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护卫与娇蛮美人

作者:禾页青

黑云已全然掩盖着天空,连星光都难以瞧见。纵然宫殿内金碧辉煌,溪水缓流,却让叫人无端生出些害怕。

酒杯已在女?子的手中,豆蔻般淡粉的指尖将?至触及酒水。只要再往后一些,那些清酒便能?如贵妃之愿入谢诗宛口中。

秦静月手心一紧,用袖掩着按着谢诗宛的手。可?是她也知道,要是再推辞下去,贵妃面上就不会如这般客气了?,之后可?能?是比逼阿宛饮下这酒还要阴险的招数。

谢诗宛默默朝她摇头,这清酒尚还能?一赌,为今之计,假装喝下才是最好的。否则后来?的招数只会对她们越来?越不利。

如今她们在贵妃的地盘,许多事?并不能?轻易摆脱。

就像她也观察到?,自进入宫殿起,门就被掩上了?。

“妹妹还不喝吗?姐姐可?是喝完了?。”李贵妃慵懒地半倚着,浅褐色的狐狸眼勾起,可?眼眸中全然没有笑意,只有令人寒颤的阴冷。

“好,我这就喝。”谢诗宛毕竟也是曾做过谢家家主之人,这般腌臜的手段她也不少见过,半袖子掩着杯身,仰头欲饮。

李贵妃见她饮下,眼底露出些满意,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椅面。

“贵妃娘娘,臣妇已饮毕。”原是自带笑颜的杏眼如今微露寒霜,将?酒杯利落地扣下,杯口撞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果真里头一滴酒都不剩了?。

李贵妃瞧着面前这个谢家女?,不知为何,有一瞬竟觉得与那传说中斩杀几十人的顾将?军几分相似,眼中迸出的寒芒竟也让她有些心虚。

不过她也是伴君多年之人,面上的神情不过微微一僵,稍微眨眨眼,又恢复了?虚与委蛇的笑脸,轻拍着手道:“好,好,上歌舞。”

一排宫人舞着水袖鱼贯而入,舞姿优美,顿步提足被训练得极好。李贵妃像是放下心来?,不再看向谢诗宛那边,只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歌舞。

一旁的秦静月在阿宛喝下酒时,袖内备着的银针已然夹在指间,只要阿宛有任何不对,她这几根银针可?就不好说了?。

贵妃这般身份尊贵之人,若是在之前,她或许会怯懦,会害怕,甚至拘谨得不敢多言,但?现?在是她的妹妹在受着胁迫,那些拘束着她的东西在亲人有难面前顿时都消失了?。

趁着一段舞毕,另一批宫人走上来?之际,谢诗宛悄悄向秦姐姐摇头,她在李贵妃以为自己计谋得逞时,将?衣袖落下,以衣袖掩着,极快地抽出了?一小段巾帕,将?还未吞下的酒水尽数吐了?出来?。

阿兄那时死讯传来?,不少人都对谢家虎视眈眈,她便养成了?带这样一块特殊巾帕的习惯。

趁着新来?一批宫人的衣裙遮挡,她也将?那帕子丢下,用衣物掩盖着。

不过她却敏锐地发?觉,面前这群宫人舞到?一半时,李贵妃的目光越来?越多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忽然——

“秦姐姐,我的头有些晕。”谢诗宛逐渐装作一副头晕的模样,晃了?晃脑袋,头慢慢枕在自己的臂弯上。

秦静月也满脸关切地扶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就头晕了??”

这时还在中心的那一群宫人不知何时都纷纷退了?下去,李贵妃从座椅上站起,一步一扭地走向谢诗宛,脸上的笑容逐渐露出些得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这浮夸又虚伪的语气险些让谢诗宛和秦静月同时翻一个白眼,可?为了?更真实些,谢诗宛的手指按着太阳穴,难受地扭头,间间断断地说道:“我好、好像看到?好几个贵妃娘娘走过来?。”

又可?怜巴巴地拽着秦姐姐的衣袖,无助地说道:“秦、秦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而秦静月也配合着一脸焦急地拉着谢诗宛的手,看上去也不知所措。

