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万里,明月高悬。
林寻舟手执腰牌,一脸严肃,心里却忍不住想捂脸叹息,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反正到了现在,不论怎样他也得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要让人知道堂堂明宗宗主在外伪装金丹期大闹赌场,他还要不要面子的?
腰牌上“神宫”两个大字,写的端端正正、清清楚楚。黑衣人死死盯着这两个字,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属下不是说这是两个普通散修么,怎么这个年轻人竟然是神宫弟子?
这一刻,黑衣人回去把属下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明宗弟子不好惹,明宗神宫的弟子更不好惹。
神宫聚集了整个修真界最天才的人物,有明宗宗主亲自授课,可以算是明宗宗主的半个亲传。若是他敢对神宫弟子动手,明天明宗就敢为了给自家宝贝弟子报仇把陵城翻个天翻地覆。
黑衣人脸色几度变换,忽然冷笑一声:“真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你竟然是神宫的弟子……但是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吗?若你今天不声不响的死在这里,我还有可能逃走;但若放任你离去,他日你必将带人来杀我。”
林寻舟冷声说道:“神宫腰牌能千里传讯,你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将此处发生之事传讯给宗门,阁下想让我不声不响的死,恐怕不太容易。”
林寻舟一脸冷静,仿佛果真已经传讯宗门、有恃无恐了一样。然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腰牌拿出来做了个样子而已。
黑衣人眼睛微眯,目露狠辣之色:“杀了你之后,我自然有办法向明宗那边遮掩。废话少说,受死吧!”
黑衣人伸手成爪,猛的向前抓来!
铮——
林寻舟抬剑一挡,正劈在黑衣人手腕之上,居然溅起几点火星。
这人的手腕坚硬无比,犹如铁石,刀剑都斩不断。
莫非今日果真要暴露身份不成?
林寻舟正犹豫间,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李昼眠的声音:
“劝你别太得意,想不到吧,其实我还有一张符。”
黑衣人心中一惊,一抬头,就见一张符纸扑面而来,一道灵气猛然炸开!
气浪翻滚,那黑衣人躲闪不及,灵气正打在他腰腹之处,“轰”的一声,空中竟弥漫出一片小小的血雾。
那黑衣人向后飞去,“嘭”的一声砸在墙上,石砖哗啦碎落一地。他瘫倒在碎石里,瞪大眼睛,满脸是血,浑身经脉寸断,不能动弹。
转瞬之间,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黑衣人已经威风不再,奄奄一息。
只是蕴含有化神期一丝道意的符纸而已,便可让一位元婴巅峰的修士再无还手之力。
化神期与元婴期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微风拂过,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李昼眠朝他一笑:“你看,报应可不就来了么?”
说着他扭头看向林寻舟,关心道:“你没事吧?”
林寻舟摇摇头:“我没事。”
他犹豫了一下,感叹道:“你身上带的符,还挺多的……也是燕王世子送的?”
李昼眠轻咳一声,含混道:“嗯……”
林寻舟不再多问,心想,不愧是燕王世子李昼眠宠爱的白月光情人,送给他这么多灵符,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李昼眠脸上微笑不改,心想我符纸当然多了,而且要多少有多少,不够我随时再画一张就是。
李昼眠又重新看向瘫倒在地的黑衣人。
黑衣人满脸尘土与血迹,目眦欲裂,重重喘息几声,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昼眠悠然道:“在下燕王府侍卫,李三七。”
黑衣人先是露出疑惑之色,似乎思索了两秒,恍然大悟,满脸懊恼:“你,你就是……燕王世子喜欢的那个,情人,李三七?”
黑衣人愤怒地想,妈的,我那些智障属下都给我惹了些什么人物!化神修士喜欢的人也是他惹得起的?
黑衣人突然觉得自己死得不冤。
李昼眠本来笑眯眯地瞧着他,听到“情人”两个字的时候,表情猛然僵硬了一瞬间。
他抽抽嘴角,扭头,忽然发现林寻舟也静静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
李昼眠:“……”
他突然想起来,自从他自我介绍后,林寻舟几次看向他的复杂眼神。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李昼眠觉得自己得解释解释:“……林州,你别多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昼眠说着,看到林寻舟手里的神宫弟子腰牌,忽然心里一跳,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完蛋,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明宗神宫的弟子啊!
自从李昼眠执意退婚后,他就对得罪明宗有了心理准备。
五年前,魔族进犯修真界时,林寻舟千里一剑逼退魔族,从此天下扬名,修真界里很难找出一个讨厌他的人来。如果说普通人对林寻舟是敬仰,那明宗弟子对他就是疯狂的崇敬。而神宫弟子算林寻舟半个亲传,更是将他视若神明。
如果在明宗弟子面前说一句林寻舟的不好,他们恐怕能跟你当场动起手来。
那么对林寻舟的“情敌”,明宗弟子们会是怎样的态度?
