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香烟袅袅,隔着淡薄烟雾,宋知书?将眼?直望过去,好似望住半生羁绊。

轻霭对面?,有“哐当”一声,楚含丹懒懒丢下香箸在案,迎面?朝他瞧过来,“二?少爷要抬烟兰做姨娘,也是应当,我自然是应的。只是慧芳那?头怎么说?人家跟你这样久,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啊,就叫她眼?巴巴这么看着?”

宋知书?将茶一饮而尽,扶案起身,“二?奶奶未免也贤惠了过了头,慧芳不?用你操心?,我自会赏些头面?首饰安抚她。”

话?儿虽这样说,可他到底是甩手就不?管的人,撂下这话?出?了这门的当头就抛往脑后了。

要扶上烟兰,只不?过是因她怀有身孕,想拿这孩子堵堵太夫人的嘴,没得叫她老人家看楚含丹七八个月无孕之身心?里总是不?爽快。

他这厢出?去,夜合忙凑了来收拾茶盏,迎腰提裙坐上他原来的位置,“小姐,姑爷要抬举烟兰,这莫不?是个好时机,想那?慧芳必定是不?服气的,一置气闹起来,她两个都不?安生,岂不?是好?怎么你还要提抬举慧芳的事儿来?”

“我自然晓得的,”楚含丹拂开香炉,理着霞彩栀子花儿娇纱裙盖了脚面?,前凑两分,“我先问问他心?头是个什么主意,我自己心?头才有数不?是?你瞧,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只管找慧芳过来略激一激她。你去瞧瞧她在外头没有,若在,叫她到我屋里一趟。”

替她撩过一缕碎发,夜合临窗望去,在院中淡扫一眼?,未瞧见慧芳身影,“好像说是打水去了,恐怕还没回来呢,若她在,那?烟兰还能这么轻巧进到姑爷房里?”

二?人乜笑一阵,默契地将眼?着落于外头幔纱扬舞。眼?看日子一天凉过一天,而美人脚上的软缎鞋直朝前路奔着,离春越来越远。

老井边儿上,慧芳才打上来一桶水,和另一个丫鬟担着一路晃荡而去。一不?留神,溅出?一片水花儿湿了裙面?,引得她朝那?丫鬟恶骂几?句,“你是没长眼?呐?要你干什么使的?针织女红一概不?会,连做点子使蛮力的活计都笨手笨脚的!”

那?丫鬟赶着赔罪,颔首间又溅出?来一片,气的慧芳“啪”一下摔了担子,水直往石阶下头泼流去,“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没长眼?就罢了,连胳膊也没长不?成??既然无用,不?如剁了去!看我回去不?打你几?板子!”

将那?小丫头子骂得跪倒在乱石阶之下,她这得了意,旋腰扬长而去。

赶不?上,撤下秋裙换新妆,便有冬恨夺路来。她正往屋里去呢,才绕过小池到游廊,便听见夜合立于屋前软软招手喊她,“慧芳、慧芳,你来……。”

游丝软带的一双手招魂儿似的捕了人去,方进了屋子,即见楚含丹在软塌上歪着斜目过来,这一瞧倒如惊梦似的将她惊坐起,“呀,你这裙子怎么失了一大片儿?还不?赶着先去换了来,仔细贴在身上着凉。”

软一调、硬一调,将关怀里的嗔怪之意浮于言表,惹得慧芳不?好意思起来,牵着裙儿过去,“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沾了些水,二?奶奶叫我可不?敢耽误了,您有什么吩咐的?”

楚含丹敛起笑,招手叫她对坐过来,将那?张澄心?纸推到她面?前,“你瞧,可是正事儿不?是?你我都是无用之人,这么久了也不?见个动静儿。你瞧人家烟兰,不?声不?响的就珠胎暗结。今儿她拿了这诊书?去找你那?位爷,倒是没说别的,只说要二?少爷光明正大、敲锣打鼓地迎她来做姨娘。你二?少爷又拿着来和我说,我还能如何?自然是应下了,又想起你来,到底你也是二?少爷身边儿的人,这等事儿还是要知会你一声的。”

那?慧芳一面?听着,一面?将纸上的字细细瞧来,字字句句,好不?锥心?,越瞧到后头,脸上只若数九寒天,刮不?尽的烈烈冬风。半晌,她才从纸上抬头,抖着下巴,“您就应下了?”

