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是搬来江城第二天租到的。
最简单的两室一厅,主卧外面的阳台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湛蓝的海面。
这也是阮念租下它的理由。
周围的邻居大多是附近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工作都挺忙的,偶尔回家路上碰到了会一起走,不过也只是泛泛而交,大多数时间还是各过各的。
也因此,直到现在了,阮念都还不知道自己对门住的是谁。
她以前甚至在想,整个公寓里面最熟悉她的人,可能会是门口看门的大爷。
汽车在大门前稳当停下,阮念思忖许久,考虑到路上始终保持沉默的某人,最后还是选择了转头礼貌地说声再见。
柏颂站在车门边,冲她礼貌招手:“再见。”
以后应该都不会见了。
她低头看着地面黑沉沉的影子。
杂乱的思绪此刻也像是被夜风吹过,不经意拂乱了一地。
裙角的湿气消失殆尽,发尾轻扬,阮念看着面前巨大的牛皮纸箱,原本就难捱的心思此刻瞬间更委屈了。
在门卫大爷那里填好单子,她眼眸黯淡地看着面前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的烘干机,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
大爷年龄大了,肯定不能让人家帮忙搬,那就只能自己搬了。
长叹一口气,她刚把手放上去,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来吧。”
阮念顿时惊愕地抬起头。
身侧的男人此刻还穿着西装外套,头顶短发有些凌乱,似乎是跑过来的,身上带着的淡淡薄荷香气瞬间就涌进了她鼻息。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就慌了神,不自觉开始结巴:“这、这个很重的。”
柏颂却并不想回答她的话,伸手脱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就递给她,轻声商量:“穿着不好搬,你能帮我拿着吗?”
她不自觉垂眼,看着眼前隔着一米伸来的手指,眸光不自在地闪了闪,沉默几秒之后,才轻轻点头:“可以。”
路灯昏黄的光亮在头顶洒落。
做工精细的西装外套上还残余着些男人身上的温热,随着动作不小心擦在她的胳膊上,烙下一点点痕迹。阮念紧紧攥着手指,尽力地去让自己避开那些不正常的思绪。
可事实却是,她的脸颊,早已在不经意中红了个片。
寂静的夜晚里,除了偶有的鸟叫声和风声,就只剩下二人交错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耳畔痒痒的,估摸着是之前剪短发的Tony老师手有些重,碎发落在耳后,撩得她一时竟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犹豫了几秒,阮念就加快了步子走到他旁边:“谢谢你帮我搬东西,柏颂。”
女孩声音清亮,带着一点点鼻音,身上微弱的香水味涌进他的鼻息。
柏颂身子有些僵硬,双手还环抱着箱子,他把目光转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便轻声开口道:“没事。”
语气冷冷的,和高中时没有什么区别。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二人的影子,阮念手指勾着斜挎包,眼角弯弯地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身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或许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安静,阮念沉默许久,还是决定主动找点话题。
“听阿姨说,你是钢琴家?”
考虑到柏颂可能已经记不得她,贸然提及可能会说错话的前提,阮念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假装是刚认识。
身侧男人很轻地应了一声。
“那你平常会很忙吗?”她跟着问。
“还好。”柏颂淡声应:“没有演出的时候,会轻松一些。”说完扭头看向她,礼貌回问:“你是眼科医生,平常应该很忙?”
提到工作,阮念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半晌抬头看到他,又轻轻舒展开:“大部分情况是的,不过偶尔也会有不忙的时候。”
抬眸看到他的侧脸,想起餐桌上听见的话,她犹豫许久,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我听阿姨说,高中的时候,你在庆北高中读过半年。”
柏颂步子一瞬间僵硬,半晌点点头:“嗯,怎么了?”
“我高中和你是同一届。”她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波动:“庆北中学,高二七班。”
“所以我们当时是一个班的。”她语气不自觉有些失落。
可身侧的男人闻言却似乎并没有多高兴,面上的脸色反倒是不想要被人提起,好看的眉头微蹙。
半晌,嘴角微微勾起轻笑一声,语调里满是嘲弄:“我当时只读了半年,脾气怪还不好相处,你会不记得,也很正常。”
他从未奢望她能记得他。
所以即便是见的第一面,他也不敢以曾经的同学身份来和她打招呼。
“我记得。”
女孩认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急迫里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我记得你。”
男人表情一瞬间怔愣,瞳孔微张,像是被女人的话语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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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当时那样和我打招呼,是因为不确定我会记得你?”
