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自魏帝开口训斥禁卫军统领李成毕开始便已经开始撤退,待李成令领军冲来时一众黑衣人已撤走半数。
而就在这片息功夫里,陆斩疾却疯了一样的斩杀黑衣人,一路杀到沈曦身边,所过之处,尸体横陈。
“三姐姐!三姐姐!你醒醒……醒醒啊!”
这厢林玉焉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但她顾不得疼痛,跪在地上拦住沈曦的肩颈,眼泪扑簌簌落下。
陆斩疾踉跄跪倒在沈曦身边,指尖颤抖着从林玉焉手中揽过她。
然而真将人抱在怀里,陆斩疾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那双眼睛越发隐忍、越发血红,仿佛轻轻一眨……就会滴出血来。
他眼下能做的,只有紧紧的、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好像只要他抱得够紧,力气够大,就能把她揉进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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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卫军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涌进书撷台,黑衣人见情形不妙转身便逃。
夜空不知何时变得漆黑,无星无月,只有成王府里一盏又一盏的花灯亮得灼眼。
九言提剑赶来陆斩疾身边,看见已然咽气的沈曦,眸子里不由露出怒色!下一刻便飞身跃起,提剑去追杀黑衣人。
这一晚,成王府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林玉焉靠在林玉瑾肩头,面上再没有什么机敏、什么沉稳,她闷着头失声痛哭:“三哥,三姐姐她…她到最后还护着我,那些箭…那些箭朝我们射来的时候,她、她把我拉到她身后……我,我不想要现在的三姐姐了,我想让从前的她回来……”
林玉瑾看着失声痛苦的妹妹,却是说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话。
他脑中却不停回响起当日在残文书局,那老人家嘱咐给他的话:时日无多,时日无多……
原来这便是时日无多。
原来竟只剩几日时间。
可他心底并不怎么相信那老人家的话,总想着改日再谈、改日再谈……如今他和三妹妹之间,却再无“改日”。
周遭一切事物都在井然有序的转动着。
只有陆斩疾,抱着沈曦还温热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属于他的世界,在沈曦死亡的那一刻便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
书撷台安静了下来。
众臣和魏帝、还有老成王和成王妃都离开了书撷台,甚至连书撷台上躺倒的尸体都被禁卫军拖了出去,陆斩疾却还是怔怔望着怀中的沈曦。
她双眼紧闭,唇角似乎微微弯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笑。又似乎微微垂下了唇角,看起来像在生气。
在生他的气。
她一定是气他没有救她。
陆斩疾瞳孔微颤,终于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轻轻触碰到沈曦的脸颊。
她眼角有道干透的泪痕,他的拇指便一点点移动到那道泪痕上,用他平生最轻柔的力气拭去。
待他擦干净。
待他在她眼角擦出一道红痕。
陆斩疾颤抖着控制自己停了手,而后他将沈曦从冰凉的地板上抱起,哑声张口,一字一顿:“回家。夫人,我们回家。”
……
书撷台里没剩几个人了。
除了陆斩疾与沈曦,便只剩下林玉焉和林玉瑾,以及站在不远处想靠近林玉焉又不敢靠近的三皇子。
而林玉焉看着陆斩疾抱着她三姐姐一步步走过木桥,那双哭肿的眼睛又一次流下了泪。
“妹妹,我们也回家罢。你身上的伤口虽说让大夫简单处理过,但毕竟是箭伤,马虎不得。”林玉瑾从没见过林玉焉这般哭法,心中不禁升起担忧。
今日这场赏灯宴,他已经失去一个亲人,断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嗯。”
林玉焉嗓子早已哭哑,闻言只没甚精神气的点了点下巴。
林玉瑾遂扶着人,缓步离开了书撷台。
至始至终,三皇子连林玉焉半个眼神都没得到。
待林玉焉走后,望着空荡荡溢满血腥气的书撷台,三皇子脸上再不见往日那般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神色。
七日后。
谢希下葬。
墓碑前,陆斩疾盯着墓碑上那一行字,眼神偏执又疯狂。
魏帝。
老成王。
呵……他要让他们全都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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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萧瑟。
九言和陆幸暗中守在树林上,抬头望一眼天上稀疏的星星,低头看一眼地上形如枯槁的世子,忍不住出声:“陆二哥,世子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的灵堂,在这么守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陆幸蹲在树上,下巴上长出一圈胡子。世子这些天不眠不休,他劝了好几回了,可世子压根不听。
“我每回提,世子便根听不见我说话似的,要不小九你去说说?”
“我?……我也说过两次,世子不听。”
“……”
“…………”
两人顿时默契的陷入沉默。
如今若是想让世子听话,除非世子夫人活过来。但他们都知道,绝无可能。
两人沉沉叹了口气。
刚叹完气,耳边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两人瞬间噤声,循声望去,便见林家三公子去而复返。
不对,不能称之为去而复返。
世子夫人下葬乃是早上辰时一刻,此时已近亥时,中间可是隔了六七个时辰,林家三公子为何又来了墓地?
