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际露出鱼肚白。

娄清惺忪着睡眼钻出营帐时,一只雪白的信鸽正歪着脑袋,满脸凶相地扎在她脚尖前。

脚爪边绑着的信纸被抽出后,它立刻扑腾着翅膀向高旷的天空飞去,远远能瞧见飞行路线的终点,是灯火未歇的白邺城。

娄清虽一直和选手们混在一处,但还秉持着自己分配到的医师身份,晚上睡在了划分给医师们的营帐区。

此时天才蒙蒙亮,医师们仍沉浸在睡梦中,四下里一片静寂,唯有鸟雀的晨鸣声叽叽作响。

娄清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正打算向外走,刚抬头就迎面撞见了医师主管——耿姜,也就是名义上管她的上级。

“那是什么?”耿姜问。

娄清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耿姜眉头一皱。

这丫头昨日跟着大军出击时,她便已经觉得不可理喻,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上阵打仗的道理?然而大将军不顾她劝阻,一意孤行坚持让娄清出阵,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如今娄清里通外国,人证物证俱在,她竟然还想狡辩!

简直是毫无廉耻之心!

“我都亲眼看到了,那只鸽子就是从白邺城飞来的!你也少装模作样,老老实实认罪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合着是早就盯上她了,搁这儿等着呢!

娄清眉头微皱,心气不顺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前线的战报,我本来就要拿去给大将军看的。”

“那不是正好?我和你一起去。省得有些人嘴上说一套,背地里把信给偷偷换了!”耿姜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扯娄清。

娄清一把甩开她,抬首扬眉道:“去就去!看看到时候是谁丢脸!”然后就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往前走。

耿姜捏着自己发疼的手腕没说话。

她一路上没作妖,只是紧紧盯着娄清,防止她偷偷将信给丢了。

直到进了将军营帐,耿姜一改容色,趁着娄清不备从她怀中抽出信纸,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怒容,先发制人道:“禀告徐将军,娄清与白邺城敌军私通往来,被我亲眼目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求将军将其发落!”说完便将抢到的信纸放到了将军桌案上,然后低头退下。

尹佐是被她俩吵醒的,原本眼睛还眯着,这会儿也彻底清醒了。

他怕被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徐将军,只握拳挡住下半张脸,咳嗽两下,闷闷地“嗯”了声算作回应,然后装模作样地看向那信纸。

娄清也怕他被发现,主动帮他遮掩道:“这封信的确是从白邺城传来的,可内容却不是通敌,而是白邺城内的奸细已成功烧毁城中粮草,他将情况告知于我罢了。”

“怎么可能!?这等大事轮得到你先收到风声吗?”

娄清忍着不耐,恭敬地从尹佐手中取回信纸,然后一把塞到耿姜手中:“不信你自己看!”

耿姜没扫两眼便白了脸色:“不可能!一定……一定是你偷偷藏了封信,暗中置换过了!”说着便冲上来想搜娄清的身。

娄清一脚将她踹开,捋了捋衣摆:“我一路上被你严防死守,有没有动过手脚你自己最清楚,少给脸不要脸。”

耿姜失神地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见到事情已经解决,尹佐也暗暗松了口气,压着声线闷闷道:“耿姜,罚你禁闭思过三日,回去吧。”

失落地应了声“是”,黯然退下地耿姜完全没注意到今日的“徐将军”声音与往日不大一样。

尹佐扮了两日将军,时刻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人也变得谨慎起来。

耿姜离开后,尹佐怕她还没走,没有立刻说话。

等到过了半刻钟,他掀开遮帘向四周瞧了瞧,确定没有人后,才如释重负地退回来。

“真是的,一大早整什么幺蛾子!”

“又不是我乐意的。”

“别说了,邵流昨天折腾了一宿,快把我整得精神衰弱了。”

娄清自然地坐到主座上,靠着椅背说:“怪不得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不是嘛!都在睡呢!就我一个被吵醒了,”尹佐伸了伸懒腰,然后看着娄清意有所指道,“要是最后拿不到足够高的贡献分,我一定会……”

“会怎么样?”娄清瞥了他一眼。

“……会在下场比赛继续努力。”

我不是怕了她,只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而已……

尹佐端端正正地坐好,脑袋里暗暗想着。

“对了,还没问你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呢?”

“我和于庚昨晚趁着白邺城守军空虚,去将军府找了一趟他们的主将,”娄清随意地甩了甩那封信,“结果如你所见,他被成功劝降了,还自己主动把白邺城的存余粮草给烧了个精光。”

尹佐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娄清,好半晌才道:“那他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帮我们把城门也打打开?”

“可以啊,这本来就是他答应好的事情。”娄清笑着说。

尹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把大家都喊起来干活了!”

“你急什么!就算要开城门也不是现在,”娄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坐下。”

在此刻,娄清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尹佐马上乖乖坐下问:“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瞧他听话,娄清也给面子地解答:“你设想一下,如果你是邵流,全军的主将现在通敌叛国想要开城门,迎敌军,你会怎么做?”

“我头一个宰了他!”尹佐恍然大悟。

想通后,尹佐继续问道:“那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呢?”

“等到白邺城内各家各户的余粮吃完,兵士吃不上粮食,百姓一个个都忍饥挨饿,最后军心动摇,全城大乱的时候。”

“等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了。”娄清缓缓道。

秦军的余粮也耗不了几天,想必攻城那天也不会太远了。

尹佐高兴地想。

终于不用再装这个小白脸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