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在没找到余岚的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先是成了沧州首富,再是成了河间府有名的富户,这才借着拓展生意的原由寻找人。

可惜这一找竟然没有头绪,只能借轮回镜帮助,而这次依照镜中的警示来看,余岚离黑化不远了,这让他不免担心她的心理状况。

文修亲自接见给她看病的女大夫。

她说:“贵府上的老太太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内里?也没什么?,就是五脏郁结,阳郁神颓…恐怕不是好兆头,而且她年纪也大了,恐会积郁成疾,最好放宽心态,少忧少虑才是。”

果然,现在的余岚确实心理状态不好。

文修心里?藏着这事,在女大夫走后他一个人走到余岚的门前。

侍候的丫鬟见他来了就要行礼,被他制止住,走进后,就见一位苍老的妇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再近些,便露出了鹤发鸡皮的容颜。

脸颊凹陷,而且很瘦,很柴。

床上的人睡得不算安稳,虽然没有辗转反侧,却也眉头紧皱,文修习惯性地想伸出手指替她抚平眉间的痕迹,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对上了对方睁开的眼睛。

手指还?点着她的额头,却听她问:“你做什么??”

文修自然地收回手指:“余小姐睡得不甚自在,可有心事?”

余岚又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回答的样子。

文修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小姐放心,我所为不过是为了报当年的一饭之恩,往后这府里?上上下?下?皆会敬你为主,你好生修养就是。”

“…至于与你有怨的孙家人,我会帮你一一讨回来。”

余岚的眼皮动了动,并不是没有反应,对于他知道自己过往的一点也没有感到诧异,一路上匆匆一瞥也能看出这人家业之丰,想查什么?花花钱就什么?都有了。

令她心神一动的是本以为再听到“孙家”二字不会再生波澜,但是却没想到这两个字仍旧让她心泛涟漪,心里?的怨恨随着这人话落而起,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在意的,可是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说的话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非亲非故的,仅凭着不知真假的一丝恩情就如此善待她,还?扬言要为她讨回公道,她不信。

余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索性便不管不顾,随他吧。

有什么?,她都受着。

就这样她在文府修养了半个月,期间真如主人家所说府中上下?侍她如主,未有苛待,衣食住行,样样俱全且精细万分,余岚扪心自问即使在自己家中也没有如此舒坦的时候。

她还知道了这家主人姓文,单字为修,表字一尘,是个好名字,如这人一样文质彬彬,姱容修态,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对文家主的最大印象。

不过他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过于啰嗦又烂好心,对自己一日三餐比亲爹亲娘还?关心,甚至在看她有些郁郁时,命人送来许多话本诗册,她本是对这些无?甚兴致的,但是这人总能在某些地方戳中她的喜好,带给她年轻时爱看的话本,寻来微甜微酸的吃食,种上梨树院景…

一切的一切竟然妥帖得令她泛起一丝好奇,怎么有人比自己爹娘还?会照顾自己。

左思右想又不动声色的通过周围下人描述后,余岚推测出,也许真的有人就是有天赋于相处中的细枝末节里?照顾到别人的方方面面,天生就有令人舒心的本事。

名叫赴春的小丫鬟急冲冲地跑来,大汗淋漓的同?时还喘着气?对她说:“老夫人,我们家主让您去往门口。”

余岚早就从思索中回过神,垂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对她说的话没什么?兴趣。

她大喘一口气,把话说完:“…家主说带您去一趟孙府。”

余岚这才把头抬起来看她,一下?子就将对这人的好印象打入谷底,心里?止不住地冷笑,这难道是要露出狐狸尾巴了?想利用她和孙家交涉什么?吗?

果然商人重利,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可惜估计没打听清楚,她就是个被扔出门的没什么?用的老婆子罢了。

余岚眼神渐冷,浑浊的眼睛里?再无?一丝光晕,她穿着丝绸做的湖绿色常衣,拒绝了梨落递来的披风,一个人率先走出门去。

明明该是脊背微曲的样子,却挺拔如松,从背影看不见一丝老态,谁又能从她的身后看出这是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呢。

她钻进马车,文修见她穿得单薄,将备用的新毯子奉上:“初春时节还?有些冷,小姐穿得少了。”

余岚推开他的手,端正地坐着:“以我的年纪你当称呼我一声夫人或者婆婆,为何从未见你叫过。”

