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在更衣室外头等秦以霜,让他擦完护肤品收拾他那些瓶瓶罐罐快一点。
秦以霜听到他催自己,变得更加磨蹭了,他拣最后的一个小玻璃瓶时,林夙问他:“你真的确定要在我家住下?你给家里人打电话了吗?”
秦以霜当然打了,他无视了淑姨炮弹似的连问,最后坦白对方是之前来过家里的林夙淑姨才不情不愿的应下来,秦以霜相信她一定会帮自己掩饰的,这关系到她工作是否称职,而她又没办法把自己强迫回去。
“我家里人同意了,”秦以霜把他的小背包背上,朝门口的林夙迈去:“晚上吃什么?”
林夙咬着甜味的棒棒糖,看见他走过来,抖掉一身的懒劲跟他并排走:“点外卖吧,今天好累,不想做饭。”
“外卖太油腻了,我不想吃。”秦以霜想都没想,知道林夙会做饭为什么还要点外卖,他把手里装着潮湿的黑色护腕的塑料袋递给林夙,“你的东西,刚才忘记拿了。”
他都没明白带着护腕游泳到底是潮流,还是林夙为了装逼,带着湿漉漉的护腕不会难受吗?完事换衣服林夙还将湿了的护腕扔在他身边。
“这个啊,其实你可以把它扔掉的。”林夙接过那个塑料袋,含糊地跟秦以霜解释,“以前手腕得了些皮肤病,好了之后就有了一些难看的疤,想着戴起来可以遮掩些就戴了。”
秦以霜想看看林夙所说的疤,但他走到车门前都没有开口。
归途很简单,或许大家都累了,没人开口说话,秦以霜也如同上午那般靠在林夙肩膀小憩。
下车秦以霜打了个哈欠,看见林夙帮他把东西都拿了迷惑地问:“你不困吗?”
都在水里待了一整天了都。
林夙回答:“还好吧。”
林夙嘴上说的是还好,其实他还是挺疲倦的,但他待在陌生的环境感受不到安全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放松小憩。
秦以霜下车还不太清醒,他抓着林夙的衣角,跟着林夙迷迷糊糊地走回家。
太晚了,就连一整天待在外头的腊肠狗红红都回家了,林夙开门后就打发秦以霜去浴室清醒清醒,然后他整理出多一条薄被放床上,再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林夙做完饭,秦以霜从浴室出来脸都要皱成纸团了:“为什么有两个素的啊?”平时明明是两荤一素。
“因为你今天骂人了。”林夙给碗里添饭,“他是你哥哥也不能乱骂。”
秦以霜一听,恼了:“我就要骂,我哥是傻逼!我哥是傻逼!我哥是傻逼!”
林夙:“……”行吧,反正骂的不是他。
京城的秦以寒今天晚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旁边严谨认真的秘书递上热水问道:“BOSS,是不是感冒了?我让人去买点姜茶。”
“没事。”秦以寒接过热水,摆了摆手让对方下去,自己在工作用的笔记本里打开百度,输入问题:弟弟太想我了怎么办……
……
吃完饭林夙问秦以霜:“你想睡哪?跟我睡床上还是自己打地铺睡沙发?”
秦以霜把刘海扎了起来,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张面膜,翻了个白眼道:“为什么是我要打地铺?不是说陪你睡觉吗?而且我是客人,要打地铺也是你吧。”
林夙靠在门框笑了一声:“再给小弟弟你一次机会,真确定不后悔?”
秦以霜别过脸没让林夙看见他的脸:“没什么后悔的,都说了愿赌服输,再说也只是单纯的盖着被子睡觉而已。”
林夙意味深长地将他从头打量到尾:“被子里也可能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秦以霜:“……”
林夙看见秦以霜不打算跟他继续聊下去,出去把他放毛线的纸箱搬了出来,慢悠悠织了起来,他面前放了一张卡通画的白色小猫,是他自己动手画的,张牙舞爪的造型也符合秦以霜的脾气。
过了一会,他红着脸走出来,鼓起勇气支支吾吾的问林夙:“我内裤洗了,你这里还有别的内裤吗?”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了,结果吃饭的时候给忘记了,现在反应过来下边凉飕飕的。
“没有,不过柜子里放着吹风机,你可以自己吹干,小心点。”林夙头都没抬就给秦以霜指了方向,说完后他停下手里织毛衣的活,痞气地勾起嘴角:“小弟弟好色哦,下面没穿就跟哥哥吃饭,来哥哥家都没想过要带多余的内裤吗?”
秦以霜无视了林夙的废话去柜子里找东西——目前为止,他觉得对付林夙调戏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
等秦以霜把内裤吹干穿上,林夙也洗漱好了,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隔着两床薄薄的被子相对无言。
秦以霜问:“我盖的被子是洗干净的吧?”
林夙回答他:“废话。”
“……”
算是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与人同眠的秦以霜有些不适,他有点后悔当时冲动答应了林夙,明明在车上困得要死,现在又万分清醒。他左顾右盼想找点话匣子,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纸:钟倾榆傻逼。
秦以霜看着那刺眼的五个字,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般——忽略掉后面两个字,如果不是重要的人怎么会把名字贴在卧室的墙上呢?
