谢诗宛睁眼?,抬起眸时,正见男子?的喉结,他身上的青竹香细细密密地?包裹着她,传递着一份安稳。
她愈发依赖地?环着顾言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有力的心跳,眼?尾悄然弯起。
顾言含笑地?抚着她的背,她像猫儿一样窝在他这不肯走了。
“阿言,你昨日还没答你何?时心动呢?”谢诗宛不甘地?从他怀中冒出个头,眼?睛晶亮地?看着顾言。
鼻尖却被轻轻点了点,听见阿言略带闷笑的声音:“这是?秘密。”
见小姑娘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顾言眼?中的笑意更深,轻咳一声,认真了些说?道:“宛宛,我们去看看张志他们吧。”
这是?他亏欠他们的,也是?他必须去的一趟。
“好。”谢诗宛也不闹小脾气了,想?到?她见之那方?巾帕,杏眸微暗。不过半会,两人已?穿戴整齐。
屋门轻轻推开?,可今日的天气却不那么?好,阴云密布,有大雨将倾之势。
可儿忧愁地?抬头,说?道:“天快下雨了,公子?,小姐还要出门吗?”
雨滴携着丝丝寒意,明明是?春夏之交,却顿感寒气从底下升起。
见这般的天气,顾言也轻轻蹙眉,转头问道:“宛宛,要不……”
小姑娘昨天累了一晚,今日又不赶巧,她该歇息一下的。
而一股暖意却从他的手臂上传来,他微讶地?垂眸,淡蓝花边的裙襦便入了眼?。
“阿言,我跟你一起去。”谢诗宛抱着顾言的手臂,仰起头说?道。
这几日她总能瞧见,阿言经常一个人闷坐着,看着自己的手心不说?话。
她明白阿言,他看起来面冷,实则心热。兄弟一个个死去,他虽然不说?,但心底最难受的却是?他。
颇感意外的,这次顾言并没有拒绝,而是?展开?手臂,将大氅笼着小姑娘的肩,挡去了大半的风,再接过可儿手中的伞,稳稳地?撑起。
两人的身影进?了雨帘中,公子?本就穿着墨蓝色的圆领袍,两人的衣袍恰成一抹由浓渐淡的水墨,在雨幕中似是?难舍难分,相融相伴。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至谢诗宛不小心踩及一块石尖,被顾言扶稳时,才突然冒出她一路上都在想?的问题:“阿言这次怎么?不拦我了呢?”
顾言顿住了脚步,眉宇间是?一片郑重。他看向怀中的小姑娘,沉沉的声音伴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清脆而落:“宛宛,你先是?你自己,后才是?我的夫人。”
后面的一句他没有说?出口,但眸中绽出的火苗却温热着了谢诗宛的心尖,她如释负重般笑了笑,靠在顾言肩上,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走吧。”
之前还从未有人同她这么?说?过,她在爹娘心底还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女儿,她在阿兄心中也是?个一直跟在身后需要保护的妹妹,不放心她做任何?事。
唯有在阿言这里,她才是?真真做回了自己。
张志他们的墓并不远,几十的小土坡,但规规整整,土坡前面的的玉石碑文都是?顾言一个个亲手刻的,他夜晚难眠时,总会默默地?刻着这些碑文,只有这样,心底的难受才会好许多。
他的鞋边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唇角微微下压,黑眸沉郁得似有万石落下,瞬时间气势浑然一变,愈发看着遥远。
谢诗宛担忧地?皱眉,手掌微微下滑,顺着顾言的手臂而下,轻轻勾了勾他的拇指。小时候阿言心情不好时,她都会这么?做。
感到?指尖的一点触动,顾言才像被惊醒一般,触及小姑娘担忧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腰,走向了张志的墓前。
而在另一边,一个不起眼?的大叔也站在一个土堆前,拿着一壶老酒,身后背着一把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是?赵叔没有照顾好你,没法让你回来。”大叔两眼?通红,任由泪水滴下,落在酒杯中。
这傻小子?那时候就是?不听劝,跟他一路行走江湖的时候,看路边老婆婆走得慢都会好心去扶,就是?这么?个傻小子?在连城一战里,被三个敌军拿着矛穿刺了身子?,永远地?留在了连城。
他也是?直到?看到?将士伤残录时才发现了这个傻小子?。
谢诗宛和顾言亲力亲为,在每一个墓碑上都燃上了香,火舌将暗黄的纸钱一点点地?吞没,寄予着活下来的人对他们的祝愿。
“顾……将军?谢家?姑娘?”赵大叔举起手粗略地?擦掉眼?上的泪水,眼?睛瞪大了些。
“是?……赵大叔吗?”谢诗宛又有些快认不得赵大叔了,他脸上的胡渣子?被剃掉后,面容更清爽了些。
从如今的相貌中,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侠客。
“哎,还真是?你们。”赵大叔脸上的伤感少了一些,站起身来,想?要热情地?给谢诗宛来个熊抱。
迎来的却是?硬/邦/邦的身板还有那满眼?的墨蓝,顾言又比他高上一些,顿时赵大叔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尴尬地?绕了个圈,最后回到?了自个头上。
“哈……哈……是?大叔忘了你们非江湖中人。”赵大叔挠头,瞧到?面前男子?染上了冰霜般的神色,干笑了几声。
谢诗宛好笑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言,从他身后悄悄探出头,问道:“赵大叔也是?来祭奠死去的将士吗?”
