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婆婆,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应当是陆斩疾这厮的“秘密”到了。
沈曦听见外头的敲门声猜测,便把手中剩下的碗筷交给了陆斩疾,道:“我去开门,你在厨房里等着,别出去。”
一刻钟前,沈曦才知道陆斩疾此次是秘密进京。
整个大魏知道他离开南江城的人数屈指可数,除了他手下的那几个亲信,便只有当今的皇帝、皇后,以及三表兄林玉瑾。
陆斩疾一手接过碗筷,另一只手却拉住沈曦,“我去。”
说着将手中的碗筷放到桌几上。
沈曦抱臂瞧他,无奈道:“我拿到东西就闭上眼睛不看行了吧?你不是秘密回京吗?你不能去。”
陆斩疾轻笑:“不过是对面茶楼的店小二,他见到我,未必认得出来我是谁。”
“夫人却不同,你前几日皆是穿男衣出现在众人面前,今日却是恢复了女儿身,若夫人这副模样被旁人瞧见,岂不是更容易引起旁人猜疑?”
沈曦沉默一瞬。
心道这厮说得竟然有些道理。
现世的传播渠道极为发达,一个人一旦成为名人,他的照片信息便会被广泛传播。
可如今这世道与现世不同,这里的信息传播速度、以及信息传播范围都远不及现世。
大魏百姓虽都知道战功赫赫的镇远侯,但真认得镇远侯其人、知道其长什么模样的百姓却是微乎其微、几乎没有。
思及此,沈曦不情愿的点了点下巴:“好,那你去吧。”
陆斩疾忍俊不禁:“遵命,夫人。”
话落松下衣摆,边往外走边放下卷起的袖口,及至后院门口时,陆斩疾便又成了不苟言笑的冷酷无情大将军。
院门打开,原本噙着笑意的茶楼店小二在见到来人时下意识的便垂下了头,心底不由泛起嘀咕:吓死人了吓死人了,这人是谁啊?怎的出现在扈婆婆家中?前几日扈婆婆家的那个兄弟呢?
店小二心底一肚子疑问,却是半个字都不敢问出口。
只敢将手中提的食盒递过去,冒汗道:“这是、是扈婆婆让小的去京城中最好的点心铺子里买得红豆糕,她老人家说,说买完以后直接送到后院里来。”
陆斩疾面无表情的伸手接过食盒,淡道:“知道了。”
言罢侧身,关上院门。
店小二却戚戚然的在门外又等了片刻才敢直起腰,对着院门长长呼出口气。再一抹脸,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两层虚汗。
店小二抖了抖快要被寒风吹僵的身子,跺跺脚,抄起手跑回了茶楼。
不管这院子里有什么大人物,都跟他没关系。反正这跑路费给的很厚实,跑这一趟,他一家老小这一年都不愁吃穿了。
院子里。
陆斩疾将食盒提在背后走回厨房,面若寒冰的脸像变戏法似得露出笑意,待进了厨房看见沈曦,他道:“夫人不若猜猜,我手中拿得什么?”
扈婆婆家中的院子不大,统共只有三间房子并一间小厨房。
从前扈婆婆自己一个人生活,每到饭点变直接端个小托盘回自己屋中用饭。
直到这几天沈曦来了,在厨房里收拾出一小块空地,在那儿摆放上桌几、木凳,扈婆婆家中才算是有了正式用饭的地方。
沈曦这会儿正坐在木凳上,闻言抬眸看向陆斩疾,目光清泠泠的:“劳烦您叫我的名字,谢谢。”
——哼!这厮动不动就占她便宜!
她方才一时不察,竟叫他叫了她好几次夫人!
陆斩疾:“……”
糟糕,被发现了。
他唤曦儿“夫人”唤了半个时辰,曦儿一直不曾说他,他还以为曦儿已经默许了呢。唉……原来只是尚不曾发现。
陆斩疾不由清了清嗓子,以掩盖自己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而后乖乖改口,将食盒提到身前来,道:“沈姑娘不若猜猜,我手中拿得什么?”
沈曦:“……”
这人这么听话,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这厮改了口,她便不与他计较了。
沈曦眼睛转了转,看向陆斩疾手中的食盒,挑眉道:“你让人去买吃食了?”
