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建在灵台山的半山腰上,位于上京城外百里的地方,也是离上京最近的一座尼寺。

这里原来是提供给爬到一半的女眷落脚的地方,再上去,恰恰好就是白马寺。

寺中作息规律,每天要做早晚功课,伴着诵经的清音,心里只觉一片宁静,山上以天地为景,自然草木相伴,别有一番意趣。

杜蓉萱除了做功课,没事的时候就下棋品茶养花,倒是更加自由快活了,也许是山里养人,清丽的面容更加耀眼,一身朴素又宽大的僧袍穿在身上也难掩干净出尘的气质。

平常没事的时候会和懂医术的老尼姑在山脚下替人看病,这里虽然远离上京,但是也有不少在附近生活的人,他们自成一村,有小病小痛的时候就指望着白云寺时不时的救济。

而这天正好到了杜蓉萱和明静师太在山下治病施药的日子。

一头青丝松松的挽着,宽大的袖口用绳子扎在腰间,就在一边的小火炉前熬药,一边的师太正在给人把脉就诊。

来的人多数是女子,除了寻常的病症,身上还有一些对男大夫难以启齿的病。

明静师太听她们小声的把病症说出来,片刻的沉吟就把药方写在纸上让沙弥尼递给煮药的杜蓉萱。

时值九月,天气热的像是要蒸人,空气里都是一阵热气,杜蓉萱呆在小火炉旁更是流汗不止,一个不查就容易从脸庞滑落。

一边看在眼里的松雨心疼道:“小姐歇歇吧,这些奴婢来就好。”

拿起手帕替她擦汗。

杜蓉萱轻轻摇了摇头,随意用手帕一抹。

看样子是劝不动了,松雨只能加快手里捣药的速度。

这样的日子平静又充实。

此时,两辆四柱雕着奇珍异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文修正坐在车内,懒散的靠着软垫,一手拿着白玉指环摩挲着,整个人都显得慵懒极了。

系统被摸得舒服,差点睡过去的时候,文修问它:“那恶鬼被关在哪?”

“唔,在…”系统迷糊了一会,又立马反应过来,“在哪里捏?我也不知道。”

随后又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有些好笑的是欲盖弥彰的样子,装也装的不像。

系统看他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赶紧找补:“我一个刚出厂的小系统能知道什么,也是不太清楚的呢。”

“呵。”

信它个鬼,每个系统自有独属于它们的交流体系,想要知道的话潜水偷听也能听到不少东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撒谎都撒的这么做作。

它不说,他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马车一路行进,畅通无阻,与不远处山脚下的那群人擦身而过。

马蹄扬起的粉尘洋洋洒洒,车轱辘声吸引了杜蓉萱他们。

这些普通人只以为又是上山拜佛的,有些见怪不怪了。

但是有一个人远远的就认出了那辆马车,一时怔在原地,仿佛被下了定身的咒术,动弹不得。

杜蓉萱心中慌乱,久违的心跳声打破连日来的平静。

“怎么会呢,他,身体渐好,应该不会再来了才是…”杜蓉萱呢喃道。

更何况,上京还有一摊子事需要他来主持大局。

怎么会…

正在明静师太那边打下手的松香也看到了,立刻转头看向火炉旁的人。

果不其然,又见到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心下一叹,看来心里的猜想是十成十的了。

当即又苦了脸。

这下好了,主仆三人,有两个人心事重重,做事的速度都慢上不少。

唯有松雨还手脚麻利。

这边,马车到上山的石阶前才停下,这段路不能坐车,他们只能步行上山,书言书行留下来拿东西,文修先行一步,走之前说道:“你们先行上山,我稍后一步。”

两人没有互相交流,心如明镜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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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傍晚夕阳时分,人流减少的时候,明静师太抽空问杜蓉萱,即使是带发修行,白云寺也以自家弟子对待,替她取了一个号。

而这一整天她都显得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样子太容易让人担心,明静不由的出口问道。

杜蓉萱心内苦笑,被看出来,“师太,我没事,对不起,没帮上什么忙,还拖您后退了。”

明静松开眉头,摇头一笑:“怎么会,缘一能来就是帮了许多忙,如果没有你,我这还不知道多乱呢。”

