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泽看着跪在地上的燕如歌。
燕如歌的脊背绷得直直的，即使双膝被压在地上，他的脊背仍然挺着。
父母间的争吵让班主任头昏脑涨，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怀着不满看向燕如歌。
“你自己来说说，怎么办？”
班主任敲着桌子问道。
“他打我。”
燕如歌的语气很平和，平静得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全班那么多人，不打别人，为什么偏偏打你？”班主任看着燕如歌，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沈星泽看着班主任。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妹妹，小时候胖乎乎像个小乳鸽似的妹妹长大后却因为抑郁，真的变成了一只小飞鸽。
她遭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暴力，她的老师……是不是也跟眼前的人一样呢？
轻蔑、不屑，用着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报告。”沈星泽随口说了句，然后便手插着口袋进了门。
班主任皱眉看向沈星泽，沈星泽却眯眼笑着看着班主任。
他的手掌轻轻搭在燕如歌的肩膀上，语气轻飘飘的：“老师，你问得怎么样了？”
“沈星泽是吧？老师在忙，你可以先出去。”班主任挥了挥手，沈星泽却摇摇头。
“张虎昨天把我的生物书扔下楼了，我气不过，所以来打个小报告。”沈星泽看着班主任。
旁边张虎的家长立刻拽住沈星泽的手臂：“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家张虎那么乖！”
“你谁啊。”沈星泽冷漠的斜眼睨着张虎的父母，随后他重新勾起笑看着班主任：“老师，那张虎没问我要到钱就扔我书……我昨天刚来，咱们学校应该不允许这种敲诈勒索的事情吧？”
张虎的父母挥起拳头，而燕如歌的父母立刻找到了攻击的靶子。
“我说我家这孩子花销这么大，肯定是天天被你家孩子敲诈！初中生就违法犯罪？”
燕如歌的父亲一身匪气，他撩起袖子，瞬间从无赖成了正义的化身。
张虎的父母气息稍短——他们对张虎的表现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仗着孩子年纪小又受了伤，自然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双方再次吵成一团，而想要主持和解的班主任也不得不重新调解。
至于沈星泽，他把地上跪着的燕如歌拉了起来，低头看了眼燕如歌的裤子。
脏兮兮的，上面还有被磨破的毛边。
沈星泽弹了下燕如歌的脑袋。
“不能光是傻愣愣的。”沈星泽的声音压得很低。
燕如歌发育得很差，个子低低的，沈星泽却已经一米七了。
他弯着腰，几乎是弓着背趴在燕如歌的肩上，双手环着燕如歌的脖子，脸颊和燕如歌只有半厘米远。
沈星泽说话的时候，嗓音全扑在了燕如歌的耳朵边上。
他刚说完，便笑着站起身。
燕如歌捂着耳朵，他的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然而手掌却握紧了。
那边家长没吵出个所以然，张虎的父母却把矛头对准了沈星泽。
“万一是那孩子撒谎呢？”
老师猛地看向沈星泽。
“老师可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张虎在学校的表现，我还是看得到的。沈星泽，来和叔叔阿姨道歉。”
老师的语气压得低沉了些。
——只要沈星泽认了错，把张虎的事情揭过去，剩下的赔偿问题就是两个家长的事了。
——她作为老师，并不想因为两个差生的丁点矛盾搞得自己焦头烂额的。
沈星泽看着老师的眼睛。
老师的眼睛里只有不耐烦。
他笑了下。
“老师，张虎应该已经满刑事最低年龄了吧？那当面要钱到底是敲诈勒索，还是抢劫啊？”沈星泽眨着眼睛。
“……你个死孩子，听不懂话？”老师的脸色阴沉。
“我以为跟老师告状有用的。”沈星泽摊了摊手。
突然他想通了一般的笑了。
“我忘了，张虎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众敲诈，肯定是有老师的默许啊，不然怎么能要到我面前。对吧，老师，要不是你放纵……”
“你放屁！”班主任指着沈星泽的脑袋骂道。
沈星泽叭叭得几句话把矛头拐到了老师的身上。
然而张虎的家长又找到了好的靶子。
他们可不会感谢老师放任自己儿子打架勒索殴打同学——可惜某些人总觉得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群人吵成一团，沈星泽趁机拽着燕如歌离开了办公室。
