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本来内部空间还挺大的,可此时此刻,言少钱莫名觉得非常局促,四面八方都是沈酌的气息,其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苦香。

他先是愣了一下,也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心说坏了,沈总该不会以为他这动作是想跟他产生什么亲密接触,所以才做出那种反应的吧?

在言少钱眼里,拽你领带=想要揍你,而在沈酌眼里,拽我领带=想要亲我?

现代人究竟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言少钱并不想再次被强吻,想要挣扎,奈何被某人这么一“车门咚”困得死死的,有什么招数也使不出来。

总不能来硬的给他一拳吧。

“……别动,”沈酌倒也没继续下去,估计怕真的被揍,不知怎的,他呼吸竟有些凌乱,将下巴抵在对方肩膀,闭上眼道,“就这样待着别动。”

言少钱只好待着不动,很想把他推开,可又于心不忍。他竟觉得沈酌现在出奇脆弱,好像某种差点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类。

冤枉,真是冤枉,他根本没想过自杀。

他好不容易借尸还魂重活一次,怎么可能想着去死呢。

沈酌就着这种姿势在他身上赖了许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不知道。”

沈酌也无所谓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我真的害怕,怕得浑身发抖,所以……请你哪怕稍微在乎一点我的感受好吗?”

“我……”言少钱心累地叹口气,“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必须要跟你说——第一,我没想要寻死,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珍惜还来不及我干嘛要去死?你真的误会我了。”

沈酌没做声。

“第二,我是在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才去阻止的,我对自己很有ac数,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我绝不会管,麻烦你也相信我一次。”

言少钱说着,把头偏向一边:“第三,您能把眼镜摘了说话吗?硌着我耳朵了。”

沈酌:“……”

沈总只好停止趁机占便宜的埋肩行为,不情不愿地直起腰,摘掉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抬眼凝视他:“你说的都是认真的吗?”

“那必然,”言少钱信誓旦旦,“否则我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出门买菜必涨价。”

沈酌:“……”

那倒也大可不必。

他沉思了一下,看向对方脸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好吧,我愿意相信你,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转变了吗?”沈酌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寻找他内心深处的答案,“从当初服下安眠药,到今天发誓绝不会寻死,究竟是什么促使你转变了?”

言少钱:“……你这话问得很危险啊,你就不怕又给我问自闭了,我再去寻死?”

“那就说明你刚刚在骗我,”沈酌眼底划过一丝阴霾,“我不会让你死的,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遍。”

言少钱心说你这占有欲也是够可怕的,他抱起胳膊,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我说,我在‘死亡’期间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相信吗?”

沈酌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倒确实有这种说法——外国有个画家,车祸醒来以后画下了一系列‘超现实主义’题材的画作,他自称这是他在昏迷中看到的景象。”

言少钱点头:“我看到那个世界的我过得极其悲惨,不得善终,相比之下,这个世界的我还是幸福多了,所以我觉得继续活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我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沈酌皱起眉,似乎在努力判断这段话的真实性。

言少钱没再继续说下去,一来怕再说会露馅,二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其实他也不算撒谎,“另一个世界”的他确实极其悲惨,还是被面前这位先生亲手捅死的呢。

……虽然是他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死得真是冤枉,窦娥看了都要垂泪。

沈酌打量他半天:“你这些话是发自真心的吗?”

言少钱竖起三根手指:“撒谎我吃泡面没有……”

“……换一个。”

“喝肥宅快乐水,瓶装的拧开就喷,罐装的没有拉环——怎么样,这个够狠吗?”

沈酌:“……”

总感觉他家竹马哥哥从珍珠鸟晋升成了一只沙雕。

两分钟后,沈总强迫自己消化了这个信息,又问:“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沈酌:“我姑且信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那你又怎么解释这几个月以来你掌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比如徒手抓苍蝇,用纽扣当飞镖,不借助梯子从外墙爬上我家别墅楼顶,还有各种来路不明的格斗技巧?”

