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间半月,这一日布雪如绫,积了足一尺深,覆住绿瓦庭轩,太阳却大,青壁投了密密匝匝枝叶的斑驳碎影,一如那些数不尽的风情月债。
这些时,两三个小丫鬟熬汤送药,轮番去劝那烟兰。她只不听,挺着浑圆的大肚子摔碟子砸碗,死活不肯吃那滑胎药。砸得满地狼藉后,她便伏倒在床架子上哭,拽着杏黄帷幄,好比是拽住了宋知书一片衣袂。
她只当那帐子如救命稻草一般,涕泗横撒,鸣屈诉冤,“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分明肚子里有?了宋家骨血,却落到这步田地!”一面哭,一面轮着拳砸得床架子娑娑晃荡,“我那糊涂的少爷啊,你?真是好一个眼瞎心盲,叫人哄得团团转,竟要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老天爷……,您睁眼瞧瞧,瞧瞧这些豺狼!”
一小丫鬟将药搁在案上,捉裙往她边上坐下?,猫着声儿苦劝,“这能怨谁,还?不是怨你?自个儿,非想着往那高枝儿上头爬。这下?晓得了,高枝儿哪里是那样好爬的?咱们这位少爷,专是个面软心硬的,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真到这时候,你?瞧他还?管你?不?咱们这几个,私底下?谁不说你?冤枉,但有?什么法子?慧芳姐早在外头散播出去,说你?不检点,专会?勾搭男人,说得那个难听!外头那些歪嘴,早就不知道?将你?编排成什么样儿了,你?还?留着这孩子做什么?”
一席话将烟兰说得更是泪如滚珠,鬓边三朵细绒红梅花儿殷切切转来,千辫万驳就成一句,“我是清白的。”
那丫鬟拂正她的肩,头上细珍珠流苏步摇重重一颠,“我晓得,咱们各人都心知肚明,可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是丫鬟呢?纵然叫你?挣出个姨娘的名?分,不也是半个奴才??依我说,还?是将药喝了吧,没得再惹是非。”
窗外冰雪消融,仿佛有?叮咚累丸滚珠之声。烟兰忪神?片刻,颊边的泪珠簌簌扑下?来,“我现在也不想做什么姨娘了,就只想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少爷不认也没什么,它是长在我身上的血肉,是我自个儿的孩子,我可以一个人拉扯他长大。”
眼见她是穷途末路负隅顽抗,丫鬟也没了法子,端了药往慧芳那头去复命。
进屋只见慧芳翘腿坐在桃红双帐里头,拈着根银渡柳叶的细簪剔指甲,听她进门?,吊眉一望,“还?不喝?”
“没喝,劝了好一阵。”丫鬟长泄一口气,搭着案坐下?,“她说就算少爷不认,也要将孩子生下?来。瞧那意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是劝不动了,你?再另派别人吧。”
气得慧芳柳眉倒蹙,将那银簪往床头雕花榆木案柜上狠狠一拍,“反了她了还?,这里几时轮到她做主了?她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敢驳主子的话!我瞧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叫两个婆子来跟我走一趟!”
阡陌上满布银霜,银霜之上有?各色山茶、瓜叶菊及一片鹤望兰,似花间之中的一群火烈鸟,如火如荼。
湛蓝的裙边儿如滚滚浪头呼啸,循上而望,是慧芳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好一个气焰嚣张。
进了屋,她先叉了腰讥笑一声儿,吊起的眼睛呈一把月钩,直叫人望而生寒,“烟兰,何必磨这些日子呢,倒让大家跟着费神?儿。你?打?量咬着牙关?不吃就没事儿了?我告诉你?,既然少爷发了话儿,就容不得你?肚子里的贱种落地,我劝你?还?是乖乖把药喝了。”
见势,烟兰忙捉裙跪倒在她脚边儿,拽了她的手?泣求,“慧芳姐,我晓得错了,我不当什么姨娘了,以后也离少爷远远儿的,您高抬贵手?,绕我孩子一命?或是将我打?发出,我一辈子不进这府里来、一辈子不见少爷,只求您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当牛做马也报答您呀慧芳姐!求您了……,啊?”
