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结束,陆正宁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捏着三瓶冰水。
钟灵正坐在他位置上让阮虞讲题，他站在后面看了会儿才将饮料递过去,懒懒靠在桌沿边上说：“钟灵最近可真是太努力了，万年老二都有点怕了。”
“谢谢。”钟灵接过饮料放在旁边,没接应他的?话。
阮虞往椅子?后面靠了靠，后背碰撞上后排桌子?,她拧开瓶子喝了口：“自己不努力怪谁。”
陆正宁弯腰趴下,松松叹口气：“最近太热了我都不太想动。”
她垂眸将刚才画错误的辅助线擦干净,往桌边吹了吹吐槽道：“那叫天热不想动吗？我看你大冬天的?缩成球也照样还是不肯动啊。”
“倒也是不能这么说。”陆正宁直起身子灌了口水。
那天游乐园之游结束后，阮虞对他坦白清楚自己的?心意，陆正宁便安安分?分?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越过中间那条线，他不想失去阮虞。
这几天似乎是即将迈入秋季前最热的一周，窗户外面的天蓝的?发亮,操场塑胶跑道上都隐隐冒着白气。一连热了四五天后,终于在周五这日阴了下来。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在讲台上统计住宿的事情。
班里大多数都已经跟家里商量过选择住宿，而仍旧走读的只有一小部分，其中就包括了阮虞和陆正宁。
边听老师说话陆正宁边回头：“阮小玉,不然咱俩也住个校吧。”
“住校干嘛。”阮虞将知识点往笔记本上抄,压低声音说：“距离又不是很远压根就没必要住校，况且回一次家要大半个月呢，我不想离家那么久。”
陆正宁扯扯嘴角,回眸扫她一眼说：“你不是不想离家那么久，是不想离你三哥那么久吧。”
“有些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啦，何必说出来呢。”阮虞没否认。
住宿这事情阮虞的?确没跟谁商量，她也觉得自己不需要。
班会课上完,外面下起毛毛雨。
阮虞从书包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伞，跟着钟灵陆正宁一前一后下楼离开学校，几人在公交站牌前分?开，阮虞撑着伞往小杨叔叔停车的地方走去。
她走到车前合了伞钻进车内，将书包放在腿上。
小杨叔叔给她递了纸包，笑着说：“你三哥今天工作有点忙，我就来接你了，要去买点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我们直接去沈家。”
阮虞撕开纸包擦了擦额头：“直接去沈家吧。”
前几天沈聿怀就提起了沈老太太念叨她的?事情，阮虞想了想便决定今天过去，一方面明天不上课，另一方面在沈聿怀可以少工作一会儿。
她靠在后座闭着眼睛休息，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下，阮虞睁眼还有些迷糊。
沈聿怀就在铁门口，他垂眸看着手机，看不清楚情绪，只能看见他的?手指偶尔还会在上面敲敲打打，应该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阮虞跟小杨叔叔道了谢，提着书包下了车。
“三哥。”
沈聿怀抬头，收起手机嗯了声，伸手将书包拿过去说：“饿了吗？”
阮虞偏头打了个呵欠，小声跟他说：“不饿，就是有点困。”
“那等会儿吃完饭就去休息。”沈聿怀笑了声，凝神看了她两秒钟才问：“你最近是不是熬夜学习了？”
闻声阮虞抬头看向沈聿怀：“啊？”
“黑眼圈。”他伸手在自己眼睑下点了点，不赞同的?说：“都快掉到脸上去了，虽然年纪小但是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晚上还是要早点休息。”
阮虞伸手不自知地抚了抚眼皮，跟着他往里走没吭声。
在玄关口换了鞋，沈母出来迎接他们两个，三人直接走进去到了客厅，凉风袭来，阮虞才收拢刚才飘散十万八千里的?思绪。
沈老太太握住阮虞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忍不住笑意地说道：“奶奶等你好久了。”
“我刚下课就坐小杨叔叔的车往这边来了。”对着沈老太太，阮虞的?笑容也真切了不少。
两人坐在旁边低声说了会儿话，一行人才去洗手上桌。
沈聿怀照例给阮虞盛了碗汤让她喝，这一切都好像是旧景重现一般，沈母夹着菜问他：“我最近看你这几天老是往医院那边跑，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聿怀身体不好，这方面家里的?人便更在意些。
听见她这句话，阮虞倏然偏头也跟着盯他。
沈聿怀侧目笑着点点桌子?对她说：“好好吃饭看我干什么。”然后才回答沈母的?问题：“上周感冒去医院挂水的时候遇见了王医生，这几天没事的?时候过去陪他说说话。”