言少钱用指节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心说那不叫“格斗”,那叫“武术”。

他心虚地咳嗽两声:“我说,咱们还不走吗?六点半了,阿姨会担心的。”

沈酌陡然提高音量:“回答我!”

言少钱被他吓得一哆嗦,脱口而出:“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嘲笑我否则我就跟你绝交!”

沈酌下意识道:“绝交是什么体位?”

言少钱:“……”

总裁大人,已经9102年就不要再开这种过时的玩笑了。

沈酌咳嗽一声,言归正传:“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会嘲笑你?”

言少钱目光闪躲:“当然是……觉得如果想好好活着的话,肯定要提高自保能力啊,所以就从网上学了一点防身的东西,怕你笑话我,就一直偷偷的。”

沈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台正在运行的扫描机器。

言少钱心说编个谎话也太难了,刚才这番话充分模拟了原主的人格,但愿能骗过他吧。

沈酌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朝他摊开手掌:“介意给我看下你的手机吗?如果介意就算了。”

言少钱一脸茫然,稍作犹豫后掏出手机,解开锁屏递给他:“倒是不介意,不过……怎么突然要看我的手机?”

沈酌接过手机摆弄几下,言少钱趁机偷窥,看着他点进几个常用的软件,一一点开历史记录。

呵,上套了。

他就知道姓沈的会从他手机里寻找蛛丝马迹,提前好多天开始找各种乱七八糟的“防身小技巧”视频和文章来看,刷满了软件历史记录。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他本以为沈酌会趁他睡着偷偷进行这项工作,没想到竟然直接当着他的面。

倒是……光明磊落?

沈酌看完,又把手机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表情有那么一丝丝的奇怪:“现在我相信了,但是……你就照着这些练,真的成功了?”

言少钱继续装傻充愣:“啊,对啊。”

对个屁。

视频里那些玩意叫“跑酷”,根本不叫“轻功”。

什么飞纸牌、弹弹珠,也是全凭手腕和手指的爆发力量,看着唬人,实际玩不好容易伤到自己,还做不到“内劲收放自如”的层次。

也怪不得他们,当年辉煌一时的武艺,现在已基本失传了。

沈酌好像接不上话,默不作声地重新开车上路,还强行加了个塞。

言少钱扭头看向窗外,车流移动地十分缓慢,看样子没个半小时是回不去家了。

他想了想说:“对了,一会儿别跟阿姨说今天的事,不想让她担心。”

沈酌用余光扫他一眼,语气不太好地说:“知道别让我妈担心,不知道别让我担心?你没有心。”

言少钱:“……”

他没有心?

他要是真没心,早甩下姓沈的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沈酌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虽然这树长得还挺帅吧。

他哼了一声,没搭腔。

沈酌又道:“再问你个问题。”

言少钱不耐烦:“你已经问了好多个了,刚才不是说好最后一个?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吗?”

沈总永远完美无缺的表情产生了一丝裂痕,装作没听见这句话,继续说:“你以前不肯接受我,是因为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做傻事,所以才故意疏远我的吧?”

言少钱莫名其妙地瞥向他,在原主的记忆中刨了刨,发现他好像还真是这么想的。

沈酌说了解他,居然不是闹着玩。

他迟疑着点点头:“就算……是吧,怎么了?”

沈酌:“那你刚才说,以后不会再去寻死了,对吧?”

言少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是啊,怎么?”

沈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会寻死所以不肯接受我,现在你不会再寻死,就可以接受我了?”

“……啥?”

“原命题和逆否命题互为等价命题,若原命题为真,则逆否命题也为真。”沈酌看着他一脸懵逼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笑了,“‘会寻死,不接受’是真,所以‘会接受,不寻死’也是真,我说的没错吧?”

“?!”

言少钱目瞪口呆。

这家伙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你……你等下我理一理。”他咽了口唾沫,莫名开始心跳加速。

他好像成功被姓沈的给绕进去了?

这缺德玩意儿,合着嘚啵了一路,就是为了给他挖坑,等着他往里跳?

上帝给了你天才的脑子,你却用它来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