“呀,谢家女?,你也有今日啊。”李贵妃见状,心下落定许多,不再虚伪地笑着,目光肆意地看向面前这个女?子。

“什、什么?”谢诗宛好似难受地蹙眉,艰难地说道。

“哈哈哈哈……”李贵妃仰头大?笑,笑得险些泪花都冒出。

“一整包的蒙汗药,好受吗?”李贵妃眼中露出些疯狂。

蒙汗药?谢诗宛心底稍微放心了?些,看来?她这般演倒是没有错。

“你……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谢诗宛几分震惊的模样倒是惹得李贵妃愈发?笑得灿烂。

忽然,李贵妃神色一变,咬牙切齿道:“要怪,就要怪你的夫君。”

从李贵妃身后,几个彪悍的壮汉也应声而出,将?秦静月和谢诗宛团团围住,堵住了?她们逃跑的路。

谢诗宛余光瞧见,秦姐姐向来?温柔似水的目光带了?些杀意,手掌心也暗暗移了?位置,银针的针尖正对着面前的几个壮汉的面门。

她暗中按着秦姐姐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接着脸上迅速露出些害怕,说道:“跟我夫君有何关系?”

“哼。”李贵妃一声冷哼,几分不屑地说道:“他竟敢拂了?我的颜面,他要是休了?你,与我一起,我甚至可?以帮他把老?皇帝干掉,扶他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李贵妃顺势蹲下身,手指轻拍谢诗宛的脸蛋,几分阴阳怪气地说道:“只可?惜他护你护得好啊,我都没法安插人对你下手,就连你的吃食都被管得好好的。”

“不过啊,今日之后,你的夫君可?就得休了?你了?。”李贵妃优雅地理了?理衣袍,从容地站起身,让那些壮汉严严实实包围着她们二人。

不会有男子愿意接受一个不再清白的女?子,就算他面头上是愿意的,迟早也会被众人背后的口舌而变了?当初的心意。

“真是谢谢贵妃娘娘,赐给我们兄弟这样一个美人啊。”那几个壮汉色/欲熏心,一步步向谢诗宛逼近。

他们脸上的表情直叫人作呕,目光也同样放肆地扫过前面的女?子,似是她们已是囊中之物。

李贵妃撩了?撩发?间,转过身,悠悠地吩咐道:“别把人玩坏了?。”

“好嘞。”几个壮汉摩拳擦掌,松松脖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脸上的淫/色显露无遗,口诞将?要从唇角流出。

他们的身影已严实地掩盖住谢诗宛,相比之下,女?子愈发?显得无助。

秦静月便在贵妃转身之时,立刻放出袖中备着的烟花,在壮汉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短促而又明?亮的一簇烟花正在李贵妃所在寝宫上方绽放。

“你!”李贵妃骤然转身,看到?烟花已经放出,愤恨地咬了?咬牙,骂道:“你们快些,连个女?子都看不住。”

“好。”几个壮汉想要先?拉开秦静月,却发?现?几根银针冰凉地抵在他们的脖颈上。

而此时谢诗宛也不再装了?,果断地将?袖箭亮出,对准着李贵妃,喝道:“贵妃的命在我手里,你们还不后退!”

**

另一边,男子一身墨黑色劲装,顿显宽肩窄腰。长眉如墨,面容冷峻,一如当时宫宴,不卑不亢地站在龙椅之下。

皇帝比之前的脸色更加苍白,眼下乌黑一片,时不时重重咳嗽几声。

“你来?了?。”皇帝的声音沙哑,像是这几日都未曾睡过好觉。

“臣在。”顾言朝皇帝拱手,眉目下压。

这些日子,皇上确实未有好眠,自从顾言交了?军权之后,境边小国开始蠢蠢欲动,开始引动些小的战争,煽动民心,如今京城人心惶惶。

更别说从来?都是与大?魏实力相当的匈奴人,他们听闻皇权之争,国力大?减,又听到?些风声说那骁勇的顾将?军被皇室忌惮,军权旁落,都纷纷涌起再挑起事?端的念头。

不少人冒充是大?魏国民,悄悄潜入,一探消息虚实,却发?现?顾将?军果真闭门不出。层层施压下,皇上心焦如焚,万般纠结,最后还是选择召回?了?顾言。

“坐上这位子,真是高处不胜寒啊。爱卿是唯一一个朕的知心人了?,爱卿上来?与朕聊聊吧。”皇帝略有疲惫,手掌拍拍自己坐的龙椅,邀着顾言坐上来?。

若是稍稍松下心弦,或许真会顺着皇帝的指引,坐上那个危险万分的宝座。

顾言反倒后退一步,眉头轻皱,说道:“陛下,臣无意于此座。臣的夫人被贵妃邀到?后宫小叙,片刻不见,臣思?之如狂,只想快些接回?臣的夫人。”

