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如?期而至,初七这一天是崔幼怡的及笄日。
及笄礼需要主人、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出席,再?加上少许的崔氏男性长辈,以及过程中还请了一些女性乐人,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场合。
崔幼怡又经历了开礼、宾盥、出加等严肃的?流程后,才回房更衣,将身上的?素衣换下,再?穿戴上一早准备好的衣饰,最后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此,前前后后数个时辰的?及笄之礼才算完成?。
但是这还没结束,事后还有宴席要参加。
一整天下来,她的脸都要笑僵了。
等宾客散尽后,她还被崔言氏压着看贺礼册子,说是她成?年了,以后少不得要操持这样的事情,毕竟能从礼册中看出的门道可太多,比如?谁亲近他们家谁又敷衍他们都能看出端倪…
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崔幼怡在心里大喊:娘你放过我吧!
奈何崔言氏听不见她的心声,崔幼怡只能委委屈屈地看起礼册。
结束宴席本来就天黑了,看完礼册的?这会功夫天更黑了,等她洗漱干净眼皮已经撑不住地耷拉下来,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一件事,含糊不清地问贴身丫鬟:“先生可有派人来。”
丫鬟:“云三先生来过一次。”
崔幼怡稍微精神了些:“他可是来送东西的?”
先生有说过她及笄之日会送她一样东西,云三先生此时来,除了替先生送东西不作他想。
果然,丫鬟说:“送了一件物品,”她将东西找出来拿给已经坐起身的?崔幼怡。
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支玉簪,仔细一瞧,所刻之物和梨花好像,是一支梨花簪!
崔幼怡散去睡意,捧着这支簪子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原来这就是先生想送予她的东西,她欣喜地摸了又摸,上面雕刻的花每一朵的姿态都极合她的心意,仿佛就是她刻的一样,她觉得这是今天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让人收起来。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看不清人,却听得到声音,看得见景色。
梦里,她在一个边陲小镇,为什么会觉得这是边陲小镇,她也不知道,估计是冥冥之中的感?觉。那里民风淳朴,一切都是原生原态,走在沙土漫天的?小街上,周围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已。
“她”走到一个小摊上,看上了一支粗陋的?梨花簪,但是却被一年轻女孩抢了,女孩抢了簪子自以为胜利,却在崔幼怡看来像是没有见识,没见过好东西的模样,那簪子有何好抢的,还不如?先生送的?那支万一。
但是没由来的,她觉得一阵落寞,甚是钻心。
后来身边一直跟着的?男子将数块玉质极好的玉堆到“她”面前,他说:“想要的?,那便自己做,还要做个更好的?…”
一阵感动袭上心头,崔幼怡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对他的?好感再?次上升。
这不过是他们游山玩水的插曲,没过两天他们就离开了这里,此后草原疾马,天山雪域,常春大理…一些她见都没有见过的?场景飞快掠过脑海,但是又长得让她以为过了一生,这些画面虽然模糊,但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就是去过这些地方,好像稍微想一想就能提溜出记忆。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想要深思一番时,就怎么也转不动脑子。
如?此走马观花后,场景定格在一座院子里。
“她”闲逸至极,有时庭前看花,有时湖中垂钓…而这时身旁都有那男子相陪,他们谈笑风生,又引为知己。
相处的?画面,叫人心生暖意。
崔幼怡突然想在这梦中长住。
这念头一起,周围就黑了下去,一点光亮也无,崔幼怡心生不妙,定睛一看她在半空中!而周围黑漆漆的?是因为入夜了,而且未有点灯。
夜不能视物的她只能分辨出这里是个亭子,身边有两个一动不动的人,画面极为吓人。好在没过多久,有提着灯来此的?人,他给这亭子带来了光亮。
崔幼怡如愿以偿的能看到东西了。
她看到那男子蹲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身边,从那不见起伏的?胸膛推断,这老妪八成了去了,崔幼怡觉得有些许难过。
仍旧看不清脸孔的?男子像是失去了灵魂,艰难地说出“备棺木”三个字,在下人要将老妪带走时,他上前几步又好好地看了几眼,那极为悲恸的眼神,让旁观的?崔幼怡都觉得心碎不已。
只见男子最后伸出手将老妪发间的一只簪子取下,崔幼怡飘至他身旁,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却是…醒了。
她脸色苍白地坐起身,回忆到梦里的?最后一个场景——那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梨花簪,头像被无数根锥子凿进去,疼痛难耐,额头上不出一会就布满细密的?汗珠,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
