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喧嚣的蝉蟾午后,一如喧嚣的尘世间,重重业障,竟不知要从何理起。

床沿上搭下?来宋知濯宝蓝流锦的衣摆,连着两个着地?的黑靴。他半身倒在床上,斜目瞧明珠不似生气,才放心地?接着道出事件始末,其中更多的是揣测、预料、琢磨,却差不多说得个八九不离十。

听得明珠一瞠一叹,长?久的沉寂后,她振腰惊一瞬,“她死了,那她院儿?里?那条狗可?怎么办?”

“放出去麽,还能怎么办?”宋知濯哑笑一瞬,两个眼皮儿?坠沉沉的抬不分明,“难不成你要宰了炖肉吃?”

“去!”明珠抬扇狠拍他一下?,“不如给我养了吧,我整日在这里?怪闷的,就?是要给它改个名儿?,叫哒哒好?不好?,瞧它整日口水滴答的。”

宋知濯挪一下?脑袋,斜下?拖来个八角枕垫上,慵沉沉地?滚出一声?儿?,“随你,你还是先想着提个人上来是正经,娇容死了、小?月死了,眼下?这院儿?里?就?青莲一个大丫鬟,难免忙不过?来。”

扇子缓一下?慢一下?的摇着,明珠柔柔的声?音也似浮丝一样缥缈游离,“那就?绮帐好?了,她年纪虽然轻不够稳重吧,但是心地?纯良,人也机灵。最主要的是,她心里?向着我,又是青莲姐姐手把手教出来的,叫她锻炼锻炼也挺好?……。”

坠睫而下?,人早似乎起了细微轻鼾,不知何时业已睡到爪哇国去了。

窗外百花朝阳,清风一线光一束,梦觉小?庭院。就?此,晚春不知不觉地?滑入初夏。

夏总是恼人一些,譬如炙热的太阳、闹人的蝉鸣、夜里?扑灯的飞蛾、嗡嗡的蚊呐、以及漫长?得无边无际的白昼。等过?天明盼夜幕,等待中,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

景王府的门庭远不如先前的延王府,颇有些冷清,大概彼之灾祸,此之堑坎。思及从前延王的“结党”之罪,景王倒要警醒得多,从不明面儿?上与官员来往频繁,就?连宋追惗每回拜访,亦是换了马车兜转许多道路掩人耳目。

壁影重重下?,是宋追惗一片紫檀的翩翩衣袂,纡廊迴径间,已绕至景王府的书房。甫进门儿?,见得一把高高瘦瘦的锦衣背影立在步辇图下?,似一杆瘦长?的红缨枪。

宋追惗赶了两步迎上拜礼,“殿下?今日倒有雅兴,怎么有心情欣赏起画儿?来?”

景王旋身,一张长?脸上未留寸髯,看似光滑平坦的皮肤业已生了许多皱纹,一笑,便更加显眼了,“快起快起,早说你我之间同那些臣下?不同,咱们相交二十来年,早就?如朋友知己一般,不必如此,快坐下?说话?儿?!”

他自坐在书案后头?一张宽广的折背椅上,再度流连侧壁的画儿?一眼。唐太宗于其上,目光深邃、神色庄严,下?睨一众使臣、官员,似乎万物?都?为他之主宰。

这是大部分世间男儿?的幻想,更是每个皇子们的终身志愿,景王亦不例外,权利于他,是一位钗裙间溢出金光的女神。他贪婪地?眯着眼,“难得今儿?有空,请你过?来坐坐。”

言着,又递给宋追惗一封折子,“这是白尚书上拟陈情的奏书,你过?过?目,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接过?翻开,言辞恳切,字字句句无不是为国为本,诸多立储之安民?心、安臣心、安君心之论策,又赘加“愿君长?寿,愿君百年”之祝词。

宋追惗合上帖,轻哼一笑,“圣上今年七十六,愿君百年,岂不是咒陛下?只有二十四年的活头??白大人年纪一大,脑子也有些不大清明了。”

景王翻看,亦引出一笑,“我就?说要叫你审审才是对的,他是有些老糊涂了,倒是你,还是岁月不添呐。你瞧我,须也不留,但是皱纹一日多过?一日,等不起了、等不起了!”