文修微顿,将毯子四角叠整齐,浅笑着说:“因为见过夫人年轻时的样子,便有些叫不出口了。”

年轻的余岚是江都有名的美人,其姿婉约,秀丽天成,也是当年的青年才俊争相求娶的存在。她的眉眼和杜蓉萱有几分相似,文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

余岚经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云三“吁”的一声将马车停在街角,向着里?面的人说道:“家主孙府到了。”

文修回过神,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掀开车帘,将外面的景象展示给余岚看。

孙府是江都有名的富商,宅邸自然又大又气?派,虽然比不上小西街的富豪,但也是能够到小西街的边角,马车向北行一刻钟就到了。

但是显示出的情景却是引以为傲的“孙家”门匾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下?人丫鬟四散,整个府邸竟然乱得不成样子,外面还有指指点点的人,细听之下?不难分辨。

“这孙家怎么成了这个惨样子,诶诶你知道吗?”离得不远处的两个人正说着话。

其中一个揣着手老神在在,显然是知道。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进余岚的耳朵。

“自然是知道的,这孙家啊做的是茶叶生意,一直是江都比较重要的茶商。”

“这还?用你说,这三岁孩子都知道,说重点!”另一个人急了。

他嫌弃地瞥了眼催他的年轻人:“急什么?,重点就在这,沧云记你知道不。”

“嘶,我想想,是河间府那个比较出名的商号吗?”

“对,他们家出了两款新茶,一曰红茶,二曰绿茶,都是些既便宜又好喝的茶水,这茶一出世直接抢占了孙家本来的小客户。”

年轻人:“既是小客户应该不大要紧吧,更何况孙家一向将茶分个三六九等,红茶绿茶既然便宜想来最多只能赚一些平明百姓的钱,威胁不到人孙家才是。”

“此言差矣,上等茶每年才出产几斤?粗茶又有几何?所以啊这沧云记一旦俘获我等平民,何愁不能与孙家争上一争这茶生意。”

年轻人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又看看孙家的惨状还是有些奇怪,就算没人买孙家的下?等茶,那他们还有中等上等茶啊,何至于破产,落了个家丁四散,主人家携款潜逃。

余岚也想到这个问题,不禁看向闲适的年轻人。

文修:“孙家贪心不足,取得朝廷准许的贩茶资格后,竟然与胡人做起了茶马交易,然后他们再以高价将马匹卖出去。”

“茶马交易!”余岚倒吸一口凉气?。

茶叶是胡人的生活必需品,朝廷自颁布茶马禁令已有二十多年,显然对此格外重视,为的就是不让中原的茶叶过多的流向他们,没想到孙礼义竟然知法犯法,还?私自贩马!

糊涂东西!

“我本想正经跟他们拼实力,奈何在查一些陈年往事中偶然窥得一些关于此道的痕迹,顺藤摸瓜下?就查到了他们茶马交易的证据,如此一来,就顺势将人举报了,”文修点着窗户,微抬下巴,示意她去看,“若不是孙礼义提前察觉到跑了,现在估计已经到菜市口斩立决了。”

不过没关系,人没死正好,也该让他也尝尝流落街头的滋味。

“可消了些气??”

余岚不防他这么?问,反应过来后有些荒谬地想,难道他做这些真的是为了报恩?不是因为想要同?业相争获得最大利益,而是纯粹为了报恩?

不知不觉她将心里?的话问出来:“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想了想,她又换个问法:“你当真是为了那施粥之恩才如此为我筹谋?”

文修喟叹一声,摇头失笑:“是。”

在他看来,现在的余岚就是太过敏感,为了不让她深思,他顺势说起别的:“可要去一趟余府?”

余府是余岚的娘家,但是她却犹豫了半天,轻声拒绝了。

“当真不去?我们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何时?”

“回来?”余岚不解。

“临时决定的,”文修说,“这些年钱赚的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富足一生,我亦不是个多上进的商人,如今赚够了钱便想要游山玩水了,而夫人正好闲暇,我便自作主张地拉夫人一道出游了。”

“…”余岚。

“沿途已经让人打点好了,改是改不了了,夫人就陪我同?去吧,多个伴多好。”

好赖都被文一尘说完了,余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茶叶是朝廷专卖的,此处关于这方面的半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