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中忐忑,望向太后。
“莫要先惊动王上,剩下的,便不用同哀家通报了。”
或是明目张胆地赐死,或是暗中刺杀。
“可听荷殿外有重重侍卫把守。”
李王后突然明白过来,王上“软禁”萧女的原因了。
竟是留了这样一手!
听到此语,太后亦是眯眸,不过片刻眼中有了思量,“哀家记得,李相手里有一支暗影卫。”
十步封喉,千里不留行。
诚然,李氏也是记得的。
那支暗影卫如今还在父亲手中。
“可是,若让暗影卫暗杀萧姬,王上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大发雷霆。”
李氏没有见到陈王发怒的样子,却还是下意识地骇了骇。
灯火照在她脸上,映得她面容发白。太后闻之,冷笑一声。
“触怒王上?”
她哪里怕会触怒那个方登基没多久的男人。
整个朝堂,她与李相掌其四五,朝堂上的势力几乎可与陈王对半平分。
所以,至于萧女是怎么死的不重要,只要她死了,再随便诌个死因。无需这个死因能不能应付王上,只要事情不惊动他、不要他拦着,那这件事就算是完美结束了。
她不信,傅青颐会为了这样一个刚入宫的女人,与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反目成仇。
夜色森森。
自从巫师进了宫,这里的每个夜晚,都变得十分寂寥可怖。
昭丽宫上下更是一片寂索。
小宫人烧了一壶热水,将叠得平平整整的毛巾烫热,将其放在托盘上,缓缓往殿内走去。
昭丽正殿内,女子只着一身素衣,慵懒地斜靠在床边。
“夫人,奴婢来服侍您入寝。”
赵氏的心情不甚好,凉丝丝地瞟了那宫人一眼,任由其拿着毛巾在自己面上擦拭。
不过少时,原本面上精致的妆容便被温水卸下。
赵氏斜倚在床上,望着听荷殿的方向,心中忿忿。
这萧姬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事儿,竟让整个后宫跟她一起遭殃,她已经有整整七日没有见到王上了!
正想着,她又冷哼一声。
王上说是在罚她,可又不准外人进听荷殿。萧姬禁足的这三天,一个人在听荷殿中,跟个没事人一样!
既没有人上门说冷话,更没有人趁着她失宠给她甩脸子、羞辱她。
还有那个乔婳。
赵氏躺在床上,越想越气。
那个乔婳也是废.物东西。
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心里头也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对她表面算得上是迎合奉承,但赵氏知道,对方暗地里想的都是如何把王上骗上.床的勾当。
还让她丢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宫女跪在床边,手上的力道不小心重了些。赵氏娇滴滴地“哎呦”了一声,对方连忙惶恐地丢了帕子。
“夫人……”
“滚!”
赵氏怫然,一脚踹到宫女的肚子上。
宫女不备,被她踹得四面朝天,背部狠狠地磕在地上。她忍着痛与泪,战战兢兢地爬回床边。
将掉在地上的帕子捡起来。
“夫人、夫人,奴婢该死……”
她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动了怒,只得怨于自己毛手毛脚。宫女爬到赵氏腿边,颤抖着手将帕子托上去。
瓠犀排齿咬着发白的下唇。
赵氏嫌恶回首,伸出一只手将帕子一接,忽然看清了宫女那张清丽的脸。
一瞬间,怒从中来。
“不中用的狐媚子!”
赵氏将帕子狠狠地摔在对方的脸上,甚至还不解气,抓着枕头、被褥,尽数往宫女头上砸去。
“都是贱.人!勾.引王上的贱.人!”
枕头、被褥、床单……
赵氏气喘吁吁,一下子拔了头上尖锐的发钗——
“唰”地一下,锐利的钗尾刺出去。小宫女来不及躲闪,那金钗直直蹭着她的脸颊穿过,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赤血,玉肤。
少女跪在地上,垂下双目,忍着疼痛,不吭一声。
赵氏终于累了,甩下一句“滚”。那宫女终于得了解脱,方欲从地上站起,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
“夫人!夫人——”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吵得赵氏头疼。
“怎么了!”
“夫人,王上、王上他来了!”
……
傅青颐踏入昭丽宫正殿时,赵夫人匆匆备好妆容,站在殿门口接迎。
原本面上的怒气一扫而光。
赵氏笑容婉婉,这不仅是七日来王上第一次踏入昭丽宫,更是她第一次与王上单独用膳。
有了第一次单独用膳,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更有与王上共寝的机会。
小厨房新来的那批厨子的手艺甚好,不一阵,桌上便摆满了珍馐玉盘。
桂花鱼、八宝鸭、红梅珠香、佛手金卷、奶汁鱼片......
赵夫人特意让左右宫女都退下,起身又坐到王上身边,素手斟满了一杯白玉奶茶。
“王上,用茶。”
身前摆着的是精致的茶食刀切,傅青颐却食之无味。见他不动,赵氏颇为体贴地为他夹了一片糖醋荷藕,唇边挂着笑。
“王上,尝尝这一片荷藕。这是新厨子的拿手好菜,太后娘娘吃了都赞不绝口呢。王上,妾身来服侍您。”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十分暧昧,陈王却是目不斜视,只将筷子动了动,席间一阵无言。
赵夫人抑制住心思。
无论王上此时理不理她,她都觉得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王上在深夜踏入宫门,相当于是要她侍寝。
女子跃跃欲试。
灯火有些昏暗,与月色交织着,温柔地流淌在男子面上。赵氏有些羞赧地望向他,春心怦怦直跳。
王上身量高大,那一袭衣袍却是更加宽大。玄青色的袖尾很宽,让他一手将袖子轻轻抬着。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子的目光,他双眼微垂,夜色在他那一对漆黑的眸中缓缓翕动。
不是翩翩如玉,端的是矜贵之气。
赵氏一时间有些痴了。
她知晓王上好看,先前仅是远远观望,便觉得是仙人之姿,而今晚她便要与自己心目中的神同床共寝......