她伏首下?去,连在地上狠砸了几个响头,手?掣上慧芳的裙边儿,却只触及冰凉一片。
比裙面更寒的,是慧芳的心,她只翻了眼皮,上睫毛直戳上云霄,又将粉白灰鼠袖口一挥,身后便有?两个婆子迎风而上。一人揿了烟兰在地,一人端了凉药掰开她的嘴直往里灌。那烟兰挣得鬓乱钗落、衣衫斜开,终是挣不过,一碗药填得半碗进肚,将她几日枵腹多时的胃填得满胀。
随后两个婆子将她就势仍在地上,慧芳跺步过去,蹲身捏了她细抖的下?巴,也不嫌上头挂着药流残渣,寒碜碜地笑起来,“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个身份,不过是个小贱货嘛,就妄想着踩到我头上去,你?以为?姑奶奶我这些时伺候你?的白伺候的?我告诉你?,发你?娘的春梦!”
她就将烟兰仍在这满室冰冻之中,带了众人一撤,撤掉琳琅的衣衫斑斓的裙。支摘牗斜进来的一束阳光被圆案挟持,再也照不见底下?匍匐着的一具沉重身躯。裹挟烟兰的,唯有?寒烟凉雾、浓债重孽。
烟兰是在日入西山的最后一刻死的,死在金源寺的暮钟里。她先是腹痛难忍,摊在地上爬不起来,逐渐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腿间坠出来——是血,是两个耳鬓相?缠还?未成形的男胎,接着是更多的血。
血,譬如流不尽的万丈光阴都在这一朝、独在这一朝,匆匆由?她腿间倾倒出来,里头杂着她粉碎的心与旧香残粉。
事实上,比她人先早一刻死去的是她的心,所以在闭眼之前,她未言不呼,默默地感受最后一滴血淌向地面。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由?万丈红尘中来,又自万丈红尘中去,静如满地红粉芳馥,归为?尘土。
姝芳艳魂转天涯,又是霜月,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寒夜①。这厢鸳锦之上,有?二人对眸,一人千忧百烦,一人窥而陪叹。
明珠是霜露半凝之时从青莲口中得知烟兰死去的消息,颇为?懊恼一阵,还?与青莲抱怨,“那日在厅上,我就应该替她说句话儿的,大概也不至于让她年纪轻轻的丢了性命,你?瞧那些人,当时都护虎视眈眈的围着她……。”
一盏盏烛火由?青莲手?间点燃起后,她又寻了支银烛台,一手?举着,一手?覆风,缓步迁徙至案上,又拿来一顶鹅黄灯罩扣上,“我的小姑奶奶,那关?你?什么事儿?你?不想想,你?才?与她头一遭见面呐,就想替她出头,平白倒把别人得罪了。”
“是,”明珠瞥长嘴角,面前搁一个小竹篮,里头是一些软线银针,及一堆成片成块的绒缎散料,不是月白便是霜白。而手?中已经一只半缝好的锦袜,正飞针走线往上头收口缝带子,“不肖姐姐说,我向来也是不多管闲事儿的,那日姐姐一扯我,可见我就没说话儿了不是?可她毕竟怀着孩子,我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一晌话儿,青莲添了炭又扫了床,这才?往她肩头拍拍,“你?纵是好心,也无法,世上这种事儿太多了,哪里管得过来呢。成了,我来同你?说话儿,倒叫少爷在外间看书,我先去了。”
她前脚走,后脚宋知濯便卷着书撩帘子进来,身上一件麒麟纹柳芳绿织金锦圆领袍,往明珠跟前儿一站,莫如那翠叶托一朵粉菡萏。
他用卷着的书抬起她的下?巴,风流非常,“哟,怎么不高兴了?你?青莲姐姐惹你?了?”
