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王上当即下旨,将萧姬位份升为夫人。
自然有大臣阻拦。
毕竟历代王室,向来都是一后三夫人,如今宫里头已有赵、唐、尹三位夫人,哪有再立新夫人的理?
王后委婉劝道。
每月的二十号,王上都要留在王后宫中用膳,以昭示帝后的琴瑟和鸣。今夜更是不例外。
留銮宫的晚膳比以往丰富许多,宫人候在桌旁,伺候二人。
王后李氏夹了一筷糕点。桌上这糕点应该是城角邹记桃花铺子的,糕点外包了一层薄薄的水晶皮,入口即化,软糯香甜。
桂花糕化在口中,女子试探试探性道:“王上,妾身听闻,您要立萧姬为夫人?”
傅青颐毫不避讳,冷冷“嗯”了一声。
后宫之中,王后为尊,夫人次之。
经了洪子殷一事,陈王对她心中嫌恶,更是不愿再给她好脸色。
饭桌上,王上竟连笑都不带笑了。
李氏心中忐忑,她知晓,王上没有揪出洪子殷背后的人,是在给太后面子。王上不敢动太后,不代表不敢动她。
即便这般,她还是试图阻止王上。
“王上,莫说是咱们大陈,无论燕国、霖国,或是已灭了的齐、昭,其后宫一直都只有三位夫人。王上若是再立萧姬,怕是会让人误以为王上有问鼎之心啊。”
问鼎之心?
男子缓缓眯眸,眼中冷意不减。
那一双眼格外精细、清明,让李氏一愣。
迎上陈王双目,于那一双眸中,她隐隐看出了什么。
一股震慑之感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女子的身形后知后觉地颤了颤。
“王上——”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傅青颐抬了抬手,面色不虞。
“用膳。”
“......是。”
每个月这个时候,他都要来留銮宫应付差事。
“王上,若是您真要立萧姬为夫人,那赵氏怎么办?昭丽宫只有一所正殿,怕是容不下两位夫人。”
陈王点头:“嗯,言之有理。”
王后登即笑逐颜开。
不过顷刻,又听他思忖道:“即然如此,那便再造一座宫殿,让萧姬搬出昭丽宫罢。”
李氏:......
明月初上枝头,傅青颐也用完膳了,如往常一样唤了声朝羡,站起身。
“王上还是不留在留銮宫吗?”
傅青颐乜斜她一眼。
李氏心有不甘,明明她才是王后,是离王上最近的人。无论权势地位,或是循着先来后到之理,自己都应该是最得恩宠的那个。
凭什么让萧妧那个狐媚子抢去了自己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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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妧知道,在后宫太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规规矩矩地回了听荷殿,钿玉说有人要找她。
“何人?”
王上此时应是在留銮宫陪着王后,她今夜也落得了个清闲。
小丫头眸光闪烁,如实道:“美人,不是别人,还是那个容大人。”
容简?
今日在长毓宫门口,她好像看到了容简的身影。对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袍,立身站于人群中,像一棵挺拔的雪松。
“他又来做什么?”
“容大人说,王上要他再去燕国议事,明日便要走了,”钿玉道,“美人,若是您不想见他,奴婢着人把他请走罢。便说您白日受了惊吓,身子不爽。”
“也好。”
她如今正是众矢之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自己呢。
萧妧可不想再生事端。
更不想自己与容简的那段往事被人揭开、捅到大王面前。
听荷殿外,男子只身等了许久。
终于有小宫娥走了过来,容简心生欣喜,连忙上前。
“她呢,可愿见我?”
果不其然,小宫女摇了摇头,“大人,您还是快回去罢。您一直站在我家主子殿门口,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传出去不好。”
容简面上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愿见我?你...有没有同她说,我明日就要走了。我要启程去燕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
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可不可以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萧美人?”
