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年后没几日,谋逆风波渐平,乱党中仅有曹仁在逃。延王、张家、以及其他党羽皆似拍岸的浪花,最终归于大海或是死在滩头。不论曾如何如何的来势汹涌,载入史册的,无非只是几个单薄孤寂的时间、地点。

而?宋府这座辉煌的府邸,亦不过?是与京城众多壮丽的府邸一般,继续于岁月中同权力?仕途、恩怨情仇一并浮沉。

开年不过?三五日,宋追惗仍旧回到阁中善后、宋知书依然醉生梦死、宋知远还是闭门造车。宋知濯则入了团营做起那小小的武翼郎,不过?是看管些供备,再一同操兵演练,不过?因其家世不凡、身手敏捷,也讨得军中众人喜欢。

一切皆是忙碌匆匆,唯独明珠,守着金乌长亭,守在这方寸之间“咄咄”地敲着木鱼。

这两日,她倏然勤于礼佛,每日早起送走宋知濯,便盘在南墙下,将几本经文反复念来,“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几字一“咄”,似乎敲出了个“万物皆空”,然这“空”在西坠的金乌下、见到宋知濯的那一刻,便消得更“空”了,一种?捉不见的空——爱。

料峭春寒中蕴着湿滑的空气,每一缕都是他的唇舌,滚烫的掌心所掠过?寸寸平洼、高地无一不是故土,他在夕阳下拖着疲累,穿过萦纡幽径,回到将他温柔包裹的、隐秘的归宿。

瑞金脑浮香在玉炉,一并溟濛薄霭,晚风浴雪,罩着溢欢撒汗的屋子。

直到掌灯,宋知濯换了一身衣裳,对墙南瞥,将明珠揽入怀中,“你近日经念得愈发勤快了,是不是我不在家,你闷得慌了?若如此,你可套车带了人上街玩儿去,只一样,千万要带着人。”

靠在他怀内,隔着薄锦丝绒,明珠徐徐摇头,乌发如蓬蒿荡漾,“我?也不爱出去乱逛,不是闷的。”

“那是因何?”

片刻沉默后,明珠回首,欲言又?止地睇住他,难以开口的话?儿最终开口,“我?是为太夫人……,”她凝着他的眉眼,看尽他年轻的脸上被风雪所沉淀出的成熟,片刻后,她又将眉展平,“嗨,其实我?不该劝你,我?又?没有受你之苦,又?怎懂你之恨呢?算起来,我?不过?是白念了几本经,空口白牙的就想劝人。罢了,你有你的打算。”

不必说,宋知濯晓得她的心,两个臂膀将她箍紧,随着头顶的银熏球悠然晃荡,声音平缓而?温柔,“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不过?你在庙里呆得太久了,只知道个‘一心向善’,不知‘人心险恶’。有些仇恨,不是闭门思过?就能消得的。人总要为自个儿做的孽付出代价,太夫人如是,小月与她娘如是。我?隐忍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讨回这个代价。”

烛火在他脸上跳跃,沉沉浮浮的晦暗中,他埋首在明珠腮边轻吻一下,“你别想这事儿了,闲了就带上青莲去逛一逛,瞧上什么中意的只管买,别想着替我省银子。”

窗外残月上浮,挂到明珠眉梢,是一抹酸涩的笑意,“你别助我,我?真花起银子来可不手软,仔细到时候叫你倾家荡产!”

他只是笑,恨不得捧上所有的金银拜伏在她面前,求她另一个畅意舒心的笑,“那我就再多挣些银子,多到数不尽,让你剔金倒银、踏锦跺翠。这都不值什么,重要的是你高兴。”

倘若一个女人的“高兴”简单得能为金银所买,那宋知濯相信自己会将毫不吝啬的倾尽家财。他们相爱,这是他在金樽檀板的浮华红尘中唯一能十分确定的事。

他在她耳边笑出一口气,为她总是如此的“懂事”与“理解”地对待自己,也为自己总是想竭尽所有想讨她欢心的“纯真”。

笑过?之后,他将眼投向万丈烛火,里头闪着生机勃勃的什么,小月、张氏算不得什么,只是他在人生棋盘上为夺回尊严绞杀的几枚棋子,他真正想要的,是终于重新堂而?皇之地站起来,踏着理想,以爱作支撑,去够得一个男人从出生时就带来的本能欲望——令人臣服的权利。

同样的野心在这夜盛开,一如曲径旁正妍丽的玉兰。玉兰下,小月秉执一盏明黄宫灯,穿庭过?径。罩着殷红金压边儿的长锦褙、粉蝶对花月华裙,鬓上对穿珍珠钗,后髻细压百鸟朝凤流苏镀金小凤冠。

金细流苏在暗夜中摇摇欲坠,似一段截不断的时光。她等待多时,终于由这段时光中熬过来。

眼下,转过太湖石,她呼一口气吹灭灯笼,朝门外两个值守的丫鬟颔首笑开后踅进屋内,又?得一个小丫鬟上前来问:“小月,这大夜里的,你来做什么?”

