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了,起来吃早餐,待会我要上班。”林夙推了一下他走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团的秦以霜。
他在生物钟影响下早早起了床,熬了粥又煮了鸡蛋,最后打开冰箱里拿出晚上打算炖汤的海带分了些出来做了个凉拌菜。
林夙等白粥好了关火闷一会去外头晨跑,顺便带回来两根油条,现在剪好放在热腾腾的白粥旁边。
秦以霜被他摇醒,朦胧的双眼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半响都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本来起床气就大,被旁边的林夙吵得不耐烦地扔了一个枕头过去。
林夙接过枕头:“脾气那么大啊,要不要我给你买点口服液喝?”
秦以霜半眯着眼睛,呆毛乱翘,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口服液?”
林夙回答他:“太太口服液。”
秦以霜:“……”
秦以霜想伸手打他,奈何够不着,只能爬下床穿拖鞋,在没睡醒的情况下跌跌撞撞的往林夙的方向走,不料脚一崴,一头撞上林夙的腹肌。由于林夙衣服面料有点滑,他脑袋又往下挪了一会,停留在林夙的小腹上,嘴巴也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林夙面容一僵,快速缓了过来,甚至吹了一声口哨调笑道:“……小朋友,大早上玩那么刺激的运动不好吧?”
秦以霜:“……”
一顿折腾之后,林夙把从秦以霜包里拿出来的毛巾沾上水敷到他脸上,秦以霜被冰凉的湿毛巾刺激得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捧着毛巾一脸茫然看了会:“……这好像是我专门拿来擦脚的,擦脸的那条昨天晚上挂你毛巾旁边了。”
林夙:“……”
林夙赶紧夺过他手里的毛巾,晾在阳台上,生怕小少爷清醒过来活活把他掐死。
等秦以霜把个人生理卫生整理好坐在饭桌面前,林夙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鸡蛋轻叩桌上,滚一圈,把壳剥好递给他。
秦以霜清晰了不少,他隐隐约约的想起昨天晚上的谈话,要接鸡蛋的的手停在空中,别过脸,整个人像是卡壳的机器:“唔,谢……唔,谢谢……”
尽管他表面装作不紧张的模样,绯红的侧脸还是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
林夙见状,忍不住勾了嘴角:“谢谢你。”
秦以霜懵住了:“谢谢你?”
“这不是挺好的吗?可爱多了。”林夙将鸡蛋塞进他手里,然后揉了一把秦以霜的脑袋,“快坐下来吃早饭,九点我要出门上班,还有一把钥匙留给你,放下茶几上,你安排自己的时间。”
秦以霜本来想躲开他的手的,听到后半期有些楞神的咬住了鸡蛋,留下一排整齐的齿痕:“你要把钥匙给我?”
秦以霜朝茶几看去,边缘刚好躺着一把闪着银光的钥匙。
林夙注意到,此时小孩的喜悦蔓上了眉梢,如同一只高傲的白猫露出了脆弱柔软的肚皮。
林夙喝了一口粥,夹了截油条浸泡在里面:“我家里藏着黄金万两,特聘小少爷帮我看住财富,若是黄金失窃,我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秦以霜把鸡蛋噎下去,脸蛋褪去绯红,又如只高傲的小公孔雀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鸡蛋已经被秦以霜吃完了,他学着林夙将油条泡在粥里,林夙对米粥温度的控制时间刚刚好,不会太烫。温热软糯的米粥包裹着脆香的油条塞进嘴里,秦以霜一本满足的喝了一杯旁边的热牛奶。
灌了一大口牛奶,秦以霜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惊悚的时刻:“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醒来还问我几点,自己不会看手机吗?”