皇帝一愣,而后大?笑几声,他没想到?他这个臣子看上去不与人亲近,甚至难以想象他与谢家女?的相处,却能?似是极为平常一般在他面前说出如此肉麻的话,看来?真与夫人感情甚好。

笑着笑着,却突地哽住,他身为帝王,身边却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就连枕边人,都不敢全信。

“陛下,臣毕生所愿便是与所爱之人守护山河无忧,多的事?臣不愿去想。”顾言轻轻摇头,目中全然没有贪/念。

就在他恰好话音正落,“咻—”短小而急促的烟花声稍纵即逝,顾言猛地回?头,殿外的天上正是他无比熟悉的三千阁传递信号用的烟花。

宛宛遇到?麻烦了?!

秦静月已是有些武功之人,断不会随意放出这个烟花,定是已经到?了?死局。

这般细小的声音皇帝没有习武,自是听不到?,他只能?看见顾言再次回?头时,眸色已然沉下。

“爱卿发?生什么事?了?吗?”皇上也察觉到?不对劲,问道。

顾言的拳心握紧,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陛下真是连臣的夫人都不放过。”

“什么?”皇上一脸茫然,不过是之前爱妃提议说与顾将?军的夫人私交甚好,同时邀她进宫,一方面可?以威胁着顾将?军为皇室效劳,一方面顾将?军也会看在夫人之友上多分思?量。他昏头昏脑下觉得提议不错,就这么答应了?。

顾言已不打算应答皇上的疑问了?,立刻转身,衣诀因着速度之快而翻飞,他随即朝着设宴的宫殿奔去……

**

谢诗宛这时的药效才上来?,她虽然尽数吐出,但?李贵妃下药的剂量实在太重,即便残余一些,也足以让她头晕目眩。

袖箭虽然朝着李贵妃的方向,但?在她眼中,李贵妃也幻化?成三个身影不断浮动,更不用说在她旁边的壮汉,她的反应也明?显地迟缓了?许多。

冷汗渐渐从额上冒出,谢诗宛心知不能?让李贵妃还有那些壮汉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神依旧犀利地盯着李贵妃,可?手心已经在微微颤抖。

秦姐姐要先?一步发?现?阿宛的不对劲,她慢慢朝着阿宛那处后撤步,两人背靠着背,给对方多些力量。

李贵妃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挡着,尖叫道:“你、你怎么没有中计?”

紧接着朝那些壮汉们叫道:“还有你们还不退下,退下!”

她可?不想在此丧命,尤其是被自己要杀之人反杀。

“退下!”谢诗宛又一次爆喝,声音因忽地拔高而有些沙哑,额发?已被冷汗打湿,手心里也全是汗,她现?在不过是勉力在坚持着。

而秦静月那边的银针也刺/入些许壮汉的脖颈,但?壮汉皮糙肉厚,不过是稍稍蹙眉,因为贵妃的命令,而退后几步。

秦静月从未用银针杀过人,她最害怕的场景就是在她逃出三千阁时,同行的姐妹一个个在她面前被杀死。

虽然她看上去坚定无比,实则内心也在煎熬,她根本无法将?面前鲜活的人看作是三千阁可?恨的鸟兽。

眩晕之感越来?越强,手脚也开始无力,谢诗宛手中的袖/箭也在跟着摇晃,有个大?汉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有了?些信心,对着贵妃轻浮地说道:“这小美人好像拿不稳啊。”

李贵妃经了?这么一说,这才发?现?谢诗宛面色苍白,手臂颤抖,好像是她下的蒙汗药发?挥了?作用。

“快,快把她手中的袖/箭夺下。”李贵妃依旧拿着手捂着脸,可?底气增了?不少。

大?汉得到?了?李贵妃的授意,得意一笑,大?掌将?要夺过谢诗宛手上的袖箭。

而谢诗宛已觉得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看到?大?汉要来?夺,她猛咬唇瓣,血腥味在舌尖散开,才恢复了?些清醒。