“我?来替老爷送件东西给太夫人。”小月蜿蜒笑开,寒碜碜地对着明火,背靠冷月。

“这也奇了,”那丫鬟一行领她绕过?细廊,一行笑谈,“你是大少爷院儿里的人,怎么来替老爷送东西?况且老爷还在阁中忙公务吧,传话?进来说今儿不回来的。”

至棂心月洞门下,小月回首,眉目含情,“正是老爷今儿不在,才叫我送来的。”

那丫鬟顿一瞬,打头进去,掠过?侍女图的落台屏,哈腰在榻下同张氏柔声,“夫人,有个丫鬟过?来,说是替老爷送东西。”

年气尚在,宋追惗便又扎首进一堆公务中,除夕那夜零星几句真假莫辨的话?儿亦如那烟花消散在无尽的功名利禄里,似乎是一场幻梦虚空,一醒来,又?是灰的心、冷的墙,而?张氏则是困在墙内,找不到出口的囚鸟。

她倦亸地斜一眼,鬓上一只金凤仍布了鲜明的光在她脸上,“叫她进来。”

或许在从前,听见他叫人送来东西,她会难掩小女儿情态,欲说还羞地同旁人有意无意中炫耀“老爷真是,分明在忙事儿,又?想起送这些个劳什子儿来做什么”,但时过境迁,一想到她从前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伉俪情深不过?是一场藏血雨腥风的骗局时,她只能毫不期待地“叫她进来”。

丫鬟退下,即有小月错步进来,牵裙到她面前,蹲一个万福,“给太夫人请安。”音调高高低扬起,亦如她的头颅与尊严。

案上点一盏轻焰,挑得老高的烛芯寸寸生辉,罩住张氏竭尽全力摆出的高态之姿。闻得小月身上浓烈的苏合香,她又叠了双眉,“你是大少爷院儿里的人,老爷怎么会叫你送东西来,送什么?他在阁中还好吧,可有说明儿能不能得回来?”

“好,”小月嘴角悬着刀锋,绽一缕轻笑,“老爷才升了官儿,自然什么都好,若不好,也就眼下一桩事儿,故而?他叫我送了东西来,求太夫人成全。”

言罢,她由殷红玉兰花儿的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精致的青花瓷瓶呈于榻案上。稍后,张氏捡了瓶摩挲于手中,一寸一寸,直到里头的鸩液腐蚀了她的心。

她隐约猜着了,却仍旧问:“这是什么?”

“是药,”小月浅淡地立在轩厅中,如冷月挂在云翳的夜,“鹤顶红,太夫人听说过?吗?就是红信石,吃下去,不肖一个时辰,恶心呕吐,窒息而亡。”

张氏将瓶搁回案上,上下将她扫眼一遍,立时讥讽笑开,“是大少爷叫你来的?他想要我?的命,做梦!”

下首,小月的裙裾如涟漪荡开,自寻了一个折背椅坐下,眼底兜着一块寒冰,“太夫人多心了,我?说了是老爷,或者说,是‘为了老爷’。”在张氏追视而?来的目光中,她笑了,“太夫人先别急着叫人赶我,且听我说完。我?叫小月,不知荃妈妈有否同您讲过??我?娘原是这府里的一个婢女,叫您发配嫁了人,没多久就被折磨致死,您还记得吗?”

回忆的线千传万转,最终落至小月身上,“哦,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我?说呢,年前在大少爷院儿里时,你咬住我?不放,敢情是替你娘报仇来了。”

小月凝着她,挂一下弯眉,指尖“咣咣”地摆弄方案上一个蚯蚓走泥纹钧窑盏,“我?说了,不是为别人,只为了老爷。”

顿一瞬,她收了玉指掩于袖中,将臂搭在案上,眉目含笑地拈来风月,“太夫人恐怕还不晓得,我?是叔叔背着你养大的,也是叔叔将我?接进这府中来。小时候,他总是很忙,难得来看我?一回,可次次来,次次都带着我?喜欢的一些玩意儿,我?对他的爱,大概就是被这些玩意儿一件件堆起来的……,”

淡愁笼上眉心,翳着薄薄一层忧思,“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样,你也晓得他这个人,一心只挂着前程仕途,女人对他来讲,不过?只是沿路的野草野花,他不会永远停在原地,他会不停地向前走。但他却说要娶我,我?信他,就像你从前信他一样。可眼下却犯了难,你不死,他怎么娶我呢?”

