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入夜,窗外沉着一弯霜寒冷月,桂树凋零。屋子中央还?是那个鎏金炭盆,偶时迸出零星齑粉,轻轻噼啪一声,绽出红粉流香。

绮门低帐,坠着的镂空银香球轻轻晃动,悠悠的节奏里盘桓着曲折青烟。下头,对膝盘坐着换了轻绒丝锦寝衣的二人。一靛青、一浅红,那抹浅红在浮香律动,从缠金丝软鸳枕下头抽出个长匣。

抽了那枚蝶簪样式的镀金楔,明珠先朝宋知濯瞪一眼,十分不信任,再三嘱咐,“你别睁眼啊,我说睁时你才?许睁。”

得以宋知濯连点下巴颏后,她才低笑起来,笑声萦萦转转,莺歌蝶舞,绕梁三日。宋知濯颤着睫毛,也跟着笑。过一会儿,她才神神秘秘的抑了声儿,“睁开吧。”

眼皮底下赫然呈着一只郁郁葱葱的羽翅翡翠笄,可不就是明珠陶登来的那只。她两个柔荑托着就举在他目下,浅红小盈袖滑叠至肘间,露出一寸雪作的肌肤,雪上,宛若捧着满春。

宋知濯的目光都被那片凝脂玉露吸引了去,哪里还?留心那黯然失色的玉簪子。恍神中,又被她两片在灯影下翕动的嘴唇勾了去,一开一合中,闻得她莺黄巧啭,“你瞧瞧好不好?那掌柜说哪位赵世子也想要来着,让我捷足先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通透的绿,特意给你买的。”

他?从她手里拈了来,凑在眼皮底下左瞧右瞧,半晌才?咋舌肯定,“嗯,是不错,”紧接着,浓眉轻提,斜眼过来,“看这成色,得不少钱吧?”

“三千两呐!”明珠伸出一手,食指拇指一扣,留三个指头在他眼前痛心疾首地重重一晃,“我的老天爷,我头一次听见恁贵的价钱,险些没把我的魂儿都叫了去。可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与你相配,心再痛,也只好忍了。我自个儿可是连个镀银钗都舍不得买。”

望那眉眼低垂,嘴唇翻飞,只差西子捧心在床上滚两圈儿了。宋知濯心内暗笑,支了单膝在被面上,未罩锦袜的脚尖一点一晃,“你可说谎了吧,明丰可是同我说了,你阔气得很?,一拍桌就定下了,连个价钱都没划一下,摆足了阔奶奶的派头,幸而你是自个儿套车去的,不然掌柜的恨不得自己架了鞍驼你回?来。”

“哼,我可是为你买的,”明珠抬眉而起,两腿在群里折了个来回,跪膝而起,叉着腰,佯作趾高气扬掩饰自个儿的点点心虚,“我可是一样都没给自己买,就是闲买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为你一家子!”

逗乐还?似不够,宋知濯也盘下腿,不用跪起身,就与她气焰齐平,“好呀,你借我由头给自己个儿耍足了威风,回?来可以光明正大说都是为我花的钱,哄得我心软,又拿几千银子来贴补你,可打的这个主意不是?”

他?佯作讥诮恼怪之意,令明珠原本嚣张的气焰层层垮落,香球在她眼前晃着虚影,隔着这影儿望他?,像是隔了天差地别的穷困潦倒与富贵权势。她蓦然想起楚含丹的话儿,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些冰金冷玉,只属于了无生息的贫寒。

那双软睨的眸子,轻而易举就将明珠的心击溃得如外头一片雪花触了地,花型消散,徒留撩不起的瑟瑟寒冷。

她翻裙了下床,身后跟着宋知濯稀里糊涂的目光,趿着鞋赶到高柜前,“啪”拉了柜门,扫一圈儿,在角落里扫见自个儿当初带来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包袱皮,抱到圆案上,闷不做声地捡了南墙下的木鱼、念珠、经书一一装点进去。

