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美貌祸七国

作者:韫枝

只一声,让他身后的宫人都顿住脚步。

他们似乎都很怕朝羡。

红衣少年面色微愠,眼神逼仄,盯着乔婳。

“您消些气,”乔姬迎上朝羡双目,从容不迫,“是太后娘娘让我将萧夫人接过来。您也?知道的,宫里头发生了这种大事,让她一人漂泊在?宫外不安全,哪怕是国恩寺呢,前些日子不还是被人掳到?山寨上去了?太后娘娘说,将她接来陈宫中,安全一些,对她好,也?对您好。”

她笑着,眼中竟生起几分媚态,朝羡却?不领情?。

他欲动怒,可听到?“太后”二字时,忍了忍,将心中怒气压抑下去了。

萧妧坐在?那里,神色清冷。

她感觉到?少年不安地瞟了自己?几眼,而后对乔姬咬牙道:“你先退下吧。”

“你们,也?退下。”

周围宫人:“喏。”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萧妧与?朝羡二人。

萧妧坐在?椅上,朝羡站在?一侧。

“夫人。”

这一声,唤的是萧夫人。

是陈王的萧夫人。

“你要不要喝些水?”

这一路她被绑来,又在?宫殿内待了许久,滴水未进。

朝羡看了一眼她发干发白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默默倒了一杯热水。

温热的水,上面还冒着些雾气。

他的态度仍是恭敬,微微弯着身子,把热水递给她。

萧妧抬起头,直视着他。

那眼神清冷,让他莫名地想退缩。如做了亏心事一般,他将水杯放在?萧妧身前的桌子上。

“我……我没?想到?她们也?会将你带来,”朝羡抿了抿唇,“我本来想......你与?凤彧先待在?国恩寺,等这边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同你说这场来龙去脉。我没?有想到?太后会让人直接去国恩寺接你,你......他们有没?有伤着你?”

太后与?她向来不对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太后看萧妧很不顺眼。

“来龙去脉?”萧妧心底仍有疑惑,“王上呢?”

“他已?被太后与?李相他们关起来了。”

“关押在?何处?”

“......天牢。”言罢,他生怕萧妧会着急,忙不迭道,“夫人,您放心,我不会夺走王上的位置,我有分寸的。他是我的主子,一直都是我的主子。王上对朝羡有恩,朝羡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说这话时,少年的眼神没?有半分闪烁。

坚定?的目光引得萧妧一怔。

“夫人,不管您信不信,我也?是那日从黑旗寨回来后,才知道这一切的——我......”

他忽然抬起头,与?萧妧目光相对,“我是太后与?李丞相的私生子。”

李王后,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那年太后入宫,是奉了一纸难以违背的婚书。那是父母之命,更是天命。

彼时她已?与?年轻的李丞相相恋已?久,在?先王面前,太后掩饰住了自己?对李丞相的感情?,却?时不时地吹枕边风,让先王提携李相。而后又偷偷与?李丞相花前月下。

一次风月过后,她怀了朝羡。

可那时,王上宠幸阮姬,已?有许久没?有踏入太后宫中。太后无意再承欢,干脆将计就计,先是谎称抱病,而后又称自己?染上了恶疾、脸上出满了红疹子,不便?再面见任何人。

十?月怀胎,暗地里生下朝羡。

又拖李丞相,将其运出宫中。

李丞相哪有胆子敢私自留下朝羡?他怕东窗事发,又舍不得真?的遗弃自己?的儿?子,便?悄悄找人将朝羡收养,待他长?大些,杀死了他的养父养母,将他送入王宫中。

一步步,擢升到?如今这个位置。

——离傅青颐最近的位置,更是离王位最近的位置。

朝羡垂着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萧妧都一一讲干净。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没?有任何即将被人推上王位的激动。但她深知,天下熙熙为利来,天下攘攘为利往,王位之争,自古到?今一直都没?有消停过。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了王位、将王位再还给傅青颐?

萧妧眼中尽是质疑之色。

其实朝羡方才说的那些话,她都知道的。

之前在?陈丽宫,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说,朝羡是太后与?李相的私生子,若是王上敢查乔家,太后、李相、赵家、乔家则会联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傅青颐拉下去。

信中那人让她选,是跟傅青颐,还是跟朝羡。

她震惊地读完信上的文?字,决定?将其烧掉。

要她选择跟哪个人?