话音未落,赵大叔脸上的笑容一僵,哀愁爬上他的眼?角,他回过身,努了努嘴,说?道:“这是?我前些年认识的傻小子?,他就是?个满身正义感的家?伙,可惜就是?在连城那一战上丢了性命,回不了家?了。”
原本前头还是?故作轻松的语气,可到?最后谢诗宛却听到?了丝丝哽咽,她也感同身受地?低下头,没有言语。
“对不起。”男子?的声音低沉,听着却觉得仿若有巨石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赵大叔错愕地?抬头,看到?曾是?令敌军害怕的顾将军却在面前低下头,眼?中的沉痛盖住了一切。
错愕没多久,赵大叔也悟了,几分释怀地?说?道:“这个傻小子?跟了你这个将军也是?他的福分。”
“怎么?会是?福,若是?我……”顾言握紧了伞柄,眸中露出痛色。
他身为大将军,却无法救回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又有何?脸面在百年之后去见他们。
“阿言……”谢诗宛小声唤他,手拢着他的手背,悄悄安抚着他。
赵大叔拍了拍顾言的肩膀,说?道:“若不是?那时我迟了一步,没能从芜城及时赶回来,否则我也会跟着你去冲锋陷阵。”
他停了停,去了那些俗世轻浮,一字一字地?说?道:“兄弟,你是?个好将军。”
顾言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而小姑娘的手也正牢牢地?握着他,给了他几分力量。
赵大叔展目望去,大大小小数十个土堆,他拿起身边的酒,几分感慨:“大叔其他不敢说?,就只敢说?一个,要是?能够再来,他们依旧会跟着你这个将军。”
“真的吗?”男子?眼?中有些动摇。
赵大叔爽朗地?喝下一大口酒,说?道:“他们不会怪你的。”
“阿言,我也相信,若有来世,他们还愿意认你做兄弟。”谢诗宛也从顾言身后走出来,跟着说?道。
赵大叔拎起酒壶,遥遥向谢诗宛竖起大拇指,说?道:“你夫人说?得正是?。”
多少日都绷紧的身子?松下,顾言反过手,将小姑娘的小手包裹其中,眼?底终于有了些轻松的笑意:“我明白了。”
赵大叔看解开?了顾言的心结,也不打扰他们再为那些士兵们烧纸钱,只举起酒壶,摇摇摆摆地?走远,口中念念叨叨:“今朝有酒今朝醉,珍惜身边人啊。”
这句话似曾相识,谢诗宛回眸看着顾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闪烁的微光。
两人都没注意到?,谢诗宛一直佩戴在身侧的那枚玉佩在此刻悄悄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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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自从去了军权之后,也不用做其他的事,又怕贵妃对她下手,便日日寸步不离。这番下来,折腾她的频率倒是?越来越高了。
层层围幔下,谢诗宛双手警惕地?将被褥拉上来,严严实实地?盖着自己,只不小心地?露了半个圆肩。
小姑娘似娇半嗔地?看了他一眼?,含着丝丝委屈说?道:“阿言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注吗?”
男子?眼?尾泛着些魇足后的淡红,本是?硬朗的眉眼?多了几分惑人的妖异,每当小姑娘与之对视,心跳声反倒更快了些。
“嗯,还记得。”
“那、那可都过了好些日子?了,是?不是?阿言可以兑现承诺了。”谢诗宛有些期待地?抬眸,盯着顾言,像只小狐狸一般,就差将身后的尾巴暴露出来了。
顾言看出了小姑娘的小心思,指腹还未满足地?摩挲着她脸上的红晕,从容一笑:“宛宛再等等。”
小姑娘怕了一般往后缩了缩,眼?中有些狐疑道:“阿言不会要耍赖吧。”
“不会,我何?时同宛宛耍赖过。”顾言促狭淡笑,眼?中却又像是?一本正经。
可是?……之前她也从不知道阿言原来这么?折腾人,还特?别“好学”,几乎把小本子?上的都学了一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简直欲哭无泪。
每次她撑不住时,耳边听见他的轻轻喟叹,再瞥见平时从未见过的阿言,触及他也泛红的脸颊时,总会心软。
见这次小姑娘还是?不相信的眼?神,顾言俯身,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再过七日,若皇上还未将军权交给我,就算宛宛赢了,如何??”
“好,可不许再拖了啊。”得到?了顾言的许诺,谢诗宛底气多了不少。
心中不由先庆贺着自己赢了这场赌注,她得要用这三个条件,好好“治治”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