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阳芳草之下?,二人和离之事?就像棵无根蓬蒿,轻风稍带便吹遍了?宋府每个角落,青莲听见此信的一刻,便自心内长叹一声,打点包袱绕过院来。
她随宋知濯进得屋内,将包袱搁在榻案拆解开,拿出里头一些?散碎银钱与几件珠宝头面,总值不过二百来两。
在扑进来的一片光尘中,她牵裙跪伏在地,青碧一片裙好似托得莲瓣几许,“少爷,我在这府里亦积攒下?来一些?银两,不过好些给了?青岚陪葬,现就剩这些?,我晓得赎身是不够了?,少不得要少爷添补一些?,放我随明珠同去。”
未及他回,她又极其浅淡地笑起来,“我打小伺候您,对您还算有几分了?解,自然也晓得,少爷必定是会应承我的。如?今我去,倒不是背弃少爷,只因我把明珠当做亲妹子看待,也明白您有您的苦衷,让我在她身边,您也能稍稍放心。”
宋知濯久默一瞬,更觉自惭,扫一眼那些零碎珠宝,远眺院门处,见明珠伫在门下静静等着,他心绞难抑,“青莲,多谢你,请你千万照顾好她,倘若有一日,我还能出现在你们跟前儿,必定重重谢你!”
尔后青莲重重嗑了?三个头,辞主而去,于院门下挽了明珠,一路穿院越花,到得角门,却有人早已侯在那处。
弯巷中,是宋知远与婉儿相候,一见明珠,婉儿倒先哭了,肉呼呼的手背横掉一把鼻涕一把泪,梗咽难抑,“姐姐,你要往哪里去啊?还回金源寺去吗?”
偏阳下,明珠掣一下?包袱,握了绢子替她搵泪,一颗颗像在搵自个儿心里的泪,“金源寺麽是回不去了,我与青莲姐姐在外头寻一处房子,若寻到了,你到家里来玩啊,我给你烧饭吃,你还没吃过我烧的饭呢。”
婉儿抽搭着还欲再说,却被宋知远抢先一步,“明珠。”大概他自己亦感突兀,慌挠头辩解,“哦,眼下再叫你大嫂就失礼了,不如?叫你名字的好。明珠,你若安顿好了?,千万到门上说一声儿,若遇到什么烦难,尽管来找我,千万!”
他凝重的神?色中似乎带一丝轻快,明珠敏锐地觉察出来,只敷衍着颔首,“多谢三少爷挂心,快进去吧,我安顿下来自然是要来说的,起码也得告诉婉儿一声儿啊。你们进去吧,别耽误在这里,就送到这儿吧。”
言过回首重门,离泪三千,陪同她人生最欢快的一段时光,一同掩埋在那些重峦叠嶂的太湖石内。
从此乱红长辞,桂影疏离,庭轩只剩凝滞的孤寂。
接下来的几日,宋知濯不再归家,将寸断离心都放在军中整将点兵,与黄明苑交代兵符,又?与景王再三谋定,最后秘密与赵合营最后一别相定,就要发军延州。他甚至几日不曾合眼,只因一闭上双眼,就看见明珠的眼泪,与她荒野徒徙的身影,他怕一时忍不住,就要遣人去寻她的踪迹。
而绿阴红影下,有一颗同样难熬的心,不同的是,这一颗心是陶陶尽醉太平。
烟草池畔,妆粉匀开,楚含丹艳杏一样的脸,倚在风亭香榭下。自打一吻之别后,她仿佛似雨润焦土,重又?焕发,镇日描妆精黛,倒生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若还有什?么烦丝,恐怕就是腹中那一个脓包一样多余的孩子。及此,她挑眉睨一眼正在案上烹茶的夜合,声似浮萍,漫不经心,“我叫你抓的药,到底要几时才能抓来?”
夜合闻声赔笑,再施以往之计,“快了快了,大夫说还差个什?么,正等着到乡户上收来呢。小姐,我听说大奶奶出府去了,不知到了何处安身立命?”