大?汉的手也毫不留情朝她的手腕抓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诗宛扣动了?袖箭。

“啊!”李贵妃一声惨叫,害怕得闭上眼。

可?在袖/箭飞出之时,大?汉也抓住了?谢诗宛的手腕,力道一偏,箭矢与李贵妃的面门擦过,打下了?她盘着头发?的发?簪。

又是这样?!谢诗宛心中的无奈到?了?极致。

玉做的簪子应声而碎,李贵妃长发?披下,劫后余生般拍拍胸/脯,缓了?片刻,还来?不及收拾打扮自己,便疯狂地笑着:“快趁她手中没了?箭,拿下她。”

本就已经抓住谢诗宛手腕的大?汉猛地一拉,想把美人拉近自己怀中,而眼前忽然一晃,一根银针深深刺/进他的面门,还来?不及惨叫,硕/大?的身体便往后一倒。

谢诗宛手腕的力道一松,被甩跌在地上,迷迷糊糊见秦姐姐手臂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坚持着挡在她面前。

“上啊!怎么不上?你们还怕两个女?子么?”李贵妃披头散发?,已有些疯癫之态,见其他大?汉被刚才的景象愣住,尖叫着让他们继续。

从来?都是她威胁别人,还没被人威胁过。这副狼狈的模样都是拜谢诗宛所赐。

“是。”几个大?汉又围了?上去,几个像大?山一样的身型堵在前面,将?所有的退路挡去。

“秦……姐姐……”谢诗宛急得泪花打转,她的身子也快无力了?,很快就只能?任人宰割。

“阿宛,坚持住。”即便在此刻,秦静月的声音依旧是温和且坚定的,不过若是仔细听,声线带着几丝颤抖。

“快上!”李贵妃已在疯狂地催着,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如何敌过几个壮汉。

“好。”几个壮汉露出淫/邪的笑容,肥大?的手掌正要向中间两人女?子摸去。

他们可?是李贵妃专门找来?的死囚犯,从前便是经常偷/盗劫/掠,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被关之后,已经好久没有玩/过/女?人了?,一来?李贵妃就送个这么好看的,他们眼中都冒着绿光。

“砰—”一声巨响,宫殿的门忽然被踹开,扬起一层的灰。

一袭黑衣大?步跨入内,而面前的一切几乎让他目眦欲裂。

李贵妃的贴身婢女?莺儿害怕得不住低头:“娘娘,奴怎么也拦不住顾将?军……”

“废物!”李贵妃既是惧又是怒,一边往后退一边骂道。

而那些将?要抓住谢诗宛的壮汉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双眼猩红的男子,竟有一股恶寒从足底到?心头,也同李贵妃一样,莫名?往后退了?几步。

顾言的目光只在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他俯下身,扶起了?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谢诗宛,把她交到?秦静月手中,交代道:“帮我照看一下宛宛。”

“嗯。”秦静月应道,阿宛已经倒在她身上,她满眼担忧地扶着阿宛。

安顿好小姑娘,顾言忽地转头,眼中的杀意毕现?,鹰隼般的利眼扫过哆哆嗦嗦的几个壮汉,气势浑然不同,甚至眼底带着些嗜血之味。

“额……这是不是一场误会。”那几个壮汉察觉不妙,磕磕巴巴道。

明?明?面前只有一人,但?那个气势却是滔天卷来?,周身的气场绝非普通人能?与之相较,就像是曾踏过万千尸骨逆光而来?。

“咻”

在一边的侍卫身上的佩刀被顾言拔出,刀面上映着寒光。

“哎呀呀,我们只是受李贵妃所托的,对吧李贵妃?”壮汉吓得软了?腿,大?粗眉呈八字状,求助一般地左右来?回?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和李贵妃。

明?黄的龙袍却挡住了?壮汉的视线,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在李贵妃面上。

皇上气得面上的肉都在抖,怒意上了?脑,脸上被逼得通红,他怒骂道:“你在做什么?!”

李贵妃这一举动已是覆水难收,走到?这一步,顾言是绝没有可?能?站在他这边了?。

李贵妃脸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巴掌印,她捂着脸,含泪瞪着这个她曾侍奉多年的老?皇帝:“你打我?”

