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所见不同,现在的人肉蜘蛛只有一颗头颅,甚至,除了过于苍白的肤色外,它的脑袋几乎可以说是正常——当然,这种正常只是相对于鬼怪而言。

它的头上有一层短短的灰白色的头发,中间秃顶,面部也可以看出年纪不小,大致上是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脖子以下蔓延出八条恶心的手臂,戴小鹊几乎可以认为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鬼。

此时它那张中年人的脸上流露出焦虑欣喜贪婪,种种复杂的表情呈现在这张脸上,就好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乞丐终于得到了一顿饱餐。

戴小鹊皱皱眉,暂时没有逃跑。

在它出现把烤鸡吃掉的瞬间,手机就已经传来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很显然,这个家伙就是她这次的任务目标,并且黎月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那么它应该并无威胁。

在这种距离下,戴小鹊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人肉蜘蛛皮肤下流动的脓液。

可它为什么只有一个脑袋?

这个疑问在脑海中掠过,忽然,戴小鹊身体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一双脚,正是刚才出现在门外的那双脚。

这双脚幽幽地立在她身侧。

但似乎没有恶意。

她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瞅过去,下一瞬,瞳孔蓦地张开,戴小鹊险些叫出声。

半晌,她才从嘴巴里挤出一句标准的国骂:“卧槽!”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

这具尸体直挺挺地站着,上面穿土蓝色短袖,下面穿西装裤,腰间系着皮带,把短袖下摆死死地勒紧裤腰带里,皮带上还挂着一串钥匙,是很常见的中年男人打扮。

但它没有头!

脖子以上被利器切断,血液凝结成红黑色,沿着衣服领口蔓延,不但如此,它也没有手臂!

空荡荡的袖子早就被血液晕黑,戴小鹊眯了眯眼,下意识看一眼那只一个脑袋的人肉蜘蛛,它已经吃完了,脸上露出一丝满足,而后冲着她微微一笑。

顿时间,戴小鹊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

在这张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这颗头颅下面接着八条手臂就显得很恐怖了。

“它”很显然有着正常人的意识。

至少现在“它”是有的。

这意味着,这些人肉蜘蛛,曾经都是人,有过人类的思维。

“你……”迟疑一瞬,戴小鹊正想问点什么,这中年男人骤然一顿,神情逐渐恍惚。

而后他啪嗒几下跳下来,如同梦游般,怔愣呆滞地爬出了厕所,那具“无头尸”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有人类的意识,但看起来很不完整,只是不知道制造出这些东西究竟是处于什么目的?”这么想着,戴小鹊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一会儿,不出意料,这只鬼怪也进入了那道蓝漆色大门,“这些怪物似鬼非鬼的,如果说他们曾经都是人类,那么这些都是什么人?最近几年好像没有特别严重的失踪案。”

在不久之后,地狱任务卡也许会引导她真正进入那道门后面走一趟。

戴小鹊收回视线,任务已经完成,展览厅里除了她也已经没有其它人了,她决定暂时先回去一趟,等到下一个任务出现再说。

这个念头刚落,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开着声音模式到底可能会在某些时候引起麻烦,所以戴小鹊很早就设置成了震动模式。

这会儿忽然来这么一下,戴小鹊挑了挑眉,果不其然,“阿母难七日谈”的第二个支线任务开了!

她并不急着现在去看,转身找到出口,离开二楼展览厅,外面的新鲜空气夹杂着暖意袭来,那名售票小姐依旧有气无力地翻着手机,旁边有个年轻男生跟她说着话,从衣着来看,这男生穿着制服,应该是这里的管理,看见戴小鹊惊讶地睁了睁眼。

“你、你还没走啊……”

“啊,怎么了?”

“你就没看到点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售票小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比如那些画突然变得很恐怖这样那样的。”

“对啊,里面的人刚才全都跑了。”那男生接着说。

戴小鹊顿时了然,刚才灯光闪烁那么一会儿,光暗明灭,孙客的画也随之产生了变化,在场的小孩被吓得大哭,大人也惊慌失措,不过当时她急着去追黎云洲,便也没有太过在意这种问题。

况且这个画展有古怪,是必然的事情。

想到失踪的黎云洲,戴小鹊心情有点沉重,但脸上仍故作惊讶:“没有啊,当时我正在厕所里待着呢,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怪不得,我一出来人就全没了,还以为你们突然闭馆呢。”

两人满脸复杂。

戴小鹊笑了笑,突然凑了过去,一脸好奇:“哎姐姐,为什么孙客的画展没开在一楼啊?明明一楼更宽更大不是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觉得奇怪呀。”

售票小姐狐疑地瞅了瞅她,然后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儿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毕竟搞艺术嘛,真正欣赏的也就那么几个,哎,珍珍,这么一说,确实是怪怪的,艺术展览馆也不止我们这一座,那边,就戏剧院那附近就有一座,人还多,还整得漂亮,我们这凉得都让我怀疑自己要失业了,谁知道前段时间突然被人包了下来,又放着漂漂亮亮的一层展览厅不要,去弄二层……啊!怎么了阿越?”