陆斩疾兴致盎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猜猜是什么?”
沈曦:“……”心塞。
这厮到底是不是长了十岁?
怎么还会做这般幼稚的事情?
而见沈曦不语,陆斩疾以为她是猜不出来,遂道:“夫人……咳,沈姑娘若是猜不出,待会儿可要答应本侯一个条件。”
“??”
沈曦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陪他演一出戏,一听这话,立即开口道:“该不会是红豆糕吧?”
“……”
陆斩疾面色微怔,旋即不死心道:“沈姑娘不妨再想想。”
这般一来,沈曦更加确定自己的答案了,弯唇道:“不用再想了,我觉得就是红豆糕。”
陆斩疾叹息,将食盒放到桌几上,无奈夸赞:“沈姑娘聪慧。”
沈曦抿唇忍笑。
当初是为了让被人不对她起疑,才像原身一样一看到红豆糕就双眼放光。
其实她自己对红豆糕并没有特别喜爱,只不过也不讨厌吃就是了。
但如今这盒红豆糕既然是这厮特意让人去给她买的,那她自然是喜欢的。
沈曦打开食盒,从中拿出包好的红豆糕放在桌几上,小心的解开封口,而后拿起一小块红豆糕送进嘴里。
唔,清甜,一点都不腻。
沈曦忍不住赞叹:“好吃!”
可她说完,一瞧陆斩疾,却见这厮满脸都是强忍失落的表情。
沈曦心神微转,轻咳一声,拿起一小块红豆糕小声道:“夫君……你要不要尝一尝?”
夫……君?
陆斩疾听见这两个字双眸刷地一下亮了,只是面上仍是副故作矜持的表情:“咳,夫人盛情难却,为夫怎好拂了夫人的意?”
***
这天晚上,陆斩疾如愿留在了残文书局……嗯,守夜。
沈曦房内,两人肩并肩坐在床头,背脊挺得笔直,身板一个比一个僵硬。
两人之间的拘谨,甚至比当初的新婚之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斩疾端坐在床边,目光直视前方,挣扎良久才忍耐道:“你,早些歇息。我先去门外守着。”
说罢站起身,抬脚向门口走去。
沈曦闻言抬眸,尚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他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开门走了出去。
“呼……”
沈曦稍稍松口气。
其实她没做好立刻和陆斩疾“这样那样”的准备。
两个人毕竟分开了那么久,就算如今心里都有对方,可……可怎么都要相处一段时间,等她熟悉了现在的陆斩疾,也等陆斩疾熟悉了现在的她。然后,他们……他们才可以“这样那样”。
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的,就这般让陆斩疾在外面冻着,沈曦也着实不忍心。
稍一思索,她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外的男人道:“外面冷,你……你进来睡觉吧。”
陆斩疾背脊一僵。
进去?他若是进去……可没把握能控制住自己。
狠心咬咬牙,陆斩疾吸气道:“无妨,你先睡。”
沈曦上前一步,挎住他的胳膊肘,呼着寒气道:“你若是想在院子里待着,那我就在院子里陪你。”
陆斩疾眉心顿时拧起,顺势将人带进怀中搂住,轻叹道:“我输了,听你的话,我们回屋。”
沈曦不禁笑弯了眼,抱着人往房里退。
……
一刻钟后。
床榻上,两人和衣而眠。
陆斩疾平躺在床上,大手紧紧握着沈曦的柔软的小手,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床幔。
睡不着。
身旁躺着他日思夜想十年的人,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斩疾不由侧脸,看向沈曦。
她终于回来了,她现在就在他身边。他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此时的沈曦却已老老实实的闭上双眼,准备好进入梦乡。
身旁躺着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她睡得无比安心。
次日一早,天刚刚蒙蒙亮,沈曦便醒了过来。
手心仍被陆斩疾结结实实的握着,她翻身看向某人,却见某人眼底冒出一片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沈曦怔了怔。
什么情况?这厮难道背着她在半夜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昨晚他们分明亥初就上床睡觉了,没理由会睡出一片黑眼圈啊?
