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鹊掌心如钳,猛一扣紧黑影的颈部,那黑影似乎被吓一跳,惊得身体后倾,下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转身挣扎,无意间打翻桌边的水杯。

噼里啪啦一阵刺耳响声,别墅里的灯一盏盏点亮,紧接着便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放开我!”一道男声焦急地喊道。

戴小鹊挑了挑眉,没应声,手上反而忽然使劲,蓦地将人提起摁在墙边,不顾他的挣扎凭着一股蛮力将他的手往后一掰。

男人惨叫一声:“你他妈!”

戴小鹊一笑,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勺往墙上一磕。

“我……操……”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啪嗒一声,灯亮起,明亮的光线骤然照亮整间房间,也让这件房间里的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先进来的人是张霖,在那黑影走后他看了看录像,一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忙冲过来,正好撞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女鬼”脸上是暴起的怒意,挣扎间忽然摸到旁边的一个花瓶,眼看就要朝着戴小鹊砸去,张霖心里咯噔一跳,险些被吓个魂飞魄散。

这小姑娘要是被砸到脸这辈子就完蛋了!

这个念头刚落,张霖急急忙冲去救人,但异变就在此时产生,只见戴小鹊冷静地偏开头,身形一转,轻松截住花瓶放到一边,转瞬的功夫已如鬼魅般站在那“女鬼”身后,而后抬起手掌,极其狠戾地扣住“它”的头颅,用力往后一拽。

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骨骼挪动声,这“女鬼”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被掀翻在地,戴小鹊轻松拍拍手,居高临下睨着他,抬脚碾了碾他的脸,笑了笑说:“好菜哦。”

目睹全程的张霖:……

就在这时,黎建涛闻声而来。

“鹊大师……”话未说完,他声音骤然顿住,死死盯住地上的“女鬼”。

而这个时候,戴小鹊便感觉原先还在挣扎的家伙忽然停顿了所有动作,她才有余裕去打量着“女鬼”的模样。

毫无疑问,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一个人。

但更古怪的是,他是一个假扮成女鬼的男人。

戴小鹊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遇见过真正的鬼怪的,知道鬼怪和普通人之间的感觉并不同。在看到这家伙出现在三楼阳台的时候她已经隐隐有了异样感,而后来直接冲上三楼杂货间,捡到那搓头发之后更是肯定了这种猜测。

这是一顶非常劣质的假发,有一股非常古怪的塑料味。

现在,这个假扮女鬼的家伙就在她脚下。

在打斗过程中,即便抹黑,她也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人拥有一副男人的骨骼。

戴小鹊歪头看了看他,这人穿一身白裙,头上顶着一头劣质假发,把整张脸抹得又白又吓人,但刚在打斗中被戴小鹊摁住头往前墙上一顿狠撞,额头已经被磕破了血,一道血丝淌下来,极其骇人。

而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两人武力差距,抿着唇攥起拳头一脸不甘地躺在地上,但在黎建涛出现之后,脸上非常迅速地闪过一丝慌张。

戴小鹊心头一动,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双三白眼。

即使脸上惨不忍睹,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年纪应该不算大,和她差不多,但他有着一张——和张芸非常相似的脸。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

片刻,戴小鹊清了清嗓子,看向黎建涛,“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黎建涛没作声,他好似突然苍老了许多,神情疲惫地过来,戴小鹊松开脚把下面这个家伙放开,下一瞬,黎建涛猛地拽掉这人的假发,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满脸痛苦,声音干涩。

“黎云洲,你要把你妈逼死吗?”

青年用力抹了一把脸,恐怖的妆容变得一片模糊,再抬头时,他眼眶泛红,“我没有,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黎建涛怔愣,喃喃地重复一遍,忽然,他猛地扬高音调,神情崩溃,“那应该是怎么样?你扮鬼吓人,你不甘心,你感受,但是你怎么不想想,难道只有你死了姐姐,难道死掉的就不是我和你妈的女儿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才那么小一个就被我们护在掌心里,谁不想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完一辈子,难道是我想要她死吗?难道是你妈想要她死吗?黎云洲,那是从你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说着,他猛地甩开地上的青年,转过身对戴小鹊和张霖勉强笑笑,声音哽咽,“对不起,本来以为是闹鬼,没想到是家事,让你们见笑了。”

张霖困惑地看了看那名叫做黎云洲的青年,又看看他,“黎先生,您的儿子……”

