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祸七国

作者:韫枝

“黑团”蜂拥而至,朝马车边袭来。

“乌鸦、是乌鸦!”

是鸦群!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有一大片鸦群?!

几人傻了眼,眼睁睁看着鸦群直直扑来。

“大哥!”

一声惨叫,那乌鸦竟直接啄了黑衣老大的眼睛。

萧妧在马车内怔怔看着,乌泱泱的一大片鸦鸟将四人追得哭天抢地、抱头鼠窜,没一阵儿便不知?被?驱逐到何?处去了。

虚惊一场。

凤彧面色发?白?,走到马车前,斩断她?身上的绳链。

“先生。”

男子身形一晃,竟于身侧倒下。她?连忙去接,将他带回?马车上休息。

“您怎么了?”

不光是脸色,他的唇色也是煞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虚弱。

凤彧没有答复她?,只将头靠在车壁上,他身体虚弱,萧妧又不会驾车,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若是他们再?来......”

“他们不会来了。”他轻声道,“御灵之术,有违万物造化、天地纲常。”

万物有灵,他却是这无形秩序的破坏者?。

月色皎皎,落于男子的面上,照亮了他一身风骨。须臾,他缓缓阖眼,也不知?在同谁说,低低一声:

“希望师父不要怪我。”

两次破戒,希望神灵能仁慈一些,宽恕他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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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歇了很久。

仍不见凤彧的情况有所好转。

凤彧说了那几人不会回?来,萧妧便放下心,坐在一旁一直静静地守着他。想起方才那几个黑衣人的殴打,她?又凑上前,眼中有担忧之状。

“夫人无需忧心,我缓缓便好。”

见状,他宽慰地笑了笑。

萧妧觉得他的话语十分舒心。

这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会欺骗她?,但她?知?道,凤彧他不会。

他是要渡生灵、赦万物的神。

马车外突然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夫人,您怎么了?”

察觉到身侧女?子的异样,凤彧稍稍抬了抬眼。

他极为疲惫了,就连抬眼皮这一个动作,也要用尽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闻言,萧妧摇摇头,身体却是僵直。

男子眼中闪过一道思量。

虫声愈近。

她?双手?愈发?颤抖,忍不住攥紧了袖口?,身形微微战栗。

凤彧静静地凝视着她?。

看着她?面色也逐渐变得煞白?,眼中甚至出现了惊惧之色。萧妧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感觉到有虫群的逼近。

一只,十只......不,成群上百只、上千只、上万只!

他们朝自己爬来,要爬上她?的衣角,再?顺着衣角慢慢往上、再?往上,爬到她?的双腿、钻入她?的衣袍。

再?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几乎要疯了。

忽然,手?腕上一沉,萧妧抬起双眸,对上他一双眼。

“莫怕。”

车内突然钻入三只甲虫!

不止是三只,车外还有虫鸣声。感觉到女?子的颤抖,他又隔着袖子将她?的手?腕攥紧了些。

它们要来了!

忽然间,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一沉,顷刻,原本正悠闲爬行的甲虫突然集体一顿,而后竟退到了马车之外。

车外的虫声也消散!

萧妧惊愕,还未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凤彧的身形又是一晃,竟一口?鲜血喷出来。

“先生!”

她?连忙掏出手?帕。

一大片殷红的血落在素白?的帕子上,触目惊心。

“先生。”

他重重地倒在车内,气息虚弱,却还是轻轻拉着她?的衣袖。

“虫蚁也不会来了,夫人......不用怕了。”

他的身体冰冷,好像下一刻就会死掉。

萧妧触碰到他的手?指,凤彧十指僵硬,甚至还轻轻地打着颤。他似乎极为寒冷,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虽已是夏夜,他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

忽有夜风吹过。

男子面色又是一灰白?。

萧妧一咬牙。

“夫人?”

凤彧震惊,又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女?子张开双臂,将自己整个人紧紧环抱住。

“夫人,不可。”

“先生,”她?亦是咬了咬唇,“您莫动。”

凤彧循声望去,月色照在少女?面庞上,她?身量娇小,虽然是在抱着他,脑袋却靠在他的怀中。他的四肢愈发?僵硬,却感觉到有热流从她?的身上传来,慢慢地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

将他温暖。

男子呼吸微微发?乱。

萧妧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抱着他,企图再?给他一寸自己的热量。

凤彧是个好人。

身为善人,不应该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乡野之外。

她?再?愚笨,也知?晓凤彧是为她?驱除虫蚁耗尽了仅存的力气,她?不是白?眼狼。如今抱着他,萧妧心想的只有他们该如何?熬过这一晚。

“先生,您要撑住。”

“陈国需要您,天下需要您。我......需要您。”

有暗香从她?的身上传来,竟让他迷乱。

恍惚之中,凤彧觉得周遭暖和?了些。长夜寂寥,一向话少的他竟同她?谈起话来。

“夫人很怕虫蚁么?”

诚然,她?点点头。

一提到虫蚁,萧妧便是无边的恐惧。

思量了少时,她?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先生,我原本是昭国人。”

“嗯。”他是知?晓的。

“那先生知?不知?道,我在昭国时,曾是做什?么的?”

“什?么?”气息还是虚弱。

萧妧一顿,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青楼女?。”

果?不其然,凤彧身形又是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偏过头,却见女?子目光缓淡,面上已有了释然之意。

“先生,我母亲离世得早,父亲将我卖到了昭国春水楼中。因是这副模样,春水楼的妈妈便想要培养我,让我日后接客。我又哪里肯?莫说是接客了,就是连她?们教的东西都不愿意学。您定是不知?晓,同为女?子,她?们的手?段有多残忍。我不愿意学那些讨好男人的媚术,她?们便将我关到黑屋内,黑屋里——”

正言道,她?忽然一顿。

凤彧好像猜出了什?么。

“是虫。”

“密密麻麻的虫,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虫。”

“它们聒噪地鸣叫着,像是欢迎我的到来,那时我只有十二岁。”

只有十二岁啊,就这样与满屋的虫蚁相处了一整夜。

它们爬上她?的裙角,钻到她?的衣服里,又附到她?的皮肤上——她?越着急去扯,那虫子便粘的越紧,一点一点地,啮咬着她?的皮肉。

吸着她?的血。

满屋子的虫蚁,各个胃口?极小,咬人却极疼。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屋子的了。

她?发?了很久的高烧,浑身贴满了愈合的膏药——这并不是那些女?人仁慈,萧妧作为老.鸨赚钱的工具,那些人又怎舍得她?的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疤痕?待她?能下床时,老.鸨又领她?去了一间屋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食髓虫。

“将人捆绑住,然后再?把食髓虫丢进人的耳朵里。那虫子就会从耳朵爬到你的大脑。然后一点点,吞噬你的脑髓。可偏偏的,那食髓虫的胃口?也是十分的小,吃净人的脑髓需要整整三年?。这三年?内,被?其缠住的人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真是......生不如死。

凤彧忍不住将她?抱紧了些。

她?将整张脸埋入男子怀中,因为惧怕,整个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没多久,凤彧竟感觉到胸膛处有一片湿润之意。

“夫人?”

他猛地一回?过神,惊觉二人此时行为的越界。她?的身形却是十分柔软,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

“夫人……”

又一声,他的声音微哑,有些慌乱地扶住女?子的肩膀。

月色朦胧,萧妧的身体微微摇晃,眼中忽然溢出两行清泪。

凤彧微愣。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娘娘如此失态的样子。

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失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