沈曦抬起另一只手摸向某厮脸颊,用食指小心谨慎的在他眼皮下方蹭了两下。
嗯,触感真实。
不是偷偷点了墨汁,也不是半夜偷起床抹了她的黑粉博可怜。
想到这儿,沈曦眼神轻转,视线不由向下移……
这厮身上的衣裳看着倒是和昨晚的一样,没沾上什么不改沾的东西。
再弯腰探身去看摆放在床下的鞋子,鞋子上也没沾新土,看来……昨晚这厮应当不曾偷偷出去。
那他眼底这片黑眼圈是怎么冒出来的?
沈曦凝眉思考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罢了,不想了。
反正这厮没背着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好。
沈曦收回视线,坐直身板,垂眸,小心翼翼的去掰某人紧扣着她手的手指。
可她刚刚碰到陆斩疾的一个手指头,腰后便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动力,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然被陆斩疾按在了他的胸膛。
“……唔。”
沈曦在他胸前闷了会儿,吹了下滑到额前的碎发,小声道:“吵醒你了?”
陆斩疾闭着眼,哑声:“陆某昨晚总想把沈姑娘就地正法,靠着三分薄弱的意志力才勉强没对沈姑娘做出禽兽之事……”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
可这些年行军打仗,他睡觉便越发浅了。刚才曦儿一翻身,他的大脑便清醒了过来。
“这么……想啊?”
沈曦眸中闪过道狡黠的光,趴在陆斩疾身上不安份的拱了拱,化被动为主动道:“我记得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到了吗?”
“……嗯。”
陆斩疾一声闷哼,锢住沈曦的腰不让她乱动,嗓音越发嘶哑,“看到了。”
而后睁开眼,那双黑眸里不知何时已染上浓浓的情·欲:“陆某可是好好听了沈姑娘的话,十年如一日的为沈姑娘守身如玉。”
饿了十年,没希望时不曾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香甜可口的果子就在眼前却不能采摘,这对饿了十年的陆斩疾来说,实在是一大酷刑。
沈曦心底某块地方不由软得一塌糊涂。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对男人来说,正是精力旺盛的十年。
他忍了这么久,她……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些奖励?
默了默,沈曦轻咳一声:“其实,你也不是一定要忍耐,禽兽一点也未尝……唔。”
话未说完,唇便被陆斩疾凶狠堵住。
……良久。
陆斩疾才放开被他吻的气喘吁吁的女人,双眼泛红,喘息道:“现在还不行。本侯……本侯要用八抬大轿,让沈姑娘风风光光的嫁进镇远侯府,做本侯的夫人。”
沈曦身子软的像一滩水,浑身无力的趴在陆斩疾胸前。
她刚才的意思才不是现在就让这厮把她吃掉,她只是……只是想给这厮缓解缓解好吗!
沈曦瞟了眼自己没招没落的搭在陆斩疾胸前的双手,果断放弃了帮他缓解缓解的想法。
她不过就是说句话,陆斩疾这厮便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若是用手帮他……哼,他能放过她才怪!
**
这天之后,陆斩疾深觉不能再这般等待下去。
小太子之事,必须尽快解决。如此,待寻回魏成恒之后,他才好向皇帝请旨,让曦儿嫁给他为妻。
当年曦儿身为谢三时与他的婚事便是圣旨赐婚。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无论什么,他都要给她最好的。
于此同时,“永安帝召镇远侯回京”的圣旨也从京城快马加鞭送去了南江城,而送圣旨去南江城的人乃是禁军副统领孟义。孟广的亲弟弟,亦是永安帝的亲信。
除此之外。
两天后,陆斩疾亦派陈大虎回南江城给陆幸和九言送了密信。
因此自这天之后,沈曦发现,她每天见到陆斩疾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可他派到残文书局保护她的暗卫却是越来越多。不仅如此,他还不让她出门了。
沈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原书早在九年前三皇子登基为帝、统一大魏之后便结局了。
结局最后,写得是“大魏自永安二年起,开启了长达百年的盛世”。
按理来说,陆斩疾当初选择了三皇子,悲惨结局已经更改。
此后百年,大魏一直平稳发展,应该没再发生过什么大事……
但依陆斩疾最近的表现……
沈曦猜测,京城中一定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一些她不知道的大事。
直到正月底。
陆斩疾再过来残文书局时,竟要把沈曦和扈婆婆接去镇远侯府。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曦心底很不安。
这种不安,与当年去成王府赴宴那日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
沈曦把陆斩疾拽进房里,忧心道:“你……你该不会是想要造反吧?”