李贵妃宠冠六宫并非虚名?,进宫时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郎,因着母族强盛,又浪漫天真,深得大?她几十岁的老?皇帝喜爱。即便她犯下再大?的错,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儿……”皇帝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他痛苦地捂着脸,说道:“你以为朕不知,后宫子嗣稀薄吗?你以为朕不知,你与朝中方尚书来?往甚密吗?”

云儿……李贵妃看着面前这个痛苦地佝偻着的老?皇帝,也跟着愣住了?,这曾是入宫前,她的乳名?,与皇帝浓情蜜意的时候,他曾唤过这个名?字。可?往后几十年孤冷的岁月中,无人再唤过她云儿。

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依稀间看见还有当初天真的模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最痛莫过于自己曾真心爱过之人当着面还用着初见时的天真,将?粉饰的太平一层层撕开,露出皮下尖锐的刀刃。

老?皇帝瞬间苍老?了?许多,颓丧地往后一坐,喃喃道:“朕……很早就知道了?。”

壮汉虽不知李贵妃与皇上的恩恩怨怨,但?却听出了?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显然便是全全交由面前的男子解决,一时间胖大?的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伏低求饶。

磕得额头破皮,终于瞥见面前的男子转过了?身,收敛些戾气,他们心中不由狂喜,连忙爬起身,想要趁机逃走。

而顾言走向的正是小姑娘所在的方向,谢诗宛正靠着秦姐姐扶着,蒙汗药的药效极强,脑袋昏昏沉沉的,勉力睁着眼看着阿言向她走来?。

“宛宛,接下来?别看。”顾言嗓音中还有些未来?得及收敛的杀气,显得声音格外低沉沙哑。他的手掌覆盖在小姑娘眼睛上,稍向秦静月眼神示意。

他担心接下来?的这一幕太过血腥,会让小姑娘以后想及都会害怕,而这一切本该也不应由小姑娘承受。

秦静月明?了?地点点头,扶着小姑娘转了?个方向,坐在一方软垫上。

谢诗宛看不见阿言,心中不安。只能?依稀听到?阿言的声音:“刚刚谁在最前面的?”

那声音像是从刃间上淌血而来?,携着从容森冷。

“是你!”

“是你!”

几个壮汉不改过河拆桥的本性,互相指着对方。他们本就是早已没了?良心的死囚,只想为自己讨得多一条活路。

“啊!”一声惨叫,谢诗宛听之不由得全身发?颤,估计背后的场面会血腥无比。

“呼—”她听见惨叫之人在冷冷地抽气,大?概应是被顾言斩断一只手。

那些壮汉见势不妙,明?显面前的男子是不愿放过他们了?。他们后退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合起来?,拼死与他一战。

几个壮汉都爆喝一声,凭着身型彪壮,手法下作,想一齐扑向面前的男子,先?将?他控制住,而后再把他拧杀。

谢诗宛心急但?却没有力气说话,秦静月看出来?了?,她轻轻擦过阿宛额上的汗珠,安慰道:“他会没事?的……”

三千阁阁主的功力绝非几个壮汉合力就能?攻破,从三千阁出来?的人,都是在数千次濒临死亡前破局而出,心志坚韧绝不是常人能?及。

果然,接连数十声痛叫,伴随着不断的重物落地声,血腥味渐浓。

只剩下之前被砍了?双手的壮汉被面前他从未见过的血腥场景吓得狂叫,显然已有了?些魔怔。

他眼前堆起的死尸都一个个变成他之前杀过的人,有朴实的农夫,有在溪边的浣纱女?,有上了?年纪的老?汉……一个个都诡异地笑着向他走来?。

“不是我…不是我…”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旁边稍有动静,他便以为是那些人过来?寻仇了?。

连手骨相接处的剧痛都已忘却,脸上的神情狰狞,粗眉和豆眼挤成一块,汗水泪水混杂一块齐齐流下,看上去滑稽可?笑。

这般的痛苦才是最生不如死的,每日都活在恐惧中,夜不能?寐,食难下咽。

忽然,那个壮汉恳求一般地向顾言爬过去,口中哀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觉得后面被他掐死的老?汉好像在追着他,唯有一死,一切才会终结。

