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阳州本就受了伤,爆炸发生时又待在源头附近,伤势颇为严重。

医院的紧急ICU亮了整整两天两夜的灯,好不容易才?保下他一条命来。

在修复舱里又泡了一整天,谭阳州总算恢复了意识。

他挣扎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一睁眼就瞧见了近乎纯白的病房……和眼底青黑的邵流。

两人面面相觑。

谭阳州:“……怎么是你?”

邵流:“那你还想要是谁?”

谭阳州的眼珠子转了一大圈,也没见着自己记挂的人。

他只好哑着嗓子问:“娄清呢?”

邵流的脸色臭得不行:“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谭阳州心里有些着急。

他还记得自己清醒时见着的最后一幕,那时辛复按下了操控爆炸的按钮,而他此刻在医院中醒来正好印证了那一切。

他心里担心娄清出事,嘴上却丝毫不服软。

“好歹也是生死线上一起走回来的,当然要关心关心了……她还好吗?”

邵流脖颈上青筋直跳,刚想骂他不知好赖,娄清就坐着轮椅进来。

后头还跟了好几个眼熟的人,谭阳州隐约记得其中一个叫做杜绥。

谭阳州一见到娄清,先前和邵流争执时的神?情立刻都收了回去,像被抓住开小差的学生一样,双手交叠着放在身上,安安静静地躺好。

娄清刚进来就瞧见他这不自然的姿势,纳罕地瞥了他一眼。

亲眼见到娄清还活着,谭阳州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他转而问:“辛复安装的炸.药应该分量很足,我合眼前好像还看见了火光,为什么我们都还活着?”

邵流不想见到他们俩聊天,赶在娄清前面给他解释。

“霍司令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他们会鱼死网破,提前准备了研究院新研发的移动式防护罩。那天在爆炸开始的瞬间,他同时开启了防护罩,及时救下了你?们。”

谭阳州也不知道霍司令是谁,大概听了个明白就算。

他接着问:“那辛复和欧正平他们呢?”

这次回应他的是娄清:“移动式的防护罩效力有限。他们没给自己留下活路,也根本没有求生的意识。”

谭阳州有些意外:“所以……”

娄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的意思了。

说来都曾是叱咤一方的人物,着实?也令人唏嘘。

病房里沉默了片刻。

谭阳州缓过神?来后,后知后觉地挂心起娄清来:“你?的腿伤还能治好吗?不会后半辈子都要缚在轮椅上了吧?”

不说还好,他一提起娄清的腿,房间里的人面色骤然都变得十分奇怪。

谭阳州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提到了禁忌的话题。

他的手指绞成一团,刚想要开口,娄清却抢先说话。

“你?是问我的腿伤吗?”她对病房中涌动的暗流毫无所觉。

谭阳州紧张地点点头:“如果……”情况不太好的话,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话还没说完,娄清当场站起来,绕着他的病床走了两圈。

为了展示自己的健康,她甚至还当场蹦了两下。

“好了好了,”邵流看不下去了,扶着她坐回轮椅上,“才?刚刚康复,要多注意休息!”

谭阳州恍若梦游:“你?的腿……”

“都说了没事了。”娄清摆摆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一旁的杜绥捂着脸尴尬道:“她就是觉得轮椅坐着舒服。”

娄清按动轮椅扶手上的操控按钮,一边给谭阳州演示一边附和:“这个轮椅可以自动前进,转向爬楼梯都不在话下,真的很?舒服啊!绝美代步工具!”

她甚至还想安利给谭阳州:“等你?身体稍微好点了,我可以借给你?坐坐看!”

谭阳州:“……好、好的。”

“不过只能借你?一天哦。”娄清十分谨慎。

谭阳州:“……”

这回连邵流都捂住了脸。

*

娄清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饶是受了重伤,也没几天就能跑能跳,这甚至令研究院的老学者们都一度想诱哄她去抽个血研究研究。

可惜联邦的奖金已经到账,娄清兜里正是鼓鼓囊囊的时候。

她背对着气呼呼的邵流,权衡一番利弊,然后十分遗憾地对老学者们说:“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因着大战的缘故,医院最近太忙,办个小手续都能拖上好久,加之医生也建议娄清多观察观察,出院的时间只好又往后推了两天。

出不了院,自然有人来探病。

于庚自不必说,从娄清刚住院开始便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简直像是在打卡一样,带来的鲜花和水果在病房里堆成了一个小卖铺。

等到出院前一天,霍恩和尹佐等人也组团来探望,然后就在病房的另一个角落里堆起了第二个小卖铺。

“嗨!”