言着,他又吭哧一笑,阴仄仄的,声?音凉如三月水、二月冰,“我看父亲他老人家,身子骨也是健朗得很。嗳,可?不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实在是龙椅坐这样久了,也该让让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嘛。”

等待熬去了青春年少?、韶华几多,唯有宋追惗穿梭在几十载时光里?,眉目不变。可?他的心由春至夏,莫如踽踽走过?千载年华,似乎已经开始走得吃力。可?他只能步履不停,因为稍一却步,就?有太多年轻后生纷至沓来,赶上他,甚至超越他。

而更为隐秘的原因是,整整连着春夏,每当?拂晓清稀、他清空脑中繁琐丛脞的政务试图稍作歇息之时,便有另一些琐碎的片段再将他填满。每一个画面里?都?是张碧朱的嬉唇笑靥,年轻的她、风韵的她、迟暮的她。每一个她或是泪雨霏霏、或是嫣然巧笑,将四面拓花雕镂的壁消磨成了四堵冷而硬的——囚墙。

她会在二十岁的年纪苦着脸再别过?头?,晃得鬓上的金步摇粼粼颤颤,声?音娇柔得似一片粉嫩的桃花儿?,“你怎么老在朝里?忙,别家的大人都?没有你忙!”

还会捂着口鼻指着奶妈怀中仍是婴孩儿?的宋知书,满脸嫌弃,“咦,他脏死了,才不是我生的,你明儿?上朝的时候将他带出去扔了,谁爱养谁养吧,横竖我不要养啦!”

种种音容,最后汇集成她死前绝望的眼、与被鱼虾啃噬过?的一张麻木的脸。是的,等待如此摧残人,将四壁雕牗等成了铁窗、奇花异草的院落熬成了牢房,比御史台狱更加逼仄与黑暗。

如今,他将自己亦审判进那样一座牢狱,等待罪孽被岁月消弭,似乎唯此,才能由心痛中求得一分心安。可?等过?一天、又一天、春去夏来,心痛从未渐减,反而一日胜过?一日。直到……

“榆卿、榆卿!”

“榆卿”是他的字,他被拉回神思,继而望向上座上景王那张叠锦皱绡的脸,“殿下?请说。”

“你最近可?屡屡走神啊。”景王笑谈,唇边的两道深纹像两把剔骨刀,一刀一刀剔下?他心内晚生的白发,“听说尊夫人去世,难不成是为了这个?我瞧着不大应该啊,你向来是无心儿?女私情的一个人,连我也不免为女色所动,你却一直跟个佛爷似的。”吭哧笑两声?儿?,他便踅回正题,“我方才是问你,若老爷子还是不理朝臣们催促立储之言,令郎可?愿助我?”

缄默片刻,宋追惗浅笑一下?,“殿下?不是召见过?他?不瞒殿下?,犬子心思深重,因着他母亲的事儿?,亦不太与我交心,我倒是难猜他到底如何。殿下?慧眼独具,若是您看重他,倒尽可?拉拢一试,毕竟他手上可?握着十万禁军,不能成友、亦不可?为敌。”

景王靠回椅上,细细斟来,付之笑谈,“我看是你多心了,你那儿?子倒是没你心思重,在我面前十分敬重你这个做父亲的,比我那几个儿?子还强许多。”

“殿下?说笑了,犬子如何能与几位世子殿下?相提并论?”客套交酌几句后,宋追惗掸袖起身,郑重施行一礼,“我想,殿下?更应该提防堤防穆王殿下?,他虽远在寿州,却与童大人有连襟之亲,圣上久拖立储之事,难免不是童大人从中斡旋之故。”

“穆王……,”景王的指端在案上倒扣着,嘟嘟哒哒,心绪难宁,“正因如此,我才等不及。老爷子虽看着像不大喜欢他,年纪轻轻的就?将他发往边关,可?到底也是他儿?子,难说哪天将他召回京师,立他为储,反叫我等傻了眼。……且等白大人上书吧,若他老人家还是无动于衷,那我等就?只能找别的出路了。你还是得回去同你那儿?子好?好?说说,若能得他相助,算得十拿九稳了。”

