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抬起头?,与对方四目相对。她的目光平静,反而是他的眼神,带了些局促与不安。
今日她大婚,宫人们将她打扮得极为好看。
不愧是七国第一美人,不施粉黛的底子便?足以让万千男子为之倾倒,如今这般浓妆艳抹......朝羡紧张地看着她,鸦发、乌眸、红唇,一如那日在卞宫门前他第一次见她。
一袭红裙,不似洁白仙子,而是勾人魂魄的妖灵。
他抿了抿唇,又低低唤了声:“娘娘。”
外头?吹锣打鼓声不断,这是朝羡第一次大婚。相比于萧妧,他显得无措许多。
下一步……该做什么??
似乎是饮合卺酒。
然后结发、共寝。
朝羡郑重其事地拿起酒杯,试探性地问她:“我们……要不要?”
酒杯中竟放了一颗又大又圆的红枣。
朝羡的脸微红。
萧妧一身绯裙,金冠凤钗细流苏,遮住了她睫上?一片。她静静地瞧着朝羡,乖巧而无害。
“罢了。”他忽然又些懊恼,“你若累了,便?歇息罢。”
对方仍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提防。
“我、我不会?碰您,”朝羡连接解释,“一会?儿我睡地上?。”
而后,又关切问道:“您要不要把头?上?的东西都摘下来,重不重?累不累?”
萧妧这才?有?所动弹。
她真听了他的话,让重重的头?饰一股脑地摘下来,脖子顿时好受了许多——与此同时,那乌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垂落在她周遭。
朝羡有?片刻的失神。
二人竟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晚上?。
朝羡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对她还是一如先前那般毕恭毕敬。正如凤彧所言,与萧妧大婚后,朝羡的身子竟“奇迹般”地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太后和李丞相也?兴高采烈地张罗起他登基的事。
整个朝堂,俨然被太后等人所控制。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天牢里傅青颐的存在。
另一边,燕国竟不知从何处知晓了陈国易主的消息。
周围边.境也?蠢蠢欲动起来。
半月后,容简来陈。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燕国三皇子——燕南。
她与朝羡虽已大婚,可对方却很少来风雪殿,尤其是很少在晚上?来风雪殿。他害怕冒犯了她,二人独处时,待萧妧也?十分敬畏。
无人来找她麻烦,萧妧的胃口却莫名小了下去?。半月后,竟消瘦了许多。
太后派人传她赴宫宴。
钿玉生怕让别人看出自家主子的消瘦,在她的脸上?扑了许多桃花粉,萧妧坐在菱镜前,任由她折腾。
折腾着折腾着,这小丫头?忽然落下泪来。
萧妧一愣,“怎么?了?”
钿玉仓皇抹泪,“没、没事,就是觉得……”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就是觉得您不开心?,奴婢、奴婢也?难过。”
她抽抽搭搭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一圈儿。
“先王在时,虽然他曾禁足您,奴婢也?没有?这么?难过。如今王上?待您好、珍惜您,奴婢却、却……”
钿玉瞧着镜中主子那一张有?些消瘦的脸。
“奴婢只觉得心?疼。”
一女?嫁二夫,已是莫大的罪名。
她不知嫁了多少人。
钿玉一哭,萧妧有?些无奈。后者?将手上?掂着把握的镯子放下,转过头?欲哄她,忽然看见墙角一抹绯袍。
“王上??”
钿玉哭声一顿。
朝羡从暗处踱步而来。
不知有?没有?听到方才?殿内主仆二人的话,他的面色看起来也?有?些僵硬。
“你们都退下罢。”
男子走到菱镜前,垂眼看见了她落在地上?的鞋子,忽然蹲下去?。
“朝羡?”
他竟开始给她穿鞋。
萧妧觉得踝上?一重,下意识地往后躲,对方却不容她退避,将她着了袜的玉足塞进了鞋子里。
而后又开始给她仔仔细细地擦拭鞋子、捋平她裙子上?的褶皱。
“朝羡?!”