而还未来?得及碰上顾言的衣诀,顾言将?手中的利剑插/回?剑鞘,向着一边已经吓傻了?的侍卫冷冷说道:“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是、是。”侍卫一阵腿麻,险些也跟着软倒在地,看了?这番景象,他估计得连着做好几日的噩梦了?。

即便经过一场恶战,但?男子身上的黑衣却没有沾上一滴血,可?旁人见之,都不由得想起适才他眼睛都不眨地凭着一己之力杀了?这么多人。

旁边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民间给这位顾将?军的绰号——杀神。

谢诗宛再睁眼时,顾言已经接过了?她,她倚靠在顾言的肩上,听到?从他喉间闷闷地出声:“谢谢。”

他这一声,极为认真,一句谢谢,已包含了?万分的感激。

秦静月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姑娘的肩膀被他的手掌心稳住,顾言侧目看到?小姑娘虚弱的模样,眼尾泛红,声音透着些微不可?查的脆弱:“宛宛,不要睡下。”

“阿言……我只是有些头晕,我不睡。”蒙汗药的威力便是让她头晕脑胀,却又能?维持着清醒。

“好……宛宛,我带你走出这里。”顾言声线微颤,眼睫落下一片阴翳,扶着小姑娘一步步离开这个吃人的宫殿。

刚好闯进来?的谢凌也心疼地扶稳秦静月,细声问道:“身子怎么样了??”

“无事?。”秦静月淡淡地摇头,唇色微白,伸出手与谢凌十指交缠,心中那份杀了?人的不安才稍稍好些。

谢凌自也看到?妹妹虚弱地靠在顾言肩上,宫殿内一片血腥,而皇上也像失了?魂一样坐在地上,他面色沉道:“封锁这里。”

范逸和南阳王终于在这时赶到?了?宫殿,南阳王见宫殿内一片狼藉,而他的父皇一脸颓废地与李贵妃相对而坐,顿时万般猜测涌上心头。

“殿下,可?以开始选了?。”范逸的一句话像是点醒了?南阳王一般,让他浑身一震。

若是他选择站在父皇这边,那么谢家与顾将?军都会与他为敌,成为他坐上位子的最大?障碍。而若是他站在顾将?军这边,那他将?弃了?父皇。

更何况,若是没了?顾将?军的威名?,国将?危矣,四面楚歌,当务之急应是先?将?兵权交还,稳住民心。

沉默了?片刻,南阳王终于下令:“禁卫军封锁皇宫。”

大?批的禁卫军涌入宫殿,将?皇帝和李贵妃团团围住。而顾言正好扶着小姑娘与之擦肩而过,他略微掀起眼皮,眼底毫无波澜地看了?南阳王一眼。

而在南阳王身后站着的范逸也正好看见了?谢诗宛脸色惨白地无力靠在顾言肩上,他的双手在无人发?现?之时握成了?拳头,却没有资格伸出来?扶着她。

不过看顾将?军如此在意她,万千思?绪都化?作释然一笑,这般也好……

李贵妃见如此多的禁卫军将?她包围,恨恨地向南阳王骂道:“放肆!你这是要逼宫吗?”

逼宫二字刺激了?皇上,他踉跄地站起来?,三两步想往南阳王走去。

“皇上。”禁卫军无情地用兵/矛挡住了?皇上的去路。

“你!你!”皇上看着那边向他走来?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看似软弱儿子竟然会做出逼宫之事?。

即便到?了?如此,南阳王依旧遥遥向父皇一拜,说道:“父皇岁数已高,是要去当太上皇享清福了?。”

而就在南阳王说这话时,顾言已经毫无留恋地抱着小姑娘踏出了?宫殿。

“朕……”皇上想说什么,但?看到?黑衣男子极为爱惜地抱着自己的夫人远去的身影,万般话语都哽在喉头,他再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了?……

**

大?魏十四年,国中陷入内忧外患,匈奴,南蛮对大?魏虎视眈眈。元帝年岁已高,自愿为太上皇,其宠妃李贵妃因私放死囚,与前朝官员勾结等数罪而入狱,不到?三月便病逝,三子南阳王成为大?魏新帝,改国号为“元丰”。