“哪里不高兴?”明珠拂下?他手?中的《太白阴经》,扬着小脸将他嗔一眼,“青莲姐姐可不会?惹我,她平日里训我两句,也是为?我好,我晓得她的,我又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宋知濯惬心一笑,旋至两片烟灰轻绡帐中,撑着膝落目书上。然而字里行间,总挽着月淡情浓,还?有?明珠身上皂角的清香,堪比“龙团胜雪”。
他又抬眉起来,静窥她一片袅娜生香的背脊半掩在蓬松的青丝之间,她的一个胳膊一抬一落,正在同针线顽抗对战。烛光将她蜿蜒的轮廓晕上一圈薄黄的光,正若这冬日的太阳,单薄无力却顽强倔强地普照着人间。
炭火偶有?轻绽,漫长如一生的寂静后,明珠倏然扭过来,笑容里回荡着小小得意,“你?又在后头瞧我,可被我抓了个现行不是?”
他也真像个偷看姑娘的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蓦然红了脸,心虚地垂眸往书上看。
“别看了,”明珠不知何时已经曳着裙边儿荡了过来,坐在他身边,将软锦垒叠的床面坐出个小小陷落的弧线,与宋知濯心上的弧线一样温柔。
她将一只锦袜递到他眼下?,胳膊肘也跟着撞一下?,“嗳,别看了,先瞧瞧我给?你?做的袜子好不好?你?试试,若是好我再做另一只。”
抬起脸时,宋知濯分明还?有?些羞意,却接了袜子反讥她一下?,“你?还?会?做女?红?真是奇了,打?你?来这近一年,我见过你?焚香、烹茶、做饭洗衣、擦桌子扫地一应粗使的活计,唯独没见过你?动过针线,这会?子又想起来横飞针竖捻线来了……。”
一壁说,一壁支起脚往上头套,套进一半便顿住,抽出来拧到她眼前,“我的奶奶,你?这是哪门?子的袜子?只套进去半截就让你?缝死了。知道?的说是袜子,不知道?的只当你?是将银票根儿缝死在里头呢。”
“啊,不能吧?”明珠拽过来,柳眉低颦、翻来覆去瞧一会?儿,方讪笑了两声儿,“真是对不住,我对针线不在行,走错线了。从前在庙里,不过是袍子破了缝两针,也难不到哪里去,即便缝的横七扭八的,也不妨碍穿。这还?是头一次又是裁又是剪的做东西呢,倒把这好好的料子给?糟践了。”
望她颇有?痛心疾首之意,宋知濯忙接过来,“你?这头回做东西就是做给?我的,哪里能算糟践呢,就算穿不得,我也放到柜子里头去珍藏。”他将那袜子塞到枕头底下?,拂了她胸前的长发,“如今看我见好,丫鬟们也不敢再懒怠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丫鬟做来就是。你?平日也太和善了些,纵得她们将你?的身份都忘了。我看啊,你?只管拿出你?大奶奶的款儿,凡事使唤她们去做就成。”
明珠骇然,将两个眼睛瞪得似两轮圆月,“快别了吧,我虽名?分上是主子奶奶,出身却连你?们家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呢,我可得罪不起她们。”
“嗨,英雄莫问出处,”他引着她脱了鞋子盘了腿,双双对望,“是你?凡事都要自己做,才?养得她们如此。譬如青莲,她原也只是丫鬟,你?成日家不分场合只管‘姐姐’的叫她,未免太纵了她些。”
“我原就当她是姐姐嘛。”
宋知濯提了眉,掀了被,兜着她的背往下?躺,“你?可以私下?里当她是姐姐,面儿上还?是主仆。”
暗红鸳锦被搭过来,一同覆了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直到很多年后,明珠才?意识见,或许端倪就在此处,他们因出身不同,际遇有?差,大概注定了前路曲折。只是一开始,这些“不同”被同仇敌忾掩盖了,仿似一个风雨浮沉的王朝,外忧时,上下?一心,而当边陲安定后,会?浮现出数不尽的内患。
烛影颠簸,一如前尘不定。可眼下?,仍旧是良人良缘良夜。
稠夜之上,有?群星,是一群眼,窥视着这片苍茫人间。落目处的三槐九棘下?,灯火长明。
伏在灯下?之人正在拟写奏章,上头一一列举着延王的种种罪行,条条当死。这一封青灰熨章是延王的索命符,却是宋追惗的通官贴。在他料想之下?,如若不出意外,景王登基,他将平步青云,官至宰辅,引领中枢。
思及“意外”,他将眼一横,望向软塌上对梅折腰的小小女?子,“小月,濯儿除了能说话儿了,身子可有?见好?”