沉手沉脚的行动里,宋知濯才?恍过来,这是玩笑开过了,他?忙翻身下床,鞋也赶不上穿去扯她,“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就是同你说笑呢。你想着给我买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想逗逗你。”

那一位眼下上了火、伤了心,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犟着被他抓拽住的手腕儿,死挣一会儿,见挣不开,恶狠狠地瞪过来,“放开。”

“我错了,”宋知濯举起她的手忙往自己个脸上扇,“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别生气,我对神佛发誓,以后再不说这种笑话儿了,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撒开。”

“不是,你要上哪儿去啊?”他?忙躬了腰垂了首,半挽的发在胸前急得直晃悠,“这大半夜的,你还?能上哪儿去啊?我真是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外头天寒地冻的,等?明儿睡醒了,你再打我一顿撒气,或是现在就打?”

烛火一偏,就照见明珠被满头蓬发掩住的泪花儿,这泪花儿里绞着倔强的自尊,无处可去就再回?到街头讨饭、回?庙里劈柴。如是想着,便提脚往他?光洁的脚面上狠踩下去,还?重重碾上一碾,“你管我!我纵然讨饭吃,也不要你一个碎银子!”

一记吃痛,他?松了手,龇牙咧嘴哑声呼嘶着,瞧见明珠得了这个空隙抓了包袱旋裙而去,他?哪里还?顾得上痛,忙追至外间,冲着那片荏弱的脊梁哀求,“你这一走,是不要我了吗?你往哪里去?将我带了去吧,横竖我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你肚子里头了,你若走了,我在这里剩一副空皮囊也没甚意思。你将我一道带了去,我替你劈柴担水,我去为你偷包子馒头,我去打家劫舍养活你,再不让你吃那些苦!”

屋子踅进一片清辉素月,裹着浅红的背影一颤,包袱就从肩头颤到了地上,咚咚两声儿,木鱼与鱼锤分割在天涯两头。她徐徐转身,所见的是她许多年后都不曾遗忘的场面。

宋知濯已经跪倒在地,笔挺得上无愧于天,下不怍于人,赤城坦然仿佛跪拜的是青天、是朗月、是主宰他生死的君主。他?就那样挺拔地跪在四角藻井之下,在霜色淡淡的月光中,他?低低求来,“你别恼,都是我错了。”

眼泪就这样随明珠的步子坠在裙边儿,晕出一朵朵雪莲,她自惭自愧,怎么几句玩笑话儿就当?了真,叫他凭白为自己折膝。她奔过去,缠着他?的臂膀要将他?搀起来,“做什么,天地君亲师,我占哪一个,你做什么跪我,你要让我折寿是不是?”

“跪得的跪得的,”宋知濯豁牙一笑,拂膝起身,揽得楚腰对星河,将她抱起,一步一踏坚定?无缓的走着,“你是我的天与地,还?是我的女菩萨,怎么跪不得?”他?垂眼一笑,“不过你这小尼姑脾气大得很?,怎么对着外头那些冷眼冷语你是笑脸相迎,独对我就这样跟个老虎似的?想来是柿子捡软的捏,仗着我没你活不下去,你就专对我横眉冷对的?”

清霄半沉桃半熟,明珠红着个脸,被他敬献佛龛似的轻放在软锦堆叠之上,嗔一眼怨一眼,“谁叫你说话儿不中听,头先分明说银子随我使,方才又你的我的跟我算得那样清楚。我有?什么呢?一个子儿没有?,白到了你家来,吃你的花你的,往后你做官发财,我不更得瞧你的脸色过日子?”

一壁说,一壁抽着鼻稍,可道地籁风声急,天津云色愁,悠然万顷满,俄尔白浮川①。

眼看山洪崩迸,宋知濯急忙坐下去,兜了她的背轻拂,恨不得将心挖给她去,“不哭不哭,我晓得错了,我原是说笑,竟然疏忽了你打小过的就是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引得你生了这一场气。钱自然是给你花的,不给你花给哪个花?你若是高兴,就是拉了银子见天儿在街上撒着玩儿都成。”

他?只管做小伏低,着急哄一阵。明珠这才?渐渐止住抽咽,吊了眼,将信将疑,“真、的?”

