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公寓的事情结束,必须得去检查一下东操场的情况,没准能找到一些线索。”想是这么想,戴小鹊捏着手机,神情有些复杂,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尖叫,让她不要去那个地方。
这是一种直觉。
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明明没有接触过那里。
戴小鹊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有点闹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想法,片刻,她把这种念头甩出去,打车回了公寓。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天骤然暗了下去。
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如同黑夜,公寓更是深深地隐藏在一片浓黑之中,戴小鹊出门忘记带伞,下了车就往里跑,豆大的水珠砸到身上,转眼就把衣服淋湿,整个人狼狈不已。
她没急着上去,站在屋檐下,低头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皱眉嘟囔道:“都怪你,早上非要去买蛋糕,催催催,害我把伞给忘了。”
余罗在蜡烛里憋了一天,这会儿才冒出来,眼见着饲主被淋成了落汤鸡,难得没有反驳,乖乖闭上嘴。
大概是因为下雨,整栋楼都显得阴气森森,狂风乱刮,庭院中间的老槐树随风乱颤,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像一个狰狞的怪物。
衣服都湿透了,拧了一会儿发现是无用功,戴小鹊不耐烦啧了一声,决定放弃治疗。
“走了。”招呼了余罗一声,戴小鹊转身进楼梯之前下意识扫了中间的庭院一眼,下一瞬,她猛地停住脚步,眉头皱起,视线再度落到中间那棵老槐树上,指指那儿,问道:“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这棵树应该是已经有一些年头了,枝干极粗,就是几人合抱也抱不住,在雨水的冲刷下,树皮颜色深黑,表层呈现出一种近乎腐烂的黏腻感。
戴小鹊目不转睛盯着树干看,眨眨眼,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一张脸在树皮底下凸起。
闻言,余罗狐疑地瞅了一眼,“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很有可能。”戴小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哦,快回去吧……”余罗心虚地看了戴小鹊的背影一眼,由于衣服被水淋湿,湿漉漉地贴在女孩身上,剪裁出她柔韧修长的身形。余罗死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之后便被封印在了蜡烛里,记忆就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但其实也有很多东西在岁月中被遗忘,包括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十分没有真实感。
青涩的少年不敢直视戴小鹊的背影,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用手捂住眼睛。
片刻,没有等到回应,余罗手指移开一条缝,恼羞成怒地说:“喂,你干嘛不理我?”
戴小鹊迎着雨水往槐树的方向走,没搭理他,她定定地看着这棵老槐树,都说槐树养阴,这棵树会不会有问题?
她绕着老槐树转了一圈,心道:“难道我刚才看到的真的是错觉?”
顿了顿,戴小鹊伸出手去碾了碾树皮,雨下得很大,天地朦胧,几乎模糊了五感,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看不清听不着,唯有指尖一片滑腻腻的触感。
片刻,没看出什么毛病来,戴小鹊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于是收回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往回走,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幼猫呜咽般弱小的声音。
戴小鹊脚步一顿,再去听,便只听得见雨声。
“是我听错了吗?”雨水浸湿了衣服,戴小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只好摇摇头往回走。
庭院排水系统不太好,不一会儿便聚了一窝窝的水。
余罗站在墙下埋怨:“明明昨晚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是晴天的,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真是的……”那模样好像淋雨的人是他。
戴小鹊淋着雨跑回来,听得不太仔细,正想回话,却见余罗猛地瞪大眼,表情惊惶焦急,戴小鹊眉心一蹙,浑身肌肉骤然绷紧,与此同时,地面的水洼飞快掠过一道影子。
她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楼上的花盆以极快的速度坠下,眼看就要砸到她头上!
“小心!”余罗惊慌失措地大喊。
下一瞬,一阵清脆刺耳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声中,花盆四分五裂,水洼的颜色由浅变浓,逐渐污浊。
与此同时,朦胧的雨雾中,一张脸正探出栏杆,悄然无声地窥视着楼下的一切,片刻,大概是由于看不仔细,一声失落的叹息,他擦掉了手上的污渍,重新回到了走廊中。
他的个子不高,要爬上走廊有些困难,因此栏杆里侧放着一把凳子。
雨水飘进走廊,几乎也要把小男孩的衣服给淋湿了。
他抬着凳子,脸上仍是一派孩童的纯真,仿佛刚才把花盆从楼上砸下去的人不是他,可惜的是,他只能判断在楼下经过的人是戴小鹊,但花盆砸下去之后,这场雨好像在瞬间大了起来,朦朦胧胧遮住了一切,让他看不清头破血流的惨状。
但是没关系。
安安愉快地哼着音乐老师新教的调子,他只知道事情解决了,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因为他可是小孩子呀,小孩子怎么会害人呢?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一股寒意直逼而出,冻得安安脆弱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睁大眼往楼梯里看,然后脆生生地问:“黎叔叔,是你吗?是你在那里吗?”