李昼眠心想,只怕恨不得当场送他一剑,给他们宗主出气。
看着道袍执剑、面容清冷的林寻舟,李昼眠忽然有了一种在悬崖边缘走了一圈的感觉。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没事拿李三七的名字皮什么皮?
事已至此,李昼眠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身份装到底。他微微吸了口气,对林寻舟露出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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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城千里之外,明宗神宫。
神宫一楼藏书阁,三三两两的弟子正掌灯夜读,废寝忘食。
神宫弟子柳梳云终于看完了一页书,忍不住揉揉额角。
方小武在旁边看《十年修真五年模拟》,看的头晕,都快睡着了,听到柳梳云放下书本的声音,才清醒过来。
方小武连忙给柳梳云倒了杯茶,笑道:“师兄真勤奋,看了一夜,天都要亮了,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柳梳云叹道:“书都是好书,只是其中有许多不解之处,要是能去请教请教宗主就好了。”
方小武亦有同感:“可惜听说宗主事务繁忙,这几天都不会来神宫了……柳师兄,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柳梳云沉声说道:“我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方小武挠挠头,说道:“虽然宗主这几天不来神宫,但以后总还是会有请教机会的,不知柳师兄为何如此忧愁?”
柳梳云喝了口茶,神情郁郁:“宗主平日最重视我们神宫弟子,虽然宗门事务繁多,但总会挤出时间来神宫授课。这几日宗主不来,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方小武愣了愣:“有何不简单?”
柳梳云说道:“你说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是什么?”
方小武略加思索,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自然是……退婚了。”
柳梳云点点头,轻叹:“就是这个。我怀疑宗主是被燕王府那两个混账渣男伤了心,所以才闭门不出。”
方小武皱眉道:“宗主光风霁月、气度卓然,操心的都是天下间的大事,会为了区区一个婚约如此难过?”
柳梳云摇摇头:“谁也不知道宗主到底怎么想的,但无端被人退婚,怎会没有一点伤心?就算宗主确实不往心里去,我们神功弟子也咽不下这口气。”
方小武想了想,明白了:“柳师兄,我懂了,其实主要还是你心里难受,想要找燕王府出口恶气!”
柳梳云露出一个微笑。
方小武摸了摸下巴:“柳师兄你居然笑了!你一直表情就少,自从你开始崇拜宗主,行为举止处处都学他,表情就更少了。”
柳梳云重新板起脸,说道:“想找燕王府出口恶气的可不止我一个。”
方小武说道:“这我能猜到,大家都对燕王府不满,也是很正常的事。”
柳梳云又平静道:“最近又到了神宫弟子们该出去历练的时候。”
这话题转换的有点快,方小武愣了一下才说道:“这个我知道,柳师兄也要出去历练了?”
柳梳云点了点头:“我去的方向,正是云州附近,燕王的封地。”
方小武道:“哦,是这样啊……啊?等等,柳师兄你不会打算去踹燕王府的门吧,冷静啊师兄!”
方小武差点吓呆。
柳梳云依旧一脸平静:“我很冷静,没打算踹燕王府的门,也没打算去刺杀他。但是给那对渣男一点不痛快还是行的吧?”
方小武不知道怎么接话,半晌才苦着脸劝道:“那,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啊?”
柳梳云沉思一会儿,说道:“具体怎么做还没有想好。但是,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方小武:“……什么?”
柳梳云低声说道:“在燕王封地一带历练的同门,不止我一个。首先,我们要团结起来,拥有共同的目标。”
说着,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地图,在小案上摊开,伸手在云州、陵城等燕王封地一带画了个圈。
柳梳云又拿出了腰牌放在桌上,说道:“我打算用腰牌传讯,联系在这一片历练的同门们,群策群力……”
说话间,柳梳云闭眼握住腰牌,腰牌微微一亮。
他睁开眼,满意地点点头:“好了。”
方小武愣愣说道:“已经传讯出去了?”
柳梳云点头。
神宫腰牌传讯功能十分强大,是宗主林寻舟亲自提出改进方案的。用他们宗主的话说,就是定位群发。
..................
陵城,明月渐渐西沉,再过一段时间,天边就要泛起鱼肚白。
赶早市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在晨雾中奔走,街边有茶摊早早支起了桌椅,饭菜香味随着腾腾热气飘出来,勾起人的食欲。
李昼眠与林寻舟在小桌两边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笼包子,热乎乎地正冒着白气。
李昼眠一边夹了个包子,一边说道:“邪修作乱的事,我已经上报给燕王府,让他们来处理后续事物,该抓的抓、该追查的追查。那元婴期的邪修也活不了太久了,死之前会压入王府地牢好好审讯,咱们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林寻舟想了想,“嗯”了一声:“陵城既然是燕王封地,这件事由你们燕王府处理也好。”
李昼眠塞了一口包子,欲言又止。
二人经历一夜“同生共死”,如今已经亲近不少,林寻舟见他有话想说,好奇地望着他。
李昼眠万分犹豫,终于鼓起勇气,长叹一声道:“你知道有关我的传闻吧?”