一阵朔风乍紧,颠得楚含丹钗头两片蝶翼振翅欲飞。她早闻得府中变故,虽事发突然,可那一吻却如飞针走线,将她险些破碎的梦重新缝补起来,失而复得的快意早已覆住了心内那浅浅一丝疑虑。
两个指头将一张绕在指尖,香粉馥馥的一把腮挂起笑来,“管她哪里去,又?不干我的事?儿,只要她别再回来就好了。”及此,那笑容更加明媚,垂首望一望池中唼喋荷荇的几尾鱼,“是我多心,事?已至此,她哪里还能回得来呢,只怕此生天涯陌路,再难相逢了?”
她的语调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夜合只付与几缕讪笑,恰见得宋知书院外踅来,罩一件松黄的浣花锦襕衫,无花无纹,束了?高髻,手里捧着一只锦盒,直奔长亭而上。
望及楚含丹乜过的眼,他歪嘴一笑,皓白玄月一样的虎牙,又?恍是那个风情致趣的少年,“二奶奶别误会,我可不是打那些烟花柳巷里回来,今儿出去,原是去取这个玩意去了。二奶奶打开瞧瞧,可好不好?”
锦盒内是一个金项圈儿,坠着个二寸的金锻长命锁,上面所拓一只玉兔,底下?还有三个流苏,嵌着满绿的三颗翡翠珠,晃一晃,可爱非常。
她只斜倚阑干,匆匆一瞥,无趣无兴的样子。
静滞中溢起丝丝缕缕的尴尬,宋知书险些恼火,可望一望她还干瘪着的肚子,只好忍气?吞声,连赔笑脸,“二奶奶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他们重做来便是,只是这兔子是我特意叫刻上去的,咱们孩子赶在明年生下?来,可不就是属兔?”
她仍旧不答,竟像是没听见,由沿上的钧窑碟内抓一把鱼食,闲撒池塘。宋知书坠下?脑袋,险如坠到泥地里的吊兰,干坐一刻,只好独自离了?长亭回屋,杯廊下?慧芳瞧在眼内,也随其上。
甫进屋,慧芳便赶着替他斟一杯茶,又?翻他一眼,“您瞧瞧,这么上赶着巴结,二奶奶可正眼瞧过你没有?要我说,何苦呢,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嘛,倒是天大个了?不得了?,头先烟兰怀着身子也不见你这么高兴的。”
宋知书歪在榻上,勾起腰上所坠的一枚玉玦左右甩起来,“她是二奶奶,同烟兰怎么比?如?今你也有些?没大没小了?,你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竟敢背地里这样说她?”
“哟,我不过是替少爷抱不平,”慧芳又翻一眼,露出截眼白,好大个哀其不争,“少爷若是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我麽,不过是想少爷心头能高兴些,看来是我多余,您上赶着挨刺儿心里倒是高兴的。”
她头上云鬟慵梳,耳上坠一只樱桃红的玛瑙缀儿,娇俏玲珑,倏将宋知书勾起一股火,一把拉她跌在膝上。膝上的重量仿佛将他心内的落魄挤出,他轻拨一下?她的耳坠,如?慢云一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好哄着她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他的眼却望向?支摘牗下?一块一块的菱光,绚目非常,似乎晃得他双眼也起一层水光。
慧芳叫他撩动情长,软软地倚在他的肩上,媚迭迭地一双眼将他凝住,他自案上玛瑙碟内捡一颗剥好的莲子塞进她嘴里,又?俯身去叼。
二人不时便已滚得个香汗霪霪,斗帐酣战中,日光渐晦渐暗。
而另一侧,宝榻兜转晚风,帘翕竹影乱,楚含丹在榻上,手上拂过一支莲蓬头的玉簪,指端细细拨数着凸起的莲子,一颗一颗,数之不尽。对榻是夜合尴尬的笑意,满室若隐着女人轻轻的低吟,像夜林中浅唱的黄莺,真切得似就在耳边。
“小姐……,”夜合试探一声儿,见她抽神回来,她便含笑巧劝,“二少爷如今已许久不在外头鬼混了,慧芳嘛,到底是跟前儿的人,当初我说让你打发了?她,你不依,如?今就让她且混过去吧,咱们保养身子要紧。”
一眼射来,跋扈凌厉,“你听见可曾我说了什?吗?”