那时的她嗤笑,就连飞禽也?懂得择良木而栖。傅、朝一战,她想看看,究竟哪方更有本事一些。

她从来都不臣服于男人。

能让她低头的,只有无边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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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没?想过,傅青颐动竟会这般突然地去动乔家。

真?傻。

萧妧看着桌上冒着悠悠雾气的热水,唇角泛起一抹事不关己?的冷笑。

那笑容过于冷冽,让一旁的朝羡一愣。他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的萧妧。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问得很小心。

萧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眼,朝他扯出一个微笑。

“我乏了,不想去。”

去看他做什么?

不过是败军之将罢了。

傅青颐可以东山再起吗?

答案当然是可以。他是曾灭了齐、卞两国的男人,以他的智慧和胆魄,不该为太后所擒。

要怪,就要怪他太急功近利,想迫不及待地除掉乔家。

乔、赵、李乃至太后,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青颐是可以东山再起,可这其中的成本太大了。

萧妧等不起。

“那太后呢,她将我带到?此处,是为何意?”

朝羡抿了抿唇。

她弯眸,粲然一笑,“太后娘娘,她是想杀了我吗?”

朝羡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不忍骗她,只能着急道:“你莫怕,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的。”

女子又是一笑。

那笑容缓淡,似乎在?质疑他保护自己?的能力?,又似乎是对他的保护不以为意。朝羡有些懊恼,她是萧姬,是艳冠七国的美人,更是辗转与?各个君王之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朝羡攥了攥袖子。

少年面上已?褪去了青涩,转而为一派坚毅之色。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赤诚,眼底有点点星火。

一身红袍,万分炽热。

“你要休息了吗?”

她的面上已?有恹恹之色。

萧妧点了点头,少年轻轻“唔”了一声,欲退下,刚走到?屏风前又转过头。

“对了,这里是风雪殿,你先留在?此处罢。等我处理好了一切,再将你接走,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伤你的。”

“长?秋,”他往后一唤,“照顾好娘娘。”

“喏。”

一个陌生的小宫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

朝羡解释道:“他们光带了你来,今晚我便?让人去国恩寺将钿玉他们接来照顾你。长?秋也?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

萧妧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大哭大闹,女子冷静到?了极点,面上也?毫无惊惧之色。朝羡除了心底暗暗吃惊,更多的是对她近况的担忧。

如她所言,太后想要她的命。

“娘娘,”临走之际,少年突然又问道,“您真?的不要去看一眼王上吗?”

萧妧坐在?那里,不语。

“娘娘,”他的声音有些艰涩,“王上他在?昏迷前,喊的还是您的名字。”

少女面上一怔。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朝羡将袖口又暗暗攥紧,须臾,他终是轻轻一叹:

“我带您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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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朝羡讲清楚了她心中所有的疑惑。

她确实是用香料控制了陈王的心魄。

不止是陈王,被她控制的还有昭王、齐王、卞王。萧妧日日佩戴一种香料包,此香冷寂,却?能让人上.瘾、对此欲罢不能。

相处久了,再离开此香,上.瘾之人甚至还会出现幻觉。

李丞相逼宫那日,傅青颐出现了幻觉。

“他以为是李丞相挟持了您,以您作胁迫,要求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出兵权。否则就要杀了您。

“实际上,那只是一位与?您面容相近的女子罢了。”

这些事,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他刚一回到?陈宫,便?被太后的人关了起来。太后知道他对陈王一片忠心,唯恐他会捣乱。

“至于那名与?您面容相似的女子......”

“是燕姬。”

“您怎么知道?”朝羡惊讶。

“猜的。”

萧妧与?他一同坐在?马车上,她的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粗布短上衣,下面也?是灰黑发旧的裤子,看上去像是朝羡的侍仆。

那时,萧妧便?猜,当时自己?已?被陈王禁足,是谁能穿过陈王的屏障,将那封信悄悄送到?自己?这里。

陈丽殿与?映绿殿只有一墙之隔。

“李相府中,是不是有一位与?我年纪相当、身材也?相称的养女?”