“呵…,”张氏由怔忪中拉回神来,奋力?地维护从前高高在上的笑,“你想叫我给你让道?你做梦!小贱人,你以为你凭着从你娘身上传下来那点子不自量力,就妄想着取而?代之?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贱婢之女,也不过?是个贱婢!”

恶语劣词灌入小月耳中,也不过?化为风轻云淡的一个笑,“我?说了,不单单是为我?,也是为了老爷。延王被囚,你张家满门待斩,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好端端的在这里?是老爷在其中费力斡旋,因为一旦你牵扯其中,就会把他,把整个宋家都牵连进去。老爷说过?,今儿圣上虽不追究,却难保他日天子反复无定,你同张家是血亲,同延王关系太近,只要你活着,就是悬在宋府顶上的一把刀,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二少爷、你亲儿子以后仕途上的一个污点。”

仿佛惊雷劈开了心窍,张氏骤然想起焰火璀璨、璇玑溢彩的那夜宋追惗口中那些痴言软语,或许是在替这段姻缘唱祝悼词,或者是瞧她“人之将死”,他便“其言也善”,又?或者,是口蜜腹剑哄着她甘心赴死,正如从前哄得她那些机关密报一样。

她甚至有些相信,是他故意纵这个小婢女而?来,只为替他代口他不能亲自说的话?儿,毕竟他惯常会的,就是这借刀杀人。

这一刻,分明有什么将她的心寸土挖走,所剩浩瀚缥缈的空腔,却仍旧维持身份体?面,横眉睨着小月,“这是你一腔情愿的说辞,我?不信你。”

小月轻拂垂髻,满是个无所谓的笑出声儿,“我?晓得您也不愿意信我,但事实摆在眼前,您是官宦小姐,肯定比我?更懂这朝堂之事牵一动百的道理。况且,张家满门呐,就因为您的愚蠢送出了性命,您怎么敢保证,不会又?因您的愚蠢葬送了老爷、葬送整个宋府?”

她朝上一瞥,案上的烛芯业已烧出长长一截,耷下着,亦如张氏耷拉着的肩与思绪。她心内崩不住的欢欣,正随着满室碎金的流光、在另一位老女人的枯萎中旋舞。

尔后,她牵裙而?起,错过?宝榻时,再度关照一句,“太夫人,您可想想清楚吧,身上已经背了张家一门孽债,就不要再搭上宋家了,造孽太多,可是要下地狱的。”

说罢,衣裙翻飞而?去,留下清檀宝香,烛火万丈。

张氏仍呆滞在原处,出奇地,没有哭。她的眼泪大概是在头三个月业已流尽,只将干涩的眼瞪向前方三尺虚空,虚空处,走来张家列位,将她每一片皮肉拧起来耻笑谩骂,最尾,走来早故的吏部尚书张老爷子,只是不住地轻叹,“我?早说,不要你嫁给他,不要你嫁给他……。”

可不?她似乎将身上最后一丝气力?俱化为一笑,笑中叹来,由一开始,就犯了蠢。

又?一顶金轮,被阴翳所避,在漫长的天,散来闷而沉的半点庸光,罩着庭院雪苔、泪粉渐匀。

下了朝,又?在阁中耽误了半天,宋追惗才由阳关落幕十分回府,挥了小厮进得高门,一路杂曲萦廊,才进得书房,便闻听屏后翕响。

他翻开一张冷金帖,喉间滚来玉箫嗓,“小月,出来,裙摆都露在外头了,还藏什么?”

果不然,小月旋裙迎风,高堂阔梦地笑着转出来,蹭过半张椅,吊着他的玄色锦绣的臂膀,轿香软语,“叔叔,你怎么才回来,这才初几呀您就见天不着家。”

他鼻稍微动,轻笑一声,“贼寇可不管你过?不过?年,这两日延州边境不似太平,辽人牧民屡犯我边境,故而?朝中有些忙,怎么,你找我有事儿?”

“有啊,天大的事儿,”小月折颈在他的肩头,隐隐为他总愿意将这些烦忧之事说与自个儿而高兴。绢袖盈香,珍珠耳坠挂在她的笑脸旁,如是水中明月,“下个月是我生辰,您年年都要送我?礼物的,今年可别忘了啊。”

浅淡的槐影落在宋追惗脸上,斑斓叠影,衬得一抹笑意晦暗不明,“不会忘。信你找得如何了?”

话?锋蓦然由春花秋月转至乱世纷争,小月的脸色也由行楷转为刀锋横立的瘦金,“我?每个角落都翻遍了,不知大少爷给藏去了哪里,或者根本就不在府中,我?晓得,景王一日没被立为储君,您就一日不放心,要不您再向外头探听探听?”