“好久不见。”

娄清十分欢迎大家前来探望,玩弄着自己的小轮椅时,还不忘记邀请大家一同赏玩她的“新宠”。

大家来之前就听说过这事,但亲眼见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表情如出一辙的难以言喻。

旁边的电视上正好播到晚间新闻。

主持人字正腔圆:“娄清……不畏艰险,不虑私利……”

尹佐笑着上前两步:“你?这回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

娄清压根不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我之前就已经很有名了,谢谢。”

“那怎么能一样?”彭开朗摆摆手说,“这可是军部官方盖了章的!”

娄清瞥了他一眼,突然笑起来:“既然是这么好的事,你?们是不是该送点像样的贺礼啊?”

彭开朗:“……”

旁边的几人瞬间齐刷刷地盯向他。

彭开朗当即冷汗直冒,努力打起了哈哈。

娄清本也不是真要向他们讨贺礼,见着他这么努力,这事儿也就算揭过了。

大家在病房里嘻嘻哈哈好一阵子,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才纷纷告辞。

霍恩挥着手:“等你?出院了一起出去玩啊!”

娄清撇撇嘴:“我早就好了,就是有些人不肯让我出院。”

邵流站在娄清身后,扶着她的轮椅背。

仗着娄清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对着一众朋友们死亡凝视,面色凶恶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放火。

“哈、哈哈,”蒋峻熙笑得十分僵硬,“那还不是为你?好嘛!”

等到离开了病房,几人面面相觑。

随后,尹佐愤愤不平地掏出光脑,把小群名字改成了“单身狗放弃治疗”。

*

等到出院那天,娄清觉得自己已经闲的要长毛了。

临出院前,娄清又被领着做了一次全方位检查。

检查结果十分奇妙,别说伤病,她连多年沉积的胃病都被治得连点根都不剩下。

“恢复得很?好,”医生笑着说,“什么问题都没有。”

“谢谢,”娄清对迟了许久才?出院这件事怨念十足,“如果这句话您是在一周前说的就更好了。”

娄清出院后,奔赴的头一个地点就是家里。

先前和霍司令商量好做戏的时候便把奶奶交给他照看,没想到后来的事情接二连三,都没有机会把奶奶接回来好好说一次话,慢慢给她解释,自己究竟是去做什么事情。

终于等到战局落定,娄清又被关进了医院,只能通过通讯器报个简短的平安,直到此时才算能真正见上面。

战事结束后,霍司令早就遣人把奶奶送了回来。

娄清在通讯里打过招呼,奶奶早早就候在街口等她。

“怎么又来这里等我呀?”娄清小跑上前扶住她。

奶奶的情绪非常激动,眼眶红红的,仿佛有无数话想说,然而一篓子心事都被堵在嗓子眼里,好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娄清拥抱着她,安抚性地慢慢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奶奶哽咽了许久,好半晌才?断断续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吃过晚饭后,娄清陪着奶奶在公园里散步。

她们的心情都已经平复下来,俩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正当此时,旁边走过去一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奶奶瞧见了,扯扯娄清的袖子问:“之前你?带回来那个……”

娄清装作没听懂:“哪个?”

奶奶有些着急:“就是那个……”

娄清睁大眼睛故作困惑:“您是说?”

好半晌也没被套出句话来。

奶奶看出她不想聊这个的意思,最后还是没往下追问。

只是乐呵呵地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好啦,奶奶年纪大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情,得自己慢慢琢磨嘞!”

