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死后不久,魏国内乱。一年后,陈将军战死沙场,北夷人趁机攻占魏国两座城池。
彼时永安帝刚刚登基,半数朝臣心怀鬼胎,隔三差五就给永安帝使绊子。内忧外患,愁得永安帝头发一掉一大把。
至今坊间仍传,若非当年林御医“妙手回春”,恐怕永安帝会成为历朝历代第一个秃头的皇帝。
不过险些秃头的永安帝却在当年做了件“当时群臣反对,如今举国欢庆”的大事——任命镇远侯陆斩疾为“镇远大将军”,掌十万兵权,挥师北上,收复城池。
而当年的陆斩疾亦不曾辜负永安帝的信任。
抵达战场后,趁北夷人不防,仅用一战便收回被北夷霸占的两座魏国城池。
可谓是一战成名,为永安帝堵住了朝中群臣的嘴。
此后,陆斩疾领十万大军和北夷人展开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拉锯战。
直到永安五年,北夷皇室争储内战,陆斩疾与十万大军的配合也越发默契。这一年,北夷大败,陆斩疾领十万大军一连攻下北夷五座城。在攻打第六座城时,北夷人送来了求和书。
永安六年,陆斩疾班师回朝。但他只在京城安稳待了一年。
这些年来,南夏国一直不安份,屡次侵扰魏国南江城边境。只是向来都是小打小闹,魏国常年与北夷打仗,便不曾将南夏人的“打闹”当回事儿。
然而当北夷人签下求和书后,南夏却开始不安分起来。永安七年,陆斩疾主动请缨,挥师南下。
“哎!你说这南夏人啊,真是个小人,打起仗来可贼了!就爱搞突袭!突袭完就撤,简直是小人行径!”
“哼!谁说是南夏人怂?依我看是那镇远侯无能……”
“……”
沈曦坐在酒馆一角,围观另一角因陆斩疾而产生争执的两桌酒客。
她回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她走街串巷听过许多人谈论陆斩疾。
也去过镇远侯府,只是那里早和她离开时不同。哪怕陆斩疾不在府中,府外仍有两队士兵把守。仅是大门外,便守着六个人。
沈曦在外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敢进去。
再后来她去过林府两次,只是每回盯着林府大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大舅舅、大舅母他们解释。
那扇门,便始终不曾被敲响。
从前她迫于无奈,无法坦白。今日若是她主动敲响大门,那就是“主动盗取”她们的亲情……她不能这么做。
“你说什么!镇远侯无能?那你有能耐是不是?你出来跟老子比比!老子定把你打得你家祖宗都认不出你!”
“打谁?你想打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嘭!”
“乒乒乓乓——”
一人摔了碗筷,一人掀了桌子,两桌人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沈曦被他们拉回思绪,看着火速逃到店外的围观的酒客和抱头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轻叹一声,迈步走去了打架现场。
店小二缩在酒缸旁边,看见有人不怕死的往前凑,小声开口劝:“客官!客官!您别掺和,快找个地儿躲起来吧!”
为了方便打探消息,沈曦近日做得都是男装打扮。
她自己本来的脸虽和谢希相差无几,但大概是她从小吸收的营养比较好,因此身高比谢希长得高些,大约能比谢希高五公分。
今日她脸上擦了黑粉,给自己描了剑眉,头戴纶巾,胸前也用裹胸部紧紧缠了两圈,瞧着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辨。
前提是她不能开口说话。
即便她刻意压低声音,若是说的话多了,仍是会露出些微破绽。
她看了店小二一眼,没有吱声,没有停步,径直走到那两桌跟前。
方才说要打的别人祖宗都不认的络腮胡大汉,一看沈曦这瘦瘦弱弱的身板,以为她是过来帮对面那伙人的,登时便横眉竖眼的嘲讽她:“怎么?小白脸想来找揍?”
沈曦脚步一顿。
小白脸?说她?啧,姑且将这话当作赞美吧。
至少从侧面说明,她今日这扮相还是挺像个男人的。嗯,还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咳。”沈曦轻咳一声,拱手对络腮胡大汉道:“兄台误会,在下只是与……”
说这她转头看向另一桌书生模样的男人,道:“与这位公子的意见相左,想与这位公子辩上一二。”
“哼!瞧你斯斯文文的模样,本公子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竟如此没脑子,与那五大三粗的一样恭维一介武夫!”
那书生原本被络腮胡大汉的粗暴吓得腿软了,这会儿见有人出来搅浑水,语气再次不客气起来。
沈曦笑笑,面上表情似乎并不生气。
只压低声问:“在下只想向公子请教,镇远侯“无能”的结论——公子是如何得出?”
那书生不屑道:“区区南夏小国,竟足足用了两年都不曾取胜,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沈曦:“依公子高见,何为胜?”
书生:“将南夏人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侵犯我大魏,勉强可称之为胜。但若要让我等心服口服称赞镇远侯,必是要将那南夏疆土收归于我大魏!”
“是!”
“没错!”
“李兄高见啊!”
“如此看来,这镇远侯也没传闻中那般厉害嘛……”
书生一番激愤人心的话落地,引得酒馆里外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仿佛众人也觉得没将南夏疆土收于大魏,便是镇远侯无能。
一旁的大汉听得急了眼,拎起旁边桌几上的茶壶便往地上砸去,茶壶“咣当”声发出清脆响声,酒馆里外众人顿时噤声,安静下来。
络腮胡大汉看向沈曦:“小白脸,别给老子耍花样!若是让老子发现你与这帮酸腐书生是一伙的,老子今日定将你这张白脸打成黑脸!”