夜合不大得趣,挂下?脸垂着首,鬓边一朵秋海棠亦顿失了颜色。楚含丹细想想,也有些?无趣,柔了?眼放软了?声儿,“你去歇着吧,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儿,坐一会儿也要睡了。自我有了?身子,你便一刻不松懈地守着我,也怪累的,去叫碧桃来伺候就成。明儿还要叫你去办件事儿,你拿二千两银子给家里送过去,再问问父亲母亲身子可康健。”
脉脉秋夜中,夜合领命自去,换上一个颇伶俐的小丫头进来,楚含丹抬起半截叶苍黄的袖口招招手,叫那丫鬟附耳过来,嘀咕一阵。
只见那丫鬟怯懦回望她,有些?不敢应承。她便似怒似笑地望睇住她,从松髻上拔下?来那根碎珠所嵌金蝶簪递过去,“这个给你,你拿去,替我办了?来,我另外还有赏。”
凝露绸霜中,那丫鬟接过簪子,到底拔裙而去。院中已是薄衾小凉夜,玉叶藤芳缠月而上,覆了?轻墙。
次日隔花照影,宋知书房内空空,人不知哪里去了。慧芳正与两个丫鬟在北廊下?坐着说笑,手上一针绕一针的往一张湛青的缎子上绣鹰,勾得弯刀一样的长鼻,竟像活的一般。
倏闻得楚含丹在正廊下?含笑喊她,挥着一张珍珠白缎手绢,“慧芳,你来一下?,我有事?儿要烦你。”
慧芳搁了?东西,一路牵裙而上,随她曳裙进得屋内。见她在一个大匣子内取出一只白玉细镯,“这个给你,烦你去厨房里端了我的安胎药来。夜合叫我打发回娘家去送东西去了?,别个我又?不放心,只好烦你一回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眼见白玉剔透如乳云,慧芳哪有不应承的,忙福身接过,嘴上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奶奶说什么话儿呢,就是没有赏,也是我分内的事?儿呀,不过是夜合姑娘一直是贴身伺候您的,我们才让开了?去。我这就去亲自望着他们煎了,再给奶奶端了来。”
她福身而退,裙角飞过帘下?。楚含丹凝一瞬,笑意消散又重新绽开,如?一只破茧的蝶,迤然落榻。
不时,碧桃入得屋内,手中平稳托着一方深匣,揭开盖儿便是扑鼻的药香,她将里头盛了?汤药的碎纹碗端出,先与楚含丹过目,“这便是奶奶要的药。”
苦味儿熏得楚含丹叠了?眉心,兰指捂鼻,碧桃便将药端入卧房内藏起。
只等慧芳再捧了安胎药进来时,楚含丹又?命碧桃拿了两个二十两的锭子给她,“有劳你了?,原本不该使唤你的。”
槛窗内一片喜色,慧芳接了?银子辞去,碧桃便将药倒入花盆内,将另一碗药倒入,捧给楚含丹,“奶奶,您可千万想清楚,这药喝下?去,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楚含丹笑靥鲜嫩,眼中弥着只为玉碎的坚毅,“我清楚得很,正巧借这孩子打发了?慧芳!”
言讫将药长饮而尽,直到日半倾仄,长亭斜影,几束金光半浮在室内,照着楚含丹蜷在榻上的身影。
她只觉腹痛难忍,有什?么由腹中紧往下?坠,不久便有一滴滴血自腿间溢出,沾湿一片微微泛紫的月华裙,坠着她、将她坠倒在地。可她的心是上浮的,像流光的轻尘一样雀跃,只要想到宋知濯会来,他一定会来!他是世上最有担当的男儿,一定会来为那日的一个吻给个交代!