那个时候林夙盯着他的样子固然恐怖,但睡意还是战胜了心底的不对劲。既然昨天晚上还能睡得着睡得香,如今到了早上谈起来也不会当作回事。
“还吃鸡蛋吗?”林夙又剥了一个鸡蛋,轻描淡写地说道:“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醒来还没反应过来。”
秦以霜很好奇,却装作不感兴趣,一副“我听是给你面子”的样子:“什么噩梦?要是你不想说就算了。”
林夙知道秦以霜确认他不是原主,只是没点破而已,两人各怀心思的维持着这层脆弱透薄的关系。
秦以霜的想法在这点的立场上他看不透,但他也不介意跟对方透露点无关紧要的。林夙从秦以霜的对面站了起来,对着秦以霜俯下身缓慢靠近,故作阴森地低笑道:“梦到了你问的那个女人,钟倾榆,她是我的母亲,活的时候就是个祸害,死后依旧阴魂不散的缠绕着我……”
这还是林夙第一次谈起自己的事情,秦以霜随着林夙的接近感到心跳逐渐的加速,他条件反射的问道:“你是……”
“我走了宝贝,已经吃饱了,该去上班了。待会吃完记得把碗放到水槽里泡,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以后有空就告诉你。”林夙抬起了下巴一口亲在秦以霜的额头上,趁着秦以霜在为额头上的这个吻楞神的时刻收拾好东西,干脆利落转身出门。
秦以霜听到门关起来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这话还有这行为,细品就好像是丈夫对着新婚妻子般。
秦以霜心跳剧烈的跳动着,消下去的绯红又浮现了上来,并且更红了。他羞恼地拿起茶几上的铁罐,朝门口砸去,跑去洗漱台沾着用力的擦着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的事消除掉。
水流稀里哗啦的响着,秦以霜关掉水龙头,靠在洗漱台上,燥热散去了不少,大脑也更为清醒。
他掏出手机,最后一次对比原主和林夙的照片,然后毫不留恋的删掉了。
谁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不是原主关系密切的朋友,对原主的去向自然漠不关心,原主与他只不过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大家都认为林夙是“林夙”,那就是吧。
保持现状,就很好。
秦以霜在洗漱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片染满褐色干涸液体的薄薄刀片,他心思一动,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包裹起来,在灯光下打量。
他看不出个所以然,奇怪为什么热爱干净的林夙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忘记这个角落。最后,他将裹着刀片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照着林夙出门前的叮嘱,他把碗泡在里水槽里,带上钥匙就离开这个破旧的屋子。
没有林夙的存在,这就是普通破旧的出租屋而已。
打电话给淑姨报了平安,在外闲逛的秦以霜发现自己跟林夙待一块,坐地铁变得熟练起来,出于新鲜的好奇感,他又坐着地铁兜兜转转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他玩腻了,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站在了医院门口。
秦以霜挂了心内科,轮到他的时候医生问他那里不舒服。
秦以霜跟医生扯了一大堆,但医生愣是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对劲,但是秦以霜坚持自己难受,心脏跳起来呼吸都不顺畅了。医生没办法,只好打发他去做一系列检查。
有些检查报告久,七七八八折腾完已经下午了,他将全部的报告摆在医生的桌面上,担忧的问道:“医生,我不会死吧?”
换做以前,他是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可现在,他想好好活着。
医生把检查报告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各项指标正常。
医生:“……”
医生是个称职的医生,他打算再问一遍患者的状况:“小伙子,你说的心跳加速,呼吸不太顺畅,是不是面对一个特定的人才会有的?”
不愧是心内科医生,术业有专攻。秦以霜心想。他面色有些苍白,咬了咬唇:“您说的没错,我还有救吗?”
医生面无表情的告诉他:“小伙子,你只是喜欢对方,面对对方太过紧张,产生的强烈心动罢了。”
秦以霜不相信,他从前面对顾宁宁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是不是难道他还不知道?!
秦以霜瞬间就恼了,亏他还以为这个人是好医生,结果没想到是个庸医!秦以霜本就脾气不好,现在更是火上浇油,他完全忘了林夙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当机立断地拍桌而起,单手拽着医生的领口:“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没必要误导我吧?不想给我治直接说!”