这厢领命而去,已是沉天暮云,压着一股难言难喻的闷。昼长?夜短中,隐约潜伏杀机。这便是前朝,血脉膨胀刀光剑影中,只为争夺瑰丽而迷人的——权利。

而后宅之中,永恒的角逐大概只为爱,同样是迷人沉醉的虚妄之物?。

近来,明珠将她的爱匀了一些给那只新得来的獢獢犬。那犬新来时有些不习惯,大约是想念旧主,一连两日不吃不喝,口水淌湿一圈地?。明珠便耐着性子哄它,两个黑陶大碗,一个备水一个备食,吃得倒好?,不是猪肉便是羊肉,蹲在它前头?,由头?至尾地?拂它淡灰淡白的厚重皮毛,嘴里?碎叨,“哒哒、哒哒……。”

过?几日,口水不淌了,也果然记住了这个名字,唤声?“哒哒”,它便摇头?晃脑地?跑来,颇有些憨态可?爱。只是时值六月,它一身浓密的皮毛蹭在身上,难免热,明珠支了一面芭蕉叶的纨扇戳它,“下?去、下?去!不许上床来,你听见没有?哒哒,你再不下?去晚饭可?不给你吃了!”

哒哒纹丝不动,一身厚肉似推来褪去的海浪,起起伏伏。恰好?宋知濯回来,见一人瞪一狗,狗若无事地?趴在床上,谁也不让谁。他先来了脾气,走过?去提了哒哒的后颈撂下?床,“我每天累得要死,回来说躺一下?,你就?说我身上全是灰,连床边儿?都?不给我挨一下?,反倒让这狗上床,我瞧你的心还真是偏到嗓子眼儿?里?了。”

松绿的帐璧下?头?,明珠握扇掩住半张脸,后头?冒出一对滴溜溜的杏眼,睫毛眨一下?抬一下?,像是认错讨饶,“不是我让它上来的,你没见我正赶它?它自个儿?赖死了不下?去。嘿嘿…,正好?你回来了,替我训斥训斥它?”

“你怎么不自个儿?训斥?”

“我说了它不听啊,”明珠弯儿?了腿由床内蹭到床沿上,缓缓替他打扇,轻一下?、重一下?,“而且,我怕它咬我,终归不是我养大的,要是真把它惹急了,一口给我吃了怎么好??”

宋知濯撑膝坐在床沿儿?上,斜她一眼,“哦,敢情你就?不担心它咬我啊?它也不是我养大的啊。”

“你可?练过?武,”她陪着笑,手上扇得更殷勤起来,“况且我瞧它怕你一些,你每次回来,它就?臊眉耷眼地?躲到墙角去。大概是你们练武之人身上有杀气,它觉察得出来。再则,你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往那儿?一站就?不怒自威,比我强多了。”

窗外蝉鸣雀语,屋内莺舌如簧,宋知濯也难免惬意起来,捏了她的鼻尖两边摇一摇,“少?拍马屁,慈母多败儿?,咱们以后要是生个儿?子都?得让你心软这毛病惯坏了!”佯怪两句后,他一拍膝,拍出锦衣上一层轻灰,在光束中格外明显,“得,我听你的,等我一会儿?回来再教训它!”

说罢慢悠悠起身,自行到立柜里?翻出一身儿?水绿绣翠竹的襕衫。明珠赶起来替他摘了腰上一众配饰,“才回来,又要上哪里?去呀,晚饭不吃了?”

“父亲叫我回来去他那里?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可?等我一块儿?吃晚饭啊。”

“要你嘱咐我?我天天都?是等着你的嘛。”

碎叨这几句,衣裳业已换好?,水绿与竹叶青倏浅倏深,望其身姿,还真是一根挺拔的玉竹。明珠抬扇遮额将他送至院外长?亭下?,十色花间,他走至院门处又踅回来,“忘了件事儿?。”

“什么?”明珠怔忪的这一瞬,已被他兜腰入怀,俯亲了一下?唇。分明是浅印一下?子,磨磨蹭蹭间,却整个嘴都?被他叼了去。她抬扇在他肩头?拍几下?,颠荡着裙边儿?小?退一步,“做什么咬我?”

