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背包里到底有什么罐头,其实陶粟也不清楚,只知道种类挺多,而且先前在空间里时她用意念草草扫视了一番,看见数量不少。
陶粟拉着顾川坐回皮艇上,伸手在包内摸索一把,取出来一只沉重的大圆罐,她瞧了眼密封罐上的缩写名称,是牛肉午餐罐。
太好了,量挺多,足够两个人吃,陶粟松了口气。
包里还有一些其他罐头,长条形的豆豉鲮鱼罐、方形五香小黄鱼罐、圆柱型红烧扣肉罐,以及各种水果罐头等,搭配口感单一的压缩饼干一起吃,极为下饭。
她把罐头举到顾川的面前,语气里透露着跃跃欲试:“要不咱们今天试试这个吧……”
说起来,空间里的物资陶粟也没有正儿八经吃用过几回,只是她买时花的价钱高,叮嘱那些工厂卖家要用最好的原料,想来味道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川接过陶粟手中的圆罐,细细打量观摩,只见原色的铁皮罐头上刻了几个英文字母以作识别,别的连同包装和生产日期等信息一应全无。
铁皮的手感细腻不会割手,比聚集地里船舰邮轮上高价流通下来的那些粗糙罐头不知上了多少个档次,工致考究许多,也衬得少女的身份越发神秘矜贵起来。
见男人看得有些久,陶粟心里泛起不安,不会是这个世界连罐头这种速食食品都没有吧?
疑虑之下,她包里的压缩饼干便不敢再拿出来。
得亏她往先预定物资时,有先见之明地将大部分物品的包装纸与生产信息都抹掉不要了,只留下自己看得懂的英文简写做标志。
正当陶粟惴惴腹诽的时候,顾川不再磨蹭,拽住易拉盖帮她把罐头打开,一股令人垂涎的馥郁肉香从罐内飘出,瞬间席卷了两人的鼻腔。
陶粟深深吸了口气,口水顿时不要钱地在嘴里直冒,肚子可真的快饿坏了。
她小小欢呼一声,忍不住伸手捻了块牛肉片往嘴里放,熟悉的牛肉味香甜浓重,一下子冲淡了前一口鱼肉的腥涩,嚼起来口齿余香,让人几欲落泪。
“你也吃,很好吃的!”见顾川只捧着罐头并不下手,陶粟急忙口齿不清地极力邀请道。
熟料男人摇了摇头:“罐头很贵重,我吃太浪费了,你多吃一点。”
顾川态度温和地拒绝,一手将罐头托起方便陶粟拿取,一手捡起一旁已变凉的海鱼开始吃起来。
凉掉的大海鱼皮肉愈发腥涩难吃,但他浑然不觉,眉头没有皱一下,大口吞咽的模样仿佛吃不出来肉的异样,俨然是吃惯多年的样子。
陶粟劝了又劝,可男人打定主意不肯吃罐头,她的安利没推销出去,连嘴中的牛肉都觉得不香了。
美味当前,一个人吃没甚意思。
“罐头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你吃怎么就浪费了?”陶粟生怕是顾川面皮薄,主动捏着几片牛肉递去对方嘴边,“我还有很多呢,你先尝尝看嘛……”
感受到抵在唇上的触感,顾川怔愣了下,囫囵将口中柴白的鱼肉吞吃下肚,犹豫着微微张开唇将那几片红肉含进嘴里。
一刹那鲜香在贫瘠的味蕾上炸开,牛肉肌理紧实口嚼硬香,替代了海鱼肉的涩臭,是男人从未吃过的美味。
顾川以前也吃过罐头,那时他十三四岁,在聚集地的海场帮工,年初阿妈受冻生了场大病,一直不见好,医师说她需要吃些有营养的,于是他用攒了好几个月的工钱问军舰上下来采买的士官买了几个昂贵的高汤罐头。
罐头确实有营养,阿妈一天吃一罐,身体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他下工早,回到家时正好瞧见阿妈在拿罐头里吃剩的汤汁喂五岁的弟弟,看见他的阿妈向他招了招手,把最后一勺汁水填进他的嘴里。
不太甜,带有一点点骨香,那个时候的顾川心想,罐头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好吃吗?”陶粟眼眸清亮温软,目含期待。
顾川从回忆里抽身,低沉着嗓音回答道:“很好吃。”
陶粟的罐头和阿妈的罐头一点都不一样,可口鲜美极了,可他不敢多吃,因为怕吃多就再也无法忘怀,日后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就像遇见了陶粟以后,他的眼中就全是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男人只尝了一口,接下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吃,兀自将海鱼肉吞食得干干净净,瞧得陶粟牙酸不已。
她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吃罐头,不过陶粟的胃小,吃一小半就饱了,剩下的盖上盖子,重新放回登山包。
