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一道悦耳之极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沈曦双眼瞬间亮了。
此时此刻,这声“娘子”犹如天籁,简直是她这辈子迄今为止听到过最动听的两个字。
她转身,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六殊从房中走了出来,看向沈曦的脸上露出温温柔柔的笑意,“少夫人,世子一醒来便急着找您呢。”
沈曦眼帘轻闪,了悟。
看来陆斩疾那厮又要飙戏了。
她垂下眼眸,脸颊上闪过一丝羞意,轻声问:“夫君他无事了么?”
六殊笑着点了点头,“少夫人快去看看世子吧。”
沈曦颔首,脚步匆匆的进了房。
身后的镇远侯夫人脸色极其不好看,她费尽心思才等到这一天,难道要眼看着机会溜走不成么?
她眼神冷冷盯住沈曦背影,不由向前走一步。
六殊眼波流转,似乎看出镇远侯夫人的不满,柔声开口:“劳请诸位前辈稍候片刻,家师正在为世子施针,若不是为了让世子稳定心神,家师也不会让少夫人进去。”
家师?
堵在门口的数位御医,眼中齐刷刷亮出惊喜的光,齐声问:“可是‘圣手’秦老?”
六殊在镇远侯府做府医,身份是要光明正大摆在世人面前的。
‘圣手’秦太承的亲传弟子,三年前六殊刚出现在京城时便表明了身份。
六殊笑得淡然有礼,“正是。”
‘圣手’秦太承,二十年前曾将身受重伤的圣上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是魏国医者最顶尖的存在。
据传当年圣上有意留他掌管太医院,但被他据了。
当今太医院的掌院亦曾受过他的指点。
这样的人物,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盼着能向其讨教一二,谁敢质疑秦老的医术?
一时数位御医都噤了声,再不吵吵着进屋为陆斩疾诊脉。
贾御医见状,也只好悻悻然的闭了嘴。
相传镇远侯府的这位世子爷,一直在京郊秘密养着位神秘大夫。贾御医曾猜测过可能是秦太承,可又不敢相信。
秦太承可是连太医院掌院之位都拒绝的人,怎会甘愿躲躲藏藏冒这么大的风险治一个病弱世子?
没想到竟然真是秦太承……
贾御医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这倒是件收获,或许圣上得知消息会轻罚他一些。
……
沈曦挑起门帘、越过屏风,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到床榻前。
“夫君……”她轻呼。
一抬眼,望见床榻上露着半边白·嫩身子的陆斩疾,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
这厮竟然没穿好衣裳!
上半身的衣裳松松垮垮搭在腰间,精瘦腹肌若隐若现,一块一块的,看上去很有弹性的样子……
沈曦有点想摸。
不行不行,稳住稳住!
现在不是起色心的时候!不合时宜!
她急忙闭上眼,深深呼吸,再睁眼时,一双眼睛只敢牢牢地盯着陆斩疾的脸看,不敢乱晃悠。
“夫君,你怎么样了?”沈曦眼睛一眨不眨,步伐僵硬地向床榻走了一步。
“……”陆斩疾让她这幅滑稽模样逗得想笑。
但他刚扯动嘴角,浑身就泛起了疼,尤其是肩膀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他皱眉,轻抿了下唇,语气陡然又低又沉:“死不了。”
沈曦:“??”
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罢了罢了。她大度,不与他计较。
沈曦目光直直上移一丢丢,落在陆斩疾头顶。乌黑浓密的黑发上,亮白色银针密密麻麻格外显眼。
她视线平移,偏头看向秦老大夫。
触及秦老大夫灰白相间的头发,沈曦不禁轻呼松口气,试探问:“秦老,夫君他的病……能治好吗?”
陆斩疾耳朵微动,余光扫向沈曦。
秦老大夫整理药箱的手微顿,而后抬手捋了捋白胡子,沉吟:“这个嘛,可说能治好,也可说不能治好……”
不诚恳,这话摆明是在给她打马虎眼。
沈曦抿抿唇,也装傻:“夫君到底是什么病?这么难治么?”
秦老大夫大笑,老脸褶子尽显:“可不是难治吗?若是不难治,我才不稀罕出手。”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针包,转身走到床榻前,将针包平铺在一旁的矮几上,“坐好,取针。”
沈曦看着秦老大夫自然而然的结束话题,自知他是不会告诉她实话了。
秦老大夫已开始为陆斩疾取针。
她索性收声,默默站到一旁。
足足用了一刻钟,秦老大夫才将陆斩疾黑发间密密麻麻的银针按照顺序取完。
这期间,陆斩疾脸上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沈曦在旁看着,呼吸不由跟着一起紧张,生怕秦老大夫一不小心取错顺序,陆斩疾这厮头顶呲血而亡了。
好不容易等针取完,她长长呼出口气,“好、好了吗?”
“没好。”
秦老大夫全神贯注,一时仿佛忘了在房中候着的人不是六殊,伸手指了指药箱:“将燃酒灯拿来。”
燃酒灯?
酒精灯?
沈曦猜测,轻应一声“哦”。
走到药箱旁蹲下,打开,一眼便看见了一个古代版酒精灯的雏形。
“是这个?”沈曦问。
秦老大夫余光扫一眼灯,“点着。”
而后收回余光,对陆斩疾道:“背过身去。”
沈曦终于遇到了她能做的事,闻言立即检查眼前的古代版酒精灯。
一个胖肚子的椭圆形陶罐,打开后,冒出阵清甜的酒味。
里头已然没有酒了,灯芯线也被烧的太短,需要再换一条。
沈曦本想和秦老大夫说,但见他已经将先前准备好的银针插进陆斩疾背上,她眼皮不禁一跳,飞快收回视线。
沈曦转头看向药箱,有备好的灯芯线。
其中有一个高高的白瓷瓶,瓶身上明晃晃贴着张红纸,上头大大写着个“酒”字。。
她打开那瓶酒,味道比燃酒灯要稍微浓一点点,可闻起来还是没多少幸辣的味道,反而嗅到一丝清甜。
沈曦拧了拧眉,这酒乙醇含量比现代酒精少多了,消毒效果能好吗?