宋知濯咧牙一笑,堪比天上的太阳耀眼,“你不是怕哒哒咬你吗,现就?对证一下?,是它咬你疼还是我咬你疼。”

和花就?阳下?,那张蜜桃初熟的脸立时由兴师问罪换为浅笑靡靡,两个指尖捏着扇背到身后去,“原来你也是狗啊?嗳,这可?是你自个儿?要跟人家比的,可?不怨我。”

他咬牙切齿,作势又要去揽人,被她连退几步闪开,只得由牙缝中挤出一句,“小?尼姑,别嚣张,且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言讫扬长?而去,水绿的衣摆被风拨漾在身后,一片修长?的竹叶活灵活现地?随他飘去。明珠笑望一瞬,踅回屋内,瞥见内间帘下?卧着的哒哒,横扇一指,“瞧,你爹被你气得离家出走了,你再不听话?,等他回来了可?要揍你!”

哒哒抬一下?屁股,尾巴扑扇两下?,又沉沉睡去。

蝉鸣愈紧,此起彼伏的喧嚣带来小?月确切的消息。据说那日送她前往医馆,早已气绝身亡。小?厮又无从寻她的亲人,只得随意抬到北郊一个土坡上挖坑埋了。后又听说,像是哪里?来的盗墓贼刨坟,将她的尸骨刨了出来,不日便被野狗啃食了个七七八八。

说起这话?儿?,青莲唏嘘不已,“我说她可?是做梦,要说长?相,她哪里?有美得过?娇容去呢?娇容也不过?是想做个姨娘,最后还不是落得那个下?场。她倒好?,还想做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可?见这人呐,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

下?首绮帐在煎茶,满室茗香浄泚,幸而有冰镇住,用个双象鼻儿?的鎏金铜盆盛出。圆案上明珠青莲二人对坐,白雾生、慵云亸,消得夏日昏沉。

纨扇斜斜地?打着,绮帐的声?音轻轻脆脆,像咏唱的百灵,一笑一娇,彩霞花梢,“小?月姐姐没了,我说要调两个丫鬟住到她屋子里?去,谁都?不愿意,倒愿意在那大通铺上挤着。”

“这是自然了,那屋子里?住过?的两个人都?死了,谁敢去?”青莲手上一把湘竹扇,糊了一层鹅黄轻绡,蝶戏百花的面子,倒也好?看得紧。她斜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睇住绮帐,“你也是大丫鬟了,也要拿出点儿?威严来,别叫她们总是驳你的话?儿?。”

绮帐只是讪讪一笑,将脸藏到炉子后头?,依旧煎茶。青莲像是想起什么,扭过?腰来睇住明珠,“那日我领着这丫头?去账房记名册下?月好?发月钱嘛,却瞧见昨儿?府里?请了太医,你猜是谁请的?”

茶捧上来,明珠有些渴,先由盏托上取下?松绿的定窑盏,急往嘴里?送,两个眼露在盏外聚精会神地?盯着,“大概是府里?谁病了?不是二少?爷就?是三少?爷咯,老爷倒是少?生病的。”

“是二奶奶,”青莲欺一寸半身,低低捺捺,“听说是连着四五天吃不下?饭,人又没精神,整日恹恹地?歪在榻上,你可?见她近日里?往外头?去逛没有?”

明珠瞪圆了眼转一圈儿?,半疑半寐,“是闹夏吧,我偶时也这样,”及此,颇有些腼腆地?笑起来,用纨扇挡住半张脸,“不过?我倒是吃得下?,一顿不落的。晌午我还要添一顿呢,那个冰镇的紫苏膏尤其好?吃!”