“啊,我只得应下啊。”楚含丹只将万不?得已化为一声凄叹,“你也是知道的,我从进到这里开始也有七八个月了,肚子一直不?见响动,太夫人对我早已颇有微词,我也是抬不?起头来,如今有了这事儿,我还能不?答应不?成??别说是我理亏,就算是我膝下有个一男半女,男人家纳妾,我这个为妻的还能驳他不?成??”

慧芳眼?珠子早已滴溜溜转了一阵,待她说完,立时便挺直了腰枝有理有据地说来,“我的奶奶,我们那?糊涂爷不?明事儿,可您是最最聪慧的人,真就由?得她说不?成??哪里知道她是从哪里抄了这张笺子来,何况既无您和太夫人的示意她便能明目张胆的将那?糊涂爷勾引了去,怎知她就是行为检点的?即便是有了这胎,也不?知是哪里的野种呢!”

言至此,楚含丹亦低眉忖度一会子,适才恍过来,“你说得也有理,若果?真二?少爷的,自然亏待不?了她,若不?是……,是我糊涂了,这种事儿,还是应当慎重些。”

她将软唇一咬,咬出?千百个为难,“只是这事儿若我去劝了,你们那?二?少爷恐怕不?领情,未必不?会反将我视作那?等妒妇,我倒不?好去说了。慧芳,不?如你替我操这个心?,去劝劝他再请大夫来瞧过。”

得偿所愿后,慧芳将那?笺子折了放入怀中,髻上两枚金樱小钿对日照着,一晃眼?,便有伶俐一笑,“二?奶奶放心?,我尽心?去劝,就算不?为二?奶奶,也是为我们爷。”

楚含丹抬脚下榻,亲自起身送她半步,盼她这一去,即能有死有伤,无论伤的是哪一个,她自己都是稳收渔翁之利的那?一方。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①。

这微雨只将寸草润了一遍,倒未及入土,故而体?健之人是连伞也不?必撑的。小月最深信自己福大命大,见其一路行来,沾湿浅纱一层,凉悠悠熨贴在身上,倒将她心?头的恨浇息一寸,只于渣滓下沉后上浮的冷静。

至一院前,只见梧桐成?毯,她踏了焦黄枯叶,“嗑哧嗑哧”几?声折进院中,见得炊烟盘桓,闻得饭后余香。她进了间屋子,里头正有洒扫的厨娘,她朝一个臃肿背影柔喊一声,“赵妈妈。”

赵妈妈应声回头,将她上下一扫,眼?中不?耐烦至极,斜依灶台,扬起不?阴不?阳的调子,“你来做什么?不?是才给你们院儿里装好饭过去?喏,鸾凤前脚刚走。”

“我方才在路上瞧见她了。”小月雷打不?动,任凭她多?少白眼?儿,还是笑得可人儿,“我们大奶奶忽然想吃个清抄枸杞芽儿,遣我来要一个。”

不?提便罢,一提赵妈妈更是满脸怨愤不?屑,“你们大奶奶怎么不?自个儿来抄?哼,从前我见她伶俐可爱嘴又乖,一到我们这院儿里来,凡事亲力亲为,我要替她切菜,她还说‘妈妈您坐着吧,哪能麻烦您呢’,我只当她是乡野来得不?摆那?些小姐姐奶奶的款儿,原来啊,哼,都是哄我的!”

这一开口,就是好大堆抱怨泄闸似的关不?住,“哦,现如今倒想起摆起架子来了,自己不?来烧饭了,反遣个丫鬟来压我们。那?鸾凤一来,倒摆出?十二?分的架子,要我们做这个做那?个,我说‘我们这是小厨房,只会做一些家常的,若要山珍海味,还得请那?边儿屋的大厨掌勺才是’……。”

只见那?眉上郁愤难填,一起一落间,两个手还掌心?抵掌背的拍起来,“谁知她不?信,还到她娘那?里吹了耳边风,她娘又说动我们管事儿的,倒先罚了我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如今她要吃什么清炒枸杞芽儿,你只管和她说,我不?会做!她想吃,叫她自来!”