娄清十分不服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哦呦,”奶奶夸张地附和她,“清清长大咯。”

娄清失笑,最后搂着她轻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出两道狭长的影子。

*

娄清在家休息了一天,翌日才赶去军部。

战事初歇,军部的活是最多的,有一大堆杂事等着处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大厅里人迹往来频繁,然而他们走动时却都抱着各自的文件,一分目光也没留给旁人。

娄清在军部等了小半个钟头,始终没有人接待她,好半晌才?见着个熟人,立刻三两步凑上去。

娄清一把拉住杜绥:“你?们这都是在忙些什么啊?”

杜绥撇开头断断续续道:“欧元……欧正平的所有职务内容都要进行交接,这可是个大工程。”

“交接工作?”娄清歪着脑袋说,“那也用不着整个军部一起忙活吧?”

杜绥也不回答,悄悄越过她就想往前走,嘴上还顾左右而言他:“先不说这个,我还有点事。”

娄清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这么赶?什么事?”

杜绥眼神飘忽:“有个会。”

娄清察觉他浑身僵硬,心知不对劲,于是刨根问底:“什么会?”

“啊、这个,”杜绥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这是机、机密。”

娄清朝他递去死亡凝视:“是不是和我有关?”

杜绥的额头上立刻就有冷汗掉下来,他赔着笑脸:“那、那怎么可能呢?”

娄清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知道上一个对我撒谎的人现在在哪里吗?”

杜绥:“……”

救、救命!

*

军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宽大的显示屏上投射着本次会议的核心议题——

经公布娄清背叛一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她在本次大战中的具体贡献后,民众纷纷致以诚挚的感激和歉疚,并表示希望建造娄清的雕像以供瞻仰,当前需要尽快确定建造选址,方便后续工程推进。

在座众人争执得十分热烈。

“娄清既然象征着军部,雕像肯定要建在中央区广场上!”

“可是雕像是建给民众看的,谁会成天往中央区政务中心跑?我看还是建在商业中心合适。”

“……”

争执到一半,外头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来人约莫也不着急,敲了两下便没有继续,细小的声响夹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很?容易就被忽视了。

能在会开到一半时过来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在座的与会者谁都没有停下争执的意思,反而很?是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

转变发生在娄清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刹那。

她跟在杜绥后头走进来时,屋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哑了火。

一干人等不约而同地向杜绥投去质疑的目光:把娄清带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可真是好样的!

而杜绥满头冷汗,尽全力用眼神示意:这真不是我故意的啊!

“诸位聊的挺热闹啊!”面对着屋里一众位高权重的当权者,娄清半点也不气虚,径直越过杜绥走到前头,单手撑在会议桌上,“不过既然要商讨事情,怎么能不参考下正主的意见呐?”

众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

瞧娄清这架势,似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可难道真的要听从她的意思吗?

好半晌后,裘部长彬彬有礼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娄清随手拉出一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既然建造雕像归根结底是为了纪念战争的胜利,那么选址最好也能蕴含些更深的意味。”

这话倒是没错。

如果能叫人深思当然是再好不过。

可是建在哪里才?算富有意味?

曲上将点点头:“你?有想法吗?”

娄清义正词严道:“那当然是该建在垃圾星了!”

在座众人:“……”

娄清仿佛看不到他们难看的脸色,信口胡诌道:“垃圾星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象征着故乡,而联邦就是所有民众同属的故乡。所以把雕像建在垃圾星上,就是在提醒所有人,谨记联邦带给你?们的一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座众人:“……”

貌似有点道理,但又奇奇怪怪。

卓书记脖颈上青筋直跳,忍不住高声反驳:“可是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垃圾星!建在那里有谁会看?”

“您太厉害了,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娄清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如果把纪念性的雕像建在垃圾星,顺带还能发展垃圾星的旅游.行业,促进人流循环,带动周围星域的各种产业,岂不是一石二鸟?”

卓书记:“……”

会议又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会议期间,娄清舌战群雄,任谁提出问题都能想出些奇奇怪怪的角度给反驳回去。

到了后来,甚至还真让大家品出了一些这个主意的妙处来。

会议结果最后还是听从了娄清本人的意愿,决定将雕像建在垃圾星上。

文件签署好名字,盖下红章,终于尘埃落定。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散去,忙活各自繁琐的工作,而娄清则跟着霍司令去到他的办公室里。

关上门,办公室里便只剩他们俩。

霍司令终于等到机会,问出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想把雕像建在垃圾星?”