路灯下,阮念故意放慢了步子,有意拉长了时间。
柏颂沉默几秒,轻轻应:“嗯。”
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她看着头顶闪烁的星空,旋即扭头看向男人的侧颜,不自觉就笑出了声:“你当时都帮我写笔记了。”
“我怎么可能会记不得你?”
那次摔伤后,阮念在医院养了一个星期才被允许出院。
学校的课桌上面堆得满满的,分发的试卷、数不清的测试题,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偏偏就是不见教材课本。
“你知不知道我书去哪了?我怎么一本都找不到了?”
她边翻书边拍了拍坐在她旁边顾声的肩膀,语气焦急。
“你书在柏颂那。”顾声抬头应。
阮念惊恐:“啊?”
“你住院之后,他就把你书拿到他位置上去了,好像是在帮你做笔记。”顾声无所谓地开口,一边的阮念表情却是直接呆住了,一直到走到柏颂面前,她都还是处于有点懵的状态。
“我那个书、书在你这对吗?”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低到根本听不清。
“嗯。”柏颂低着脑袋,看不到表情,几秒后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堆书递到她眼前。
少年人的字迹干净又工整,纸面上黑色水笔的痕迹像是烫手的火山岩,不经意就在她心里烙下一道痕迹。
“谢谢你帮我做笔记。”
“那天谢谢你。”
两人同时说出口,然后就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阮念先反应过来,慌乱地眨了眨眼说了声“没关系”后,就立刻抱着书飞回到了位置上。
“你脸怎么那么红?”
一会到位置上,顾声便立即凑到她眼前,嘴角带笑地盯着她一向是白白净净的面庞,调侃着开口问。
“不会是......”顾声故意拉长了音调,像是猜到了什么,眼角斜着往教室最后一排的人身上瞟。
“想什么呢你?”阮念红着脸打断她,抬头瞥了眼窗外少有的晴朗天气:“今天升温,我估计是穿的有点多。”
“也对。”顾声笑着点点头,“毕竟春天来了嘛!”
阮念:“......”
-
“几楼?”
柏颂在电梯里停下步子,刚在地上放下烘干机轻声开口,一转身怀里就挤进来了一个柔软的身子。
阮念个子不矮,穿上鞋也差不多有一米七,站在柏颂面前的时候,头顶正好就抵着他下巴,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某人通红的耳垂。
女孩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柏颂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他对这也没什么研究,但就很莫名的,在她身上很好闻。
“不、不好意思。”
阮念立刻红着脸往后退开,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脑门,表情一时有些尴尬,头也不敢抬,手足无措地按下七楼就往一边角落里站,试图隐匿掉自己的存在。
“没事。”
男人轻声说,语气冷淡。
耳朵却是不经意红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七楼很快到达,柏颂抱着箱子跟在她后面,阮念则低头翻着包里的钥匙。
在705门前停下步子,阮念转身帮着他一起放下箱子,手指不经意擦过对方的,她立刻感觉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谢谢你。”
她抬起头看他,男人手指僵硬地扯了扯上身弄皱的衣领,摇摇头,“不用谢。”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紧,此刻风声阵阵,一缕缕的微风像是不经意涌入。
发尾被吹起,阮念不经意勾着手指卷了下发丝。
“你周末有空吗?”她故作自然地开口:“你今天帮我搬东西,我想请你吃饭。”
柏颂垂着眼,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肘弯,闻言表情怔了怔,黑色的眼眸不经意闪了闪,沉默几秒后轻声商量:“周六可以吗?”
“可以。”阮念立刻应答,脸上笑意盈盈,说完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递过去:“那加个微信?”
交换了联系方式,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界面,嘴角不经意勾起,但顾及着面前还站着人,只能强压着笑意淡淡开口:“我周五把地址发给你,可以吗?”
柏颂轻笑:“可以。”
晚风肆意,目送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阮念才拖着箱子回了公寓。
客厅里只亮了一个小灯,昏黄的灯光下,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咪突然从黑暗里蹿出来,兴奋地跳上纸箱,爪子一边扒拉着她胳膊,一边在纸箱上磨了磨、蹭了蹭。
轻手关上门,她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一把抱起做坏事的小猫咪,勾着嘴角和它一起跌坐到沙发面上,边手指肆意地揉着它身上的毛,边轻声嘟囔,像是在说胡话。
“lion~”
“你可能要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