两个字叫她说得断续不接,一停一顿中,似乎还?滥着满滩的洪水不及撤退。他?由枕头抽出条软帕,揪心不知怎么才?好,温柔地往那鹅蛋脸上抹,“你还?真是我的活祖宗,长这样大,连头先躺在床上时我也没觉着像今儿这样心头堵过。你一哭,总像是往我心里注水似的,直要把那五脏六腑都淹了。”

闹一阵、哄一阵、就此消磨了半个清霄。后半个,相依相偎、共枕而眠。

新的一天是天际茫茫,打他?二人睡着后开始下的雪,挂瓦冻枝,零星几片桂叶上也冻了冰,手指轻一抠,便能抠出个晶莹透玉的冰叶子。明珠喜得不知怎么好,挂了斗篷就在外头去踩雪,咯吱咯吱的声儿听得她耳朵痒痒,更叫人痒痒的是她百灵鸟一样清灵的笑声。

大早上青莲就领着丫鬟过来扫雪,一见她,正要训,绮帐在旁观其脸色,忙喊了明珠,“奶奶,快进屋去捧了手炉出来吧。”

望其睇过的眼色,明珠看向青莲,那脸上已是怨怪难消,便忙捉了斗篷老实进屋。

想着要“病好”,又不可太过于突兀,宋知濯便故意不楔窗,由明安明丰二人架着他?在地上磨蹭,将这冬雪艳景瞧了个一清二楚,遥遥对青莲苦笑一声儿,“我早上说了她,她只是不听,看来还是你的话儿她听。”

错目下,青莲身后的小月已是乍惊失色,握着长笤帚的手紧了又紧,“少爷,您会说话儿了?”

“你这话儿说得怪,”宋知濯被扶到木椅上,隔着风裹流霜临窗与她对望,“是你们说我哑了,我可没说,我就是病了后心情不大好,故而不愿意说话,谁知你们就当?我哑巴了,不仅当?我哑,还?当?我聋,当?着我面儿便失了规矩,改明儿我也该好好清顿清顿。”

七八个丫鬟听得垂眉哈腰,一股脑的震惊都被半沉半暗的天色压将下去,唯独小月,从后头托着扫帚缓步而上,迎着宋知濯澄明的目光,“失了规矩的头一个是娇容,她已经死了。下剩咱们这些,少爷若罚,我们自然领的,只是少爷能说话儿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合该让府里上下都晓得的。”

宋知濯提眉斜笑,头上两条湛蓝绸带被风卷起,游丝中可见舒心畅然。正巧明珠过来,替他理了云缎,自个儿托腮撑在窗台,冲小月笑起来,眉梢都可见喜气,“小月姐姐要说就去说,不过我看不急,再过些日子,少爷就能下地走了,到时候岂不是一齐高兴?省得东笑一趟西笑一场的费事儿,一齐笑了还?省心些。”

四目一对,可见电光火石,远处众人交头接耳,独有青莲与明珠前后夹击,只将中间的小月里里外外的牛黄狗宝都瞧了一遍。

在一起风霜雾露中,小月仿佛已走上了众矢之的,但她足信自己比娇容有勇有?谋,能在乱世中闯出血路。她取下鬓头一只鎏金浮雕芙蓉金步摇,抖下上头积攒的雪花儿,再楔回?去,“仿佛听说老爷这几日在阁中有事儿忙,等?两日他回?来了,还?是要让他晓得的。”

那抬首之间,可见袅娜身段,风韵平添,宛如开得正艳的蟹爪兰,熬过三季,总算轮到与腊梅相争。

飞霜流雪的对峙之间,众丫鬟已清出一条羊肠道,青莲将扫帚递到绮帐手里,也前行几步,绕过曲折,到桂树底下,与明珠隔窗对谈,“你吃了饭,咱们就要往二少爷院儿里去的,倒别同人在这里扯闲篇儿了。”说罢,她回首对横眉朝众人一扫,“从前少爷不见好,你们就都偷奸耍滑的慢怠起来,如今都警醒些,做好自个儿本分的事儿,若让我再瞧见谁懒懒散散的,该怎么罚处,奶奶是善人,我可不是!”