朝羡认真?想了想,“确有此人。”

“她是不是最近消失了?”

“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不见了。

萧妧眼底闪着精细的光。

“那□□宫,燕姬用了易容术,先是伪装成了我的样子,逃过了众人的眼睛,但她担心,陈王曾与?我亲密接触过,怕她的易容术能骗得了他人,却?骗不过与?我朝夕相处过的陈王。”

只是他们足够幸运,逼宫那日,陈王恰恰犯了幻想症。

“那......”朝羡不解,“夫人,您问及那名养女,究竟是何意?”

他眨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

“那养女,应该是在?燕姬进宫前不久平白消失的吧。”

朝羡突然顿悟,“你是说——易容?!”

萧妧抿了抿唇。

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测——燕姬本为燕国人,为何会替李丞相做事?还有,那消失的侍女又去了何处?似乎这样解释,才能说得通。

“也?许此燕姬,早已?非彼燕姬了。”

“那真?的燕姬呢?”

“不知道,”她也?不是神人,“或许早就被杀死了吧。也?许是在?进宫后,也?也?许是在?她进宫前。”

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燕姬。

朝羡后背隐隐有冷汗冒出。

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萧妧安静坐在?马车内,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盖上。

她的面色未动,眼中也?无任何惊异。

不过是李丞相故技重施罢了。

十?年前,他用此术,将傅青颐送去了齐国;十?年后,又用此术,将自己?的私生子推上了台。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来到?天牢门前。朝羡率先抬起车帘,左右看了看。

萧妧此次来见陈王,最好不要让太后知道。

察觉无异样,他让萧妧走在?自己?身后的人群中。守门的官军自然认得朝羡,不敢拦他。

萧妧就这样混了进去。

天牢里又闷又暗,还潮潮的,一走进去便?是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她硬着头皮,随着众人走到?天牢深处,身前的少年忽然顿住脚步。

“你们都下去吧。”

此话自然是对除了萧妧之外的人说的。

“是。”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去,朝羡面色和缓了些,转过头。

“王上就在?前面,不过有很多人看守着,我得与?你一同去。”

萧妧轻轻点头,“好。”

她觉得,自己?本不该来看傅青颐的。

刚刚在?马车上,她就已?经后悔了,还有些懊恼。

“大人。”

一道恭敬之声传来,朝羡闻声淡然颔首,只一抬头,萧妧便?看见了眼前紧封着的大门。

那不是关,而是封。那牢狱的门并不是寻常那种铁栏,而是一堵厚厚的铁墙。墙上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只在?最顶处有一方小小的、换气的口儿?。太后似乎就要这般将傅青颐关押着,不给他任何可以与?外界接触的机会,铜墙铁壁,纵是他插翅,也?难逃。

朝羡声音冷淡:

“我来看看他。”

下人立马会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没?给朝羡,而是自己?打?开了牢房的门。萧妧扫了一眼对方放入怀里的钥匙,快速转头。

“大人,这是......”

那人指着萧妧。

她下意识地把头低下。

“哦,他是本官的心腹。怎么,不能与?本官一起进去?”

“不敢不敢。”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萧妧微微吃了一惊。

牢房里面很暗,暗得几乎没?有光。身后立马有狱卒提灯上前,她这才终于看清了牢狱内的场景。

和静静坐在?角落、双眼微阖的男子。

“大人。”

狱卒把灯提到?朝羡面前。

他担心萧妧这身装束被识破,便?将灯接了,转头对身后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官有话要同他说。”

狱卒们互相对视一眼,面上似有难色。

“你们是害怕本官赤手空拳的来劫狱?”

对方面上连忙露出惶恐之状,又是一连串的“不敢”,在?朝羡清冷的目光中惶惶然退了下去。

红袍少年抬了抬手,将灯提高了些。

昏黄的光照在?了墙壁上,周围忽然敞亮了许多。二人看着,傅青颐兀自坐在?牢狱角落,一身单薄的青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身量单薄,面色发白。听见声响,男子终于抬眸,朝他们这边望来。

那一眼,竟是情?绪平静,波澜不惊。

朝羡鼻子一酸,“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