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施主,有话好好说,不必动手动脚。”
屋里无人出声,就连刚才吵闹的余罗也静了下来,满脸怪异地盯着戴小鹊手里的“东西”。
戴小鹊呆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回过神,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这是在做梦吗?”
“世间皆虚妄,但是施主,现在的确是现实,请你放手好吗?”顿了顿,“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本来我看施主心存善念,是个难得的好人,不料竟然这样粗鲁……哎、哎哎!慢一点!慢一点!”
戴小鹊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紧接着,便有一个指节长的小人从她手里滑落,姿势狼狈地掉在桌子上。
小人穿着一身白色僧衣,大约二十来岁,手捻佛珠,面容清秀英俊,额心一点红砂,表情十分无奈,既谴责又惋惜地看着戴小鹊,一派正经高洁的模样——如果不是他嘴边还沾着甜点屑的话。
几只鬼立即围了过来,满脸新奇震惊,钟正行伸出爪子大致比划了一下,惊叹道:“我算了算,他大概只有十厘米长,还没老子……长!”
戴小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钟叔非常识相地捂住嘴。
余罗却死死盯着他嘴边的甜点屑,咬牙切齿:“是你偷了我的甜点!你这个小偷!秃驴小偷!”
“阿弥陀佛。”小人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冲他点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都快饿死了,我看这位施主慈眉善目,想来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余罗都快气死了,浑身黑气大盛,眼见着就要发脾气,这小人和尚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本事,见状,戴小鹊连忙把剩下的甜点拿出来递给余罗,冲黎月宁扬了扬下巴,“月宁学姐,交给你了。”
闻言,黎月宁飘过来慌慌张张把余罗拦住,“别、别打架!不、不好!”
不等他们说完,戴小鹊便捏着小人和尚的领子把他拽起来,几步走回房间,再严严实实把门关上,直到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她在把小人放在梳妆台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一兮大师?”
“正是在下。”
小人有些好奇地瞅了一圈附近,他的个子约摸只有戴小鹊的乳液瓶子那么高,但他半点儿也不慌张,甚至在梳妆台上踱了几步,又照了照镜子,理了一下衣服,才转过身,面色微红地看看戴小鹊,又看看中间的床铺,欲言又止。
戴小鹊抽了抽嘴角,直觉这不是个什么正经和尚。
“一兮大师,你怎么这么小?”
一兮双手合十,微微笑道:“小人物有大作用。”
他仰头看着戴小鹊,顿了顿,又说:“施主真是小僧见过最美的女子。”
“你不是就见过我一个吗?”戴小鹊反应很快。
一兮面色微红,“那也是美极了。”
“……”冷酷的戴小鹊不想跟他废话,便问:“你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佛珠的关系吗?”
“一兮生来就是这般大小,自小就在雪山佛殿中生活,从未离开过。”
“……?”
“小僧是在回答施主之前的问题。”小个子的英俊和尚不急不慢地说道,他微微笑地打量着戴小鹊,仿佛在欣赏什么美好的事物。
戴小鹊被他看得简直想打人,手正痒着,一兮终于看够了,慢吞吞走到梳妆柜边沿,眼看就要掉下去,戴小鹊险些就要伸手去接人,就在这时,这小人忽然纵身一跃,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身,像电视里的武林高手,几个飞跃便平平稳稳地跳到了戴小鹊的床上,然后才背着手转过身,面容温和地说道:“施主的床比较软,小僧喜欢。”
戴小鹊一连串看过来,简直被这小和尚给惊到了。
“我靠,轻功。”
“非也。”一兮摇摇头,“小僧早已不在人世,非现世之人,自然不能说是轻功,当然,施主若是觉得那是轻功,那也无妨。若是以前,小僧兴许还会更多,外面那几位小朋友连接近我都觉得不适,但自从小僧的寄身之物被毁……”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戴小鹊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刚才从房间里出去是要干什么,本来是想问问那几只鬼,知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佛珠的事情,没想到一兮自己反而先出来了。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因为佛珠?
想到这里,戴小鹊就有点儿脑壳疼。
她心里还是有点小愧疚的,虽说东西是她从深夜微博里兑换出来的,可没想到这玩意儿会有意识,还住了只和尚鬼。
现在,这和尚鬼找她算账来了。
这个念头刚落,一兮突然清咳了几声,面色涨红地看着她,戴小鹊眯了眯眼,突然警铃大作,严肃地拒绝掉:“我是不会和和尚搞对象的!”
