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沈酌起身敲开了言少钱的门。
他并没打算帮他竹马哥哥撤热搜,毕竟没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这种正面的知名度,他还是挺乐意多来一点。
言少钱迟早是要站在他身边的男人,迟早要和八百年前一样名扬天下。
就是有这种迷之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追到手。
要是搁在以前,沈酌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热搜撤了,因为曾经的竹马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被曝光,性格内敛寡言寡语,要是知道自己上热搜,非得第一时间自闭。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言少钱性格大改,或多或少居然让沈酌轻松一些。
他找到言少钱的时候,对方正在洗脸,两人碰面第一句话,异口同声:
“你看见我上热搜了吗?”
“你看见你上热搜了吗?”
两人同时一愣,言少钱无奈耸肩,擦干脸上的水:“已经知道了啊,沈总消息果然灵通。”
沈酌当然不敢说是吴宇告诉他的,试探着问:“刷微博的时候看到的,不过这个视频应该是内部资料吧,为什么会被爆出来?”
“谁知道呢,”言少钱顺手理理头发,“我一会儿给站长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酌点头,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不烧了吗?还觉得哪里难受吗?”
“本来也没烧,不要紧的,过两天就好了。”
他说完往外走,沈酌盯着他的背影,又问:“你好像很久没剪头发了,正好这两天有空,去理个发吧。”
言少钱沉默两秒:“我想留起来。”
“……什么?”
言少钱:“我说我不想剪了,想留起来,留长。”
其实他内心也有点犹豫,他虽然穿到了现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观念还是根深蒂固,但现代男士留长发似乎又不符合主流,他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对此沈酌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留起来,打理不方便吧?而且你们收费站……有明文规定写可以留长发吗?”
“想和过去一刀两断不行吗?留个头发纪念一下,”言少钱想了想,“至于收费站……我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以后不需要人工收费了,我迟早得去别的地方。”
“别人和过去道别都是剪头发,斩去三千烦恼丝,你这个……”沈酌失笑,随即他又意识到什么一般,忽然眼前一亮,“离开收费站,意思是答应来海忱了?”
“别做梦了,我宁可去当收银员。”
“……”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放着优厚的薪水不拿,偏偏喜欢干那种又苦又累的活儿?
到底是傻还是特立独行?
沈酌说不动他,又不能强迫他,只好悻悻然放弃,他正低头沉思下一个对策,忽听对方问:“对了,你爸呢?昨晚我睡得早没见他,他没回来吗?”
沈酌叹气:“回来了,但今天一早又出门了,说是要去跟老朋友叙旧,还训了我一顿,说他一周才回来一次,回来就看到你生病,骂我没有照顾好你。”
言少钱:“……”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到底谁才是沈家父母亲生的。
“所以,”沈酌凑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就算言哥为了我不被骂,也要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能不能答应我?”