赵夫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陈王不知身侧女子心思,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膳,一下子对上那一双满是期待的眼。那双眼中的包含着许多贪欲,让他心中生起一股嫌恶之意。
傅青颐招了招手,让宫人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赵氏迫不及待地起身,“王上,妾身伺候您入寝。”
正言道,她红着脸上前,竟大胆地将手放到王上的腰间。
一条玄青色的腰带。
她迫不及待地想像萧姬那般,触碰王上的身体。
手指碰到陈王腰际,男子显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对方颇为好奇地拽下他腰间的络囊。
“王上,这只络子打得真好看。”
这针脚真是细密,一看便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陈王眸色一沉,伸出手:
“拿过来。”
赵氏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赞叹着,拍着陈王的“马屁”:
“王上,您的这只络子真是好看,衬极了您的气质,这其上的云纹——”
“寡人让你拿过来。”
如此一声,声音中竟带了许多寒意,让女子的身形一抖。
她惊骇地往男子脸上望去——
他眸光森森,颇为阴沉的看着她。
好、好吓人。
赵氏眼中升起一团雾气,下意识地攥了攥手中的络子,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委屈。
“王、王上......”
她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傅青颐眼中却毫无任何怜香惜玉之色。
他往前迈开一步,玄青色的下摆稍稍晃了晃。只一瞬,便冷冷抽中了女子手中的络子。
玄青色的络子,其下还带了串不甚昂贵的流苏,被他仔细佩戴到腰间,与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叠在一起。
他的力道很大,赵氏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后跌了跌,腰窝正好磕到了一方尖锐的桌角,疼得她额头冒了些汗珠。
她更委屈了,不过是一只络子而已。
傅青颐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杀意。
赵氏被他阴森森的眼神吓得又是一抖。
她咬着牙从桌子上撑起身子,一手扶了扶腰窝。正见陈王逆着月光,朝她乜斜来。
语调清冷:
“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
不该碰的人,更是不要碰。
她颤抖着声音:“是......”
傅青颐将束腰系紧,连看都不看赵氏一眼,抬脚转过屏风。
看样子,是要离开寝殿。
“王上——”赵夫人连忙挽留他,“王上是要去哪里?”
不留在她这里了吗?!!
她满眼绝望。
陈王连理都不理她一下,兀自走入一片黑夜中。
淮从原以为会在此处守一夜,见王上一人走出昭丽正殿,不由得吃了一惊。
“王上不留在赵夫人这里了吗?”
傅青颐面上写满了不耐烦。
淮从识得王上眼色,又问道:“那便是回长毓殿?”
“嗯,”傅青颐沉吟片刻,又抬手,“等等。”
身后是人多嘴杂的宫女太监。
淮从疑惑,“王上那要去哪里?”
傅青颐轻瞟了左右宫人一眼,刻意拔高了声音:“轿辇落在此处,你们也都退下罢。
“寡人去偏殿,看一看那位新来的乔美人。”
“是。”
--
此去偏殿不远,王上要来乔姬寝殿留宿的事一下子传了出去。
乔婳先是一愣,而后被宫女簇拥着补画了精致的妆。紧接着,有嬷嬷奉旨上前,一本正经地带她去沐浴更衣。
要与王上同.房,首先便是要保证身子的馨香干净。
当身体沉入热水中时,乔婳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
王上要临.幸她。
女子心中存疑,听闻王上鲜少踏足后宫,召见妃子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今日怎么突然就要留在自己这里了呢?
--
另一边。
嬷嬷恭敬地走上前,同陈王道:“王上,乔美人还在沐浴,王上去偏殿稍候片刻。”
侍寝沐浴,这是宫里头的规矩。
陈王面上无悲无喜,叫周围人退下了。
“寡人一个人在这里走走。”
淮从原本想跟着他,却也被他挥走了。
夏夜甚是静谧,虫儿叫得聒噪。
傅青颐有些心烦意乱。
本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脚底下却不受控制地朝一处走去。越往前走,他莫名心跳得厉害。
最终停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
他停下来,看着殿门口把守着的侍卫。
“王上?”
见了他,侍卫一惊。
“嘘,”傅青颐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莫要传出去。”
侍卫立马会意。
他推开殿门,院中无人,站在空旷的院中,他看到一间屋内正燃着明亮的灯火。
都这么晚了,她还不歇息么?
男子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等了少时,不见有人回应。
傅青颐有些迫不急待,他已有整整七天未与她见面了。
他想告诉她,他很想她。
男子于门外徘徊许久,仍是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动静,再叩门时,他才发现,房门竟是虚掩着的。
迎着灯火,他推门而入。
迈过宫阶,转过屏风,他来到内寝。床帘正垂着,他又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才抬手掀开床帘。
竟是......无人!
他的眼皮一跳,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男子匆匆转回殿门外,拳头在袖中暗暗攥得死死的。许多猜测冲上脑海,几乎要让他窒息!
傅青颐咬牙,大步走回院中。
“王上是在找妾身吗?”
黑夜中,忽然传来女子的轻笑,她“扑哧”一声,宛若暗夜中娇俏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