听了这半晌,小月已得了个意外之喜——原来这赵妈妈对鸾凤早已心?生怨恨,正好,就捏了这个作法开端。

她将肩一软,忙围上去劝,“妈妈消消气,您先听我说,这事儿我晓得,我倒要替我们奶奶说几?句公?道话?儿。您同我们奶奶原先早晚在一处烧饭做菜的,可瞧她是哪种仗势欺人的人?”

那?赵妈妈侧过身去,面?不?曾露给她,只将耳朵凑来半寸,似有松动。见状,小月软软搭了她的肩,“妈妈别急着生气,我们奶奶也是有苦不?能言呢,这不?,今儿哪里是要吃什么炒枸杞芽儿,是叫我借了这名头来同您赔罪呢。”

至此,赵妈妈总算迎面?转身,拧着参差不?齐的两道眉轻问,“这是什么理?”

“唉,我同您老人家说吧,我们大少爷本?就不?会说话?儿,每日得我们大奶奶伴着,我瞧着倒是开怀许多?,我们大奶奶自然也是欢喜在心?的,两个人整日眼?对着眼?喂饭喂水,连我们这些老人儿都不?忍去打扰。偏那?鸾凤来了,恨不?得讨了这个巧宗儿去,便自做主接了我们大奶奶所有活计。我们大奶奶也不?敢同她争啊,她是太夫人指派过来的,谁敢说她半句不?是?”

“那?如此说来,不?是她得势欺我,是那?鸾凤硬揽了这些活计,倒又推到我们身上来?”

“可不?是嘛,我们大奶奶能从哪里长得势呢?”小月接过她手里的扫帚搁下,扶她往长条凳上落座,“原是那?鸾凤来时太夫人便说下,若她服侍得好,以后好给她涨银子的。咱们府上这位太夫人您还不?知道?专会做这些不?费吹灰又能驳个好名声的事儿。她自个儿要做这个巧宗,却不?挽起袖子自己干,反倒支使起妈妈来,别说妈妈,就连我们院儿的一众人也不?得不?让她几?分!”

话?儿一说开,赵妈妈便展眉笑起来,“我说呢,瞧明珠不?是那?样儿的人,时常跟我们这些老婆子有说有笑的,身段儿放得比那?起自小丫头们还低。”言罢,她拍手站起来,“你坐着,我去给她抄个枸杞芽儿,回去告诉她,我们这屋里的妈妈婆子们都怪想她的,叫她得空还来。”

这厢闹罢,仍起了火,择了菜入锅。小月在一边瞧着,舒眉一笑,“赵妈妈,我们奶奶还说了,让您别得罪了鸾凤,她是有头有脸的人,她吩咐下什么您只管做什么,没得再受罚。”

赵妈妈一头翻锅一头回她,“我也不?敢得罪她啊,头回同她争两句,两个月的月例就没了,那?可是二?两银子啊,我闺女的嫁妆又得愁上半年!”

时下菜已炒了出?来,小月接了碟子,一面?往食盒里装,一面?巧劝,“妈妈别急,等我回去同大奶奶说了,她是菩萨心?肠、吃斋念佛的人,必定是要将银子补回给你的。”

那?赵妈妈自然欢喜,挽了食盒亲自送她出?去。外头已是阴天,小月跨了食盒绕过园中直直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碟子枸杞芽就摆在她桌上,直到起了冷油腥也没人动过。

月华初升,她点起蜡,侧眼?扫见那?盘绿油油的菜,一片散花如意烟罗绣轻轻拂动,唇间“啧啧”两声儿,便在床架子西侧的黑暗中唤出?一条獢獢犬,好时机正如这只满身绒毛凶巴巴的狗儿悄然而至。

她将枸杞芽儿倒在地上一个小木盆中,蹲身下来从头至尾轻拂它的身子,散开的乌发垂遮她的脸,只余黄辉中一条轮廓,“诛碧,你慢些吃啊,又没人同你抢。”

