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兮拽着戴小鹊的背包,非常艰难地爬到她肩膀上,踉踉跄跄坐稳,而后双手合十,摇摇头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少年的手一把挥开。

余罗啧了一声,“我们好像又进入了混乱空间。”

“混乱空间?”戴小鹊不由想起那条黑色的大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个世界这么混乱的吗?随随便便都能被我踩雷?”

说到这里,余罗倏然沉默下去,眼神有些黯然。

他又想起了那个叫做幼月的女孩。

钟正行却皱起眉,“先不说这里到处都阴气沉沉,小鹊,你看看月宁。”

“月宁学姐怎么了?”闻言,戴小鹊的目光落在黎月宁身上,接着便陡然吓了一跳。

黎月宁的外观,就是很典型的那种女鬼外型。

她死时极惨,身上都沾满了猩红的血液,喉咙上更是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平时说话激动了,喉咙里还会飙血。

加之她性格害羞,很多时候,黎月宁都是垂着脑袋,任由黑漆漆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看起来十分阴沉。

但平时大家看习惯也就习惯了。

黎月宁还有点小洁癖,脏不了几分钟,就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戴小鹊不看还好,一看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刚才开始,黎月宁便一直没有出声。

她脚不点地的跟在后面,几乎像一道影子,陡然被钟正行点名,黎月宁缓慢抬起头,脖子咔咔作响,喉间伤口的血液溢出,将她的衣服染成一片刺目的血色。

就连她的脚下,一流淌着一串血珠。

漆黑的头发缝隙间,一双怨恨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戴小鹊。

但下一瞬,她的眼神便恢复了清醒,迷茫地问:“怎么了?”

戴小鹊顿了顿,眯起眼笑,温柔地拍拍黎月宁的脑袋,轻声说:“月宁学姐,你很累吗?”

黎月宁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我、好痛……”

“小鹊、我好痛、好痛……”

她低落地垂着脑袋,“身体、好痛,心也……好痛。我爸爸妈妈,还有……云洲,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好痛……好痛……”她的声音渐渐阴沉下去,痛苦地搂住自己的双臂,指甲在手臂上刻下一道道狰狞血痕。

突然,戴小鹊白皙的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黎月宁身体一僵,她抬起头,委屈又难过地看了看戴小鹊,又看向钟正行几只鬼,小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变坏了?”

戴小鹊摇摇头,“没有。”

“嘿!”钟正行一拍掌,“想什么,你一保洁小妹能坏到哪去?别慌,叔罩你。”

余罗哼了一声,用一种“你真的很笨”的眼神看着她。

“好了,月宁学姐,你就先休息吧!”戴小鹊严肃地拍拍她的手,“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会儿遇到危险我还要喊你出来呢,现在不休息就没有办法帮我啦!知道吧?”

闻言,黎月宁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身影渐渐消失。

待黎月宁已经完全回到书包里,戴小鹊才和几只鬼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钟叔,你情况怎么样?”

“还有余罗,你呢?一兮,你感觉怎么样?”

黎云洲的情况已经渐渐好了起来,前段时间戴小鹊接到电话说,黎云洲偶尔会神智清醒,问起黎月宁的事情。

当时黎月宁还高兴得一边干家务活一边哼歌。

她像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孩,几乎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即便是鬼,黎月宁也在努力往前走。

但像刚才那样的情况,戴小鹊甚至在她作为鬼怪,怨恨最重的时候也少有见过。

可她却在这个时候正在渐渐转化成了厉鬼六亲不认的状态。

钟正行耸耸肩,“不舒服,从进来这里开始就觉得不舒服,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东西翻来覆去去在我脑子里闹腾,不过人嘛,总有一死,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一把年纪还能被富婆包养,爽呀。”

“富婆”戴小鹊脸一黑,“给爷爬!你呢?”

她看向余罗。

余罗不可一世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

“哦,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明明哭着说自己很菜很辣鸡很蠢很笨的,原来鬼也会长大的。”戴小鹊面无表情地嘲了一句,在他发脾气之前捂住他的嘴,“一兮?”

