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机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震颤。
黑魆魆的走道里,忽然多了许许多多的人影,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幽幽地寂静无声地伫立在阴影中。
刹那间,戴小鹊如同走进了阴暗诡异的人型雕像馆,赤身果体的男女死气沉沉地低垂着头左右两侧挨墙而立,但他们的皮肤并不是完整的,这些怪异的“模特”身上的每一块都是由不同的肤色拼接而成,就像由色差极大的人皮黏连而成。
腐臭味越加浓郁。
事实上,那就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皮肉!
那也不是什么腐臭味,而是尸臭!
黎月宁白惨惨的面孔上忽然充满了恐惧,黑气隐隐从她身上的伤口弥漫,双眸时不时闪烁着血光,她张了张口,嗓音嘶哑,“死了、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他们……”
她又重新想起来了。
自己是怎么死的,父母又是怎样被杀害的,每一幅画面都一帧帧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爸爸妈妈也是被剥皮变成了像这样的怪物。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戴小鹊小声说:“月宁学姐,别看,也别怕,有我们在这里,没有人再能伤害你啦。”
黎月宁一怔,费解地歪了一下头,猩红的血液汹涌从她喉咙里渗出。
她想告诉戴小鹊,就算你这么遮着她也看得见,但看着戴小鹊诚挚而又担忧的眼神,狂躁而痛苦的情绪缓慢沉了下去,片刻,黎月宁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差点裂开的头颅扶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小鹊,我、好了。”
顿了顿,她摇了一下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话音刚落,钟正行一巴掌砸在她肩上,乐呵呵地拍了几下,黎月宁好不容易扶正的脑袋一歪,血液噗嗤一声溅出,“说什么呢!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好了!站直!你又驼背了!”
“又、又驼背了?”黎月宁一惊,下意识挺直腰板,“对不起!”
“……”戴小鹊强颜欢笑地抹了一把溅到自己脸上的血,咬牙切齿,想骂人。
什么毛病啊你们!
手机仍然在疯狂震颤。
“怎么回事?”戴小鹊奇怪地嘀咕一句,以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由于两侧堆满了“人皮模特”,整条走到变得更加狭窄拥挤,手机在震动,光照也随之瑟瑟抖动,戴小鹊抬高了手机往深处照了过去,里头深不见底,只能看见两侧的人头。
就在这时,眼前陡然掠过一丝光泽。
“咦?这是什么?”
戴小鹊眯了眯眼,在走道之间,人偶和人偶之间仿佛有许多繁乱的丝线,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细了,戴小鹊险些没看见。
难道是那“东西”的丝?
她想起阿惠的故事里有提到,最后一夜里,整座张家村里都布满了白色的蛛丝。
戴小鹊拿着楚凛给她的那张照片,迟疑了一下,靠近其中一尊“人皮模特”前面伸手虚空捞了一下,紧接着,掌心便好像缠上了什么东西,戴小鹊摊开手掌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掌心里覆满了细细的丝,在空气中看不见,但当它出现在手中,便隐隐能看到一条条白色的丝线。
这玩意儿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比起照片里看到的东西可见度更低。
戴小鹊试着把这根丝线扯断,本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没用多大力气,却没想到这根丝线依旧坚韧不断。这种恶心的触感让她有点心里发毛,戴小鹊皱皱眉,搓搓手把这几根白丝从手心里捻开。
异变也就在这时发生!
突然,嘶啦一声,如同丝线从布帛中崩出!
咔咔咔——
原本立在戴小鹊左边的那具“人皮模特”猛然间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她,但丝线断裂声并没有停,眼前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只见她的面庞有四块不同颜色的人皮组成,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将这四片皮肤缝合起来的黑色缝合线竟然随着那些透明丝线的拉扯而蠕动起来!
就像几条蠕动的黑色虫子,嘶啦——
缝合线从皮肤里抽出,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色蛛丝也倏然断裂,裂口处溢出某种浊白浆液溅到地面,又在落地时化作一只指甲大的蜘蛛!
戴小鹊灵敏避开浆液,待看见那只蜘蛛,脸上掠过一丝嫌弃,动作却迅疾如电,猛地撕掉一块衣角的布料,将那只蜘蛛按在布料之下,死死地将它裹在布料里。
就在这时,钟正行忽然怪叫一声。
“怎么了?”
“妈呀,小鹊,你看,皮裂了!”