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素白的信笺,被人折叠得整整齐齐,其上几个墨字,赫然在目。
——阿妧亲启。
钿玉一愣,还是将它接了过去。
信封温温热热的,残存了些男子的温度。
“容大人,我家美人说了不见您,您在这儿守着也没有什么用。您回去吧,我会将这封信交给她的。
“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钿玉抿了抿唇,斟酌道:
“奴婢不知道您与美人之间有什么过往,不过如今美人是王上的宠姬,您也是王上的重臣。若是您真为了我家主子好,就应该离开这里,避嫌。”
容简一身雪衣萧索。
闻言,他动了动唇,眸中光亮终一跌落。钿玉也不再理他,转身走进了殿。
月色昏昏,落在容简面上,他孑然站于听荷殿外,眼中暗影斑驳。
殿内的灯檠亮了,容简看见小窗上女子曼妙的剪影——她好像坐在妆台前,正对着镜子,一点点把盘好的发髻散开。
连同缛杂的裙裳,一点一点,慢慢解开。
容简心思一动。
他攥了攥拳,快步走到窗边,瞧着窗上那隐隐绰绰的影,方一抬手——
忽然一道尖利的嗓音:
“王上驾到——”
男子顿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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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颐走入寝殿时,萧妧正在一根根拔下头上的簪子。
见了陈王,女子有些惊讶:“王上,您不是在陪王后娘娘吗,怎么来妾身这里了?”
周围宫人识眼色地退下,陈王缓步,走到她身后。
透过那一面黄铜镜,傅青颐看清楚了他那美貌的妃。
女子微扬起下颌,乌黑的发顺势散下,落在她的颈侧、肩上、胸前。
傅青颐垂眸,一手握住她的发尾,“好久没来听荷殿了,想你了。”
“王上胡说,”萧姬弯了弯唇,“明明前几日还来过的,王上忘了吗?”
镜里,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妾身方沐浴完,您就把妾身压在那里,不让妾身走。”
屋内的香还燃着,丝丝漫过衣角,与她身上的幽香一同传来。
“您一直压着妾身,妾的身子都被您压疼了,如今骨头还散着呢。”
少女似乎在埋怨,声音却是娇俏万分。
傅青颐感觉自己的身子也要被她的一席话打得酥散。
婉婉莺语,让他不仅又往前靠近了些。她的头发很香,带着雨后栀子花的味道,男子将唇埋到少女颈间,轻轻蹭着她的玉颈。
“这次不会了。”
他的声音哑哑的,闷闷的,语气中竟还泛上了一些懊悔。
似乎真的自责自己那日将她弄疼。
见状,萧姬忍不住笑了。
这个陈王,青涩得像是没有碰过女人似的。
久经风尘,让她能一下抓住对方的软肋。萧姬回过头朝他弯眸一笑,眼中的媚色让他无法拒绝。
“妾没有在怪罪王上。”
她比陈王低一头,需得仰面,才能注视着他的眼。
“王上,您还想要么?”
忽有大雨倾盆而下,傅青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干涸的河。
雨声淅沥,伴着他的呼吸声缓缓加重,男子垂眸,瞧着少女的眼,睫羽轻颤。
任她一步步靠近,一点点、一点点,把他的灵魂吞噬。
若有蜂蚁在蚕食花的蓓蕾,将他的理智啮咬得七零八碎。
忽然,对方在他的唇边顿住。
“怎么了?”
傅青颐耳根微红。
“王上,妾身突然想起,妾身之前熬的粥还在小厨房里放着。”
言罢,根本不等他阻拦,少女欢快地跑出房门。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玄青色的袖子晃了晃,听着窗外的雨声,男子愈发心急。他迈开步子,百无聊赖地在寝殿内转了一圈儿。
还是等不到那人。
他觉得头脑开始发昏,身子开始发热!
他从来没有这般急迫得想得到什么。
身前正是黄铜镜,傅青颐垂眼,恰见自己微红的耳背与微乱的双眸。
忽然间,他看到妆奁旁的一封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笺,半边墨字露在外面。
[阿妧——]
好奇心驱使下,傅青颐走上前去,伸手,将信件捡起来。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