那?狗儿置若罔闻,仍低头狼吞虎咽,慵烛里露出?凶恶獠牙,撕破长夜。

人静之际,满府里只有廊下几?个零落灯笼,如重门怨妇不?死心?似的燃点着青春盼归郎,燃尽寸寸青灰人不?回。

悄阑之中,青莲借着月光摸出?房门,踅进隔壁院落,猫着腰轻推屋门,“吱呀”一声儿,不?肖片刻,里间便燃起微弱烛光。她抬帘进去,就见宝幄挂起,明珠擎烛起身。

她赶了两步扶她,又将穿鞋一双素靑绸面?鞋替她摆正,嘴上却埋怨着,“你躺着说吧,何必起来,夜里怪凉的,可别招了风寒。”

一面?说,一面?送上一盏银渡浮雕莲纹烛台,明珠接过,将手中红烛插上去,搁在案上拢了肩头湛蓝撒花长褙,唇上撅出?一朵妍丽映山红,“我不?怕凉嘛,姐姐你坐下说话?儿。”

回首帐中,另一位也起了身,自去另一案上倒了两盏清水,一盏自饮,一盏递予明珠,“你先喝口水,我听见你嗓子眼?儿里干得很。”

青莲抬眼?一望,望见这位唇上也是绮丽殷红,暗一想,猜准儿了方才二?人必定在垂幄里头唇齿相接来着,她低眸暗笑,只等着他仍旧坐回床上去方拉了圆凳坐下,“明珠,你猜得没错儿,这小月的确和荃妈妈有过节,我前头才同她道明鸾凤是荃妈妈的女儿,后脚她就往厨房里去了。”

“她去厨房做什么呢?”明珠把盏拧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究竟也不?得而知,”青莲参不?透其中道理,只将自个儿揣测说与她听,“鸾凤自打过来了,就只往她房中、这边儿屋里、还有厨房跑得最多?,另两样不?必说,只这厨房……,这些时,你和少爷的膳食都是她管着的,我猜小月是想从这上头做文章?只是不?知她要如何做这文章?”

低眉一瞬,明珠还是暂不?得头绪,倒是床沿上坐着的宋知濯硬声儿道来,“嫁祸于人。恐怕她是想在菜里做些手脚,害我在次,嫁祸给鸾凤是真。”

“啊?”明珠半信半疑,回首与他,“她害你做什么?你跟她什么事儿结下的梁子,怎么没跟我说过?”

说起危关性命之事,他却不?急,只作浅浅一笑,轻松泰然,“我与她无冤无仇,但也无恩无惠。她这人原不?简单,当年我好转之后,便将院内之人的底细都叫明安去查了来,各人都有迹可查。唯独小月,只说她是亲人俱无,自个儿卖身进府,前尘往事倒无从查起。”

明珠寸了片刻,多?思一时,“这有什么,没准儿就是真的呢?”

“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同荃妈妈结下的仇呢?”他穿着一身暗蓝祥云纹浣花锦寝衣,自床临下,缓缓踱到案边,“你想想,荃妈妈身后是谁?她同荃妈妈结仇,是不?是也同太夫人结了仇?我猜,她要给我下毒栽赃给鸾凤,是想将鸾凤这条绳上的人都牵扯出?来,岂不?就是一箭双雕?”

“我的老天爷……,”明珠吐舌露粉,惊得忙劝他,“那?你可得当心?些,若她真是要你做这枚‘引子’,岂不?是不?管你的死活?”

他也拉一根凳坐下,朝明珠挤眉一笑,“不?,你反倒还得助她一助。”

余下二?人各自沉吟片刻,还是明珠先豁然开朗,抬首一笑,“我晓得了,她利用咱们,咱们也利用她!”回首望住青莲,见她似乎还迷离不?悟,她自解说,“小月的仇人,正巧不?也是咱们的仇人吗?她想借咱们的名头报仇,咱们也恰好借她的手,故而这毒药,咱们还得助她一下。”

这晌,青莲才吁出?一口气,“哎呀我的天,怎么这样绕来绕去的?”明珠以为她还未醒,正欲再细细解来,却见她摆袖一笑,“好了好了,你不?肖说了,我明白了,你瞧我就是那?样蠢笨的货色?”

