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杨云清有些庆幸,还好他当时没有随便写写交上去敷衍,否则这会儿不仅是在大儒面前更是在全府学子面前丢脸了。
“这篇关于《大学》文章写得是异常精彩,文笔老练,行文洒脱,可见是把这本书读透了,这位学生‘’若是在下场的时候遇到《大学》的题目,必能做得十分顺手。”
杨云清在下面听着何大儒的夸奖,神色只是照常,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想着幸亏何大儒没有直接说出这篇文章是他做得,不然恐怕这时全场都得望向他了。他还想清清静静的听完这一场讲学,并不想一直被人盯着看,出这个风头。
只是,或许是不想什么便会来什么,就在下一秒,何大儒便在上面点到了他的名字。既如此,杨云清就算不想出这个风头也得硬着头皮站起来。
“学生在。”被何大儒点到名字后,杨云清站起来向何大儒拱手行礼回道。
何大儒见杨云清站起来之后,也是没有想到如此一篇居然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之手,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呢这位小少年实在是才气过人,天资聪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文章却比大多数的人作的都来的好。
本来何大儒喊起写出这份文章的学生只是为了表扬一番,借此勉励他们,但是现在,何大儒却升起想要考考杨云清的心思。
于是何大儒道:“我观你这篇文章,便可以看出你对《大学》的理解程度,这样我也就问你几个《大学》这里面的问题吧,其他的那些书我也就不问了。”
杨云清心中感叹,果然在这古代,无论老师如何,最爱的便是考校学生了,大概他们表达自己对学生欣赏之情的方式就是考一考这个学生的学问了。
不过能让何大儒考校并指点,这也是一件幸事,所以杨云清再次朝着何大儒拱手行礼,并恭敬的说道:“请先生考校。”
何大儒问道:“明德尚非至善乎?何以又曰止至善?”
明德便是指人的完美德行,它是一个道德概念,于是杨云清答道:“明德即至善也,第恐明明德者未至耳。且止至善云者,非徒造极之意也……此《大学》提宗立教之本旨也。”
听着杨云清的回答,何大儒是既意外又惊喜,但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然后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止何在乎?若之何而能知也?”
这个时候,整个场上的学子都在盯着杨云清和何大儒,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二人的这一来一往。而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在下面也跟着冥思苦想,想着怎么回答,不少人都在为杨云清捏着一把汗,毕竟这个问题比起刚刚那个问题更加尖锐犀利,戳中问题本质,有些难以回答,有很多学生还在找思路当中,根本就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作答。
但是杨云清他对这块的内容研究的颇深,自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他在心中打了腹稿,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才回道:“野马奔驰,风萍飘荡,人生东奔西走,了无止宿,何以异此?故贵知止也。然今之言止者,佥云至善而已……然止虽在我,而世之能知止者,旷世不一见焉,则惟其学问不明而讲习讨论之功疏耳。吾侪尚珍重于兹会焉。”
杨云清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咬字清晰,语速适中,因而在场的的人几乎都可以听见,这个时候,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毕,何大儒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场上更是一片喝彩。
不得不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多数的人甚至连思路都没有想出来,但杨云清却能思路清晰的想出这样惊艳的回答,着实算的上是才华横溢,实在是令大家不得不佩服。
在这之前,虽然杨云清是这届院试案首,更是中了小三元,但是徽州府这届的学子中,之前还有不少人都是处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状态,估计杨云清站在他面前都不知道杨云清是院案首。而府学之中的师兄们,也都是各年科举院试中的佼佼者,案首也不在少数,自然也没有对杨云清多加关注。
但是经此一事后,在场的无论是府学之内还是府学之外的学子们,恐怕全都认识了杨云清这么一号人,这个时候,学里原来对杨云清没有多加关注的师兄们,也开始对杨云清正视了起来。
因为时间有限,还要接着讲学,所以就何大儒只是对杨云清说了几句夸赞之语,就满意的让杨云清坐了下来。
杨云清坐下之后,便能想到了自己以后热闹的生活了,估计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来找他切磋讨论问题。之前学里的一个师兄,十分出名,可以算得上是学里的风云人物了,他的斋舍里面常常有人去找他讨论问题。杨云清他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若是以后也要经历这样的情况的话,一次两次还好,再多就要头疼了。看来以后得想个办法避免掉这些事情。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是杨云清的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了何大儒的讲学上,并未走神。
而接下来何大儒便就刚刚提问杨云清的问题继续展开了讲,后面甚至还让大家讨论,站起来说出自己的想法,场面尤其热烈。
后面除了杨云清的那篇文章之外,何大儒又念到了几篇文章,那几位起来之后的回答虽然没有杨云清精彩,但是也可圈可点了,场上也接着发出了阵阵赞叹之语,一时也把之前杨云清的光彩也掩盖了下去一点,不过杨云清对此是乐见其成。
这次讲学直到下午天色渐暗的时候才结束,杨云清他们这一众学子最后听的也是意犹未尽,甚至还想着这样的讲学多来两场。不过何大儒他因为行程的原因,也不能在府城多留,因而一众学子的愿望也只能落空了。
晚上回去用完饭之后,杨云清泡了近一个小时的澡,虽然天气很冷,但是泡的时候是真的爽,舒缓了这两天来紧绷的神经。
出来之后把头发绞了个半干之后,杨云清进了书房,开始在纸上记下这两天讲学听下来的内容。