而此时墓碑前的陆斩疾亦察觉到有人靠近。
“谁?”他沉声询问。
“陆兄,是我。”林玉瑾气有些喘。
山上马车不行,他是一路跑上来的。
陆斩疾闻言,目光却未看向林玉瑾,只淡漠冷声道:“玉瑾兄去而复返,深夜来寻陆某,有何要事?”
林玉瑾掏出袖笼中的信封,道:“陆兄可还记得残文书局?”
陆斩疾神色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侧眸问:“玉瑾兄想说什么?”
林玉瑾低头,深吸口气道:“当日陆兄和三表妹离开以后,残文书局的老人家曾拖我转告三表妹一句话。可我当时并不相信她所言,又加上一直不曾再与三表妹见面,便、便未能将这句话告诉三表妹。”
陆斩疾蹙眉:“什么话?”
林玉瑾委顿,道:“那老人家说——时日无多。”
林玉瑾话落,就垂下眼睑握紧了拳头等陆斩疾责问。
可他等来等去,等了半晌,却没等到陆斩疾开口说半个字。
林玉瑾不由抬眸,只见陆斩疾脸上满是阴沉之色,周身气息仿佛比这夜间寒风都渗人。
他微怔,叹道:“此事是我的错,陆兄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但有一事,还请陆兄听我说完。”
陆斩疾面上冰冷,闻言却道:“当日是我不听那老人之言,将希儿强行带了出去,与玉瑾兄无关。”
话落,他顿了顿,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希冀,“玉瑾兄,要与我说何事?”
林玉瑾把手中信封递给陆斩疾,“今日我去了躺残文书局,想去问一问那老人家为何会知道三表妹的命数。可我到残文书局之时,那老人家正要出门,像是猜到了我要来一样,将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了我,托我交给陆兄。”
这回林玉瑾不敢再耽搁,马不停蹄敢去了镇远侯府。
但到了镇远侯府才知陆斩疾尚未回去,他想了想,便来了三表妹的墓地寻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
而听到林玉瑾这番话,陆斩疾的心跳不由越来越剧烈。
他飞快拆开信封,想从中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谢三的消息。
可当他打开信,里头却只有一张空白的白纸。
“这是何意?”
林玉瑾虽无心去瞧,可那么一张白纸近在眼前,他不可能瞧不见。
陆斩疾怔怔看了一瞬。
片息后,突然将白纸放回信封。一言不发,抬脚便往山下走。
林玉瑾不明所以,愣了片刻,紧跟着追了上去。
陆幸和九言紧随其后。待下了山,见林家三公子和他们世子去的方向并非是林府和镇远侯府,二人只好拼了命的跟着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的两人。
陆斩疾一路疾奔,行至残文书局门前。
长“吁”一声,翻身下马。
林府的马车比陆斩疾的马慢了些,等林玉瑾赶到残文书局的时候,陆斩疾已将残文书局找了个底朝天。
“陆兄,可见到了那老人家了?”林玉瑾边下马车边问。
陆斩疾无话,只将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扔给林玉瑾。
那纸是红色的,上头一行黑字:回乡探亲,歇业月余。
林玉瑾顿时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当时那老人家什么都没带,我以为她只是去别处买些东西,谁曾想她竟是出远门?!”
“无妨。”
好半晌,陆斩疾抬眸看向残文书局的木匾,寒声道:“我等。”
鸡鸣时分,陆斩疾回到镇远侯府。
陆幸与九言两人一路将人送进卧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两人分了工,陆幸先在卧房外守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换九言来守。
如此两个时辰一换,到了夜里,两人精神气都歇了回来。
“怎么样?世子的晚膳送进去了吗?”
“送进去了。”
“吃了吗?”
“……没。”
临近亥时,陆幸来换九言,问了两句。问完深深叹了口气,对九言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守着。”
九言不放心,担忧道:“世子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陆幸苦笑了下:“放心吧,世子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世子他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接受此事。”——就像,当年先侯去世时一样。
与此同时,秀清和秀兰一起来到了琼院门口。
秀清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秀兰低着头,埋首跟随她的脚步。
两人一进门,陆幸便注意到了她们。
止了和九言的话头,陆幸抬脚向两人走来:“秀清姑娘、秀兰姑娘,二位过来有何事?”
沈曦死后。
秀清和秀兰便鲜少再来琼院。
“陆幸哥。”
秀清递出手中的檀木盒,道:“这是夫人提前为世子准备的生辰礼,虽然夫人尚未完成,但我和秀兰想着,还是应该将它交给世子。”
陆幸垂眸扫过檀木盒,低头接过:“秀清姑娘可知这里头放了什么?”
秀清:“夫人……给世子绣了个荷包。”
陆幸点点头,道:“好,我这便将它送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沈六上线!!
然后这章明天下午会再增加一点点内容~~【已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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