两个人奔跑过走廊，顺着角落的楼梯一路往上来到天台。
沈星泽擦了擦额头的汗，偏头对着燕如歌笑道：“我刚才故意骂老师那段可不能学，学了会挨打的。”
“……”燕如歌捏紧了手，他紧张的看着沈星泽，眼睛一眨不眨：“那你……”
“我要不了多久就搬走了，而且她动我，我让我爸妈来学校闹。”沈星泽挑着眉，“谁怕谁？”
燕如歌的眉眼蒙了层阴影。
他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沈星泽却将手掌按在了燕如歌的肩膀上：“初中、高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你学习好了，老师都喜欢你，别人欺负你的话……哪个学科的老师都愿意帮你。”
“可我的脑子不好。”燕如歌偏过头。
“初中这点东西还要脑子啊？”沈星泽轻笑了起来：“不用的，你把书拿上来，我一道一道和你说……高中的题都只是那几种类型的变换，更何况初中的题？掌握了规律，很快就会了。”
“嗯，你，你会一直帮我讲题吗？”燕如歌犹豫着问道。
“你来问，我就给你讲。”沈星泽揉了揉太阳穴。
眼前人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沈星泽觉得牙酸。
他总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偶像剧的对话。
燕如歌去楼下将书包提了上来。
他的同桌幸灾乐祸的询问燕如歌，是不是准备退学。
燕如歌看了同桌一眼。
他曾经将吃的塞进同桌的桌槽里面，还会将新买的笔给同桌用，然而对方仍然会笑看他挨打挨骂，甚至会为他的每一场狼狈吹口哨叫好。
燕如歌深吸了一口气，他提着书包走出教室，将整个班级的阴暗都甩在了身后。
他快步上楼，沈星泽正坐在墙边看着天。
等阴影落下，沈星泽才看向燕如歌。
他冲着燕如歌招了招手，“把你的卷纸练习册都拿来，我帮你看看。”
燕如歌点点头。
他第一次和人贴得这么近，两个人的肩膀贴在一起，缩在天台唯一的阴影中，一道题一道题的改着。
燕如歌不笨——作为游戏的男主受，他的理解能力非常强悍。
沈星泽只不过提点几句，燕如歌便理解了全部的题目，他垂眼修改着卷纸，而沈星泽就在一旁看着燕如歌的侧脸。
燕如歌的头发很长，可是侧脸软乎乎的。
和游戏剧情中所说的一样，他长得精致漂亮，连性格也温温吞吞，带着点怯懦胆小。
未来他会大放异彩，甚至有四个优秀的男朋友。
沈星泽越看越觉得燕如歌的前途一片光明，他揉了揉燕如歌的头，然后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对着燕如歌笑了。
“建议你晚上出去避一避，我觉得你爸妈可能要发脾气。”
沈星泽认真道。
“……他们，会打我。”燕如歌低头。
他雪白纤长的脖颈上甚至有淡淡的青紫色的掐痕。
沈星泽的心中一紧。
他叹了声气，然后偏头邀请燕如歌。
“要不，晚上你去我家睡吧？”
沈星泽其实不想和燕如歌牵扯得太深，毕竟燕如歌未来的追求者各个都权势滔天，甚至还有爆火的流量男明星——而他父母的公司则会逐渐走下坡路，直到被燕如歌的男友们彻底搞垮。
沈星泽唯一能想出的改变方式就是离燕如歌远远的。
然而看着燕如歌手腕上的痕迹，和燕如歌小鹿般的眼神，沈星泽最终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在天台坐了两节课，直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才回到教室。
沈星泽看着同桌诧异的眼神，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座位上。
他重新歪着头看着练习册，随便勾画出几道答案。
初中的题目，除了部分几何数学的问题有难点外，其余的题目都是最基础、最简单的知识。
原本沈星泽打算随便过一遍，但想到燕如歌稀烂的基础，沈星泽不得不坐直身体，准备给燕如歌弄套笔记。
——至少得帮燕如歌补全弱项。
两堂自习课，沈星泽全程低头做题，格外认真。
安静的课堂里只有几个少年低低的细语。
一声巨响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拉回到了后排。
燕如歌的同桌震惊的看着燕如歌。
燕如歌收回了手中的练习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桌，那眼睛不带半点感情，冷冰冰的，像冷血动物般。
同桌诧异的看着燕如歌。
他的脸上浮现出愤懑，他高高的举起手，最终没有落下。
燕如歌重新将目光放到书上。
他安静的读着书，忽略了周围诧异或茫然的目光。
被欺负的羔羊露出了尖角对准了狗群。
狗毕竟不是狼。
一只只都缩着脖子，既怀着恐惧，又不甘心的盯着羔羊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