不过尽管心有疑惑,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就算效果不好,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空气里飘起阵淡淡的醇香味道。
沈曦:“火折子在哪里?”
她都准备好了,只剩点火。
陆斩疾背对着她,虽未亲眼看见沈曦做什么,可从声音动静里,他也听得出一二。
猜出哪个是燃酒灯不算稀奇。
可若是能在无人教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将其点燃……却是让人无法不对其产生怀疑。
谢家有谁能教她这些?
陆斩疾缓缓阖上,不希望谢三点着燃酒灯。
“药箱最底层的抽屉里。”
秦老大夫将最后一支消过毒的银针插进陆斩疾的背脊,脑子里总算有空余地方想其他的事情。
于是他惊奇地发现,他方才竟将谢家女娃当成了六殊那丫头使唤。
可这谢家女娃竟然准备的极为不错?
六殊那丫头当年刚开始学点燃酒灯时犯的错误,谢家女娃竟一个都没犯。
不过最关键的是点燃灯芯这一步。
寻常人不知,那灯芯需在酒中泡上一会儿才好点燃。
若是直接点灯芯,很容易燃不了多久便熄灭。
沈曦蹲在地上,埋着头专心致志的做着秦老大夫交待给她的活,不曾注意到秦老大夫已停了手。
拉开药箱最底层抽屉,她果然看见了火折子。
拿出、拔开盖子、吹着,然后对准灯芯,火焰刷地一下亮起。
秦老大夫刚挺直的身子不禁慢慢弯了下去,眼中渐渐映上光。
默数十秒,见火焰不曾熄灭。
沈曦这才抬起头,“好了,秦老大夫!”
吓!
猛然对上秦老大夫“蹭亮蹭亮”的眼光,沈曦身子一仰,差点跌坐在地。
亏她年轻反应快,及时用手撑住地面。
“不是,秦老大夫……”
沈曦气虚:“您吓我干什么?”
秦老大夫忙摆摆手,双眼放光:“不不不,你这女娃很有天份啊!”
沈曦:“哈?天…天份?什么天份?”
秦老大夫喜道:“做大夫的天份呐!”
呃……
沈曦笑:“您老从哪看出来的?”
秦老大夫:“这燃酒灯少有人第一次便能点这么好。”
沈曦眼睛眨了眨。
她不是第一次。
她曾经失败过好几十次……
但眼下她不能诚实。
“呵、呵呵。”
她干笑两声,打哈哈过去:“您快些帮夫君施针吧。”
“哦!对对!”
秦老大夫手一抬:“此事我们容后再议,先把燃酒灯放在几上。”
议什么议?沈曦觉得没什么好议的。
她化学老师若是知道她点个酒精灯就被夸有学医的天份,恐怕会惊得在梦里穿过来制止秦老大夫。
讪讪没说话,沈曦将燃酒灯放在了矮几上。
秦老大夫拿起银针在火焰上烧,而后施针。
陆斩疾背上,升起斑斑点点一片红。
沈曦看着,小心脏不知为何又开始一缩一缩的,不太舒服。
之前在巷子里遇袭的时候也是这样,难道她落下后遗症了?
这次秦老大夫施针很快,不足片刻便收了手。
他长舒口气,向沈曦道:“谢家女娃,点上一柱香,香快燃尽之时让陆幸去前厅叫我。”
沈曦不解:“您去做什么?”
“外头一群人等着老朽,老朽我自然要去见上一见。”秦老大夫背起手,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
“那您慢走……”
沈曦探头送他,然后取了支香点上。
房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没多大会儿,那阵喧闹声便越来越远,琼院渐渐归于安静。
便是镇远侯夫人提出想要进来看看陆斩疾,也被秦老大夫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原本镇远侯夫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但耐不住秦老大夫一出生,外头的七八个御医都跟着附和。
镇远侯夫人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要面子,只好忍耐不发。
沈曦趴在窗前观察院中动静,不知什么时候陆斩疾转过了身。
她一回身,便撞进他漆黑的眸子中。
眸色幽深暗沉,仿佛深渊下的一汪寒潭。
“我,我等陆幸回来就走。”
沈曦眼睫毛颤了颤,特别识趣地道。
她以为是陆斩疾这厮又犯神经病了,不想看见她。
陆斩疾闻言面色却愈发冷硬,“走哪去?”
沈曦清了下嗓子:“回谢家一趟。”
陆斩疾看她,眸色微冷。
“别误会,你不用去。”
沈曦忙摆手,挺直背脊,极为善解人意的道:“你都这样了,我不可能逼你跟我出门的,我不是那么不体贴的人。”
“……”体贴?
陆斩疾脸色更难看了。
体贴就是在他卧病在床的时候撇下他?
“不准去。”
陆斩疾咬紧后牙槽,沉冷出声。
“为什么?”
沈曦惊了,“我和大姐姐二姐姐约好今日回去的。”
这厮耍什么脾气?
她不是都说不让他去了吗!
况且她连出门的妆都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袒胸露背·陆斩疾:我重要还是归宁重要?
沈曦:你不要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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