这个问题在方才的会议上至少被问了不下几十回,娄清从没有犹豫过,总是能迅速找到各种答案抛回去。

然而到了这时候,她却沉默下来,好似这个问题对她来说非常难以回答。

“我希望记住自己的来处。”娄清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也希望若干年后,旧事已远,回忆已淡,但这座雕像还能提醒军部,阶级流动的通道永远不该彻底关闭。哪怕没有通天大道,至少要开一扇小窗子,让底下的人能看见光的模样。”

霍司令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希望这座雕像能时刻提醒联邦的执权者们,不论首都星多么发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也永远不要忘了相隔千万光年之处,可能有人连生存都难以为继——

“那也是你们治下的子民。”

娄清说完这番话,徐徐叹了口气。

霍司令神?情复杂:“刚刚面对那么多联邦高层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些?”

娄清仿若放下了心头大事,她笑得十分轻松:“霍司令,人性这个东西,难道你?不比我清楚吗?”

人或许能接受自己的不足,但当众被揭穿,总是难免令人恼怒。

腐骨生疮,糜烂的肉瘤也非一天能割尽。

霍司令沉默了许久。

好半晌后,他才?缓缓说:“我明白了。”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像是在许下一个任重道远的承诺。

“砰!”

窗外突然升起一束巨大的烟花,散落的彩色光点纷纷扬扬撒向人间。

随之响起的是人民欢呼雀跃的声音,夹杂着对未来的憧憬与畅想。

气氛一时间轻松下来。

娄清耸了耸肩:“首都星不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的吗?”

霍司令也笑了:“特殊时期,特殊政策。”

外头好似在开一场盛大的烟火会,声响持续了许久才?慢慢歇下去。

办公室的窗户上沾到了些红色的烟花碎屑,鲜艳亮丽。

娄清问:“要找人来擦一擦吗?”

霍司令笑说:“不用了,还挺好看的。”

娄清挑了挑眉:“好吧。”

娄清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熟练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随意地坐到宽大的沙发上。

“还没问过您,那些归降的进化种后来都怎么处理了。”

“就按照当初承诺过的那样,新建了一间实验室,专门用来研究它们的基因密码。”

娄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它们知道我当初说……说知道它们的基因密码、是骗人的了吗?”

霍司令假作严肃:“当然。”

“那……”

“不过你?也不用太心虚。”

娄清摸着后脑勺:“为什么啊?”

霍司令解释:“我们后来在星盗的基地发现了自毁程序,以及一些类似的东西。”

娄清恍然:“也就是说……”

霍司令点点头:“如果帝国成功复辟,辛复也不可能留下它们的。”

娄清缓了口气。

她想了想,接着问:“那实验室运转会给联邦带来麻烦吗?”

“你?想太多了,”霍司令乐呵呵地说,“那些研究员还想要感谢你,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好的研究对象呢!”

娄清闻言,无奈地扶住额头。

她捧起逐渐转温的咖啡,浅浅尝了一口。

提到研究……

娄清又想起一个人来。

“之前杜绥和我说过,乔松平被关进了最高监狱,彻底与外界隔绝,所有信息都不再互通……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说乔博士在最后关头操控机甲自爆,给了娄清近乎致命的一击,然而早先的情谊并非作假,娄清依然想要知道他当前的情况。

“你?说他啊……”

霍司令犹豫许久才?给出答复:“他昨晚在监狱里自.杀了。”

娄清十足震惊:“那他现在……”

霍司令摇摇头说:“没抢救过来,已经离世了。”

娄清手指轻颤,连咖啡杯都差点没拿稳,深褐色的咖啡微微洒出来一些。

“他的境地其实并不算差,”霍司令认真解释,“乔松平是高端技术人才?,在哪里都算少数精英。军部之前交给过他一份秘密合同,只要他能为军部制造机甲、研究新型的制造技术,就能够凭此减刑,提前出狱。”

娄清绞紧手指:“那他……”

“他没有接受。”霍司令似乎也不大能理解乔松平的做法,表情中浮现出些许困惑。

“最高监狱应该看管得很?严密,根本不可能携带刀具进去,”娄清十分不解,“他怎么能自.杀的?”