医生不慌不忙掏出手机,问道:“你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我叫他们把你接回去。”
秦以霜:“……”
医生慢吞吞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给你开药。”
秦以霜抓着他领口的手放松了一丝力气,问道:“什么药?”
医生说道:“太太口服液,清热降火。”
秦以霜:“……”
……
秦以霜六神无主的走出医院门口,手上还拎着一盒太太口服液。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林夙?庸医真的是什么都敢说,等他跨出医院大门就把庸医举报了!
顾宁宁去门口拿外卖的时候看见了他,跟他打招呼。
“以霜!”顾宁宁挥着手喊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热情甜蜜。
秦以霜曾经视为糖霜,现在听起来也不过如此。
“宁宁姐。”秦以霜颔首。
“我们好久没见了,你现在怎么样?”对于许久未见的朋友,顾宁宁十分的怀念,“来医院是因为生病了吗?”
“没有,来看个人,准备回去了。”秦以霜不太情愿地跟她说自己怀疑自己心脏有问题,特地跑来医院瞅瞅,他现在看顾宁宁没有想要贴近的感觉,讲话也客气多了:“宁宁姐,你来医院是有什么事吗?”
顾宁宁秀气的眉毛都要拧成了一团,她脸上是散不去的忧愁和担忧,叹气道:“阿澜昨天进了ICU了,今天要转出普通病房,我来照顾他。都怪我让他吃了我做的东西,医生说是食物中毒。”
秦以霜:“……”
他是不是该庆幸那天送的粥还是林夙做的?这是吃了什么还能进ICU?
虽然那天林夙做的粥被他全部倒进了厕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秦以霜莫名觉得肉痛。
顾宁宁讲话的时候一激动就会用手教比划,有时候说上头还会做鬼脸吐槽,性格远远不像相貌那般文静娴淑。也因为她巨大的反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加上她古灵精怪,温柔善良,除了偶尔冒失好心做坏事外没什么缺点,聚在她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
秦以霜很羡慕像顾宁宁这样的人,天生吸引他人眼光,又讨人喜欢。
在秦以霜有记忆的人生中,想要靠近他的人没有是一个心思单纯,他们趋炎附势,想要通过“不成器”的他来讨好着他的兄长;而心思单纯的同龄人,因为他的家世,他的脾气畏惧着,平时跟他搭话就已经是小心翼翼的,更有甚者,想巴结他不成,脸上就差没明晃晃写着“仇富”二字,到处散布关于他的谣言。
只有顾宁宁不同的。那时的秦以霜这样想。
年幼的他单纯好骗,兄长迟迟未走出丧母的悲痛,对他的冷漠对待,导致他被人哄骗绑架。是顾宁宁趁着绑架犯订盒饭的期间徒手掰开铁栏杆,从缝隙中伸出一只手才将他救了出来。
低声啜泣的小孩看着那只手,如同看到了希望,并想着这是哪里来的天使啊——
小时候的顾宁宁是只皮猴子,小孩之中的孩子王,也不知道受什么中二病故事的影响,励志要当冒险王,每日游荡河畔和旧仓库。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在废弃的仓库里找到了秦以霜,大胆猜测这个精致小孩应该是被绑架了。
绑架犯有木仓,两个小孩也不敢莽然地跟大人斗,抱在一起缩在二楼的杂物堆里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他们在杂物堆里瑟瑟发抖地看着绑架犯寻找他们,最后绑架犯断定他们逃了出去才出去寻找。
他们又在杂物间待了很久,确认绑架犯不会回来才逃出去求救。
两人分开时顾宁宁还送了他一只八音盒,告诉他要是害怕就拧动发条,这个好看的盒子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和顾宁宁的缘分就这样开始的,也算某种意义的青梅竹马。后来,顾宁宁对他真诚温柔,与别人待他不同,让他错以为自己对顾宁宁来说是不同的。