沈曦递给络腮胡大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面向书生,不甚在意的轻笑一声:“公子所言在下倒是能理解一二。可我仍要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于今时今日的大魏而言,倘若真将南夏疆土收进魏国国土未必为胜!”
她这话一出,身后的络腮胡子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气,双拳紧握,青筋爆出,心道:若这小白脸再乱说一句,他便将他扔到大街上去!
沈曦隐隐感受到了身后的威胁。
她深吸口气,知道自己该进入正题了,否则今天怕是会将两方人马都得罪,那她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依在下所知,近二十年来,北夷和大魏之间一直战事不断。
历时最久的一场战事,始于十七年前先镇远侯逝世之际,这场仗打了十四年之久,直到三年前才在如今镇远侯的带领之下打了胜仗,赢了北夷人三座城池,以及他们每年向我朝进贡金银、马匹、牛羊等物。”
络腮胡大汉听到沈曦开始数镇远侯当年的功绩,握成拳头的双手松了松,心想:再给这小白脸一次机会。
而当沈曦话落,对面的年轻书生果然中计了,出声反驳:“你也道我朝跟北夷这场仗打了十四年。十四年,打仗乃是劳民伤财之举,说不定便是北夷国国库亏空、粮草短缺才让他钻了空子,打赢了北夷!”
沈曦闻言不禁被这书生的强盗逻辑气笑了。
冷声道:“公子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战争劳民伤财,难不成劳北夷的民、伤北夷的财?我大魏这十四年,又劳了多少民、伤了多少财?”
“公子无凭无据,仅凭一己偏见,便将前线十万将士用鲜血拼杀出来的胜利诋毁成‘钻空子’!
如此信口雌黄,可对得起亡于战场之上的无数英灵?可对得起忍痛将‘父、子、兄、弟’送往战场的魏国百姓?”
沈曦的质问声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待她话音落在,酒馆里外的风向瞬间又变了。
战乱时期,哪户百姓家中没个当兵的亲戚?书生轻轻巧巧一番话,便将自家亲人“拿命拼杀”出来的胜仗归于侥幸,这谁听得下去?
“我家堂伯在战场来让北夷人砍下来半条腿,这书生怎么帮北夷人说话?”一年轻男人道。
“就是啊,我弟弟去战场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在北边那地界待了十七年,回来的时候都二十九了,还断了条胳膊,连说亲都难,今年才刚娶上媳妇儿。
就这还要多亏了镇远侯身边的九将军给帮得忙,若不然恐怕连媳妇儿都娶不上……这书生说话怎的如此不中听!”一妇人愤愤不平。
“是呀,我家……”
“没错,我家也是……”
“这人真是胡说八道……”
酒馆外众人七嘴八舌,不一会儿便将书生里里外外给骂了个遍。
书生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又没络腮胡汉子长得有威慑力,也没络腮胡汉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魄。
一时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敢恶狠狠的看着沈曦,似乎他落到这般境地全是沈曦的错。
沈曦原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书生尝尝被人随意编排诋毁的滋味,让他长长记性。
可她一瞧见他此时神色,便知晓他这种人只会记恨责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沈曦后退一步,转身对络腮胡大汉道:“本以为邻座这位公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才想与他辩上一辩,不曾想是在下看走眼了。打扰兄台行事,还望兄台海涵。”
络腮胡大汉此时已对沈曦刮目相看,闻言忙摆摆手:“无妨无妨,方才是为兄误会小兄弟了!来!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等喝上一杯?”
沈曦瞧了眼天色。
夕阳西下,她该回书局接扈奶奶的班了。
于是拱手道:“今日时辰已晚,家中有老人需要在下照顾,怕是不能与兄台共饮。”
“啧,小兄弟真是有孝心啊,为兄喜欢!不知小兄弟家住何处?若明日无事,为兄可拎上两坛酒去找小兄弟!”
沈曦闻言眸光一转,这大汉还挺热情。
而且看起来好像是陆斩疾那厮的狂热粉,与他谈上一谈,说不定能得到更多关于陆斩疾的消息。
“在下家离此处不远,便是街尾的残文书局。不过家中长辈管得严,兄台不必拎酒。若兄台不介意,我家书局对面乃是一茶楼,明日申时,可在茶楼一叙。”
“好好!茶楼也好!明日为兄定去找小兄弟畅谈!”络腮胡大汉爽快道。
“如此,在下明日定在茶楼恭候兄台。”言罢,沈曦拱手揖礼,离开酒楼。
她走后,那书生也灰溜溜离开了酒楼。
一路尾随沈曦,待看见沈曦真进了残文书局,他捏了捏袖子,恨恨离去,眼底却满是恶毒之色,似乎已想好了报复的主意。
而此时酒馆中,围观群众早已散去。
偌大的大堂里竟只剩下络腮胡大汉那一桌。
然而不过半刻钟之后,酒馆二楼雅间里却走出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高八尺、面容冷峻,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深沉的眸子淡淡从二楼瞧下来,淡声问:“方才在堂中与那书生对峙那人,是谁家子弟?”
络腮胡大汉闻言却是腾地一下站直身体,神色紧绷,咽了咽口水,磕巴道:“回、回侯爷,属下问了那、那小兄弟家住何处,他说他、他家住在残文书局。”
作者有话要说:沈曦:你家的。
&“残文书局”——标红加粗!
老陆!你听到了吗!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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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没想鸽!
但是我……写着写着竟然睡着了!!【自我嫌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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