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到了?”阿婆嘻嘻一笑,遂又满脸森然地说道:“你是奇怪为什么摸起来有温度?这是当然,因为我们都是人,人没有死,自然也就有温度,不过,他们马上就要死啦,你看——”

话音刚落,戴小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辆原本早就消失的红色轿车竟然再度出现在了马路尽头。

那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混混仍在车上大喊大叫,仿佛之前遇见戴小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汽车引擎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马路边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

她站在路灯下,乌黑的长发遮住整张脸,低垂着头,僵硬地一动不动,但仔细一看,她的裙摆洇了一片暗沉沉的凝结的血色。

红色轿车也在这会儿停在那女孩面前,像之前遇到戴小鹊一样,几个混混似乎压根没发现不对劲,嬉皮笑脸地把那女孩搂住,而那女孩也没有拒绝,顺从地上了车。

不一会儿,车子再度消失在道路尽头。

戴小鹊抿着唇没作声,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在那辆车消失之后,它又从相反的方向出现了,三个混混依旧磕了药似的在车上大喊大叫,但这一回,那个穿白衣的女孩幽幽地坐在车上。

车子很快就消失了,然而又过两分钟,它再度从戴小鹊面前经过,如此循环了几次之后,几个混混也终于发现不对劲,面露惊恐地东张西望,在看见戴小鹊之后惊惶地伸出手,疯狂地踩着刹车拍车门,可车辆却诡异地迅速向前窜去。

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疯狂。

突然,黄灯剧烈闪烁,几秒过后,红灯亮起。

紧接着嘭的一声!

红色轿车狠狠地撞在路灯上,嘎吱刺耳的一下,车身一歪,猛地掀翻,一缕黑烟冒起,车窗破裂,后座颤颤伸出一只手,“救命……”

下一瞬,苍白枯瘦的手猛地将他抓了回去。

由始自终,这一切不过才十分钟的时间。

戴小鹊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就在这时,阿婆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冤有头债有主,那几个畜生半个月前在路边飙车撞死了人,完了找关系摆平,装作无事发生,依旧各玩各的,小妹妹,你说,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好半晌,戴小鹊回过神,冲她眨了眨眼,笑:“是不便宜啊,所以你看,现在不就冤魂索命来了吗?”那几个人应该是被困在这个地方了,甚至就连神智也被迷惑,所以才会忘记被她揍过一顿的事情,最后死于怨鬼手下。

“这个地方很怪,好像有迷惑神智的能力。”戴小鹊很快冷静下来,暗暗分析起来,她看了一眼周围,“这阿婆也是古古怪怪的,如果她说这里是四方翠陵的话,这种地方平时根本就没有人过来,她怎么拾荒?她拾什么荒?”

戴小鹊看着这阿婆的目光一下就诡异起来。

如果这个地方能够迷惑神智,当然也能够从人类体温的角度去欺骗她。

这个念头刚落,远处忽然缓缓驶来一辆大巴。

车里也就坐了三四个人。

红灯亮,大巴停下。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大巴,戴小鹊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那辆车里面坐的都是人。

但——

她看看这阿婆,又看看那公交里头清清冷冷的几个人影。

这个任务的目标是要从出现的众多目标中找到阮红贞。

那么,就必须得逐个去辨认,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想到这里,戴小鹊有点儿牙酸地皱了皱脸,原以为是要从人里面抓“鬼”,现在竟然变成了从“鬼中抓鬼”,阮红贞很可能会伪装成任何一个鬼怪。

时间仿佛突然停了下来,红绿灯依旧亮着红。

大巴前面黑魆魆一片,戴小鹊不再犹豫,直接过去拍了车门。

片刻,刺啦一声,大巴门打开。

待看清里面的场景,戴小鹊僵了僵,脸上还是挤出一个笑来:“不好意思,太晚了,师傅,能顺路载我一程吗?”

反正任务结束后阮红贞会把她送回去,任务失败后也会没命,横死竖死都是死,还不如去刚一波。

大巴里死寂了一阵,好半晌,才听见司机冷冷地拉长调子说一句:“上来吧……”

就跟快断气似的,戴小鹊忍不住打量了“它”几眼。

坐在司机位上的根本就不是人,甚至连鬼也不是,“它”是一个纸人,有一些年头了,穿上个世纪的复古老爷袄,头戴黑毛,破破烂烂的,一些地方甚至穿了洞。

一张脸被盖在帽子下,脸颊两坨鲜艳的腮红,但戴小鹊仍能感觉它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仿佛泛着诡异的光。

幸好车里其他“人”都模样正常。

戴小鹊小声道着歉走进去,却没立即找位置坐下,而是站在中间握住把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片刻,车子终于一摇一晃地开动了,但在门关上前,那个拾荒阿婆也趁机钻上了车。

看得出她应该很受欢迎,在她上来的时候,其他人竟礼貌地冲她点点头。

不知道这个阿婆是什么人?

