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魏文成到梧桐院找杜蓉萱。

两人走到半路,文修身边的下人在半道上出现了,远远看见他们就赶紧跑过来。

杜蓉萱和魏文成两个人停下来。

书行向两个人行礼后说明来意:“世子爷,我们家公子想问问您今日可不可以去您的书楼学习一日。”

“二弟又看上我什么书了?”

书行低垂着头:“《晋地风光志》。”是一本讲述晋地地理环境的书。

“怎么又喜欢晋地了?真是一天一变,前些日子还抱着楚地的书呢。”魏文成摇摇头,失笑。

“公子说,晋地质朴,楚地婉约,各有各的好,不过晋地的地理环境一目了然没有那么复杂的险峻地势,小人私以为公子是看倦了楚地的险象环生的地理,所以想换换口味。”

“那就去拿吧,老规矩不要弄乱了我的书楼。”

“是。”书行退下。

走在路上,两人一直无话,魏文成已经看杜蓉萱好几眼了,不得已,杜蓉萱只好想话题:“二弟还喜欢地方志啊,我原以为他只喜欢佛经呢。”

魏文成摇头,否定了。

“只要是书,二弟都喜欢,只是比较偏爱这两类罢了。”

杜蓉萱:“喜读佛经是因为常年在寺庙耳濡目染,那…地方志,也是因为他对大业各地方感兴趣罢。”

魏文成没有反驳她,只是猜测的比她深:“二弟因为身体原因,那腿也是时好时坏,他自小就有一个无法喧诸于口的想法。”

杜蓉萱抬眼看他。

魏文成也没吊着她:“他想要踏遍千山万水,览遍五湖山川,这些话是他幼时偷偷告诉我的,没想到即便是长大了,他也没忘记。”

还记得,当年那个软软糯糯,雌雄莫辨的小男娃,苍白着一张小脸,靠在他怀里,指着堪舆图,大放厥词,说要走过大业每寸土地,行过五洲万里河山。

语气骄傲,面带自豪的样子好像已经把大业都走了一遍。

让人好笑。

只是后来,小文修身体越来越差,魏柳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那时也很少能看到他们了。

时至今日,没想到还能想起来过去,也是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

可能小文修没有忘记看山河的梦想,他却忘了被人依靠在怀里的温度。

到底是时过境迁。

魏文成垂下眸子,神色越发淡然,也没了和杜蓉萱说话的兴致。

正好让杜蓉萱松了口气。

两人登上马车后,一人闭目养神,一个人想着怎么把这两天的事情告诉父母。

各怀心思的人,也算是和谐共处。

出了全是世家的那条街,还要拐到满是朝廷官员的路,不算近,但是一个时辰后,他们还是到了。

杜家的下人早早的等在门口,一看到永安侯府的马车,立刻迎上来扶自家小姐姑爷下车。

杜蓉萱看着硕大的杜府崭新的挂在大门上,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明明才刚出嫁一年,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眼眶一热,鼻子有些发酸。

到了家门口才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杜父杜母早就等在主院大厅,等看到女儿女婿,两老再也绷不住,直接上前来嘘寒问暖。

杜母更是拉着女儿的手不放。

“瘦了,我们萱萱瘦了,可是没有吃好?”杜母含泪道。

“娘,您胡说什么呢,我这都胖了。”杜蓉萱越说越小声。

后面的松香松雨听着直憋笑。

春节的时候,那么多宴会酒席,不说自己家的,就是其他世家举办的,也够她一直吃了,杜母说她瘦了,实在是违心。

一边的魏文成含笑看着母女俩,杜父却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魏文成疑惑的看去。

杜父:“言之一会来我书房吧,让她们娘俩多说说话。”

魏文成无有不可。

杜蓉萱和母亲则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杜母就把所有下人都打发出去,问道:“萱萱,你在魏家如何?可有人在管家权上为难你。”

她在一些官夫人的聚会上听说自家女儿在管家上出了岔子,之前是没机会问,现在总要问个清楚。

杜蓉萱如实道:“起先是被刁奴摆了一道,管家权被收走几个月,后来回来了。”

在杜母担心的神情下,她说:“现在已经解决了,魏氏嫡支人丁单薄,我小叔子还没成婚呢,没有那些妯娌问题,而且为人良善。魏柳氏成日吃斋念佛,也不为难儿媳,很好好相处。”

“那就好那就好,”杜母庆幸,又等了一会没听到女儿对姑爷的评价,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试探道,“那…言之呢?”