缄默中,宋追惗细思来,这封信关系了自个儿是生死前程,而?自个儿却是宋府的顶梁柱,他那位儿子聪慧如此,必定不会将一个能倾覆宋家的把柄轻易交到外人手中……

顷刻,槐影偏晃,他便得以灵光,或许,这封“信”只是那个有几分聪颖的女人同景王与他开的一个玩笑,是他们过于谨慎,才被这谎言牵绊了二十年。

仿若乍来春风,拂过?他的脸,重锁的眉解开,一度解开他多年的心结,“小月,找不着就算了,这几年,辛苦你了。”

“不找了?”小月倾着长长的珍珠耳坠,偏首隔着几寸,些微警惕,“那叔叔上回答应的事儿怎么算?”

“我?答应了你什么?”

小月丢了他的臂膀,娇着身子转正了头,唇上似能倒挂梅瓶,“叔叔耍赖!上回分明答应了我?要休了太夫人,另聘我?为妻的。”

他只摇首叹息,半慈半硬的一双眼睇住她,“你还小呢,若想嫁人,改明儿我设个宴,收你做义女,便有多少官爵子弟等着你挑,难道不比我?这糟老头子好?”

“不,我?谁都不要,只要叔叔!”

蛮横娇俏的一阵软语里,直把天色下沉,上浮明月。

而?张氏院里,吹过的是另一股寒风,拉肉割骨地将她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横扯。一连几日,左边一望,是了无生息的沉寂、右面一寻,是张家的三千孽业与宋家的安危存亡,还有永无止境的欺骗怀疑。似乎哪一头,都是万丈深渊,熬残灯影,熬碎薄心,她有限的智慧也想不出另一条出路。

直到宋追惗由丫鬟秉灯引来,她方由浑噩中醒来,望向他,不住襟泪涔涔。

才由丫鬟去了斗篷,打棂心门转进里间,宋追惗便看见那样一张脸,在胭脂尘粉中流出千溪万河。他胸口骤然一跳,与仕海风波中所历经的惊心时刻不值一提,却是平缓岁月中再难求的揪心。

心上的落差在他脸上得以弥补,他凝重了眉,愁态似乎能与他淹没在满纸公文中时所媲美,他赶两步上去,握了她的腰将她落于膝上,“这是怎么了?我?才几日不回家,你又?想起那些伤心事儿了?可吃过?晚饭没有?我?瞧着自打上年开始,你就一日瘦过一日,这样下去哪成?”

灯花参差,错开了张氏的眉眼。她的眼泪是一种?习惯,旧时光里回回有了烦难,就在他面前哭一哭,得他劝一阵、哄一阵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可眼下是他亦解不来的一个心结,她必须自己面对、选择,“哭一哭就好了,这还不到七月呢,等到了七月,我?还有一场大哭,你这就不耐烦了?”

他一壁环着她的轻腰,由她手里抽了海棠细绣粉绢子,一点点替她搵着眼泪,但搵干一颗,又?有一颗。

他不禁细笑了,“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眼泪,莫不是把南海的水都装到眼睛里去了?打从年轻时候起就一日要哭个几遭的,刚嫁给我?那阵,我?在阁中忙公务你要哭,后来又说濯儿不尊不重你,也是哭,再往后有了书儿,又?说他尿湿了你的衣裙,也要哭。”

调笑中,她将眼别向榻案的明焰,火光如何轻跳,再点不燃她眼中半点光芒。想起来,她自己也笑,笑从前雀目无知,莺心无恨,斜枕春愁,而?如今雁书不到,蝶梦无凭,漫倚高楼①。

旧时光一片一片由她眼底入心,砌成高墙,将她禁锢在不通不明的孤城里头。她眼里又?扇下一滴泪,回望宋追惗,像他从前说谎一样,也对他说谎,维护残破的夫妻情深,“老爷真是,又?取笑我?。我?不过?是想起亲人伤心,我?晓得你也没办法?救得了他们,我?自己窝着哭一哭还不行?”

她婆娑泪眼骤然嗔出来宋追惗的人间俗念,只觉雾路濛濛中,有炊烟,有暖帐,还有萦在下处的热流与绕在心上细微的痒。这大概亦是一个如他这样“年轻”的男人本能的最低级的欲望——在身下的战场,征服掠夺一个女人的纯真与爱。

他将人拦腰抱起,踅入榻后屏风里的另一个天地,一行一吻,“横竖哭不尽,那就换个地方哭。”

————————

①宋晏几道《诉衷情·凭觞静忆去年秋》,原句:晖脉脉,水悠悠,几多愁。雁书不到,蝶梦无凭,漫倚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