虽然现在杨云清和李高朗还有王向松已经分开了,但是还是经常会书信联系,杨云清有时会把自己从藏书楼中找到的许多珍贵书籍誊抄一份寄给他们,这样他自己在誊抄的时候也就相当于再记忆了一遍,一举两得。
将这次讲学的内容在纸上记下,一式三份后,杨云清本来打算继续去读书的,但是看到书桌一旁的柜子上放了一封信,他就先去拆信了,打算等着看完这封来信并且回了信后再继续读书。
平时杨云清他除了收到李高朗还有王向松的信件外,其余大多数的信都是海伯给他寄来的,平时都是让来福收着,给他放到柜子上,留着他晚上回来再看。
海伯寄来的信除了是关心他的身体,提醒他多加衣物,注意饮食之外,其他的都是和杨云清讲工厂还有各个铺子的情况,这样杨云清就算是在这边读书,也不至于对祁县那边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把信拆开,杨云清看了起来。只是看完信后,心情着实有些低落。
虽然杨云清在那边开办工厂只招女工,这样就是为了避免了进厂做工的小娘子还有妇人们名声受损。的确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因为县城里悠然居的情况,对工厂那边也都很放心,所以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
而那些离开家里到工厂做工的女子们每月带着银子回家,腰板也挺起来了,在家里也渐渐说的上话了,甚至有些妇人连丈夫也因此对她们体贴了些。
只是也因此,有些当初因为种种顾虑没有去工厂的妇人,见到这些去了的人,不仅拿回了大笔钱,而且家里男人也对她们那么好,心里便对此有了嫉妒怨愤之心,便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在外面散些谣言,称那些去工厂的妇人,大半个月才能回家两天,平时都住在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和男人鬼混了,反正那工厂她们外人也进不去,谁知道这些她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的传着,但是后来随着一些嘴碎的婆子妇人的推波助澜,这谣言是愈演愈烈,有的妇人甚至因为这些谣言,顶不住压力,最后只好辞工。
还有一些妇人家里的男人虽然一开始也相信自己的婆娘,再加上每月还能挣不少银子,对此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后来随着事态的发展,那些男人一出门,便有认识的人会上来调侃道,他们的婆娘估计在那边的工厂给他们带了绿帽子了,这样一来,次数多了,这些男人不仅觉得自己面上无光,甚至也开始变得有些怀疑起来。
一段时间下来,厂里的运作有些陷入了停滞,每天都有辞工的。这样的情况,海伯看了心里也十分着急,虽然出了告示去澄清,但是收效甚微。
这个时候海伯本来也想着先给在府城读书的少爷去信,问问办法,但是又担心这事少爷也没法解决,还给少爷他多添烦恼,扰了读书,因而一直迟迟没有决定下来。后面而就在海伯刚下定决心准备去信的时候,县里的知县秦大人出面了,给解决了这件事。
说来还是一个衙役的功劳,那个衙役之前到过杨云清这边来给知县大人跑过腿,而杨云清他对这个衙役不仅颇为客气,而且还赏了银子,这种情况下,这个衙役听到外面的这些流言,便想着投桃报李,就把这事假装不经意的在秦大人面前提了几次。
知县秦大人那段时间平常因为都在县衙处理公务,很少出去,所以也不知道外面有流言这回事。而从衙役这边知道后这事之后,他很是生气。
一来他对杨云清是十分信任的,知道他年纪虽小,但是考虑事情很是周全,上次和他商量这办工厂的事情的时候,也是条例清楚,事事都考虑好了,秦知县绝不相信杨云清会让他开的工厂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二来听衙役现在描述的情况,流言已经演变地很凶了,工厂的日常生产也受到了影响。
本来这个工厂开办的好了,不仅能改善那些进厂做工女子家庭的生活,而且还可以带动了本县的发展,增加税收,那么对于秦知县来说也是一项政绩,这些都是一举多得的事,现在若是因为这些流言而毁了这个大好局面,秦知县也是不愿意的。
因而最后,秦知县先是带着家眷去工厂考察了一番,回来之后更是在县衙门口专门为此事张贴了告示,告诫以后若是再传出流言,绝不轻饶。
秦知县在祁县这个地方就是一方父母官,权威还是挺大的,现在他出来为工厂那边正名,流言也的确不敢再传了。
而这个时候,海伯也让人放出消息说,以后若是有谁不相信的,随时都可派家中女眷进去站在窗外观看情况,这样也不存在通风报信的,只是每次进去一次必须要交二十文钱,而且看完必须马上出去,不得逗留但这也是因为次次领人进去实在是过于麻烦,若是不这样的话,以后得天天有人借过来看家中做工女子的借口,来这闲逛。
既然允许这些外面的人进来,海伯自然就是不担心会泄露里面的机密了,因为当初杨云清设置了比较复杂的制作程序,就算是里面做工的人都不知道自己那一步做完之后,会送到哪一处,进行几项加工,顺序如何。这样一来,那些外面进来只是站在观看一下的人就算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事情解决了,海伯才写信把之前发生的这些事如实汇报给杨云清。
杨云清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些进入工厂做工的妇人还有小娘子她们最大的阻力,居然不是来自她们的丈夫家人,而是和她们以前同样境遇的同性身上。都说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杨云清实在是想不通这样做了之后,对那些传了流言的妇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是为了那一点嫉妒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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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均为引用:
明德即至善也,第恐明明德者未至耳。且止至善云者,非徒造极之意也……此《大学》提宗立教之本旨也。明德尚非至善乎?何以又曰止至善?
止何在乎?若之何而能知也
野马奔驰,风萍飘荡,人生东奔西走,了无止宿,何以异此?故贵知止也。然今之言止者,佥云至善而已……然止虽在我,而世之能知止者,旷世不一见焉,则惟其学问不明而讲习讨论之功疏耳。吾侪尚珍重于兹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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