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临市位置偏南,但近几年气温失衡,常常东南西北风乱吹一通,将近八月天,晚上就已经吹起了冷风,城市论坛上有人似模似样地说这座城市埋了些厉害东西,导致这座城市不分时节刮了怪风。但这种危言耸听的事,别人也就笑嘻嘻看过去了,没几个会当真。

凌晨一点钟。

街道上已经没人了,风幽幽飘过,把路边废纸吹起,远远飘去如送葬的冥币。

突然,哐啷一声,扔在路边的易拉罐被人不小心踢飞。

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垂头从路灯下走过,影子被拉得很长,摇摇晃晃,如同孤魂野鬼。

易拉罐的声音微微将他惊醒,他大梦初醒东张西望,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忽然,他神情一阵扭曲,似哭似笑,脸上沾满粘腻的泪水,衣服也肮脏狼狈。

他就像一个流浪汉,口袋里的手机有数十个未接来电,但他漫无目的在街上流浪,手机早就没电了。

他知道那是谁的电话。

妻子的声音从咒骂到哭嚎,最后崩溃地大喊。

回来!回来!

他茫然四顾,回去哪里?

就在前天,年幼的儿子缓慢阖上双目,终于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躺在病床上,还没来得及长大,整个人缩成小小的,像他出生时那样,蜷缩起来,双手握拳,面无血色。

但他再也不会睁眼,没有哭声,没有体温,什么也没有了。

男人曾经和妻子为儿子铺好了一生的计划,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不通,儿子会叛逆,幸好时间还长,还有机会可以改。

只是谁也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没有机会。

男人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死气沉沉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幽魂野鬼似的晃荡,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人把他喊住。

凌晨一点半。

整条街上都没有人了。

会有谁在这种地方?

他恍恍然看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左右都是葱茏的林木,婆娑鬼影在黑暗中摇曳。

他倏然打了个寒颤,但下一瞬,又觉无所谓,他心如死灰地转过身,紧接着便愣住,盯住出现在眼前的人。

而后他的目光落到挂在对方脖子的佛牌上。

那是一尊八臂观音。

红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时,对方冲他笑了笑,并递给他一张传单。

男人皱皱眉,对这个行为很不齿,正想推掉,忽然,他看见了传单上的某个字眼——

复活!

他猛地一颤,对方面容慈祥地看着他:“许多事情并非不能改变,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代价,亡者复生,家庭重聚,不是难事。”

亡者复生?

这怎么可能!

男人理智犹在,心口却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急切地问:“我儿子也能复活?”

对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却只是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究竟能不能?”

片刻,对方笑了一笑,将传单递到他手里。

“星期天晚上,到这个地方来,你会看到的。”

“艺术长廊?”

“你不用担心,那里有很多你的伙伴,或许你会找到答案。”说完,这人将自己脖子上的吊牌取下,将这八臂观音像放到男人手中,而后笑笑,缓慢离开。

灯光明明灭灭,男人眼看着那人离开,好半晌,他才愣愣地握住手中的八臂观音像,再仔细将传单展开,看了一阵,他嘴角一瘪,眼泪扑簌扑簌落下,四十多岁的男人,竟蹲在地上痛声大哭。

亡者复生,家庭重聚。

远远的,风飘来这句话,又被吹散在空气中,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穿梭在深夜里,对着每一个失去子女的流浪人说出这句话。

******

寝室里一片狼藉。

戴小鹊接了张霖电话,左手拿起一个扫帚要处理,忽然,余光瞥见墙角立着一抹幽白的影子,戴小鹊吓了一咯噔,抬手就要把扫帚扔过去。

“是、我……”黎月宁慢吞吞从角落里走出来,垂头接过戴小鹊的扫帚,嗓音嘶哑地说:“小、鹊,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这会儿灯光敞亮,黎月宁身上的伤痕更加显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这么一只鬼明亮亮站在眼前,乌黑的头发垂下,还使劲地从发缝间瞪着一双眼瞅过来,戴小鹊抽了抽嘴角,心情有点微妙。

片刻,她缓过劲来,轻轻拍了黎月宁一下,“学姐,没事,我还好好的呢。”

黎月宁不吭声,戴小鹊有点儿苦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黎月宁生前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哪怕遭遇了那种事情,死后也是个善良的好鬼,身上也无戾气。

况且她把黎月宁带在身边,也并不是要她为自己做什么。

戴小鹊叹了口气,“学姐……”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扫帚忽然被拿了过去,黎月宁闷不吭声地转过身,埋头整理起宿舍来,戴小鹊怔了怔,想跟她说不用,张霖的声音焦急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小鹊?小鹊?听得见吗?你在和谁说话?”

“啊……”戴小鹊回过神,这才发现自个儿接了张霖电话一直没应声,“怎么了呀?这会儿半夜一点多了呢。”

“我那朋友,我联系上了!”张霖沉声说。

戴小鹊一愣,这才想起,张霖之前说过自己有一个加入了七日祈祷会的画家朋友。

顿了顿,张霖压抑地说:“我去的时候没有找到他,反而遇见了他的妻子……我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自从加入七日祈祷会,不久后他竟然就失踪,家人都猜他已经死了,但就在这几天,他重新出现,竟然开了一个画展,鹊大师……”张霖声音颤了颤,“那画展有问题,你看城市论坛了吗?那里好像闹鬼!”

画展、闹鬼、画家。

说到这里,戴小鹊哪里还不明白这个人是谁。

“你这位朋友……”她迟疑了一瞬,说道:“是不是叫做孙客?”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什么?!”那头一阵哐啷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声音摔碎了,张霖声音嘶哑,“死人怎么会开画展?不、他死了?他怎么死的?”

戴小鹊眯起眼,“当然是因为……开画展的人,不是他。”

七日祈祷会。

说完,戴小鹊的目光落在放在桌面的传单上。

这张纸上印着八臂观音像,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这张画像,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悄悄地露出一个慈悲的笑容。

戴小鹊目光一凛,她分明记得这张画之前不是这样的!

“它”没有在笑!

现在,有一件事情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孙客和那个老头,加入七日祈祷会的契机都是同样的,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以为加入七日祈祷会可以将自己的小孩复活。

但最后,他们却会变成人肉蜘蛛的怪异模样。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片刻,戴小鹊皱起眉,轻轻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邪教。”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

阿母难七日谈,支线四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是我【努力】日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