“什么皮裂了啊!”戴小鹊忍住把蜘蛛捏死的冲动,鄙视地瞪了一眼缩到一侧的钟正行,非常怀疑自己把他带来的正确性。
“别看我!咱什么忙也帮不上!咱只是个看门老大爷!”
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个看门的了,而不是什么英俊潇洒帅叔叔!戴小鹊疯狂腹诽,然后她听见钟正行小声咕哝了一句:“就连身份都是编,当年想入伍,人家压根没要我……”
戴小鹊一脸震惊:“哇!你这个骗子!”
钟正行嘿嘿一笑,尴尬地挠挠脸。
戴小鹊翻了个白眼,抬头顺着钟正行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先是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但这双眼睛,并没有长在人脸上!
*************
眼前的这张脸,皮肤就像撕开的果皮,蛛丝的尽头黏连着人皮拼接处,随着蛛丝的拉着,这张脸的皮也如同剥开的香蕉,缓缓从伤口处脱落。
它的眼睛,它的鼻子,它的嘴巴,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覆盖在人皮上的一层装饰,同样随着人皮的剥落而卷曲坠到地面。
那双眼睛就是这样长在人皮脱落之后的地方。
因为人皮里面竟然还有一张脸!
“这!”钟正行大吃一惊,“这不是人!卧槽,人皮里面包着一只鬼!”
黎月宁恐惧地点点头,“是的、他们……他们会被缝、缝在人皮里,然后,很快就会、会忘记自己……是谁。”说到这里,她情绪十分低落,“像我,一样。”
戴小鹊抿起唇,眼眸暗沉,她看着两侧望不到尽头的“人皮模特”,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讥诮的笑,轻轻地说:“这就是七日祈祷会所谓的,死者复生。”
将鬼魂缝进人皮之中,失去自我,忘记亲友,没有过去,也没有来生。
话音刚落,这张煞白的脸忽然一阵扭曲,通红的眼眶眨了一下,源源不断的泪珠从眼角溢出,只见她嘴唇缓慢张合,似乎是要说什么。
戴小鹊一怔,迟疑片刻,挨近“它”,低声问:“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它”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
“抱歉,我没有听见,能不能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它”猛地瞪大赤红的眼睛,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扣住戴小鹊的手臂。
戴小鹊眸光一凝,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便如猎豹骤然反击,另一只手已经试试扣住这具“人皮模特”的喉咙,将它狠狠地压在墙上,她扬了扬下巴,云淡风轻,又问了一遍:“你想要我做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话刚说完,手背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扎了一下。
泪珠沿着“它”的面庞落到戴小鹊的手上,但“它”仍然没有放开握住戴小鹊的手,“它”皱起脸,脸上布满泪水,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却发出了最小的声音——这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它”说:“杀了我。”
戴小鹊一愣。
“它”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戴小鹊还是听见了。
“它”的手指,“它”用自己被尸体缝制而成的身体死死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满脸绝望地发出泣音。
“求求你,杀了我。”
“我不要复活。”
“让我死——!”
与此同时,手机也忽然停止了震动,原本已经卡死的屏幕重新恢复了流畅。
阮红贞的歌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爱唠叨的钟正行闭了嘴,黎月宁沉默地垂着头,他们似乎都在等着戴小鹊做决定。
片刻,戴小鹊缓缓回过神,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她松开“人皮模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好让自个儿清醒一点。
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她小声地在心底念叨着。
然后打开手机,深夜微博的界面弹了出来。
下一瞬,戴小鹊没忍住懵了一下。
【支线五开启】
【支线六开启】
【支线七开启】
【支线八开启】
…………
戴小鹊数了数,这里面都几十个支线任务了!
匆匆地看了一遍,手机都快卡死机了,怪不得刚才不停地震动,原来是因为一下子多了几十个支线任务。
这些支线和之前接到的支线四都是同一种类型,其中,戴小鹊甚至看到了当初和黎月宁一同受害的另外两位学姐的任务请求。
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三个字——
杀了我!
戴小鹊手指越滑越快,到最后甚至不用看就已经猜到了任务内容。
唇线渐渐抿直,戴小鹊皱起眉,眼中闪烁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突然,手机屏幕一卡,眼看就要彻底死机,戴小鹊一急,决定这事完了立即去换个新的。这个念头刚落,屏幕忽然闪了闪,短暂花屏之后,那些弹出来的任务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话。
【集合任务已触发,是否接受?】
集合任务?
戴小鹊眉头一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