这回杜蓉萱就没有了好脸色,她沉着脸把那天在东街看到的听到的一一告诉母亲。

末了,寒着一张脸问:“魏文成为何要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并不少见,我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悍妇,为何不直接说纳妾,还要在外面养个外室,难不成真的是外面的野花更香吗?”

“我在他身边安插人后,才发现他竟然找了个人假扮他待在家里,而他竟然日日都去找那个女人。”

“他何至于把侯府当客栈,把那外面当家!”

“娘,他为何这样?”一口气把魏文成做的事说出口后,杜蓉萱终于泄了口气,最后甚至带着浓浓的不解。

而听完这些,还在消化的杜母忍不住看向女儿,看她只有气愤和不解,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对魏文成付出感情就好,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了。

“真是看不出来这姓魏的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杜蓉萱说他在家里行止有礼,不越线,在外面和那个女人就亲亲我我,无下限。

“这是为什么啊。”杜蓉萱还是不解。

杜母拉着她的手,“娘猜测,恐怕那女人的身份有点东西,你有去查吗?”

经她一提醒,杜蓉萱突然想起来,“我派去的人都没查出来,难不成这里面真的有文章?”

“十有八九是了,”杜母微眯着眼,眼里闪过深思,“那女人不是太过低贱会让侯府蒙羞,就是魏文成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

“要不然不能解释堂堂永安侯世子不敢把人安置在自己府里,非让人去做个外室。”

“那我再让人查查,”杜蓉萱,“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娘别露出马脚,我想暗地里查。”

“放心。”杜母拍拍她的手。

“对了,我的人查不到,我想借爹的人手去查,可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件事要提前跟你爹说,”杜母,“你爹他之前很是欣赏这人,要是知道他是这么个货色,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魏文成文韬武略不说样样精通,但是也小有名气,除了没有下场考科举,还是一介白身外,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当初和杜明礼结识,也是用才华吸引他的,所以他们才会把女儿嫁给他,谁知道…

这要是被杜明礼知道魏文成是这么一个两头做人的人,还不得气死。

杜母头疼了。

“我一会找爹去,娘帮我把人拖着。”杜蓉萱决定。

“你别一骨碌全说完了,先给你爹做个心理准备。”杜母。

“知道啦。”

.

书房里,杜明礼和魏文成面对面坐着,中间摆放着棋盘,正在下棋。

魏文成手执黑棋,“啪嗒”一声放在下路的白旗身边,语气淡淡:“岳父大人对朝中推举谈子嵩先生入翰林有什么想法?”

杜明礼抿了抿嘴,“谈子嵩是当世有名的论述家,他被举荐入翰林院不足为奇。”

“啪——”白子在空白处再落一子,有些许退让的意思。

“这样啊,那岳父大人可是支持的那一波人?”魏文成眼里闪过精光,“言之听说礼部尚书和秦王是最先提出举荐谈子嵩先生的人,那…您呢?”

深深叹了口气,杜明礼放下棋子,拿起一边的茶杯呷了一口,“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我不过是个侍郎,如何能管他们。”

魏文成了然。

“谈子嵩先前那些关于女子的言论,早就把他置于风口浪尖了,偏偏他还说不过那佛昙,你看那佛昙出书后,他可有再出言反驳?”

“明明都风雨不断了,还想着搭上秦王的路子登上天子堂,真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

杜明礼嘲讽。

他和佛昙的对论,不说天下都参与,但是大半个朝堂都知道了,说不过人家,还有脸借着举朝皆知的名声搭上秦王,可笑。

“可是他的言论也有一批人支持,想必也不是全无道理可言,更何况他之前的言论还被一众学子奉为金科玉律呢,岳父何不小小支持一下,试着借他向秦王示好?”魏文成建议。

这个示好自然是向秦王投诚了,但是他知道杜明礼对秦王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看吧,话音刚落就听到杜明礼一道冷哼。

魏文成是知道他和秦王的一些纠葛的。

当初杜明礼还是礼部尚书的时候,秦王就想拉拢,结果杜明礼软硬不吃,硬是没接秦王的橄榄枝,还搅黄了他在科举上动的心思。

要知道秦王母妃俪妃深受帝宠,从来都是别人扒着他的,难得这次想拉拢一个人,竟然被拒绝的这么彻底,可不就恼羞成怒了。

但是他惯会做人,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他,只会在背地里给杜明礼下黑手,杜明礼这几次在朝堂上的谏言都被他的人挡回去不说,还被人曲解,让靖文帝都认为他才不配位。

这口气,杜明礼怎么可能放下。

更不要说支持这些人推举谈子嵩了。

魏文成勾起一抹笑,又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