伴随她的呜鸣,屋内混乱不堪,夜合亦闻讯奔来,指挥着丫鬟将楚含丹搀到床上,又?遣人去请了?太医,折腾近一个时辰,孩子终归也没保住。
夜合由人堆里狠拽了碧桃,往她膀子上死拧一把,“你这小蹄子!怎么我才出去半日,小姐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我让你不仔细!我让你只顾着贪耍不留心!”
直将碧桃拧得扭捏着身子避让,一壁疼得哭起来,“姐姐做什?么打我?我原是留心伺候的!”
“若是留心伺候,如?何会出这样的事?儿?”夜合气?极,不欲听她狡辩,随手抄起一个白羽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抽。
丫鬟们劝的劝拉的拉,一个哭一个躲,直闹到宋知书撩袍而入,众人一下?屏息凝神?,给他让出一条道。只见他一步一缓,迟疑的步子内,仿佛弯着濒临绝望之感,最终走到床前,冷眼盯着账内尚且昏迷的楚含丹。
好半晌,他才坐到床沿上,冷目睃遍众人,“怎么回事?儿?”
适时,碧桃捉裙跪倒在人堆里,抽抽搭搭地将议定的言词倾出,“中午的时候,奶奶叫我去找个东西,便托夜合姐姐去厨房端了?安胎药来,谁知吃下?没多久,奶奶就说肚子疼,在榻上直打滚儿,后来、后来就见了?血!”
风水轮转,慧芳只觉当头一棒,忙着也捉裙跪下,“我是替奶奶到厨房端了?安胎药来,可我确确实实是只端来安胎药,想必是奶奶吃错了?别的什?么东西,倒要往我头上赖不成?”
碧桃窥她一眼,眼泪接连坠下?,“谁晓得你端来的是什么?奶奶什?么都是尊了?太医的话,平日里不曾乱吃过东西,夜合姐也是晓得的。怎么偏偏今儿夜合姐不在,我也错了?身,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言有明指,激得慧芳跳脚起身,正欲驳斥,却闻得宋知书硬一声嗓子,“够了?!”他收回眼,盯着楚含丹一张苍白的脸,无任何神?采,沉声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夜合留下?。”
众生淅索退去,满室死寂中,他陡然悲壮地笑起来,“夜合,你曾劝我让着她,你看,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家小姐的心是石头做的,我打动不了?她,你以后也不必再来劝我,从今往后,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不再管她。你先下?去,我在这里等她醒了?,有话同她说。”
他的笑容仿佛敲晶碎玉,夜合提起一颗心,伏跪在他脚下?,“姑爷,我们小姐就是任性一些?不懂事?,等她醒了?,您再好好跟她说说,您可千万别动怒!”
缄默一瞬后,他闷沉沉地笑出声儿,抖肩颠帐,直把楚含丹由昏迷中颤醒。随后夜合只得捉裙而出,留下?这笔糊涂账让二人掰扯个清楚。
淡霭浮沉流得满室,宋知书退回到一根折背椅上,冷眼望着楚含丹撑起来靠在床头,旋即翘起腿来,状若风轻地笑一笑,“从前你身子不稳,如?今时日渐长,故而今儿我特意到母亲的坟前告诉她你有喜的事?儿,好叫她在天有灵能高兴高兴。不曾想,我才一回来,就听说孩子没了,你倒将这事?儿细说给我听听。”
他的眼被血丝割成片片碎瓷,心内仅存的希望亦跟着跌破,此刻,爱无处爱,恨无从恨。
帐幄被横挂在月钩上,底下?是楚含丹一片苍白脸色与半松的宝髻。她没有退怯地将他凝住,冷静从容,“是慧芳要害我,今儿我身边一时没人,便请她去帮我端了安胎的药来,谁知我喝下?没多久,就觉得……。”
“够了?、够了?!”