言少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推开他,辩解道:“我一直都照顾自己照顾得很好,昨天是个例外,那么大晴天谁想到会突然下雨呢。”
他匆忙别开视线,竟觉得耳根有点发烫——刚刚沈酌凑得太近,让他没由来心跳加速。
不得不说,沈总那张脸还是很符合他口味,否则前世也不会见他的第一面就对他产生了非分之想。
他本来以为,自己前世死在他手里,他们这缘分就算断了,万万没想到一朝穿越,两个人又重新绑定在一起,还成了青梅竹马。
本来觉得不会再喜欢他了,被他一番体贴入微的照料过后,这念头也有些松懈,在蠢蠢欲动着想打他的脸。
好难。
他千不该万不该是一个颜控,对着沈总这张脸毫无抵抗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算了,没有如果。
言少钱“抱病”在家,这个双休日打算哪里也不去,好好休息一下,正巧沈酌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双双化身混吃等死的咸鱼。
至于热搜的事情,站长也不知道视频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负责管理监控的员工都说没有进行过拷贝,也无从追究,最终不了了之。
毕竟没给收费站和员工带来什么名誉上的损失。
沈酌在家的时候,平常工作用的手机会关机,任何因为公事想找他的人都是找不到的——这是跟沈爸爸学来的技能,休息日的总裁,消失得就是这么任性。
因此,这天家里非常岁月静好。
言少钱因为脑袋有点沉,晚上依然睡得很早,沈酌估计是怕他半夜又爬起来学“气功大师”打坐,非要跟他一起睡。
言少钱拗不过,只好随他。
或许是沈酌在旁边,他这天夜里睡得并不算安稳,始终处于浅眠状态,怎么都睡不踏实。
中途他醒过来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顿时觉得脑袋更疼了。
这姓沈的玩意,跟他一床睡也就罢了,还非得死命往他跟前凑,恨不得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
他伸手推了推沈酌让他一边去,翻了个身,继续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下的床晃动了一下。
这晃动不轻微,说剧烈却也谈不上,他第一反应是沈酌在动,但转念一想,沈酌再怎么动能让床晃成这样?就算他们真的来一场激烈的“战斗”也不可能。
而且,沈酌分明好好地躺着睡觉,连翻身都没翻。
那么这晃动……
短短的三秒钟,言少钱脑中突然有个强烈的念头爆炸开来——地震了。
他瞬间慌了神,身体已经快过脑子做出反应,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一把将沈酌薅起来:“醒醒!地震了!”
沈酌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顿时蒙了:“什么?”
言少钱没再跟他废话,赤着脚便跳下床,因为眼睛看不见,他不小心在床头柜上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让沈酌彻底清醒了,借着月色,他居然看到某人径直冲向阳台,打开窗户就要往下跳!
“……言少钱!”
这举动差点把沈总魂儿都吓出来,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冲上去抱住对方,结果脚底一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也无暇去管究竟踩到了什么,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强行把他从窗口抱下来:“你疯了你!哪里有地震,就算这是一楼你也不能随便往下跳!”
这一嗓子直接吼在言少钱耳边,他被喊得一愣,陡然清醒过来。
他在……干什么?
他刚才居然想……跳窗逃生?
他低头看了眼已经跨出去的一条腿,自己都蒙了,被沈酌半拖半抱地拽回来,犹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快要蹦出来,脑子嗡嗡地响。
沈酌抱着他不敢撒手,尽量放缓声音:“怎么了?刚刚到底出什么事了?”
言少钱嗓音喑哑:“我……感觉到地震了。”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沈酌将他圈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今年地震多发,都是小震,没关系的,别怕,我在。”
言少钱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脑袋抵在对方肩窝,合上眼睛。
刚才那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并不是他的本意。
是这个世界曾经的言少钱在左右他的思想——十五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他永远失去了双亲。
那个时候言家和沈家本来是邻居,因为工作需要,沈连州携妻子出差,将儿子留在言家借住。
恰恰在他们离开的当晚,一场特大地震席卷了他们当时生活的城市,由于地震发生在半夜,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防备,死伤无数。
那时候他们住的还是普通的居民楼,晚上两个孩子在一间屋子睡觉,言少钱半夜被生生晃醒,想也没想,拉上沈酌就往外跑,但是晃动太过剧烈,根本跑不出去,就在楼体即将坍塌的前一秒,睡在隔壁的父母冲了过来,用身体将两个孩子护在身下。
后来的事情言少钱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们被压在废墟底下,那时沈酌还小,对死亡的概念还不那么清楚,言少钱却清楚地知道,父母就在他身边停止了呼吸,是他们的尸体支撑起了一小片够两个孩子存活下来的空间。
长达数十个小时的黑暗里,他又疼又怕,却要装出镇定的样子,安抚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弟弟。
后来虽然被成功救出,受的伤也痊愈了,但那次事件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被诊断为重度PTSD,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性格、行为、习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惊吓过度,不敢站在不稳的椅子上,不敢去给父母扫墓……乃至最后自杀也跟这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沈酌,”不知道过了多久,言少钱终于重新抬头,他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让我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