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嵩在那高谈阔论,在场的世家子除了最先反驳的那一波,中立和看戏的大有人在。

他们具是家族精心培育继承人,言行举止的尺度早就被人丈量好,轻易不表明立场的言行也刻入骨髓,方才那些估计是家里比较宠,心智还不算合格的世家子。

考虑到谈子嵩的背后是秦王,他的态度也有一部分是秦王的意志…在谈子嵩像小丑一样大声嚷嚷的时候,其他一群人保持冷眼旁观。

林仲秋摇摇头:“前些年兵荒马乱的时候,最怕朝廷穷兵黩武,现在可好这一味的崇文败武也不怕朝局不稳。”

“我还是赞同佛昙先生的话,‘文兴天下,武断乾坤’。”楚天煞有介事。

文修岔开话题:“我们难道要和他像这样论述吗?”

谈子嵩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泼妇骂街,也不知道这论述大家的头衔是不是吵出来的。

言睿抱臂说道:“不用理他,最后的论述他最多是个评判,但是仅凭他不足以服众,想来还有其他评判,我们的文章有半数以上的人满意就可。”

也是,其他三人若有所思。

好像是为了印证言睿的话,后面又陆陆续续的走进五个人。

“户部、吏部、刑部、兵部还有礼部的尚书都来了。”林仲秋轻声对他们说。

五个人一来,论述正式开始。

所有剩下的世家子分坐三列,每人中间隔着大半个空位。

六人评判分坐六个方向监考,这让心理素质一向不差的世家子也感觉到一丝丝的压力。

文修坐下后很快就有人站在他身边,这人拿着六份卷子,伺候在一旁。

他打开第一份,题目是“官为国之柱石,民为天下之基,官治万民,可递千秋,以民载国,延绵百世,二者相辅相成…择一项,论其孰重?”

估计是吏部的题。

文修稍一思索,提笔写下:“民可为官,官由民来…”

他想起了何者为本原的问题,当然这题没有那么深。

他的观点就是两种人一样的重要,直接忽略了题目中“择一项”的要求。

治国要用官,延续要靠百姓,都一样的重要,只是方向不同。

这题不用高分,模棱两可就好。

六位评判,六份试卷,只要有三份是高分就好。

抱着这样的打算,文修特地对兵部、吏部、刑部的题目认真回答,其他随便吧。

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礼部是吴佑生掌权,他背靠秦王,而秦王最是想拉拢世族,说不定早前就已经给看得上眼的世族打包票一定保人家晋级,所以吴佑生那边一定有几位是内定的。

他嘛就不赌礼部了,而谈子嵩那边的题目他更是随意了,因为这家伙的题目竟然是“对北蛮,如何体现大国之威?”

这题如果按他的口味就是安抚北蛮,最好和亲就能解决,还不费一兵一卒。

文修偏不这样写,他笔势越见锋利,写的也不多:“杀北蛮,逐北蛮,业朝威武。”

放下笔后,文修长出一口气,由着侍立的人收走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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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正中间的房间里,琛王秦王禹王吴王站了一圈,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而上首的人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由几位尚书送上来的卷子。

这是最先做好又被人筛选过的一批。

靖文帝走到窗边打开一小缝,见下面的世家子都交卷了,开口道:“让他们把所有的都收上来,朕自己阅。”

再看向几个儿子时,不出意料的发现秦王慌乱了一下,其他几个儿子却是不动声色。

靖文帝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连掩饰都不懂,这皇位如何送到他手里,且招揽下臣也不该这么急不可耐,当真是扶不上墙吗…

一想到这,靖文帝心下不禁沉了沉。

屋子里的四王心思各异,也不知道他们的皇父在这一瞬间想了什么。

由于最后一场由皇帝亲自批阅,结果自然不会马上出,第三场结束时又正好天黑。

结束考核的众人在状元楼尽情吃喝,但是更多的还是与人攀谈关系,世家间也许三言两语就可以替家族续上一段关系,谈上更多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就连为官数载的各位尚书也不例外,但是也有区别。

礼部尚书吴佑生八面玲珑,身边围着更多人,兵部尚书成陵木着一张脸,生人勿近,身边人最少,与他成为两个极端。

文修他们看着这里的情况,毫不犹豫的互相道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钻进马车后,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人坐在正中间,好以整暇的看着他。

文修一顿,淡淡道:“见过禹王。”

“恒远啊,这才多久不见,咱俩都快生疏了。”

“从绍。”文修面露无奈。

禹王笑出声,摇着头:“这就对了,我看过你的比试了。”

文修正襟危坐,一边示意车夫回程,一边问他:“如何?”