海上气温摸约十几二十来度的样子,下着雨更显冷,这样的温度条件下,罐头开封后不容易坏,晚上还能再吃一顿。
顾川看着陶粟摆弄她那个大背包,包看上去虽大,但罐头体积也不小,装十几罐顶天了,而少女娇贵又挑食,这些罐头几乎称得上是她的本命粮。
他有意提醒她节省:“这种肉罐很精贵,在我们聚集地非常少见,一个起码能卖上一金,你好好留着,自己慢慢吃,不要随便拿出去。”
陶粟对男人话里的“一金”分外感兴趣,本想转过身多问几句,但对方已经站起去取藏起来的鱼油和余陆粮。
见人家有要事在忙,她只好暂时作罢,想着等晚些时候再问。
岛礁虽然锋利难行,却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礁洞易于藏匿物品,顾川藏起来的鱼油麦米就在其中一个洞中,被他用防水的厚布兜牢牢裹着,一丁点也没沾湿。
男人把两大袋东西提到皮艇上,陶粟低头看了看,嚯,还挺多。
粮食袋里装着的是余陆上今年新收的麦米杂豆,足有五十斤重,一只稍小些的袋子里放的是顾川从鲸尸上取得的鱼油,沉甸甸的一大包,另外还有一只他路上喝的羊肚水袋,里头的淡水半满。
每一年海上快到冬季的时候,海民们都会拿出家中积攒了许久的海鲜干货和金饼银币,千里迢迢去海岸边找余陆人换主粮袄被过冬。
这两年因着余陆面积越来越小,土地上的作物产出也变得越来越少,价格高昂叫人吃消不起。
像顾川这样一换就五十斤的,都能称得上是买米大户。
陶粟津津有味打量了会儿,她还没有见过新世界的粮食,也不知是否跟自己空间里囤积的米粮一样,不过见防水的袋口严密扎实,她也不好意思让顾川解开,想着晚上到了地方再看看。
天空中下落的雨珠逐渐变大了起来,砸在皮艇上碎成朵朵水花,顾川抓紧时间将橡胶艇推下海,载着陶粟一路冒雨往聚集地赶。
雨势渐大后,天光就变得暗淡不明,海面不再如上午那般风平浪静,转而呼啸狂嗥许多。
一阵阵翻腾的海浪席卷着两人所坐的小艇,但由于皮艇上盛放的东西多,吃水量较重,行进得还算稳健,只是经常有海水溢进艇内,陶粟和顾川很快就如同坐进了水里,身上的衣裤裙摆全湿。
海洋气候多变,暴雨下得又快又猛,陶粟不明所以,紧紧抓住了皮艇边上的缰绳,生怕自己会被摔下海去。
她小脸苍白,湿濡濡的碎发黏在额角,身上的棉裙湿皱巴巴,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惶恐的光亮。
这还是陶粟第一次在新世界的海上遭遇雨水节气,比想象中可怕得多,隔着茫茫雨幕,她看见两人之前所待的那座岛礁被涨起的海面拍打,无数碎牡蛎壳被冲击裂开,险象环生。
若他们仍在低矮的岛上避雨,只怕没一会儿就会被淹没。
与之相比,作为海上土著居民的顾川要镇定沉稳许多,雨急如箭打在他刚毅的侧脸,却无法干扰他的心神。
男人牢牢控制着皮艇在海面上的方向,凭借丰富的经验寻找可以借力的顺流,最后在咆哮的风浪中,带陶粟以不低的速度顺湍急的洋流稳稳飘行。
“别怕,这雨下不了多久。”橡胶艇上,顾川温声安抚雨中颤颤栗栗的少女,“等过了这片海区就好了。”
陶粟的裙子已然完全湿透,宽大的领口近乎透明,露出细□□致的锁骨,又纯又欲又可怜,把顾川瞧得心疼不已。
新世界海洋面积约占地球总面积百分之九十以上,广袤无边的大洋带来了丰富的降水资源,近海和浅海区域的每一个海区平均隔上三五天就会落一场雨,雨量大小不定。
且但凡换季,连绵的阴雨天总是常有的事。
顾川在海上生活了二十多年,雨一落下来,雨量多少该落多久,男人心里门清,今天的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怜惜陶粟溺水发热好了没多久,当下又淋了场大雨,怕她体质薄弱会生病。
陶粟确实如他所想,身体不太好受。
她怎么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从未劈头盖脸淋过这么大的雨,偏生又只穿了条单薄的睡裙,体内此时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着寒。
但陶粟性格温软,生性不爱给人平添麻烦,她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我没事的,就当在玩漂流……”
她的声音低低弱弱,听得顾川更为不舍起来,只能握紧了摆渡的竹竿,期盼快些到达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