一兮盘腿坐在戴小鹊的头顶上,絮絮叨叨地念经。

戴小鹊伸手把他捏下来,一兮这才微笑道:“看到施主还是这么粗暴小僧就放心了。”

戴小鹊弹了弹他的脸,一兮眯着眼任她揉弄,一边哀叫:“好了好了,施主快放过小僧,小僧这就说正事。”

“真是的!一点也不老实。”戴小鹊嘟囔一句,然后把一兮放到钟正行的肩膀上。

一兮清咳几声,又装模作样阿弥陀佛了一下,然后才正了正脸色说道:“这个地方确实不正常,世界之大,鬼怪千万,但厉鬼却不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厉鬼,更是不多。”

“但小僧刚才粗粗观察了一番,此处阴云笼罩,邪祟数量恐怕极多,普通人在此处待久了轻则身体不适,重则性情大变暴毙而亡,至于鬼怪,生前惨死的,心智稍弱的,恐怕会被怨气影响,成为厉鬼,六亲不认,心中只有杀戮。”

“这个我知道。”钟正行干笑一声,“小鹊,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咱家隔壁街那个养了只鬼的男人,后来身体长毛那件事不?大概是一样的道理。”

一兮点点头,迟疑片刻,又说:“这里恐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激发了鬼怪的恶念。”

“不同寻常的东西?”戴小鹊挑挑眉,“难道是像增幅器一样?”

话音刚落,前头两个人突然转身。

张霖担忧地招呼她,“小鹊,要不你走前面?放你一个人在后面我不放心。”

杜有翔也疯狂在心里嘀咕,哪有让一个姑娘殿后保护两个大男人的道理?但一想到戴小鹊那利落的身手,杜有翔尴尬地搓了搓自己一身死宅虚肉,决定老老实实闭嘴。

戴小鹊连忙招呼几只鬼回到书包里。

“没关系,反正已经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张哥,等下你们进去,就算看到什么人,也要装作没看见。”

张霖神情一肃,“很严重?”

戴小鹊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大概比你以前见到的所有都要麻烦。”

闻言,张霖也不再多问,倒是杜有翔好奇得不行,这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眼下他也知道不是八卦的时候,当下便老老实实点头,笑嘻嘻说:“领导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您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好了,上去吧。”

小区里的居民楼十分老旧,一楼阳台爬满绿色的藤蔓,里面是空的,窗户透明,没有窗帘,一眼就能看见。

路灯恰好立在这栋居民楼的楼梯口,微弱的光芒为几人带来一丝薄弱的安全感。

“兰兰住在七栋,这里是三栋。”张霖率先走进了楼梯,一边压低声音说。

才进去,一股刺骨凉意便迎面而来。

戴小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还是走在两人的后面,时刻留意着前面的情况。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身后的路灯微微一闪。

戴小鹊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头。

但只看一眼,她便立即收回了视线。

那个长头发的女人竟然出现在了路灯下!

只一眼,戴小鹊便看清了女人撑着地面的双手,鲜艳的红指甲在灯光下刺眼得就像溢出来的血。

戴小鹊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跟着张霖两人往上走。

待他们走后不久,风中冷冷飘来尖锐嘶哑的声音……

“你想看我的脸吗?”

由于是老住宅,楼梯相当窄小,一排最多站两个人,张霖和杜有翔还没有亲密到能挤在一块儿的程度,因此三人是分开来前后往上走。

幸好这里是声控灯,几人突兀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里响起,昏黄的灯很快亮起。

张霖一边掏出钥匙一边说:“房子的主人早在几年前就从这里搬出去了,很久没有回来,待会儿可能会有点脏,我们打理一下就好,水电是同一栋单元楼公用的,不用担心会——”

话未说完,张霖声音戛然而止。

戴小鹊立即扯开杜有翔冲上去,只见张霖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落下,直愣愣地看着前面。

这时已经来到四楼的楼梯拐角,左右是两户人家,门上贴有褪色的红纸,硕大的“福”字呈现出一种灰色。

但就在这时,灯光闪烁下,右边这户人家的门和墙壁夹角处,冷不丁站着一个黑发长至脚踝的女人,她面向着墙壁,脑袋低垂,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两条倒装的手臂和腿。

几人和她不过相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几乎伸手就能碰到。

在这种距离下,更能清晰地看见死灰色的皮肤上,近乎虐待似的青紫淤痕和伤口。

戴小鹊心脏猛地一跳,卧槽!

这家伙刚才不是还在楼下吗?

眼下这情况,毫无疑问,他们这是被这只女鬼给缠上了!

“你们,想……”

“看我的脸吗?”

女人背对着他们,幽幽地问。

“……看你个屁!”戴小鹊暗骂一句,翻了个白眼一把拽过目瞪口呆的杜有翔,张霖抹了一把冷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在戴小鹊的眼神示意下继续往楼上走。

还没走几步,张霖的脚步再度停了下来,戴小鹊皱了皱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抬眼一看,那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又一次出现在了拐角处。

而戴小鹊没有留意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杜有翔的身体忽然绷紧,片刻之后,浑身哆嗦的厉害。

但他还记得戴小鹊的叮嘱。

不管见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要当做不存在。

片刻,当他忍不住,还是想要张口向两人求助的时候,他愕然发现,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