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梦中许多场景是在江都见不到的,可是却不合常理地出现在梦里,老妪也好,男子也罢,她都不认识,可是为何她对没有见过的?人,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有一种我去过的?感?觉,若是雾里看花便罢了,不同的?是,她甚至能感同身受其中的?喜怒哀乐,荒谬地令她觉得她是其中人。
唯一可以考据的就是场景定格后的小院里,如?今想想,觉得很是熟悉…
崔幼怡掀开被子,鞋子随意一套,将披散的头发扎成马尾,便借着将亮未亮的?天光出门去了。
门房还未醒,她也不想惊动任何人,偷摸着走小门,再?抛却平常优雅的?形象一路飞奔,好在街上没人,无人看她,若有相识的?人见到此时的她只会觉得文?少东家八成是疯了,衣服凌乱不说,扎起的?头发也乱糟糟,一点形象也无。
好不容易到了文?府,却被告知先生不在,再?三追问先生下落后,门房只能讪讪地说:“家主的?事,小人不敢问,知道的?也不多啊。”
退而求其次后,她问了先生离开多久了,门房却说他已经有好几日不在府上,而这都是她忙着及笄礼的期间发生的?。
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心里的?疑惑压着她十分难受:“那我进去等先生。”
门房自然没有意见,这些年府里的?人都将崔府小姐当成?半个主人,她待府里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等到天光大亮,崔幼仪也没等来先生。
日出东方到日落西斜,从早到晚,她在先生的?书房里又是待上一天,仍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脑中的记忆却在这一天里慢慢退去,拼命记下的?也不过寥寥几个地方,一支玉簪,以及看不清脸的男子。
她有些沮丧。
…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七天,文?修都没有回府。
江都疫病开始了。
疫病最早是从城外开始的?,只比云三那次来汇报时早一些,但是它来势汹汹,没几天就将城外的?村户染了个遍,他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
在确认所有村户都得病了之后,文?修立刻派人去找崔志然。
这人满头大汗的?来,只听文修说道?:“请大人速速将所有得病之人归集到一处,除了原地救治之外,也不允许他们再接触其他人。”
崔志然稍微一想就答应了。
“封住城门,再?不许进出。”
崔志然皱眉:“如?此…怕是不妥。”毕竟疫病还没有那么严重,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些。
文?修强调:“封城是为了控制人员流动,避免新增传染,更是必要为之的?事情!”
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崔志然看他有些动怒了,立刻硬着头皮答应了。
只不过并没有依照他所说的封城,而是在封城的基础上开了个小门,给有急事出城的人员行?方便。
可这样下来却捅了大篓子。
城中渐渐出现疫病,且人传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五分之一的?百姓染病,崔志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伙同上级官员彻底封城,同时上奏朝廷。
然后他战战兢兢地往城外临时治疗点去,去见寒着一张脸的文?老先生。
文?修见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上辈子他死的不冤。
清凌凌的?眼神化作刀剑,嗖嗖的?,看得崔志然背后直流冷汗。
包住口鼻后,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话里的?冷漠却是让炎热的六月好像冰寒的?冬天。
“一念之差,百姓遭殃,死者增员,崔志然你怎么不染上试试。”
崔志然身体一抖,一向正气凌然的国字脸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肩也塌了,直到文老先生走了,他还无措地站在原地,听着不远处病人的阵阵咳喘,那是无力而痛苦的…
愧疚将他彻底淹没。
文?修找到严先生问他:“药剂什么时候能好。”
他怕以这个传播速度半个城的人都有危险。
好在严先生轻松地对他说:“放心,药剂已经进入适用阶段,再?给我十天就好。”
“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严先生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前期做了多少努力你心里没点数吗?成?功是必然的。”
文?修布巾下的?脸这才露出笑容。
“行?了行?了,这边不需要你,”严先生是知道这人这些天的辛苦程度的,有心想让他回去休息,“年纪一大把还把自己当成?年轻人,身体会垮的知不知道。”
文?修哭笑不得地看着比他年纪还大的严先生。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夫老当益壮!”他指着头发,“看见没黑的?,”再?指着他的?头发,“白的。”
“咱俩走出去,一看就是你比较老。”
文?修无奈地摇摇头,帮他筛选药材。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
关于及笄引用了一点点,希望某度靠谱,或者你们当成架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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