那回味无穷的模样逗得青莲呛一口茶,吭吭哧哧咳几声?儿?,拈了帕子蘸嘴后嗔她一眼,“你真是不懂这些,也难怪。什么闹夏,我看是闹喜!她进门比你早几个月,也该是有消息了,不过?大夫未明说嘛,大概是还没诊准。我倒要先提醒你,二奶奶若是真有了身子,你还是得备礼送上的。”

“我晓得我晓得,”她瞠目怔一瞬,嗫嗫喏喏细碎地?点着下?巴颏儿?,“无非就?是再去买一些金粉翡面、缎子衣裳嘛。”

女声?轻柔的嬉闹中,太阳终于下?沉。临近黄昏的秋色将愁绪织成一片紫霞。

没有太阳,风渐凉、荡迤的白纱在亭下?亦平添几分清爽。万物?在这一刻似乎才得以松懈,满院儿?的花儿?俱恹恹垂下?,颜色还是那颜色,精神却不胜先前。

槛窗下?的锦榻上,伏着楚含丹,蛇一样蜿蜒地?趴在窗台,看暮沉沉的天色底下?,小?丫鬟们在提了木桶给花儿?浇水。她手中的扇有一下?没一下?扑着,丝丝凉风袭动她鬓角上几缕碎发,整个人瞧着亸鬓垂髻、魂消神散。

恰时,夜合在外间廊下?将喜色掩去,换上愁容,楠木方盘托进来一碗牛奶鱼头?汤,“小?姐、小?姐?又发什么呆呢,一日未曾吃什么像样儿?的东西了,我特意叫厨房里?炖了汤,你瞧。”

珐琅宝盖儿?一揭开,登时鲜香扑鼻,奶白的汤里?头?有剔了刺的鱼片、蘑菇、豆腐,色香四溢。夜合秉勺盛出一碗递到她面前,却只见她懒懒地?摇着头?,“吃不下?,不必费事儿?了,本就?没胃口,又想着大夫的话?儿?,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闻之无奈,夜合只得将暗红的一个玛瑙碗搁下?,捉裙在榻上另一方落座,苦心劝慰,“太医不是说了吗,脉象还探不准,要再过?一月才瞧得准呢,又不是就?认准了您有了身子的。再说,有了身子还有什么不好??别的府上的太太奶奶们还求菩萨拜佛的想着有孕呢,你反倒是见天喝药防备着。我瞧着,要是真有了身子,那是天意,就?是你躲也躲不掉的天意!”

噗啦啦的水声?儿?惊得楚含丹回头?,原来是丫鬟们泼水刷院内的粗墁石板。她怔忪半刻,只觉得那水就?是她的一生,泼出去就?没个回头?路。

倏尔,她挑起下?巴,坚毅的双目望向室中的某一处,或是比某一处更遥远的虚妄之地?,“什么天意不天意的,我不信这个!他不是有那么些女人?随便叫一个给他生好?了,横竖我不生!……夜合,若诊出来没有便罢了,若有的话?,你悄悄儿?的管大夫要一个坠胎的方子。”

圆月上悬,横卧清霄,踅进窗内一片素淡的冷辉,融进茫茫烛火之中。夜合的脸在烛光下?分外有些小?题大做,眉心紧缩,斜目凝她,“哎哟我的小?姐,这种药哪有准儿?的?你瞧之前的烟兰,就?是叫这个药给冲死的!你还要命不要了?为了同二少?爷斗个气,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不知哪句话?儿?又扎了楚含丹,只见她怒目瞪来,满是个不痛快,“我早说我不爱跟他一块儿?!我说了多少?回,父亲母亲不听便罢了,怎么你也听不进去?”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像个炮仗一样炸开了夜合的脾气。她自幼伺候楚含丹,二人名分主仆,倒似姐妹,也顾不上那些尊卑有别的虚礼,冷斜她一眼,“你倒是爱大少?爷,可?人家爱你吗?自打大奶奶从山上得救回来,几回碰面,他可?拿眼睛瞧过?你?夫妻过?日子,哪讲那么多爱不爱的,日子好?声?好?气的过?久了嘛,总是能爱的,你就?是看不清个形势。”

言讫,不等楚含丹说话?儿?,她先拔座起身,旋裙而去。廊檐底下?的灯笼上扑着几只蛾子,煽动脆弱的翼闷头?朝那灯芯儿?里?钻。夜合欻然一笑,扭脸遥遥看窗扉缝隙中那抹婀娜的倩影。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9点还是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