现在这样井然有序的样子,是真的好,即使今天缘一不在状态,也没耽误多少事情。

看着剩下零零散散的人,明静好言相劝:“这里的事情快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

杜蓉萱正要拒绝,明静师太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出棚子,还和蔼的挥了挥手。

杜蓉萱站在原地看她真的没有其他要帮忙的,这才离开。

山腰路远,但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很快,和白马寺一样的朱墙青瓦映入眼帘,寺里的女尼见到她们主仆三人都纷纷点头示意,看起来都很友好。

而大半年时间的相处也应证了她们不是看起来很友好,而且相处起来也很友好。

一路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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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正看向杜蓉萱她们回时的路。

等杜蓉萱刚看见院门口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和一双被水洗过的黑眼睛对视上了。

脚步一顿,又状似自然的跨出另一步。

两人四目而对,空间扭曲,微风都窒了几下,短短几步距离像是让她走了万里,但是理智到底没失,很快回过神,在文修身前三步远站定。

离得近,看得也更清楚了,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广袖黑袍,腰间是一条红腰带,两种浓烈的颜色在他身上迸发出极其鲜明的感觉,如山岳般的气势更为凝实。

他变得更加夺人心魄了,杜蓉萱微微失神。

文修:“许久不见,你,可好?”

杜蓉萱颔首。

文修:“我带了一车的东西,改日让书言送来。”

杜蓉萱摇头,轻声:“不用了,不缺的。”

想问他怎么来这,话在嘴边滚了几滚,还是咽下去了。

文修像是知道她所想:“我身子还没好全,就被娘劝回来了,这些日子都会在这修养。”

“娘”还没出口,杜蓉萱立刻转了口风:“老夫人也是关心你的身子,想必心里也是不舍。”

一年多的侯府生活,她知道曾经的这个婆婆有多爱这个二儿子,所以她补了一句:“若是好了,就回去吧,侯府不能没有主事的人。”

“好,我就在山上,有事找我。”

杜蓉萱应好,心里却微微发苦的想:不了,躲在这里便是为了躲你,怎么可能会主动找你。

简短的几句话后,文修表示要走了。

杜蓉萱有心想让他喝杯茶再走,却也不敢开口,到最后连门都没有让人进。

奇怪的是连一向机灵的松香也没有提这个,在见到魏文修后,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自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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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修趁着夜色还未到来,借着一点夕阳回到了白马寺。

先去沐浴更衣后,就去主持处了。

问了沙弥,得知他在,就径直走去。

到了那,能看到屋里漏出来的烛光。

文修曲起手指,微叩。

里面响起一一道声音:“进来。”

闻言,“吱呀”一声推开门。

主持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含笑看来:“恒远小友,好久不见。”

“是啊。”文修微笑。

文修坐在他的对面,像以往一样替他斟茶,连茶汤到杯子的位置都一样。

“这次回来看得出你身体大好了。”主持欣慰。

“得天眷顾,有人赠药,”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清淡一笑,“还能残喘几年。”

“真好。”

文修把随身带着的书递给他:“这次来也是为了还书。”

是那本《般若心经》。

看主持收下后,文修又问道:“山下采买的事宜怎么归了白云寺?”

白马寺在山顶,离山脚有很长一段距离,山上吃穿住行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着他们自己去采买,但是这太费人力物力。

自从他来灵台山修养,山上的一切物什都由他们侯府来买并送上山,只是今天在白云寺他竟然看到了白马寺的人来她们那扛采买的物品,所以文修才有此一问。

主持看了他一眼,也不瞒他,“侯府的内务想必出了问题,自从你回侯府后不久,他们就不再来了。”

文修一听,面露羞愧,来不及深思就先道歉:“原来是这样,我会遣人去问的,实在对不住。”

主持摇摇头,有些好笑道:“俗世多纷乱,一时力有不逮,忘记了也有可能。”

“况且,山腰处的女尼们心好,又本着同根同源的关系就主动帮忙了,我白马寺承她们的情,少不得庇护她们一下,如此一来,也没有让她们白白受累。”

主持又说:“恒远也别小看了她们,里面还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兵,力气也是不缺的,和我白马寺的僧侣一比,恐怕也是她们赢。”

文修表示诧异。

主持微微一笑又有些唏嘘:“那都是十多年前退下来的女兵,如何能不厉害。”

说完,他缄口不言,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文修也若有所思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