陆斩疾闻言一怔。
旋即轻笑,抬手敲了下沈曦脑门:“瞎想什么。皇帝这份差事太忙,本侯陪夫人的时间都觉得不够,对这份差事着实没什么兴趣。”
这厮又偷偷叫夫人了。
但如今不是计较一个称呼的时候,沈曦便没计较,随他去了。
“那你这段时间忙成这样,是在忙什么?”
她说着眉心一拧,道:“可别说没事,你瞧瞧你最近往残文书局派了多少人,我才不信你没事。”
陆斩疾本也没想瞒沈曦,从善如流的答道:“是有件事比较紧急,但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
“我把这些暗卫派来,只是想让他们保证你的安危。今日把你接回镇远侯府,则是因为……我今天晚上便要离开京城,你在镇远侯府会更安全。”
如今的镇远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陆斩疾的人。
曦儿若是待在镇远侯府,外人绝对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沈曦闻言顿时有些不开心了,“你…你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京城?”
陆斩疾颔首:“嗯。”
沈曦:“那你走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后天就是……就是你的生辰啊。”
十年前,她死在他生辰之前,没能给他过上生日。
这回她算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生辰,难道还要再错过一次么?
陆斩疾这些天忙着追寻太子魏成恒的下落,竟是将自己生辰将近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此时经沈曦一提醒,他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倒是忘了,后日是本侯生辰……”
沈曦瞪他,气呼呼道:“别拿忘了当理由!就算忘了,现在总算知道了吧,如果你后天不能回来的话,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出京!”
陆斩疾闻言眸光轻闪,果断道:“不可。”
沈曦凝眉:“为何不可?”
陆斩疾:“曦儿,我这次出京是去救人,不能让你跟着。”
十年前,他没有阻止曦儿去成王府赴宴,是他迄今为止最后悔之事。
此次救小太子虽不像当日在成王府那样只能被围困,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陆斩疾就不想让沈曦触碰。
可沈曦听完他这句话却陷入沉默。
救人?救谁?
这世上,能让陆斩疾亲自去救的人……屈指可数。
良久,沈曦轻声开口:“要救谁,是不是不能告诉我?”
太子魏成恒失踪一事,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陆斩疾、刑部尚书、禁军统领,包括他们手下奉命寻找太子下落的一帮人,都知道太子失踪之事。
但他们都被下了死令。
——不得向无关之人透露,否则杀无赦。
京都皇城,天子眼前。
若太子失踪之事传入大魏百姓耳中,传到北夷和南夏,届时大魏恐将无法在天下人之间立足。
且更重要的是,倘若太子失踪之事传入某些宵小耳中,恐怕这些宵小会利用此事来掠夺大魏。届时大魏百姓恐遭无妄之灾。
无论基于何种原因,永安帝和皇后都不得不像天下人隐瞒太子失踪之事。
但不将此事告诉沈曦,却不是陆斩疾不能,而是他不愿。
——如此辛密之事,知道便是危险。
陆斩疾淡淡颔首,“不能。”
沈曦明白了,“好,那我就不问。”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陆斩疾要去救的那个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人……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你要小心,平安回来。”
沈曦叮嘱,“我会在家里等你。”
陆斩疾倾身,轻轻在沈曦额头落下一吻。
“沈姑娘放心,陆某贪心的很。未与你白头到老,陆某舍不得死。”
当天晚上,沈曦便和扈婆婆一同去了镇远侯府。
劝服扈婆婆没费多大功夫,沈曦刚告诉她在残文书局待在可能会有危险,她便立刻答应了沈曦,随沈曦一同搬了过来。
陆斩疾扮作暗卫将沈曦送到镇远侯府侧门。
临走前,他紧紧抱着沈曦,低声在她耳边道:“委屈你了。等我回来,我便请陛下下旨,为我们赐婚。”
沈曦紧搂住他劲瘦的腰,摇了摇贴在他胸前的脑袋,闷声:“我等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不委屈。”
……
夜色漆黑如墨,不见半颗星辰。
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好似锋利的钩子,高高悬挂在天边。
扈婆婆已经在隔壁厢房里睡了。
沈曦独自一人走出卧房,围着被子坐在廊檐下,仰头望向夜空中那唯一一抹亮光。
琼院还是老样子。
卧房里的摆设也还是她从前离开时的样子。
沈曦搂着被子,缩了缩肩。
如果不是陆斩疾,还有身边其他人都告诉她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一定会以为,她回到了正确的时间,她没有错失陆斩疾十年。
可惜。
没有如果。
既然已经错过了。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珍惜今后和陆斩疾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知在院子里坐了多久,直到夜风把沈曦吹得手凉脚凉,她才裹起小被子返回了卧房。
只是她还是睡不着。
心底那份不安的感觉随着夜深而变得越发强烈。
那厮临走前,说他会尽量赶在生辰日之前回来。
这意思是不是说……他要救的那个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离京城不远?