传闻?什么传闻?林寻舟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他认真看了看李昼眠,发现他表情忐忑,心里有了数,宽慰道:“情之所至,有何不妥?包办婚姻本就不可取,退婚也是追求真爱之举,我不会对你有偏见的。”
林寻舟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心想自己真是最大度的“原配”了。
为了让李昼眠放心,林寻舟还真心实意地补充了一句:“祝你和世子殿下白头偕老,厮守终生。”
李昼眠想吐血:“……其实这个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谁想和李三七白头偕老!
林寻舟打断他,真诚说道:“你真的不用担心,不是每个明宗弟子都反对你们的爱情的,放心,我支持你。”
迎着林寻舟信任鼓励的眼神,李昼眠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干笑一声。
又过了片刻,天已经蒙蒙亮。
林寻舟拿着筷子,正在想自己多久没吃过小吃摊了,忽然腰牌微微一闪。
李昼眠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是你们神宫的千里传音?”
林寻舟查看了传讯内容,点点头:“差不多……唔。”
他抬头,用一种关爱的眼神看了李昼眠一眼。
李昼眠被他看的忐忑,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有何不妥?”
林寻舟摇摇头,温声说道:“李三七,你要是遇到我以外的其他神宫弟子,还是躲一躲的好。”
李昼眠:“啊?”
林寻舟委婉道:“没什么,我有些同门……嗯,对你确实有些意见。”
李昼眠:“……”
不行,他还是得想个办法解释解释。
林寻舟放下筷子,扬了扬手里的腰牌,对李昼眠说道:“你继续吃,我有事要与同门传讯,暂且离开一下。”
李昼眠点点头,胡思乱想,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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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舟拐进一个无人角落,目光沉静。
他根本不是来传什么讯的,而是为了处理一件事。
林寻舟没有忘记,那邪修有派人去春风客栈抓他和李昼眠。
林寻舟心想,李昼眠虽然被抓,但是他却不在客栈。没抓到自己,难保那些人不会在客栈蹲守一夜。
得先回来处理了才行。
林寻舟一步踏出,眼前景物变幻,转眼他已经身在春风客栈二楼。
二楼角落里,还蹲守着几个模样凶神恶煞的人物,见到突然出现的林寻舟,都愣了一下。
林寻舟扫了他们一眼,心想果然。
那些人反应过来,正想开口骂“奶奶的,老子等了一晚上,你总算回来了”,却突然觉得寒气逼人,周身僵硬。
无边威压迎头压下,仿佛有千钧之力,让他们说不出一句话。
林寻舟不想听他们说话。
林寻舟抽出剑来。
剑刃折射晨光,耀耀生辉,一瞬间春风客栈二楼仿佛落了一场雪,霜花凝结在木梁上。
楼下掌柜的刚刚起床,打着呵欠推开客栈大门,望了一眼天边熹微晨光,心想今天风清气朗,真是个好天气。
没有人注意到二楼的动静,一切都悄无声息,不声不响。
为首的二当家原本想直接扑上去动手,看到林寻舟的那一刻,却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林寻舟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招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跑!”二当家颤抖着嘴唇,终于嘶哑出声,惊惧地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像一条野狗一样狂奔而去。
手下们僵硬一瞬,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惊骇地跟着二当家夺路而逃。
林寻舟站在原地,看了看手里的剑,百无聊赖地挽了一个剑花。
一,二,三……十。
默数十下,这群人已经跑出去了三条街。林寻舟抬头,望向他们奔逃的方向。
一道轻巧而温柔的光华闪过。
无人的小巷里,几个正仓惶而逃的人动作戛然而止。他们呆呆地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低头,脖颈处终于淌下血来,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再无气息。
林寻舟出剑了。这一剑太轻太快,快到他们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死了。
二当家停下脚步,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林寻舟不知何时已经拦在他身前,目光平静地望向他。
他淡淡问道:“你就是二当家?邪修害人性命,死有余辜。可惜死在客栈里,未免给掌柜的带来麻烦,还是死在这里好。”
二当家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让他们跑出客栈的。
二当家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他浑身颤抖,哆嗦着说道:“你,你不能杀我,我上面有人。”
林寻舟没说话,漫不经心地举起剑——
“我上面有明宗!”二当家汗水如瀑,咬着牙快速说道,“我在明宗里有人!”
剑尖在距离他咽喉不足一寸的距离停下了。
二当家咽了咽唾沫,惊惧地往后缩了缩。
他看到了林寻舟的眼神。
很冷,犹如九尺寒冰。
他听见这年轻人一字一顿的说:
“你,与明宗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