一番叱责听得明珠乍然一惊,还?是头一遭见青莲如此严厉的行事作风,暗暗咋舌之下,她也忙心虚地推着宋知濯到案前,乖乖等?着人上来摆饭。

天有欲晴之势,一个日头半藏在云间,将露不露,直斜出一半的金光,足以罩住白茫茫一片大地。

青瓦上螭龙腾飞、廊檐下风铃解冻,迎风一吹,似冬雪之语,伶仃、寂寞。或许是谁的遗孀,收了初桃笑靥,穿上满白的孝裙,情和心都在这日被淹没在白雪皑皑之下,余生似乎都要在这永恒的冰雪中度过。

金与白的交酢中,明珠行在最前头,额上一个八翚翅小凤冠,凤凰的眼俱是红宝石坠成,轻雁南飞的灰鼠氅罩着,大雪地里也不觉着冷。

身后跟着的是青莲与绮帐,再后头,有?四个捧了各色缎子妆盒的婆子,过湖绕廊,行台穿榭,终于行至轻纱缥缈的院落。

跳眼一望,望见楚含丹正与夜合在亭子里烹茶听雪,软臂搭着扶槛,直盯着还?未冰封的漫池冷烟。明珠还在院中,背靠一颗金灿灿的佛手,朝她招呼,“二奶奶,二奶奶,我特意来给二少爷道喜。”

对岸迤逦望过来,双眼似乎走过许多幽径曲折才?落到她这里,她再报以一笑,对面才跟着慵慵沉沉地笑起来,“哟,是大奶奶,真是稀客。打你进来这府里,都是我往你那里去,还?是头一遭见你到我这里来,快上来坐,这里架了炭盆,暖和得很?。”

绕过太湖石而上,落入亭心,足有两个炭盆点着,的确是暖和,青莲招呼婆子下了礼在案,又挥她们而去,将一个个锦盒都揭开,金器头面首饰共六件。明珠弯着眉眼朝东西堆里抬了下巴颏,“听说二少爷要纳妾,我便备下这些礼来贺,倒是不知那个烟兰在哪里?”

楚含丹捏着一张水仙花红销帕,往脸上虚蘸一下,懒靠着柱,心不在焉回?笑,“正巧今儿请了太医来给她瞧身子,一会儿她就过来,大奶奶坐一会儿吧,二少爷在屋里,可要去打声儿招呼?”

听见宋知书的名儿,明珠遥上往几扇门扉只见一望,忙摆手,“我就在这里陪你说会儿话吧,你这些天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楚含丹折颈偏过,晃得头上一支蜻蜓细坠珠的金步摇簌簌一晃,着眼于池里几尾红锦鲤,“无非就是喝喝茶、发发呆,打发打发日子,了此残生罢了。”

隔着一寸,对视一笑间,彼此都默契地不提起那夜的话儿,可明珠思来,就这几日与宋知濯对烛对花对明月,将面前这位“前缘”全然搁浅在这里。或许是她体会了情之蚀骨,也能更理解她了,她便也随眼落向池里的鱼,抑着声儿,漫不经心的提醒,“我该早来的,但是大少爷这两日突然说起话儿来,我便给耽搁了。”

骤如一片雪花儿落在心头,蜇得楚含丹一颤,抖目过来,“他?能说话儿?”