榻案上端着一个粗腰细颈冰裂梅瓶,里头插了两支高低错落的姬千鸟红梅。小月伏在上头,将一袭掐腰散花石榴裙蜿蜒得如蛇异媚。她捏着半月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嗯……,身子倒没什太大起色,不过是明安明丰搀拽着挪动两步,不过我瞧他自打?大奶奶进来后,这一年的心情比头先好多了,身子也硬朗多了,估摸着好起来的也不是难事儿。”
烛火将宋追惗的身子拉一道?长长的影子折上书案后头的落台屏,巍峨高大,盖住渺茫的字与纸。
而他更挂心的是另一张字与纸,他踅过去,落入榻,暗青的氅袖搭到案上,“小月,最迟下?个月,你?必须将那封信找着。”
“怎么突然这样急?”
拳头在麒麟纹袖中握起,四?个连绵的指关?节仿若锦绣山河,“我这个儿子,真是叫我越来越看不透了,有?时候又觉得他颇像我。”骤然刮过的穿堂风将烛火轻拨、话锋转过,“景延二位王爷只作最后之争,若被濯儿捏了那封信搅了浑水,只怕多年辛劳尽毁于此。”
小月搁了剪子,肘撑榻案,望住他盈盈笑着,“叔叔,我进府去大少爷院儿里伺候,本就是为?了这个,照理说应当鞠躬尽瘁,但也不要叫我白忙活嘛。若我找着了信,你?怎么奖我啊?”
月下?花前、明灯长影,莫若虚梦高唐。少女?的娇绵情长折进宋追惗眼里,是点点道?不明的思绪,他洋作不通,哼笑一声儿,“你?想要什么?”
“嗯……,”长长软软的尾音之后,小月乍然一笑,满目贪痴,“若我真拿到那信,你?就不要做我叔叔了,将太夫人休了,娶我好不好?”
他的一生,有?太多女?人为?其癫狂了。眼前闪过的一张张脸俱是含苞待放、娇艳欲滴,她们或是聪慧、或能隐忍,包括眼前这一个,少女?娇容下?,或许也有?聪明的头脑、至明的个性。
群芳渐逝,最后浮在他眼里的,竟然是那个拦马车前的女?人,她张扬跋扈、任性娇纵、贪心狠毒、甚至愚蠢,可她也蠢得如流沙一样简单,这种简单是他从不具备、却隐隐觉得喜欢的。
倏尔,他抖着肩一笑,为?这仕途以外难得的清明时刻,“小月,且不论你?我之间是个什么辈分,我若真娶你?,只怕也难见你?娘啊。”
“我娘已经死了,”小月撅着嘴,似娇似怨地将他睇住,“我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即便是死后有?灵,我也相?信,我娘瞧见我高兴,她也能高兴的。叔叔,你?是不是瞧不上我的出身?可照理说,头先那位夫人比我还?不如呢,怎么您就能娶她?”
“我同你?说过了,那是形势所迫。”
“那这位呢?”小月将他细细窥来,想透过他的冷眉寒眼看向他的心,里头到底有?无半点儿女?私情,“我晓得,您是为?了景王才?娶她,既然您能为?了功名?利禄娶她们,怎么就不能为?了以后仕途畅达娶我呢?”