不是该在外省念书吗?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黎云洲已经从地上踉踉跄跄站起,看了一眼戴小鹊,冷冰冰说道:“我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装鬼的人都是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云洲?”张芸脸色苍白站在外面,看起来摇摇欲坠。

黎云洲神色一慌,沉默地低下了头。

时针已经转向凌晨四点。

谁也没想到黎家竟然会在半夜这个时候变得这么热闹。

戴小鹊看了一眼腕表,距离任务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顿了顿,她慢悠悠地给花瓶扶正了位置,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几人沉默地坐着,张芸眼眶通红地捏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四个人,一家四口,一对双胞胎,孩子和母亲长得非常相似。

戴小鹊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听他们说完,这才明白为什么杂货间里的照片为什么会和张芸长得这么像,因为那女孩就是张芸的女儿。

原来这家本该是有两个孩子的,但女儿黎月宁因为卷进凶杀案,被刺杀身亡。黎建涛夫妻俩突然没了一个女儿,当然接受不了,经过长时间的噩梦缠身之后,他们做下一个决定,要把女儿永远地埋藏在心里,向着未来,向着新生活去走。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黎月宁的东西藏起来,伪装出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啥样子,但这在黎月宁的双胞兄弟黎云洲看来,就好像是他们要将黎月宁忘记,把她的所有痕迹的抹去,当做从来没有这个人。

姐弟俩关系非常好,在外省读书的黎云洲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很不能接受,于是便千里迢迢赶回来,用这种扭曲的方式让黎建涛夫妇把黎月宁记起来,却没想到这两人宁愿当做闹鬼,也不想在面对丧女的痛苦,而张芸更是在看到女儿的照片后晕了过去。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黎建涛夫妇为什么明明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却像是受过什么精神伤害般,种种状态看起来都非常糟糕了。

张芸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黎建涛点了一支烟,火星亮了又暗,他木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突然失去了灵魂。

片刻,张芸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黎建涛身体一哆嗦,似乎灵魂忽然回体,犹有些心不在焉。

张芸便对戴小鹊笑笑,“真的,没想到,这段时间困扰我们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黎云洲这时才知道母亲晕倒的事情,满脸害怕和愧疚。

张芸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云洲,我们没有忘记宁宁,只是我、只是我……”她捂住胸口,表情忽然有些狰狞,却又克制地压直了唇线,好半晌,她在冷静下来,把手放下,“有一天晚上你爸爸没有回家,我在家里心神不宁,半夜的时候忽然接到别人的电话,说你爸爸进医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满脸不敢置信地说:“人家说你爸爸喝醉睡在医院的长椅上睡了几个小时,当时还是冬天,他从车里出来,连外套也没有穿,气温那么低,他竟然在那里睡了几个小时,我吓死了,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还没有醒,等了一晚上,他终于醒过来,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要杀了那个害死宁宁的家伙。”张芸蓦地攥紧拳头,死死地睁大眼,“我也想,这也是我的心声,可是我们要怎么办?那个人在杀死宁宁之后就自杀,我们连报仇的机会也没有!”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恐怖,在短暂的狰狞之后,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也没有办法呀,云洲……”

几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具是一惊,黎云洲用力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捧住她的手,“对不起,妈,我、我知道错了,你……”

但片刻,张芸的表情便恢复了正常,她拍拍黎云洲的手,遂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

戴小鹊有点儿难受,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从旁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跟黎云洲说:“他们要是真的想忘记,应该早就从这里搬出去了,你们家在这住了这么久,里面都是你们和黎月宁的回忆,真要忘早就搬出去了,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顿了顿,她又小声嘀咕道:“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你站在四楼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鬼呢,亏你做得出来,装得这么真,听你爸说你还半夜钻你妈被子,你没问题吧……”

她声音很不大,但黎云洲还是听见了,他对着女孩有点儿发憷,被揍得贼疼。

闻言,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太嚣张,只好闷声说道:“什么四楼?我根本没上去过,以前都是我姐住那,再说了,我也就有时候去他们窗边站一站,真钻被子,我又不是变态。”

话音刚落,戴小鹊猛地站起,扬高了音调:“你没有?”

客厅里骤然一静。

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

如果不是黎云洲,那又是谁?

张霖立即反应过来,想说点什么,下一瞬,戴小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张霖一个三十七八的老男人,竟然硬生生给这小姑娘的气势给唬住了。

戴小鹊一笑,“我上四楼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还有一更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