“哦。”一兮面露遗憾,“我就想想。”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想也不该想啊!
忽然,一兮话锋一转,“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那寄身之物本来便是由小僧幻化出来的东西,只需再等个三五天,小僧便能再炼出第一颗珠子,但施主你看,小僧这副模样,以前生活在雪山佛殿之中,师父常常禁止我外出,生怕我遭遇危险,现在我已不在佛殿之中,外界红尘纷纷扰扰,我担心……”
话没说完,他捂住肚子,一脸痛苦,“不行,小僧的灵魂已经被污染,一天不吃东西就会痛不欲生,心中已经产生了欲念,若是得不到满足,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戴小鹊满脸好奇。
“……”一兮难得窒了窒,重新站直,理了理衣裳,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施主真是不够风趣。”
“钢铁直女都是这样的。”顿了顿,戴小鹊看他演够了,这才说:“你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是不能再偷吃,余罗是个小孩子脾气,连他也知道遵守,不能从你这里开始坏了规矩。”
说完,戴小鹊便苦了一下脸。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养了一个吃白饭的家伙!
“余罗是谁?”一兮好奇问道,“难道是刚才那个少年?”不等戴小鹊回来,他忽然若有所思地嘀咕,“这么说来,我和你们倒是有一些缘分……”
缘分?
戴小鹊挑了挑眉,没有漏掉他话里的“你们”,和她有缘分也就算了,毕竟确实是通过深夜微博遇见,但……余罗?
她倏然想起在地底世界里遇到的那个叫做“幼月”的姑娘,眼神微变,难道这个小和尚知道些什么?
说来也怪,一兮其实很特殊。
他是第一个主动用深夜微博的私信来联系她的鬼。
难道他不觉得深夜微博的存在很奇怪吗?
几个念头转了转,戴小鹊正想问个仔细,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有人在这个时候给她打了电话。
戴小鹊看了一兮一眼,拿着手机转身去接电话。
却没有留意到,在她离开后,一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一个纵身飞跃,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梳妆柜上的半身镜。
半身镜里正映着戴小鹊的背影。
一兮的衣袂忽然无风自扬,猎猎作响。
无形的气流在他周身环绕,他看了一阵,缓缓抬起右掌,指尖点在镜面上,冷声说道:“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下一瞬,只听见噼里啪啦的脆响,以一兮的指尖为中心,镜面如蛛网般裂开。
戴小鹊的背影,缓缓转了过来。
她有着和戴小鹊一样的脸。
“戴小鹊”面色苍白,神情麻木地看着一兮。
好半晌,她忽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呢,难道这里又是你该待的地方?”
就连声音,也同戴小鹊一样。
闻言,一兮微怔,“戴小鹊”表情复归漠然,又缓缓转过身去,再度成为了影子。
片刻,一兮忽然反应过来,小声念念叨叨:“这里当然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同你怎么能一样……哎哎哎!”话未说完,整个身子忽然被提了起来,一兮慌张地转过头,戴小鹊的大脸就在他身后,眯着眼危险地注视着他。
“大师,你是不是想……嗯?”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的错!放小僧下来!”一兮大喊,“小僧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戴小鹊狐疑地看着那面镜子,一回头就看到这和尚在自言自语,她的梳妆镜还坏了,戴小鹊浑身都在警铃大作。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不是镜子有问题,就是这和尚有问题!
“只是……”一兮蓦地闭上嘴,不能说,这事不能说。
片刻,他决定哑巴吃黄连,苦着脸说:“是、是小僧刚才练功,不小心、不小心把镜子踢坏了……”
“练功?练什么功?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已经死了,不整这套吗?”戴小鹊微微侧着脸,警惕地打量他。
这位女施主也太敏锐了!
一兮有点招架不住了,幸好,这时旁边忽然多出一道男人声音,戴小鹊总算把一兮放了下来,怀疑地看了他一阵,这才拿着手机,往阳台外走。
“抱歉,刚才处理了一点小事,楚警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点犯怵。
楚凛忽然打电话过来,总让她觉得对方是不是来找她秋后算账了。
她的声音清清悦悦地传过去,仿佛挟着浅浅的茉莉花香。
楚凛神情平静地坐在桌子后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不知怎么的,忽然停了一停。
他左手拿着资料,好半晌,才回过神。
楚凛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戴小鹊,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