“哎呀,”明珠折颈倒在她肩上,两手捉了她的臂膀软软一晃,恍如在闺中做了个母疼姊宠的小姑娘,一颗心?也跟着盈袖软绵绵荡起来,“青莲姐姐哪里笨?分明是女中豪杰、闺中英雄!你瞧,你日日都要训我一番才罢,既是你妹子,你就当多?疼我些。”

青莲伸出?食指,朝她鼻尖上点点,“你呀,在别个面?前又有眼?力见儿又识礼,怎么独在我面?前这副样子呢?可见是仗着我待你好,便越发的蹬鼻子上脸起来,如今还要拿起我开涮,嗳,我惹不?起你自躲开吧……。”

眉目飞扬,提裙而起,竟似飞蛾蹁跹而去,明珠在后头敛住笑,软软哀求,“我是把姐姐当亲姐姐看嘛,自然就多?在你面?撒些娇了。”

人走后,宋知濯依旧折回床上去靠着,久等不?见明珠上来,撩了帐子一看,她还在桌上把盏,双肩单弱地撑起一间长褙,撒花儿料子披在身上,是以孱弱之躯熬过霜冻,屹立在下一个春天。

好半晌她才撩了帐子爬上床,樱唇点点翕动,“我实在想不?通,小月到底与太夫人荃妈妈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值得她犯险至此。”

宋知濯双臂靠枕,正瞥见她掀开自个儿的被?褥,忙扯她一把,“嗳,夜里怪凉的,你就跟我一道睡吧。”

她手扯被?子,暗思一刻,还是丢下往他被?褥里钻去,“成?吧。”

适才抱得温香满怀,双双直转入梦,只闻花鸟蝉鸣、重回春末。

夜褪下一层颜色,凉风萧瑟、晨有冷霜,天边是幽深的蓝,似跌入千尺万寸的海底。明珠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中恍然回到庙中,寐着眼?摸下床来,像是在寻摸什么。

那?淅淅索索的动静儿将宋知濯也吵醒,撩了帘子在黑暗中寻她一缕倩影,定睛一看,瞧见她正缩在墙角,手指自飞鹤烛台往上摸索,嘴里还在嘀咕呢喃着什么,分明是半梦昏沉,不?见天晓的糊涂模样。

宋知濯恍起了坏心?,撑起枕头,将声音拖得温柔绵长,“明…珠…,你…在…找…什么?”

墙角那?抹身影似梦非梦,浅笑着纱纱的嗓音答他,“师父,我在找我的担子啊,不?知道是谁给我放这里来了,我还得赶着去挑水到厨房做早饭呢。”

话?音甫落,她便抖着身子清醒过来,抬眸四顾一番,一时倒分不?清何处是现实何处为梦境了。

幸而下一瞬就响起宋知濯安魂之声,“快上来吧,地上多?凉。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天都没亮呢。”未闻那?方动静,他沓着鞋下床去牵她,将她拉回床后,又踅身到案上点了支蜡烛,一面?挂帐,一面?问询,语中折进温情无限,“怎么了?梦魇了?你坐着,我去给你倒盏热水,喝过就好了。”

烛火一颤,明珠方才清醒过来,泄一缕缓神过来的浅浅笑意,捋过鬓角一缕垂发,“没做梦,就是起得早,一时没清醒过来,以为还是在庙里时,要去摸了扁担挑水,半天摸不?着,就给你叫醒了。”

他坐下来,两个拇指在她额角太阳上缓缓按着,“今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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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柳永《戚氏·晚秋天》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庙里的日子苦啊~

宋知濯:家里的日子险啊。

明珠:还好还好,好歹不用早起干活儿。

宋知濯:你这么容易满足吗?那好,五千两银子就不给你了,我自个儿收起来。

明珠:哪里来的五千两?

宋知濯:陈大人送的,圣上让我收下。

明珠:告诉陈大人,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他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