沈曦侧身躺在床上,望着一闪一闪的跳跃烛火,视线逐渐模糊……陆斩疾这厮究竟是去救谁了?皇帝?皇后?还是小太子或者小公主?
关于玉焉表妹和三皇子的事情,也就是如今的永安帝和皇后,沈曦这段时间也打听到不少消息。
和原书上写得相差无几,他们两人很是恩爱,三皇帝对玉焉表妹很好,娶她为妻,封她为后,且这么多年从没纳过任何妃嫔,后宫里只有玉焉表妹一人。
刚开始也有言官弹劾,说玉焉表妹乃是商户之女,不配为后。言官弹劾当日,三表兄便主动进了太医院任职。
次年,四表兄和五表兄一起参加科考,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此后再没有言官敢用“商户之女”这四个字来弹劾皇后。
可有些人为了将自家的女儿塞进宫里做工具人,竟又编排起了“皇后无出,不堪为后”的言论。
玉焉表妹在“她”死后半年才嫁给三皇子。
这些人编排“皇后无出”的言乱乃是永安帝刚刚打败反贼魏昱、平定内乱之后。
彼时三表妹其实已然怀了身孕,只是那段时间太忙,她又瘦,不怎么显怀,旁人看不出来而已。
据说当时这出言论出来之后,永安帝和皇后都很冷静,一声不吭的,将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好,直到六个月后太子平安出生,永安帝才一旨诏书昭告天下,且为了庆祝太子出生,永安帝还下令减免了百姓三年赋税。
不曾想又三年后,小公主出生。
永安帝便又下令,减免了百姓三年赋税。
沈曦当时在路边打听到此时事,还赞叹了句:啧,这还真是公平公正不偏心。
所以到底是谁?
沈曦眯上眼睛,又翻了个身。
永安帝?好像不太可能。
这些天,陆斩疾向她提过不少次永安帝。
若是永安帝被人挟持,陆斩疾的反应一定会比现在更严重。
且这段时间,陆斩疾虽不让她出门,扈婆婆的书局却是照常开门的,而且扈婆婆的模样和往日没什么差别。
一个国家若是丢了天子,那绝对是件影响国运的大事。
扈婆婆身为神婆,不可能没感觉到其中不妥。
排除永安帝,那就只剩皇后和小太子、小公主三人了……沈曦意识渐渐模糊,怀揣着疑惑不安的沉入梦中。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脑中一会闪过她在成王府中箭身亡的画面,一会儿场景却又变成了战马踏尸的战场,陆斩疾立于千军万马之间,孤立无援,身负重伤,一柄又一柄□□刺入他体内——
“不要!”沈曦惊叫一声,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
“呼……”
她缓缓吐气,抬头看了眼仍旧黑漆漆的夜色,抬手抹掉脸颊上的冷汗,庆幸呢喃:“还好是梦。”
只是沈曦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待她缓过身,便掀开被子下了塌,走去了小书房。
前几天,陆斩疾问过她要不要把秀清和秀兰找回来。
她说,不用了。
她们两人都已嫁了人,生活安稳。
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她已经没必要再出现,打乱她们的生活。
拿着支蜡烛踏进小书房,沈曦将小书房里的油灯、蜡烛一个个全都点亮。
须臾,她坐在亮如白昼的小书房里,眼眶逐渐湿润。
她才等他不到一天就已经这般难受。
而他日复一日、等了她十年,究竟忍受了多少孤独、多少痛苦……
沈曦吸了吸鼻子。
决定等这厮回来以后,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
**
二月初二。
这天清晨,沈曦一早便去厨房亲手为陆斩疾做了一碗长寿面。
但,他没有回来。
到了中午,沈曦又做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
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沈曦坐在桌前,从明阳高照等到日头西斜,再等到暮色降临、夜空如墨……却仍是无人来告诉沈曦,陆斩疾回来了。
这厮食言了。
沈曦起身,唤了厨房的人进来,让他们把桌子上的菜全都收走了。
那些人临走前,沈曦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们同情的视线,仿佛她是个被陆斩疾玩弄而不自知的可怜女人……
沈曦无暇管他们怎么看她,让暗卫找来陆有。
陆有是陆幸的大哥。
当年沈曦嫁来镇远侯府时,陆有正改姓换名潜伏进了禁军里。