“是我不好。”
朝羡的声音闷闷的,“阿妧,是我不好。”
“我没有?王上?的能耐,与太后抗衡,我不能保护你。”
他一顿,又轻声同她道。
“一会?儿的宫宴,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了。我胡诌个理由,同太后说你身子不爽,我允了你休息。”
今日宫宴上?,来的不只有?燕国三皇子,还有?那个容简。
朝羡知道,她不太想见那个负心?汉。
她不想再与容简扯上?联系,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以至于后来还闹了出乌龙。萧妧不想再见到容简,他也?是能猜到的。
不光萧妧不愿见容简,他也?不愿去?见容简。
自从做上?了那个位置,朝羡才?知道傅青颐有?多难。
批不完的折子,数不完的破事,还有?太后与李丞相的暗中捅刀子……如今又来了个燕国。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知这次燕国来陈,是想做什么?。”
陈国内.战,国力猝然趋下,怕是不敌燕国。
更不知容简会?不会?通.敌倒戈。
萧妧看着对方那一双满是忧虑的眼,抿了抿唇。
“其实,若是容简在陈燕两国之间摇摆不定,我或许可以试试劝他的。”
闻声,朝羡一愣。
他十分惊讶于萧妧方才?所说的话,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从座上?站起身,清透的菱镜倒映出女?子绰绰的影。她面上?似有?风霜,凌然可畏。
朝羡如释重负,笑意在唇角荡漾开来,缓缓,咬出一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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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妧被朝羡牵着,来到宫宴之上?。
他还未纳正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萧妧带到正殿上?,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以一国之母相待。
太后全程瞪着萧妧,碍于燕国皇子在,不好拉下面子,只能隐忍。
除了太后的视线,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也?全程盯着萧妧。她装作没看到,低下头?。
“乐起——”
燕国骁勇善战,是马背上?的民族,言语行为也?十分直截了当。
见了萧妧,燕国使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臣记得,曾在数月前为陈王献上?我燕国美人一名,如今那燕姬何在,何不出来参宴?”
闻之,李丞相面色微微一变。
太后一笑,打着圆场,“燕姬前些日子感了风寒,如今卧病在榻,不便?参宴。还望各位体?谅。”
对方淡淡“哦”了一声,此事便?没了下文。
只是太后这一句,却让那燕国三皇子循声望来。
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朝羡身侧、那一身绯衣身上?。
“那位便?是七国第一美人罢。”
燕南眼底有?着淡淡的惊艳。
被人提名,萧妧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捧了桌子上?的清酒,朝燕南遥遥一拜。
“萧妧见过三皇子。”
那一声轻唤,细细软软的,直教人身子发软。燕国三皇子唇角笑意更甚,也?斟了一杯酒,回?敬她。
循着礼数,萧妧挨个敬去?,她的酒量不是很好,几杯下肚便?已醺醺然。
朝羡偷偷拽住她。
“莫喝了。”
她的面上?带了些红晕,原本清澈的眼底也?泛起了混沌之色。她晃了晃身子,被朝羡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我让人送你回?风雪殿,好不好?”
萧妧眯了眯眼睛。
那燕国三皇子兴致正浓,又岂能如此放过她?燕南又倒了一杯酒,当着众人的面,直夸她女?中豪杰。
席上?所有?人都看出来,燕南对萧妧有?意。
燕南,其生母便?是燕国皇后,是燕国的嫡子,燕王最为器重的儿子。燕王此次派其出陈,便?是有?意立燕南为储君。
两国矛盾尖锐,特别是陈国此番又元气大伤,谁都不愿意惹恼了这位未来的燕王。
不知道第几次倒酒时——
一只手突然把她拦住。
朝羡?
坐在殿上?的太后不悦地皱眉。
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萧姬手上?的酒杯夺了去?。
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傻了眼。
萧妧也?是微愣。
“你回?去?罢,”少年?扶了扶她的肩膀,“在风雪殿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而后,扬声,似乎在对燕南宣战:
“萧姬身子不适,来人,送她回?宫——”
殿外突然下起了小雨。
太后咬牙,怒视着方走进殿的少年?。
朝羡一身绯衣,听见了传唤声,端端正正地走入太后宫中,对着殿上?的妇人一拜。
“母后。”
“母后?”
太后轻呵一声,“你莫以为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就拿你无可奈何。”
“哀家既可以捧你上?位,也?可以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