“事实?上,我们也非常困惑,”霍司令眉头微皱,“根据法医的检测报告来看,他的体表没有任何伤口,血液中也没有检测出哪怕一点轻微的毒素……如果不是确认他的脑神?经均已死亡,我们甚至怀疑他只不过是睡着了。”

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娄清曾仔细思考过乔松平的行为逻辑。

他坚持被称呼为先生而非博士,认定了机甲的外型应当用红色就不予修改,愿意把自己的作品陈列在博物馆里无私展示……

他梦寐以求着造出更好的机甲,进入更好的文明,连理想都雕饰得如梦如幻,却难以落地生根,犹如一触即碎的泡沫。

“乔松平的学术素养毕竟还是联邦顶尖水平,如果他想要自.杀,这对他来说确实不算是难事,”旁边的霍司令还在说话:“只不过这大抵要成为最高监狱的一桩悬案了。”

“是啊。”娄清轻不可闻地附和。

乔松平从一而终,至死都维持着他的个人美学。

甚至连死法都讲求完美。

窗外人声鼎沸,桌上杯盏已凉。

地面上溅到的咖啡星子渗进地毯里,只剩下一小滩湿洇的印迹。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霍司令见到娄清凝重的面色,有心缓解气氛。

他想了想,主动说:“还没告诉你?,我已经升职了。”

娄清一怔,许久才?笑着问:“恭喜啊,不知道往后见了该怎么称呼?”

“霍司令、霍元帅,都可以。如果你?乐意的话,直接喊名字也行。”

“那怎么行,”娄清捧着肚子笑了几声,“恭喜霍元帅升职了。”

阴差阳错,身份逆转。

当初的欧元帅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蝇营狗苟大半辈子的地位,竟然被别人踩着自己得到了。

新上任的霍元帅无奈道:“你?可别埋汰我了。”

娄清促狭道:“我太穷了,贺礼薄一点别见怪。”

霍元帅当即连连摆手说“不会”。

又聊了一阵子后,娄清突然想起些什么。

她好奇地问:“既然您升到元帅了,那新的司令会换成谁呢?”

霍元帅脸上笑意不歇:“你?猜猜看?”

娄清有些纳罕。

霍元帅竟然还玩起了这一套。

不过她也不想扫兴,眼珠子转溜着思索起来。

既然能让她猜测,说明那得是她认识的人,否则根本无从猜起。

但她满打满算来到首都星也不过一年多,认识的人加起来也没多少。

“杜绥?”

“不对。”

“总不能是霍恩吧?”

“……当然不是。”

“……”

娄清终于放弃:“我猜不出来,您直说了吧。”

霍元帅哈哈大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娄清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

霍元帅欣慰地点了点头:“三十岁不到的司令,这在联邦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委任书已经起草完毕,正好你?今天来了,现在就把字签了吧。”

娄清有些恍惚地从霍元帅手里接过委任书。

草草翻了一遍,还真是半个字都没做假,的确是委任她做新任司令的聘书。

霍元帅体贴地把笔递给她:“快签了吧。”

娄清捏着笔转了一圈,最后原封不动地递回去:“感谢您的厚爱,但司令一职……还是算了吧。”

霍元帅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你?确定?”

“我这样的性子,真当了司令怕是过不了两个月就得被赶下台,”娄清笑着说,“况且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暂时没有定下来的打算。”

霍元帅皱着眉问:“很?重要的事情吗?”

娄清肯定:“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吧。”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霍元帅也不再勉强。

娄清离开时,霍元帅送她下楼。

到了门口,娄清劝他止步:“您再送我多走两步,我怕是要折寿了。”

霍元帅答非所问,郑重道:“你?真的不想加入军部,亲手让这里变得更好吗?”