黑暗中的鬼魂自然无法回应他。
而安安也没有和鬼怪通话的能力。
片刻,安安无辜地眨眨眼,表情有点苦恼,小声说:“黎叔叔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才不理我,可是……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明明是黎叔叔先不理我的,我太生气啦,所以才会把你推下去的。”
他抿了抿唇,脸上又露出甜甜的笑容,“不过我知道黎叔叔一定会原谅我的,毕竟安安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呀。”
但安安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眼神中逐渐漫出一层阴冷怨毒,让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他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黎永轩虽然并不怎么和外界交流,但由于周琪老家的习惯,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要上门和这边的住户打招呼。
安安他们家是后来的,因此主动上门的时候,安安很快就发现黎永轩并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得那么自闭,于是他会常常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到黎永轩他家玩。
但黎永轩总会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拒绝他上门。
安安很生气,他长得可爱,无论是老师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很喜欢他,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安安才不屑那些哄小孩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想去黎叔叔他家里做客,竟然被拒绝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能拒绝他的人?
安安很惊讶,也很愤怒,直到某一天,他知道了黎永轩的秘密。
他决定给他一点小惩罚。
安安装作“不小心”地说漏了嘴,跟妈妈说了这件事,周琪并没有怀疑,也没有多想为什么,于是一场夸张的谣言开始了。
什么黎永轩是个偷窥狂了,黎永轩会偷女人的内衣啦,黎永轩是个变态啦……
安安对自己造成的一切感到很满意,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这个惩罚差不多了,然后他像游戏里的赢家,得意洋洋地去看黎永轩,期待会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看吧,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
想到这里,安安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嘴角冷冷地沉了下去。
黎永轩就像平常一样,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没关系……”安安恢复得很快,他哼着小调,心情愉悦,说来也巧,他今天本来是要上学的,但外公突然晕倒,倒地前慌忙给周琪打了电话,周琪立即紧张地赶了回去,以致于来不及送安安去学校。
只好请了假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在走廊里闲逛着,一会儿在512的门口看看,一会儿又在507的门口,转了几圈,正想下楼去看看他的小宠物,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想起对方的拒绝,安安咬了咬唇,愤怒突如其来。
但现在都解决了。
安安慢悠悠地回家,他没有留意,也没有看见,灯光昏暗,他的影子很浅。但只要他回头,他就会看见自己有三道影子。
一个是他自己的。
一个是穿裙子的女孩。
另一个是高大的男人。
后两者幽幽地贴住他的影子,安安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沉浸在自己再一次的胜利中,虽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叫做戴小鹊的姐姐有点可惜就是了。
“不过……”
忽然,安安脚步猛地一顿,错愕地看着前方。
“不过什么?”戴小鹊笑眯眯地问。
女孩浑身湿透了,黑色的头发披散而下,昏暗的光线衬得她的面孔格外苍白。戴小鹊面上在笑,眼神却泛着一层冰冷的光泽。
她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片刻,她缓慢走过去,直到来到安安面前,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脸。
“安安,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够高空掷物吗?”
安安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悦,脸上很快便恢复了他惯有的模样。
他无辜地眨眨眼,“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戴小鹊并不生气,她轻轻地抚摸着安安的脑袋,唇边带笑,随后替安安接过了他手中的凳子,揽着他往前走,慢吞吞的步伐如同散步,声音也是极轻的。
几乎淹没在雨声中。
天空骤然被白光撕裂,雷声轰隆。
只隐隐能听见戴小鹊只字片语,猫、陈玉家、女儿、黎永轩、楼梯……
忽然,戴小鹊脚步停了下来。
她歪着脑袋看看安安,冰冷的掌心按在他的脖子上,眸光冷淡,安安下意识挣了挣,但很快便意识到,这女孩看似在笑,实则已经扣住了他的命脉。
最后,戴小鹊感叹着说道:“天生的魔鬼。”
刚才,她差点就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若是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孩,竟然是满手血腥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