后来当魏帝病逝,二皇子被处死,三皇子登基为帝之后,陆有又自愿请命,离开禁军,回到陆斩疾身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暗卫。
陆斩疾告诉过她,暗卫里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陆有。
被沈曦唤来的暗卫领命,转身去药房寻他们头去了。
一刻钟后,有人敲响琼院院门。
沈曦以为是暗卫把陆有找来了,扬声道:“请进。”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曦扬眉看去,却在看见来人时愣在原地:“玉——”
她下意识吐出一个字,旋即飞快反应过来,将口中的“玉焉表妹”咽了下去,清清嗓子道:“您来找谁?”
“这位是皇后娘娘。”陆有出声提醒。
方才手下人来找他时,他正打算让人提前,守在门外的人正好将皇后带去了药房。
一时间,他竟是找人提前给这位未来的侯夫人打声招呼都来不及。
希望这位侯夫人在皇后面前不要失了分寸,给侯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皇…皇后娘娘。”
沈曦闻言向皇后揖了一礼,强自镇定道:“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所为何事?”
林玉焉微怔,眼神牢牢打量着眼前女子。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女子实在是太像三姐姐了。
她和皇帝刚收到反贼的信函时,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找理由戏弄他们。
镇远侯可是连兵权都不要,为了三姐姐一心寻死之人。
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功夫,他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可此时此刻,林玉焉看着眼前从模样到声音无一不像三姐姐的人,却是不得不相信那贼人信函上的所言。
“你,叫什么名字?”林玉焉清声问。
“民女姓沈,名曦,晨曦的曦。”沈曦垂眸道。
“沈……曦……”
林玉焉念着她的名字,眼中的怀疑之色越来越深。
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吗?
这女子的名字,听起来竟都与三姐姐相似……
“你与镇远侯是何时相识?”
林玉焉一步步走近沈曦,目光如凌厉的刀,盯得沈曦一阵心虚。
而沈曦听见她问的问题,头皮更是一阵发麻。
她没料到会这么早遇见三表妹,这个问题尚不曾与陆斩疾商量过措辞啊!
沈曦抿抿唇,硬着头皮道:“民女与镇远侯相识不久,尚不足半月。”
林玉焉又问:“在何处相识?”
沈曦如实回答:“残文书局。”
林玉焉步步紧逼,行至沈曦身前,沉声道:“沈姑娘可知镇远侯的亡妻乃是本宫的三姐姐?”
“……”沈曦一时语塞。
这问题她好像回答“知”与“不知”都是坑啊!
见其不语,林玉焉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质问:“沈姑娘又可知,你之样貌与我三姐姐有九成相似?”
“……”
沈曦思考了一瞬。
这个问题,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知道吧,毕竟她和“谢三”没有见过面……
但不等她张口回答,却听林玉焉又道:“沈姑娘处心积虑接近镇远侯究竟是何居心?你与反贼魏昱又有何关系?可是与其一起谋划杀害镇远侯?”
“沈姑娘,你今日若是说不出原因,恐怕便没机会见到明日太阳了……”
沈曦:“……”忍。
不行,忍不住了,有点想打人。
不行,不能打,真打了林玉焉,恐怕她的小脑袋就真的不保了。
可是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她头上的小脑袋好像也保不住……
半晌,沈曦终于抬眸看向林玉焉,吸口气道:“过分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估计还得这么长一章,或者更长,所以更新可能在后天。
&这章继续红包~以及番外会有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