新帝登基,交还兵权于顾言,封范家范逸、谢家谢凌为左右丞相,大?开科举,唯贤是用,扶寒门弟子入仕,与之制衡。

朝中腐朽一扫而空,逐渐有盛世之态。谢家长子入朝为官,谢家交半数金银填入国库,谢家产业也交由谢家嫡女?、顾将?军之妻打理。

元丰三年,新帝立太子,大?赦天下,赋税减免,百姓安足。

秋意渐深,烛光辉映。一女?子伏案勾笔,记着进来?的出入账簿。

淡蓝色的水袖由浅及深,勾勒出女?子匀称的身线。她柳眉轻蹙,看着桌案上的一些册子。

几年来?谢家的钱庄、米粮运输在她的管理下渐有规模,加上夫君和阿兄在朝中尽职尽责,丝毫未有野心,新帝逐渐放心,想在近日将?皇粮由谢家掌管。

“宛宛。”

随着男子的话音,墨竹纹的大?氅已披在她肩上,谢诗宛侧过头,男子俊朗的眉目便映入眼帘。

几年中偶有战事?,又入朝为武将?。顾言的眉宇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剑眉似刃,墨发?随意地用发?带束起,鬓边些许碎发?衬得面若冠玉,世人皆难以想象传说中顾将?军满是杀气的模样。

看了?这么多年的面容,谢诗宛每次再看,依然还会微有心动,耳尖微红。

“阿言来?做什么呢?”

当了?谢家家主,谢诗宛气质也沉稳不少,可?遇到?阿言,仍会几分羞涩地撇过头,面前的账簿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宛宛已经好些日子未有与我好好聊聊了?。”男子的声音里含着微不可?查的委屈,自小姑娘坐上家主后,越来?越多的时间都在这些账簿上,生生削减与他的时间。

阿言用这般语气,更是拿捏住了?她,谢诗宛一个心软,便将?账簿盖上,看着他轻声说道:“好,今夜的时间都是阿言的。”

顾言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的手掌稳住小姑娘的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宛宛可?还记得之前的赌约。”

赌…约?她记性不差,正还记得,可?她刚刚才答应今夜的时间都给阿言的,恨不得自咬舌尖,把话收回?去。

只好先?装傻充愣,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微微歪头看着顾言:“夫君你在说什么赌约啊?宛宛听不太懂呢?”

瞧着小姑娘明?眸皓齿,耍着只有她自己觉得天衣无缝的小聪明?,顾言眼底有些笑意,并不揭穿她,耐心地把赌约的内容在她耳边细细一说。

似是闺房情/话一般,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谢诗宛的耳畔,而男子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外人绝对猜不出他说的话是怎般的露骨。

谢诗宛的脸逐渐烧得通红,手推着男子的胸/膛,羞得抿紧了?唇。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有一个消息想告诉阿言呢,这样岂不是先?要她说出口了?吗?

“夫人可?不能?耍赖呀?”

而顾言添的最后一句,将?谢诗宛想的招术都封死,耳尖红得诱人,引得顾言险些又要忍不住了?。

小姑娘用手摸着自己发?热的脸颊,心中纠结万分,她早就了?解透了?阿言的体力,折腾她一宿不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她……

“好了?宛宛,今日就不辛苦宛宛了?,赌约变作宛宛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看着小姑娘纠结的模样,顾言的指腹几分贪恋地摩挲着小姑娘的脸颊,温声问道。

一个要求?谢诗宛眼前一亮,直直点头,像是终于在阿言手里占了?个大?便宜一般。

顾言心中几分好笑,提道:“只有一个要求,宛宛闭上眼,在我说睁眼的时候才能?睁开。”

“好。”谢诗宛满意地笑了?笑,正儿八经地挺直背,老?老?实实地闭上眼,乖得像兔子一般。

柔软的丝绸缠上了?她的双眼,只听到?顾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把手交给我。”

眼前漆黑一片,其他感官却无限放大?,本是有些心慌害怕的,可?在她的手放在男子的手心上时,那些便通通消失了?。

这些她之前从未发?觉,现?在想来?,似乎从初见起,她便无端地信任阿言。

“来?,跟着我走。”阿言的声音温和,手心相贴,传递着一阵阵暖意。

她跟着顾言一步步地走着,耳边也多了?许多声响,有团团围在她旁边喵呜的叫唤,有可?儿见主人恩爱时意味深长的笑声,有街边卖糖炒栗子小贩的吆喝,更多的还是百姓由衷的欢笑。