沈母听见解释松了口气：“我听说思宁也在那个医院上班呢，你们见面没？”
“见了。”沈聿怀给阮虞夹了块排骨，缓声说：“她最近比较忙，那天吃饭的时候还说要过来看看你的?，不一直没时间吗。”
“那感情好啊，你下次去找思宁的?时候告诉她，我在家里等她过来。”
沈母吃了口饭笑着对老太太说：“妈，我还以为聿怀跟人家姑娘没联系了呢，谁知道那次吃完饭以后这两人居然还见面了。”
沈老太太但笑不语，一直没吭声的?沈霜遥遥看向斜对角的?阮虞。
小姑娘在听见李思宁名字的?时候明显顿了顿。
她垂下眼睫，心里叹了口气。
沈霜吃了口炒鸡蛋，忽然不自在地出声嘀咕道：“妈，您以后就别逼着三哥去相亲了，您弄这些不累，我看着都替三哥觉得累。”
“你哥那种脾气你不知道吗，我不逼着点他能去。”沈母瞪她一眼。
阮虞没什么表情的?捏紧了筷子，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沈母希望沈聿怀能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他的?脾气阮虞很清楚，是那种不会为自己争什么的?人。
这种人，总是会在很多方面亏待自己。
想到上周末看到的那幕，阮虞不得不承认，那个叫李思宁的?人能给沈聿怀带来快乐。
她垂了下眼，喝了一大口汤。
吃过饭，阮虞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低。
沈聿怀就在她跟前自然察觉到了，坐到沙发上时，刚剥了颗糖正要递给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沈母喊了他一声，沈聿怀抬头看过去。
沈母将手上的?水擦了擦，冲他招手：“你过来一下。”
沈聿怀眼尾扫过安安静静的?阮虞，那颗糖最终还是没有给阮虞，被他放在了果盘旁边。
等到他走后，阮虞的?视线往那边偏了偏。
像是趁沈老太太和沈霜不注意，慢吞吞地伸手将糖拿了过来，重新拆开糖纸喂进了嘴里。
是橘子?味的糖。
一点也不甜，酸中还带了好几分?涩意。
就像是她暗恋沈聿怀的?味道。
-
后门的长廊下。
沈聿怀靠在栏杆上，沈母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皱眉盯着他看。
“怎么了妈？”
他无奈的?笑着，手指抠抠眉心说：“干嘛这个眼神盯着我？”
“聿怀，你跟妈妈说实话。”沈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表情，“你一直不同意相亲，也不找女朋友，是不是因为小虞？”
沈聿怀霎时抬眼，面色严肃了起来：“您在说什么呢？”
“我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不对劲，直到刚才饭桌上，我瞄到沈霜往小虞那边看的?眼神后我才有些反应过来。”沈母拧着眉，满脸不赞同：“妈妈明白你心里一直都想要报答阮虞妈妈的?恩情，但是也没必要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吧。”
“妈。”
沈聿怀声音略重地喊了一声。
他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想到这上面来，这些年他照顾阮虞的?确是存着几分?报恩的心思，可更多的?是因为阮虞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妹妹一样。
既然如此，阮虞失去了家人，他怎么可能眼看着小姑娘一个人。
沈聿怀站直身子?垂眼看着她：“您真是越说越乱了，我不愿意谈恋爱那是我的?事情，跟阮虞有什么关系。您一天别想东想西的?，这事情被阮虞知道她还指不定怎么想咱们呢。”
大抵是察觉到沈聿怀加重的?语气和严肃的?眼神，沈母这才稍稍冷静了些。她往前走了一步说：“那你跟妈妈说，你觉得李思宁那姑娘怎么样，能相处吗？”
“当然能啊，怎么不能相处。”沈聿怀毫不犹豫。
“砰——”
一阵穿堂风过，不知道哪里的?东西跌落在地，沈母皱眉回头看了眼，片刻后正要追问时听见他说：“但我跟李思宁就算是相处那也是朋友之间的感情您懂吗？李思宁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可别说我了，就算是我哥在她眼里都比不上那男人的?一根手指头。”
沈母有些狐疑的?打量他：“是吗？你别是骗我的?。”
“我骗您做什么。”沈聿怀嗤笑。
母子?两个对峙片刻，沈聿怀才放缓声音说：“妈，您以后别再乱点鸳鸯谱了，刚才在餐桌上我都是顾忌着阮虞在没打断您的话。”
“我现在没喜欢的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的?身体当年医生说了什么您难道不清楚。”
“阮虞马上要高考，不管对谁来说这都是个大事，其他的?事情都等明年高考结束再说行吗？”