宋追惗轻理袖口,唇目含笑,“你?这小丫头,倒是长了一双明眼。既然你?看得这样透,怎么就不想想,就算你?嫁了我,也不过是一场清梦,你?能抓住的只有?手?边的玉盏、头上的金簪。你?瞧我这两位夫人跟了我,得到了什么?一个已死一个被囚,或许有?一时的荣华富贵,不过又是过眼云烟。”
澄明的月光折向小月,照见她半沉的一个笑靥,“叔叔,您说起我来头头是道?,那您呢?荣华富贵是过眼云烟,功名?利禄就不是了?我是您教养长大的,自然和您是一样的性子,所以就别拿那些劝不动您自个儿的话来劝我了。”
伴着一场无果的争辩,迎来日月同辉。
第一缕光照着桂影扑进窗内,如白驹过隙,踏过烟兰的尸首,扬蹄至南墙上的瘦梅瓶,梅瓶之下?,是明珠的哒哒的木鱼。
她盘腿在蒲团,唇齿翕动,细碎念着,“或有?地狱,取罪人心,夜叉食之。或有?地狱,镬汤盛沸,罪煮人身。或有?地狱,赤烧铜柱,使罪人抱。或有?地狱,使诸火烧,趁及罪人②……。”
仿佛有?笙乐入耳,将宋知濯从虚梦幻境唤醒,他撑了身,坠着马尾拨帘一看,就瞧见她虔诚的侧颜。
足足小半个时辰,明珠才?念完,收了家伙回首,蹑步回床上,方撩开帘子,就对上宋知濯一双星眉朗目,“你?醒了?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纵然如是,宋知濯还?记得她上回生气使小性儿,也不敢胡说,只抬手?箍了她的腰,将她兜倒在床,翻了个儿,撑在她身上几寸,“不是被你?吵醒的,是好像听见黄莺在唱曲儿,就醒了。小尼姑,你?都多久没念经了,怎么今儿想起来念了?”
对视一瞬,明珠弯着眼角探起脑袋,奉上一个不矜持的吻,“烟兰不是死了吗,我替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超度呢。说起来也是,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连个礼也没有?,就那样咯吱咯吱给?抬出去,可怜得很。”
阳光正好,雪默无声,却瞧她颦眉垂眸,怅然无限。宋知濯蓦然不忍心,翻身而下?,搂过她轻拍,“她若有?家人在外头,自然是将尸首送回去给?她父母的,管事儿的也会?派下?敛葬的例钱银子给?她家人。放心吧,会?有?人替她收身下?葬,你?原本与她没什么交情,得你?如此挂心,她也算有?福了。”
“你?二弟也太狠心了,好好个人跟了他,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嗟叹后,相?视间,宋知濯已欲孽深重,刻意挪开几寸,避着她丝柔寝衣下?温热滑腻的肌肤。
就在二人歪缠的功夫,阳光已默然入帐,照着明珠亮晶晶的眼,再添风华。她朝他挪近一寸,胳膊肘往他臂上轻撞一下?,“嗳,说起银子,我倒想起来,上回听明丰说你?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到底有?多少?你?能不能给?我报个数,让我心里有?个底。”
宋知濯靠着臂望向帐顶,佯作惆怅一叹,“不多不多,不过养活你?这小妮子大概是够了。你?要什么,只管叫人买来就是,只要市面上有?得卖,估摸着我都能买得起。”
将明珠说得眼中星辰明耀,翻了个身翘了脚,前后悠悠缓缓地荡着,“我终于是个有?钱人了!从前在家里,我只想着有?串糖葫芦吃就是有?钱。我见过最多的钱,就是庙里香客们敬献的功德,不过都是些散碎的铜钱,一般成锭的银子都是由?定好的人经手?,我连摸也没摸见过,我总以为?我要穷一辈子呢,没想到今儿,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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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晏几道?《鹧鸪天·一醉醒来春又残》
②《地藏菩萨本愿经》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濯:为了节省布料,我劝你,收手吧。
明珠:???真的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