她和顾言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长到?她有一瞬间觉得,双眼睁开时,或许她和阿言已经走了?人生一路了?,甚至生出了?些不舍。

覆在眼睛上的丝绸悄然被解开,耳边传来?阿言温柔地提醒:“宛宛,可?以睁眼了?。”

她试探着黑睫轻眨,慢慢睁开了?眼,而眼前的一切却是让她险些惊呼。

面前的是万家灯火长明?,无数的孔明?灯摇曳着飞上天空,小孩子在桥头嬉戏,相互含情的少男少女?青涩地赠予对方信物,寄去一厢情深。

漫天的星光与烛火相照,底下众生皆无忧容。

“啊,好美。”

谢诗宛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不由得上前几步,喃喃道。

顾言揽着小姑娘的肩,轻轻出声:“宛宛,你还记得当初许下的愿望吗?”

那日,荷灯旁,一个小姑娘甜甜地笑着,闭眼许下了?她的愿望。

“一愿:国泰民安,再无祸乱。”

“二愿:身边之人,平安无忧。”

“三愿:信女?宛宛,与夫君顾言长长久久。”

而她盼着的郎君在灯火下,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也默默许下了?愿望:“我愿我的小姑娘一辈子幸福无忧,愿她一生不见乌云,只见朝霞。”

谢诗宛忽然明?白了?阿言仍旧不计前嫌,愿意做这个大?将?军的原因,并非只是为了?能?保全她的平安,更多的应该是他曾记下了?自己许的愿望。

他想守山河无忧,只因她的愿望,为还她一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眼泪濡湿了?她的眼角,她靠在顾言的肩上,心中满胀得快要溢出。

两人的墨发?被风吹散,却又互相缠绕,再不分离。

两人便这么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许久,直到?——

女?子微微踮起脚尖,在男子的耳边轻声说道:“阿言,我也有一个消息要悄悄告诉你。”

在顾言眼眸里透出微微的疑惑之时,谢诗宛执起他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眼底携着些俏皮的笑意。

小姑娘还如当初,他为之心跳的模样,只不过,那份心动日久弥新,化?在心头,每每思?及,都会温柔了?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谢谢小可爱们的陪伴!

接下来将会更新番外,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说一下哦

目前暂定的两个番外是

1、阿言和宛宛的前世篇

2、刘简柳意篇

预收文《我靠攻略反派除霉运》(微沙雕向)

求收收!已经在囤稿了!文案如下:

#天天想跑路的咸鱼炮灰x毒舌傲娇的美强惨反派

她曾是艳绝京华、众人敬畏的许阁老孙女许昭昭

却因为原书女主将命格调换而霉运缠身

再次重来,上天附送给她一个“霉运去除系统”

【帮助秦谨言不被夫子惩罚,奖励:免遭出门被树砸】

【替秦谨言抄书,奖励:免遭脚滑掉水里】

.....

秦谨言…她僵硬地回头,正好与半黑角落中那阴恻恻的目光对上

许昭昭崩溃,可是她的任务为什么都和这个秦家受尽欺负的庶子有关啊

许昭昭为了苟命,趁着他弱小可怜且无助,开启咸鱼模式,来应付任务

--要帮他不被夫子惩罚

许昭昭:可以

她让他没有夫子不就好了

秦谨言咬牙切齿地捏紧了退学的寸纸:许昭昭,好样的。

--送他亲手缝制的衣服

许昭昭:没问题

她拿小时候随手缝的女式小衣滥竽充数

秦谨言面上薄红,声音不稳:荒唐,真是荒唐。

......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总算是将霉运清除,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时

才发现自己费劲讨好的秦家庶子已一跃成了冷血无情的首辅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原书中的大反派

都是因为他破坏了主角线,才让她一次又一次重来

该死的,那她得快些跑路了

然而就在她背着包袱快要混出京时,一身黑衣突然拦在她面前

她戴着面纱,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却见他眼中有着几天几夜不眠的血丝,笑容不似往常般从容

“昭昭,跟我回去吧。”

阅读指南:

1、女主动心晚一些

2、后期非传统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