沈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好半晌还是没说出话来。
-
凌晨两点半，夜色寂寥。
二楼卧室的?门慢慢被打开，阮虞穿着睡裙从里面悄声走出来。
她手里拿着杯子靠墙角走了出去，站在餐桌前倒了杯温水缓缓喝着，思绪不受控制的再度回到今天下午听到那些话时的场景。阮虞眼角泛酸，抽了抽鼻子?。
傍晚吃过饭沈聿怀被喊走后，她吃下那颗糖，心不在焉地坐了好一会儿。
沈老太太让她去杂物间帮她去拿东西，刚进门还没动静，就听见一墙之隔外的?长廊上传来两个人的?声音，阮虞没听错，那是沈母和沈聿怀在说话。
她忽然提起一口气，完全没想到沈老太太让她过来的意思。
站在那里，睁大眼睛听着两人说话。
她听见沈母问沈聿怀不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她，也听见沈聿怀的?否认，以及最后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应沈母“怎么不能相处”的?话。
不知道是尘埃落定的?重击还是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梗得难受。
阮虞手指抓住了桌沿边的?铁盒，她晃了一下，那盒子?哐当落下地。外面的风声呼呼刮过，明明隔着一道墙，可阮虞却觉得那风是吹在她的?身上。
冷的她发慌。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想逃。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弯腰一把捡起那铁盒转身就走。
墙外的?说话继续进行着，但是阮虞却像个聋人，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其实那天她就应该猜到的，在沈聿怀身边这么久，就算是白姿，她也没有见沈聿怀那样开心过，哈哈大笑过。
他内敛温和，脾性甚少外露给旁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原来沈聿怀也会有抑制不住内心而笑弯了眼的模样。
阮虞抬了抬手，察觉到杯子里的?水被她喝光，缓了口气放下杯子。打算上楼将课本收拾了休息，却忽然听见大门猝不及防被打开，还带着女人的?哼歌声。
偏头看过去，正巧对上从外面回来的沈霜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沈霜率先回神，诧异道：“你怎么还没睡觉？”
“你不是也才刚回来吗？”阮虞的?手撑着桌子?。
沈霜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就着月光往前走，朝她扬扬下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操心知不知道，这么晚不睡觉小心长不高。”
这话戳中阮虞的?命门，最近她一直都有坚持喝牛奶，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思及此，阮虞懒得搭理她直接转身就走。
步子刚迈上楼梯，沈霜在后面喊她：“喂，阮虞。”
“干什么？”阮虞站稳稍稍侧头。
沈霜盯着她的背影，捏了捏钥匙扣上的?挂坠，思忖片刻，在这黑夜中终于问出了脑海中萦绕多日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三哥？”
“……”阮虞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发僵，手指忽然用力攥紧。
看着她的那个样子，沈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莫名怜惜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阮虞用冷静中带着几分?与自己无关的淡漠语气开了口：“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牵绊了他？”
沈霜皱眉。
她吃过饭陪着沈老太太聊了会儿天便离开了家，本来打算玩通宵，但沈聿怀在家她不敢不回来。这会儿脑子?里面已经有些乱了，能坚持着问阮虞那件事情，完全是好奇。
但听她问的这个奇怪问题，沈霜脑子?没能转过弯来。
但阮虞似乎并不是想得到她的?回答。
片刻后，固执地又在一片寂静中重复道：“是我耽误三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中午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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