那个叫阿越的年轻男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肘,满脸惊惶,“小声点!”

戴小鹊正听得入神,也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呀?”

阿越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别问太多,这里有古怪!你一外来人,当然没关系了,但我们……”

闻言,戴小鹊也不勉强,笑了笑正要离开,售票小姐却十分费解,连忙追问:“阿越,你究竟在说什么?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她脸色一变,“哦……我就知道有问题!”

阿越抿了抿唇,片刻,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今天干完我就要辞职了!”说着,他也不顾戴小鹊还在场,压低了声音说:“你们都以为一楼没人?我觉得不是。”

他摇摇头,“有一天我没事干,来得早,别这么看我,咱这边环境好,我就是看自己一身肥肉,想早起来这边跑跑步,跑完吃个早餐,完美,哎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我那天来得早,东西还没放下呢,突然听见一楼展览厅里有声儿!这声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有无数只老鼠在里面钻,在里面爬,我吓坏了,但人嘛,有时候会有点好奇心,我就继续作死啊,趴在门口外面听了一会儿,竟然听到了人的说话声!”

从体型上看,阿越身形虽胖,长得倒是端端正正。

说到这里,阿越还有点心有余悸。

“一个男人的声音,叫别人搬东西小声点,仔细点,别弄坏了,说这些人皮都是新鲜的,弄坏了麻烦……”

“人皮?”戴小鹊挑了一下眉。

阿越点点头,“对啊,人皮,我的天啊,他们搞什么啊,居然还有人皮这一说,后面我没敢再继续听下去,吓得赶紧跑了。”

售票小姐脸色发白,“真的假的啊?”

“假的我一辈子秃顶!”阿越咬牙切齿地说,“我怀疑那个说话的男人就是孙客,这展览厅就是他包下来的,一楼展览厅的钥匙就他有!”

“那你怎么不报警啊?”

阿越白了她一眼,“我疯了啊,那时候我还没想着辞职呢,今天那些画的事情一出,我受不了了,今天我干完,明天再也不来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售票一脸纳闷,“唉,真是的,本来我不想回去继承家业的,现在不回去也不行了。”

“……”

戴小鹊原本还听得有那么点意思,听这名售票小姐一说,脸上也忍不住露了点笑。

她敲敲桌子,小声问:“你们就都打算走啦?不干啦?”

“听了她的话我还敢干嘛我。”

戴小鹊点点头表示赞同,“是不应该,哎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阿越耸耸肩,“反正现在也没人,干脆现在就跑路吧。”

“这么不负责任?”另一个女孩震惊脸。

“你爱负你负!”

“好吧,那我也走!”

听他们说完,戴小鹊十分感慨,“很好,还行。”

“什么啊,看人家失业这么高兴啊!”两人瞪着她。

戴小鹊眯起眼笑,“没有没有,哥哥姐姐,回头请你们吃饭呀,既然你们要现在走,我也好做接下来的事。”

“做什么?”

戴小鹊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跟警察叔叔说说这里的事。”

闻言,两人一惊,但立即表示支持。

“妹妹做得好!”

“有八卦了跟我讲一声啊!”

戴小鹊不再解释,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走出了SK长廊。

从外面一看,SK长廊是一个巨大的长方体,乍一看就像一具棺材。

这件事极其复杂,戴小鹊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完全处理,虽然寻求外人帮助估计也排不上什么用场,但既然七日祈祷会躲在里面,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从阿越话里可以知道,SK长廊里面也许藏着更多的秘密。

黑暗里的生物最怕光,那么她就要利用外力,暂且揭开一角。

戴小鹊捋了捋思绪,杜天宇和黎云洲的事情一定得让他们知道,尤其是杜天宇,还有孙客,也得重点调查。

捋通思路后,她给楚凛打了个电话,两人上回也交换了号码。

戴小鹊把事情真真假假说了一遍,话音刚落,那边传来长长的沉默,就在她以为是不是信号有问题时,那头忽然发出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的声音。

好半晌,楚凛才犹带余惊地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杜天宇?!”

戴小鹊应了一声,“但是,楚警官,这里很危险。”

她的语气十分严肃,黎家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

楚凛莫名被这女孩的气势给镇住,他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同事都在忙碌,最近事多,剥皮案和其它一些案子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加上黎家这件事证据确凿,估计暂时也抽不了人手。

好一会儿,他还是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有什么消息继续告诉我。”

他也没有多问,顿了顿,又补一句,“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

戴小鹊一顿,忽然想起萧逐野那双担心的眼睛,她眨眨眼,突然非常想念小竹马。

片刻,她挂掉电话,这才抽出时间去看深夜微博。

【支线二:肮脏】

顺着这几个字一路看下去,戴小鹊的表情渐渐古怪。

几分钟后,她再度拨通了楚凛的号码。

“楚警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孙客用不着怎么查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