戴小鹊困惑了一瞬,莫名有种她不会是阮红贞的感觉,毕竟很多证据都表明,阮红贞在死后都待在梧桐街二十三号,她不可能会和四昌翠陵的鬼怪关系这么好。

先保留意见。

戴小鹊扫了一圈周围,给车里的人标记的序号。

一共有四号。

第一号是坐在左边靠窗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左右,穿着十分单薄的衣服,头发枯黄,整个人都看起来乱糟糟的,一点儿也不像现在大部分小孩精雕细琢的模样。

她离戴小鹊最近。

戴小鹊留意到她只穿了一只鞋子。

另一只脚赤着,在凳子下一晃一晃,上面竟布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被人打的。

戴小鹊皱了皱眉,低低唤了她一声,“妹妹,你怎么只有一只鞋子?”

说完,她也不介意,摇摇晃晃地扶住座椅,小心地蹲在小女孩面前,把她光着的那只脚握在手心里捏了捏,很冷,像冰块一样。

随即抬起头,对上这小女孩的眼。

待看清这小孩的模样,她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这小妹妹不但脚上是伤,连脸上都是零零碎碎的伤痕,最严重的的是她的额头,那里破了一个血窟窿,很可能就是她的直接死因。

紧接着,她便感觉这小妹妹害怕似的缩了缩脚。

戴小鹊甚至能清晰看见这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也不介意,索性把自个儿的外套脱下,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小声问:“哎,我能和你一块儿坐吗?”

小女孩旁边的位置空着。

她瑟缩在角落里不做声,戴小鹊看了看她,正准备换个方法,起身要从其他“人”那里找接入口,小女孩忽然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戴小鹊笑了笑:“谢谢。”

话音刚落,右边一个抱着菜篮的阿姨重重叹了一声,“哎,姑娘,我看你是新来的,你也别怪那妹妹性格这样,她是被她那个酒鬼老爸活活打死的,死后尸体被关在冰箱里,发臭了才被人知道,她就害怕被人碰,怕被打。”

闻言,戴小鹊皱起眉,“后来呢?”

“后来?还能是什么后来,坐牢呗,难道还能跟咱作伴?你看这小妹妹,像是外面那些厉害的家伙么。”

说话间,小姑娘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吭声。

戴小鹊有点儿难过,摸摸她的脑袋,也不再提这件事,怕戳到她心里的伤口。

心里却极其冷静。

一号小女孩:是被父亲打死的,全身都是伤痕。

其他鬼怪给出的信息和她身上的模样基本对得上,暂时可以排除。

当然,阮红贞既然要扮演其中的鬼怪,自然会给出错误信息甚至错误的伪装来误导她。所以她才会尝试和车里的鬼怪打好关系,如果她之前的推测没有错,阮红贞和这里的鬼怪并不熟悉,其它鬼怪也不会配合她给出错误信息。

所以,只要从这几个“人”中,每个“人”口中都套出一点关于鬼怪A的信息,再综合对比,就能确认鬼怪A是否伪装或者撒谎。

顿了顿,戴小鹊好奇地瞅向那个抱篮子的大婶,笑眯眯说道:“哎,姐姐,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都很熟悉啊?”

那大婶一愣,片刻,心花怒放,摆摆手嗔道:“什么姐姐,咱都老阿姨了,你这小嘴真会骗人……哎可不是嘛,这趟车一天来来回回好几遍,就算死了,咱都是普通的死人,走路也是很累的,我们在家里有牵挂的人,常常想回去,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

话说完,她忽然一脸诧异地盯住戴小鹊,“姑娘,我看你全身干干净净的,是怎么死的啊?”

戴小鹊可最喜欢跟这种爱说话的阿姨套近乎了,正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她忽然这么一问,没忍住懵了一下。

她这一停顿,车里其它“人”的目光立即像针一样的盯了过来。

一辆鬼车里突然钻了一个活人进来,想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下场。

片刻,戴小鹊抿了抿唇,红着眼眶不出声。

她幽幽地看着这阿姨,摇摇头。

心里难受,不想说。

戴小鹊这话虽然没说出来,但这阿姨却立即心领神会,同情地点点头,说道:“也是,好端端地活着,谁又想死呢,不说就算了,大家都明白了,以后咱们熟悉了应该就知道了,哎……”

戴小鹊感激地笑笑,然后好奇地看看阿姨头上戴着的帽子,从刚才她就发现了,这阿姨帽子里面没有头发。

“您呢,您又是怎么回事?”

“我?”阿姨苦笑一声,“癌症,那天在菜市场买菜,结果一倒下就没再能起来,化疗也化过了,没办法,老天要收你,就是我儿媳妇刚刚给我生了孙女,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抱一下……”

戴小鹊沉默地点点头。

二号话痨阿姨:癌症死的。

戴小鹊遂又看向坐在后面的男生,一对上戴小鹊的目光,这男生眼睛一亮,嘴唇蠕动,仿佛在说“终于到我了”。

戴小鹊抽了抽嘴角,配合地问道:“哎,你身上的伤……”

男生重重叹一口气,“失恋。”

说完他伸出自己的胳膊,手腕上被刻了个血十字。

三号男生:失恋,割腕自杀。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待倾诉的样子,戴小鹊点点头,看向角落里的另一个“人”,正想说什么,忽然,手机再度震动了起来。

戴小鹊愣了一下,歉意地笑笑,然后背着过身,冲那小女孩比了个保密的手势,将手机掏了出来。

是深夜微博来信息了。

紧接着戴小鹊一惊。

“阿母难七日谈”第三个支线任务开启,就在这辆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分为,普通的鬼,和有点点吓人的鬼,大家应该还可以接受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