“啊,是,”明珠抬眸一望,见她眼中已掬了细碎的星光,星光又似水渍斑驳,她也拿不定?了,忙补一句,“也是这两日才说的,我问他,他?只说是从前受身子所累,没什么好说的,怕父母亲人在他跟前儿掉眼泪,索性就懒得说了。”

在过去陈光磊月的每一天,楚含丹不是没有?预感她与宋知濯越走越远,曾经的婚约撕碎后,仿佛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能串联起彼此,她结在心头的山盟海誓好像都寄情于父母空口白牙的盟约里,不过是一缕青烟,拽不住。

而将这缕青烟彻底驱散的是面前这个人,一个不知从哪里跑来打家劫舍的匪徒,抢了她的旧情,将她的期盼残酷地扼杀在永无止境的孤独里,她恨她,头一次确定?。

她想哭,想扇这位掠夺者一个耳光,多种恶毒的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然而千回?百转,她仍旧施施然靠在亭柱上,将眼底澎湃的一轮海啸压往心头,仍旧娴静淡雅得如一朵芙蓉花。

恰时,乱石稀径下,慧芳搀着大肚烟兰、领着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而来,青年挎着医箱,想来就是来瞧病的太医,几人先朝楚含丹行礼,再见楚含丹摇摇起身,宝裙蹁跹,邀了明珠,“大奶奶,一起进去吧,正好跟二少爷打过招呼,等?大夫一瞧完,你好同烟兰贺喜的。”

如是,几人丢下满亭的珠光玉碎,共赴一场香消玉殒。

楚含丹打头,明珠在后跟上,甫进屋便闻见弥散的酒气混着幽幽檀香。折转进去,软塌上斜靠着宋知书,东倒西歪,一件天水碧的襕衫生被他歪出细碎的褶子,身侧的榻案上也歪着几个长嘴酒壶,瞧这样子,是从早上就开始喝的。

听闻杂乱的脚步,他?才?软撩眼皮,宿酲未醒,将胸前的月白带子抛到脑后,歪嘴笑起来,比从前更放诞几分,“哟,二奶奶来了,哟,大嫂也来了?今儿怎的这样热闹,劳动这些人大驾光临,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言罢,他?绕了酒壶,仰头注一口酒,溢出嘴角些许,便横袖胡乱一抹,依旧笑着。

那笑就这样穿过万千流云落进明珠眼里,酿成辛酸。从前见到他总是无耻之状,笑得浪荡,言得轻狂。而眼下这个笑,似乎是将所有?的悲愁都融在里头,满是迂回?的苦涩。她只猜他?是因为延王的事儿作此催颓。

却不晓得里头万千种种,谁都不晓得,只有宋知书自个儿清楚。今日这酹酒祭延王、祭母亲的痴心错付、祭自己原本能豁达的仕途、祭宋追惗从未有过的为父之仁、祭人心难测、祭芳心难求,祭尽尘世所有?的贪嗔痴念求而不得。

他?横扫众人,提壶而笑,“坐啊,都傻站着做什么?大嫂,你头回来我这里,我却喝得烂醉,真是失礼了,改明儿我再备了礼去赔罪。”

几声讪笑里,楚含丹对榻而坐,又请众人在椅上入座,有?礼有节四方周全后,她才投眸过去,“二少爷,过两日烟兰就要进门了,特意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瞧瞧,看看还?经不经得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免得届时身子受不住。”

宋知书一挥袖,蛮大个不在意,“你做主。”

接下来,在袭窗而入的雪光中,一切戏码都尽在布局。先是太医把了脉,婉转隐晦说出烟兰孕期已有五个月,随后慧芳乍惊起身,“胡说,我烟兰妹子分明才怀胎三月!太医莫不是诊错了吧?”

那太医再又凝重把过,一派恳辞,“姑娘,我行医数年,在宫中也替妃嫔公主们瞧过病,还?从未有人说我出过错儿,莫是你们记错了日子?你瞧,她这肚子,哪里像只有三个月的样子?”

众人皆惊,楚含丹柔荑拍案,一声振得案面上一个酒壶晃悠悠滚摔至地,“啪”一下,瓷骨粉碎,“烟兰,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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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孔德绍《王泽岭遭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