秦以霜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总感觉这名字的主人会影响他的计划,于是装作好奇的问林夙:“你把名字贴在墙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啊,”林夙慵懒的双眼瞬间附上了瘆人的冰凉,他翘着嘴角愉悦地说道:“只是个可悲又可笑的女人罢了。”
秦以霜敏锐的发现了林夙情绪上的变化,他没来得及说话,林夙就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不用搭理她,我给你读睡前童话吧,汉塞尔和格蕾特怎么样?”
汉塞尔和格蕾特是较为黑暗的童话故事,兄妹俩在森林里碰到了吃人巫婆的糖果屋,巫婆想要吃掉汉塞尔,让格蕾特当自己的侍女,结果被俩兄妹骗进炉子烧死了。
秦以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他皱了皱眉:“换一个。”
“不喜欢太黑暗的?可是童话不都是骗小孩的东西吗?”林夙动了一下,用手肘枕着脑袋,笑着问道:“还是说你喜欢比较温馨的童话故事?”
秦以霜抬头仰望着头顶泛黄的天花板,他以前从来没有住过这种地方:“因为现实不幸福,所以在虚拟中想看到美好的事物有什么错?”
“还挺哲学的啊,小朋友。”林夙盯着他的侧脸,“我以为你挺幸福的,整天摆着一副抬下巴的傲娇模样,家里也有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疼爱你的哥哥。啧,还知道你身份的几乎没人敢得罪你。”至少除了追不到顾宁宁,秦以霜没出事前过得还不错。
“你不明白,我哥其实也不喜欢我。”
“那你想要什么?”林夙貌似猜到了什么,开口问他:“想要童话里主人公的魅力吗?被所有人喜爱着,就连动物们也对他青睐?”
秦以霜的脸被薄红覆盖上去,他小声道:“想笑就笑吧。”
“那挺矛盾的啊,你怎么是这种破脾气?”林夙捏过秦以霜的下巴,让那张染红的精致小脸正视自己,“你真有这个打算你就得改改你的破脾气,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会愿意与这样性格的人相处吗?你想要对方的真诚以待,不想要对方阿谀奉承,那只能改变你自己。”
秦以霜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得了心脏病,要不然跟林夙对视为什么心脏跳个不停:“要你管!”
“你看看你,又来了。”林夙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或许你可以试试改变,从身边的人做起,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你哥哥可以养你一辈子,你只要做到无视他人的眼光就可以活得很幸福。但是,讨人厌的性格到哪里都会众矢之的,想要不被讨厌,你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秦以霜用被子捂住脑袋,半响才从被子里发出声音:“……那我,试试吧。”
踩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林夙毋庸置疑是讨厌秦以霜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审美也逐渐产生了变化?
要不然怎么觉得这小孩脾气也还挺可爱的。
看书的时候他不理解秦以霜这个人物,可在接触之下他也渐渐了然——缺爱的人会比其他人更容易误入歧途,一旦他们为了博取他人的好感做的错事成功了,他们便尝到了甜头一错再错。
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害人害己。
善事和恶事也只是一念之差,只需要一个冲动,一个念头,便身处地狱。
林夙甚至怀疑自己父母当初的事故或许不是意外。
秦以霜好哄,也不知道遇到这样的自己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林夙散去思绪,挑了个相对温馨的故事读给秦以霜听。
大概是今天游泳太耗费体力,听到秦以霜入眠后平缓的呼吸声,林夙放下手机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林夙做梦了,他讨厌做梦,原因是他从来没做过好的梦。
这次也一样。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荡秋千,周围是盛开的红玫瑰,热情似火,高高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周围的景色很唯美,却像是一座精致的鸟笼,而女人正是那囚禁于此的笼中雀。
女人停下了秋千,面对着那片茂盛的爬山虎,一字一句说道:“你——骗——了——他!真——实——的——你——不——是——这——样——的!”
林夙十分冷静,他从容不迫的开口:“那有怎么样?我又不像你,我不喜欢他,也不会像你一样留下肮脏的孩子。”
女人站了起来,转向林夙,她漂亮的面容开始腐烂生蛆,五官流淌着脓水,眨眼间猝然站在林夙面前,用她仅剩骨骼的双手死死扼住林夙的脖子。
“哈哈哈哈……你总会像我一样的,因为你是我生下来的……是我的孩子……”女人恶毒的笑着,残破的喉咙发出骇人的诅咒。
林夙任由她扼住自己的脖子,周围所有生机都随着女人的笑声变得衰败,瞬间与女人一般化成细沙随风飘散去更远更黑暗的地方。
林夙抬起手抚摸脖子上指痕,肺部解放般大口的呼吸空气。
黑暗的梦境在女人彻底消失后破碎了。
林夙睁开眼睛,发现秦以霜不知道什么时候踢开了自己的被子缩进自己的怀里,而自己的双臂正紧紧的禁锢住那年轻的身躯。
可能是林夙勒得太紧,秦以霜难受的醒了,看见林夙那双漆黑的眸子古井无波澜地望着自己。
秦以霜心里没由来的毛骨悚然。
他听见林夙问他:“天亮了吗?”
秦以霜吞了吞口水:“还没呢,你继续睡吧。”
于是林夙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