——当然也只是秦以霜以为,实际上顾宁宁对谁都一样,知道这个真相的秦以霜反倒变得不甘心起来,听到顾宁宁可能有男朋友后他开始纠缠对方,想成为对方最特殊的存在。
往昔回想满满的自我感动,再次想起也只觉得平淡。
回味起来秦以霜觉得自己滑稽可笑……还很舔。他猛然发觉自己也没有自己暗示那般喜欢顾宁宁。
强扭的瓜不甜,再纠缠闹得大家都变得不愉快起来,幸好顾宁宁不是一般人脑回路。
不过,要是往深处再细想,他之前偏执的纠缠行为更像被一双无形的神秘大手掌控了般,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介入打破了这种平衡,并且让他脱离了这双手的掌控。
至少他潜意识里,认为目前所有情景的发生都是错误的——又谈不上来哪里错误。
秦以霜仔细的想了想,随后对自己的大脑选择了放弃治疗。
孩子要是对有能够突破桎梏,敢于假设想象且证明理论的智商,现在早就在985了,还有现在三流大学什么事。
“看这天暗了,可能要下雨了,以霜你快点回去吧,千万别淋雨了。”顾宁宁的催促打断了秦以霜的回忆,她手里还提着外卖,病房里的骆峥澜还在等着。
说来也奇怪,骆峥澜什么都没跟她说过,要不是这次住院一窝蜂来了一帮衣着华丽的人,她还不知道骆峥澜有那么多奇葩的亲戚;对着她指指点点,语露鄙夷,还说她要故意害骆峥澜。
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翘着血红的指甲高高在上地抬起下巴,问她多少钱能离开阿澜。
她顾宁宁是这种人吗!
顾宁宁又气又委屈,虽然她知道是自己惹的祸,可还是气得她当场拍碎了一张桌子。那年轻女人看见她拍碎桌子,两眼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现在住在隔壁病房。
顾宁宁:“……”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给顾宁宁让道。
直到骆峥澜今天醒了把所有人赶走才结束这场闹剧,她正好借着喂饭问问骆峥澜到底怎么回事。
秦以霜抬头朝天空望去,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人用极少的墨渲染一般;又像被脏兮兮的小狗滚了一圈,晕开层层浅色的灰尘。
明明昨天还是晴空万里。
秦以霜咬着下唇,向顾宁宁鞠了一躬:“对不起……宁宁姐,之前是我一直自以为的打扰你了。”
这是正式的,释然的道歉。
小孩羞得满脸通红,顾宁宁愣了几秒,用手撩起耳畔碎发扑哧一笑,凑近说道:“你知道吗?现在的你,要比从前阴沉着脸的你可爱多了,是最近碰到了什么好事了吗?”
秦以霜不想听她说自己可爱,匆匆道别离开医院。
朝前走了几步,秦以霜堵塞的心情刹那间舒爽起来,他跑出医院门口,随后逐渐将脚步放慢。秦以霜傲娇的想,虽然他不喜欢林夙,但是还是勉为其难跟林夙分享一下他可能挺健康的喜悦吧——毕竟那个庸医亲口说的,他身体很健康。
先去便利店买把伞,这样去接林夙,他一定会更感动的喜欢自己。
真的是想想,就激动。
秦以霜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把那些想借秦家势半黑不白的不入流人士删了,这些人他大多不认识,也不知道什么途径加的他,一般是在他冒出不好的想法时出来蛊惑他,给他煽风点火,出谋划策。
他应该不是很坏的人吧……?
母亲给他取的名字,意义不仅是他在冬天出生,更是希望未曾谋面的他未来是个正直高洁的人。
他却在让母亲一直失望。
当初跟林夙初见面差点做下的错事和企图给顾宁宁下药就是有了念头被其中几人蛊惑,那人还为他提供了几个人选让他去约谈见面,且不停告诉他出人命了没人敢动他,因为他哥哥会庇护他。
删干净那些人后,秦以霜深呼一口气,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遥望前方的车水马龙。
这个只为某种存在而存在的世界仿佛在改变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