娄清笑着摇头:“我希望军部永远不会有需要我的那一天,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你?会后悔吗?”霍元帅问。

“我会扛着刀打回来的。”娄清挥着拳头说。

霍元帅怔愣了好半晌才?说:“那我们工作时可得更谨慎些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回来了,随时给我打通讯。”身后响起霍元帅的声音,“军部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娄清离开的脚步一顿不顿,背对着他挥手。

茫茫人世,污浊中总有清流穿涌。

娄清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

旭日东升,艳阳高挂。

大战时连日担惊受怕、躲在家里的民众们纷纷走出了家门。

街上充斥着欢声笑语,小孩子牵着猫咪气球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含着一根彩虹色的棒棒糖。

娄清从军部出来,漫无目的地四处逛悠,独自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光脑突然“滴滴”两声,娄清掏出来看了眼,原来是军部的最新指令。

异种这一联邦大敌业已消灭,战争也已远去,但战争留下的影响还在。

谭阳州和乔松平的存在让高层深刻意识到,资源的短缺与限制极有可能在深层次上带来危害。

因此,星河舰队的职能将在战后进行转变。

他们不再是联邦的战争机器,永远肩负着淋漓的鲜血,相反,他们将会前往宇宙进行探索,去发掘更广阔的空间,寻找更多的资源,为人类带来更多的光明与希望。

与此同时,军部也不再进行大量的资源和知识垄断,反而为底层人民开拓更多的上升空间。

娄清轻笑了一声,合上光脑。

继续往前走,便是商业中心的贸易大楼。

高楼外附着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正在播放实时的新闻联播。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道着星河对抗赛的相关事宜:

鉴于异种已经消灭,星河对抗赛的成立初衷已经消失,然而官方并不打算取缔星河模拟对抗赛,而是决定改变比赛性质。

就像本届对抗赛中自第三场起的比赛那样,从今往后,星河对抗赛的运营模式正式由互相对抗转向合作抗敌。

据军部发言人所言,这个决定一方面考虑到挑选人才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纪念这段有意义的历史。

娄清在显示屏前驻足了一会儿,等到这一段新闻联播播放完毕,很?快便再次迈步离开。

商业大街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

到处都有人谈论着娄清,他们互相交流着最新的传闻。

“听说之前的网络提案被军部采纳了!这回真的会建一座娄清的雕像!”

“真的吗!?会建在哪里啊,中央区还是商业区呢?”

“不知道诶,但是不论建在哪里我都会去参观的!我太崇拜她了!”

“……”

娄清心中轻笑。

雕像是要建了,只是不会建在首都星上。

秋日的风已渐渐转凉,娄清走在路上,四周可见飘落的枯枝败叶。

四季变换,循环往复,大自然到了逐渐衰败的时节,人间却正当灿烂之时。

娄清埋头一笑,突然瞧见地面上冒出个人影来。

抬头一看,就瞧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邵流向她递过来一只手:“这位小姐,宇宙那么大,一起去看看吗?”

娄清笑着把手搭上去:“好啊。”

从此星河浩瀚,你?我一同闯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追到这里的小天使!这篇文终于完结啦~

之后番外会写小清小流以秘密嘉宾的身份被邀请参加星河对抗赛,然后虐新生代小朋友的故事。

另外有一些细节也会在番外里交代哒~

最后推一下自己的下一本预收,大概六七月份会开!

《我在生存挑战赛拍大片》

问:一眨眼从摄影年赛颁奖典礼上穿越成两千年后的全网黑女明星是什么感受?

前·野外摄影师,现·求生比赛选手江冉表示:谢邀,人在雨林,感觉还行,这些未来人类,呃,挺菜的。

徒手搭树屋,溜狼逗鸟,削竹成笛,顺便随手救几个逃窜中的所谓专业选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不知道点燃百里香草叶就能驱虫吧?

节目播出,江冉原地爆火,黑子们对着自己曾经的发言原地滑跪。

以前:“江冉就是个演烂片的,她懂什么地球文化!”

现在:“我错了!你就是传播地球文化的使者!别禁我言了好不好?”

再后来,她登上喷发中的火山、在水下与座鲸同游、到冰原和北极熊嬉闹、躲避亚马逊丛林的红蚁袭击、穿越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地下瀑布......

星际观众:“爸爸!求你多开开直播吧!重塑人类文明就靠你了!”

“探险的定义就是一旦你走上这征程你永远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Keit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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