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鼻尖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
毫无疑问，是医院。
旁边护工惊喜地叫起来：“叶小姐，你醒了。”说完，按下按钮呼叫护士。
谭诗诗恍惚地确认自己躺在床上，略带迷茫地问护士自己怎么样。护士轻笑：“没有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两天就好。”
她与叶芙两人都松一口气。
“这次是我的错。”谭诗诗认真地向叶芙道歉：“如果不是我掉以轻心，第一时间就去医院，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叶芙却并不觉得如此：“有人要算计你，这种事哪里防得住。这次如果不是你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下场会更糟糕。”
她反而有些心疼谭诗诗：“你能吃出来这是什么，是不是……”
谭诗诗笑了笑，没有回答。
“要好好谢谢顾明。”唯有这一点，得到两人一致赞同。
但很可惜，短暂的假期之后，顾明又忙了起来。在电话里他振振有词：“我又不是你这种闲人，我很忙的好不好。我有科研任务教学任务，还要写教案，天呐，我居然还在这里跟你打电话，我真是嫌我的时间太多。”
他拖长的语调让谭诗诗止不住地笑。
“谢谢你，顾明。”
直接了当说出口的感谢之语让对面停滞了一刹那，片刻之后，才懒洋洋地回一声不用谢：“总不能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这般自恋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也是理所应当，谭诗诗不禁莞尔：“所以，你接下来的项目是什么？”
“虽然你是个大方的金主，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很抢手的。”顾明回答说：“所以，你来晚了。已经有人慷慨解囊。”
虽然知道这是难免的事，但此时听到这样的回答，依旧让谭诗诗心中仿佛少了点什么。
“看起来我来迟一步。”她用笑语掩盖住自己的那一点不舒服：“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以为我是小叮当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科技吗？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35岁就要继承家业。”
这个早就被谭诗诗抛在脑后的设定忽然被提起，让她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可能的，”片刻之后，她肯定地说：“如果你的地震预报成功了，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科研事业的。”
顾明在电话这头挑眉：“希望承你吉言。”
既然不能投资顾明的新项目，那么在原有的项目上多一点投入占据更多份额似乎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在这之前，还要处理另一件事。
叶小山打来了电话：“我已经将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了。”他的声音与表情一样沉郁：“你需要去做一份笔录。”
“好。”
一时间，父女两人居然无话可说。
仿佛有一道宽广的鸿沟落在两人中间，让谁都无法距离另一个人更近一点。
“有空，回来坐一坐。”末了，叶小山放低了声音，渴求般地说。
谭诗诗下意识将叶芙踢出来让她去面对这种事，听到她长久地沉默。
“好，我会回去的。”过了好一阵，她也轻飘飘地给予了这样的回答。电话那头的叶小山似乎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切断了电话。
在做笔录的地方，叶芙见到了叶韵和黄娟。两个人坐在那里，与四周那些不如意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地落魄。
曾经在叶家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所谓高雅气质，在生活的重击面前消失无踪。
如果不是叶韵叫住她，叶芙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坐在那里。
“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吧！”叶韵看着她，视线格外扭曲，仿佛带着羡慕，又仿佛带着无穷的恨意。
“没有什么称心如意，”叶芙回答说：“不过是有因必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如果你不这么做，又怎么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她近乎怜悯地看着叶韵：“你总觉得你不是叶家的血脉，所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可你怎么就忘了，你享受的和我享受的待遇没有什么不同。”
“你母亲的改嫁已经让你获得了一些难以企及的生活条件，足够让你获得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我想不管是你想自己做投资或者创业，父亲应该不会吝啬给予你起步资金，向你介绍经验和人脉。一旦你在这样的领域获得成功，他只会为你骄傲。可是从头到尾你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将我打压下去，似乎你唯一的追求。”
“为什么非要这样？你是一个优秀的人，拥有自己的天赋，我们原本可以获得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黄娟看着叶韵的脸色渐渐地变白，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叶韵恍惚地想，是啊，她原本是优秀的。
从小到大在学习成绩上，叶芙从来没有超越过她。
在学校里老师也曾经说，她是自己见过的最出色的学生，盛情邀请她攻读自己的研究生。
可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就算读了研究生出来又如何，奋斗一生只怕也比不过叶家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
她忘了叶家也可以是她的靠山，借用叶家，自己也可以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辉煌。
可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曾经是自己后盾的叶家已经和自己没关系，就连母亲也正在面临离婚官司。
过了这么多年富太太的生活，如今又要回到过去的贫穷日子里。
她的表情越发地苍白，惹得黄娟心痛地握住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小韵，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韵摇摇头，咬着唇垂下眼眸：“妈，对不起。如果，我耐心等一等就好了。”
在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之前，叶小山就已经告诉她们，他并不是不愿意解除两家之间的婚约。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在与何家进行谈判，试图从何家手中挖到更大的一块肉。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早已向何家提出了这件事，而何天宁已经思考得差不多。
“我原本是准备当做一个好消息，在过年的时候告诉你们的。”
叶韵不敢去回忆当时叶小山的目光，是失望或者是痛心？现在，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他不再是她畏惧的继父，她也不再是他乖巧的继女。
她完美地错过了所有的机会。
叶芙走了，等候召唤的叶韵坐在那里，心尖被懊恼与悔恨包围。
而叶芙已经不再关心。
这件事情之后，她去见了何天宁。已经不再年轻的何天宁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歉疚：“小芙，好久不见。”
“何叔叔。”
何天宁仔细地打量她，叹息：“小芙也长大了，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了。”他的目光落在远方，仿佛看到遥远的过去。
“对不起，”他说：“没有养好何明。”
叶芙不想听这些，只是问他：“当年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我这里，也只有这个秘密是你想知道了的吧？其实，不过是一个临时的约定。你妈妈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不过是想先用着婚约吊着我，然后等自己手上的资金足够了再将那块地买回去。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有那么糟糕。”
叶芙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看好，只是一个权宜之计。那些年叶芙因为这个婚约生出的诸多不满与怨怼，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谭诗诗倒是为池薇薇的举动感叹了一下：“你妈妈真是厉害，连自己的女儿也可以拿出来利用。”
自从听说过这件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叶芙终于开了口：“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她的心情看上去就不太好，谭诗诗顿时噤声。
过一会儿，她悄声说：“我可能就快走了。”
叶芙顿时回过神：“你的资料收集齐了？”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也许有一个成功的案例，就可以达到100%的搜集度。现在已经95%。”
可谁都没想到，这最后的5%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里，谭诗诗的游戏都在脑内做了好几个版本，叶芙玩到不想再玩，终于决定拿出去祸害别人试试。
反正隔着一个世界，到时候谭诗诗就算是将一样的游戏拿出去发布——一个版本狂魔表示这不可能，肯定会修改的！——也不会有人跨过世界来询问为什么。
为此，叶芙特意收购了一家游戏工作室，将这个游戏的整体设计一股脑地交出去。
可是，还没等谭诗诗在现实中玩到自己的游戏，她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叶芙是忽然发现她不见的。
当她叫着脑海中的谭诗诗，让她出来尝一尝眼前的冰淇淋却半天没有回应的时候，她甚至慌乱了一刹那。
但不一会儿，她就清醒了过来。
最后的5%被补齐了。
她摸出手机，怔愣地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搜索新闻。果然，在某个官方新闻平台上，看到了“我国地震预报取得大成功”的信息。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欣慰，也许是难过，也许有一点舍不得。
无论如何，谭诗诗已经离开，留在这里的，是自己的人生。
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