“还不错,不过太随意了些,好不好过也没个准。”禹王觑着他。

而文修听到后,却没有如他所想会有其他反应,连稍微的担忧都没有。

禹王奇了:“你怎么没有丝毫担心呢。”

“佛说不可强求,”文修说,“我尽力了,若此法不通,我总能有其他路子的,比如——科举。”

“原来你是早有打算了,也是我多管闲事了些替你调换了试题的顺序。”

文修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倒也没再端着了:“多谢从绍。”

禹王哼笑一声。

又说起正事,他提醒道:“这次朝廷选拔的是能干实事的人,若你真被选中,极有可能被派去北蛮,不是去施恩就是去下马威,这件事的度不把握好,就会变得里外不是人。”

“做的好了,在陛下那里也能有个好印象,届时飞黄腾达不过他一句话,若是做不好,血洒北地都是轻的,恐会伤及家人。”

文修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身子骨,北地极苦不比上京,吃穿住行差的不止一点点,”禹王叹了口气,“你可以吗?”

再看文修苍白偏瘦的身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他更愁了。

“山上修养了好些日子,已经好很多了。”

“最好是这样。”

他说完后,文修也想趁着这个机会问他一些正事:“王爷以为与北蛮,我大业是战还是和?”

禹王毫不犹豫道:“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何战,国库空虚,武将缺失,佞臣当道…”

禹王拳头紧握,恨声道,“总有一天,本王必除他们!”

“北蛮与大业的局势迫在眉睫,来不及去细思‘总有一天’了。”

这话说的禹王一时无法接话,也没办法接。

文修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在禹王不解的眼神中递给他。

“秦王藏私兵于百里之外,驻地紧靠金山,金银钱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几行字赫然在列,最下面写着私兵藏纳的地点。

禹王瞳孔猛地一缩,险些扯破这张薄纸,声线不稳的问他:“这里写的是真是假?可有证据?”

这是可以直接扳倒秦王的砝码啊!甚至,甚至他还有机会…

一想到这,禹王呼吸加重。

“王爷可以自行去查探,小心些就是,这个消息却是我几日前在书桌上发现的,不确定真假。”文修半真半假的说。

其实这是系统给他整理的信息,里面还有其他王爷的资料,但是他没有拿出来。

禹王努力控制呼吸,镇定问道:“为何告诉我这些,我虽与你一见如故,但我二人身份不同,你如何…就这般将这些东西给了我?”

他会这么怀疑,说到底还是交情不深。

文修懂,“我要殿下一句话,若你答应,不止秦王,琛王软肋我也可替殿下找出。”

不知道禹王相不相信,他只是问道:“什么?”

“来日九五之位下,能否给侯府一个身份,”文修补充,“极尊且贵。”

禹王不太明白,他具体要的是什么?要升爵吗?

“我要永安侯府成为第一世家,直至王朝落没!”

文修掷地有声。

话一出口,禹王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那双黑眼睛里看出什么,却只能看到里面满满的坚定。

心里琢磨着“第一世家”这四个字,自古世家朝廷几乎是两个权利中心,第一世家相当于是半个未做龙椅的皇帝,魏文修这是想要和他分江山?

禹王眼底沉了沉,又长出一口气,意味不明的笑了:“原来你的志向这般远大,是我小看你了。”

文修紧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凝重,他故作轻松道:“只是一个名头,将来兵权归于朝廷,我等不再手握重兵。”

这样一来,世家也不过是些钱财丰盈些的人家,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世家和皇家以及后起新贵的的矛盾。

禹王又有些不懂文修了,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一个极尊极贵的名头?

文修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

“若这张纸上写的是真的,若我真的有那么一日,”他端正神色,“江山不改,李家之下,魏氏永享尊荣!”

文修满意的笑了。

最后提醒他,“这金山还要王爷好好看住,若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论来日成事或是北伐都是极有用处的;若是不能也可以作为扳倒秦王的筹码。”

“本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