喧嚣怒吼中,砸碎了?一只冰晶梅瓶,冷粼粼的光踅入宋知书的眼,“别说这些?陈词滥调了?,你原来就演过这么一出,你忘了??你当我是傻的?”他咬牙切齿,转到床沿下,狠捏了她的下?巴,恨不得捏碎寸骨,“是你不要这个孩子!我在你面前做小伏低,当了?这么久的王八龟孙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就不愿意让我称心如?意一回?!”
他捏了她的双肩狠一振,振得她瞪目呆滞,尔后,他便拔座起身,黑靴悠悠缓缓地踱了?几步,横眼扫尽屋内的暖金冷玉,声音碎裂得不成样子,“既然你这么不想安生做好这个二奶奶,那我也成全成全你。”言及此,他陡然转身,脸上挂一缕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过我宋家书香门第,从不做那无故休妻之事?。你只将这间屋子让出来,搬到北廊下?那间屋里去住,这屋里让给慧芳来住,我正要抬她做了?姨娘,省得给她收拾屋子了?,不好凭白叫她受你一顿怨屈。”
他自笑意不渐,负过一只手,腰板挺得如?槐如?柳,“另外,你的嫁妆早叫你贴补回娘家了,下?剩这些?东西,不过都是我填补给你的,如?今你也让出来给慧芳,府里的月例银子若够你开销便罢,不够你就省着点花。你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要撤了去,夜合是你陪嫁过来的,便仍跟着你。你今儿且养着身子,明儿我就吩咐人将那边收拾出来,劳你移驾过去,从此,我不再踏入你屋内半步,好让你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言讫打帘而出,一片冷硬的背脊渐渐远逝。只见楚含丹仍旧是沉默,徐徐一副胸口开始起伏难定,扯了一个八角枕掷在地上,毫无回响,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便拖着残病之身下榻来,砸了妆案上一只高瘦冰裂定窑瓶。
“叮咣”脆响,惊得夜合飞裙而入,急着去搀她,“怎么下?床了?!也不怕作下?个病根儿?”
“你别拦我!”拉扯中,她又砸碎一个蓝田玉鼎,渐渐体力?不支,跌回床上,呆坐一瞬。
夜合提裙横脚扫过碎片,蹲在床下?榻板上晌仰脸将她望住,“到底怎么了??我见姑爷出去时满脸不高兴,想来是你做得太过?你也是,我如?何劝你,你只不听,还要故意支使我回去一趟,作出这么些?事?儿来!”
谁料,这一回她倒没驳,沉默半晌,抬起两片袖,障袂而哭,声音呜咽不明,直把一片晴明天光哭成耿耿星河。
回廊影下,灯烛轻曳,宋知书斜倚在榻背上,闻着隔壁隐约淡啼,仍旧是冷硬着的一副心肠。他曾捧着自己残碎的自尊奉在她眼下,却被她轻易碾为尘屑。
倒在榻上,搭着膝望向?瑰丽的藻井,目中空空,脑中亦是空空。
直到慧芳潜进来,笑得鬓边的步摇花枝乱颤,搭肩搡他一下?,“嗳,我只当你是个没良心的,原来你又?是有的。”她捉裙坐在他身侧,慢慢伏倒他宽阔的胸膛,“我方才吓得不知道怎么好,以为你就要听了她们的话儿发落我呢,躲在房内哭了好一阵。”
浮锦下,是他一颗依旧有力?跳动的心。可宋知书却蓦然觉得这一颗心已经死了,死在残存的期盼里、死在与楚含丹彼此消磨与蹉跎的年岁中。
“少爷,”慧芳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睫畔似乎卷着一只醉蝶,使尽十二分的媚术,“总不能叫二奶奶就这样凭白冤屈了?吧?她们空口白牙的,张嘴就是好大的罪名,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您好歹也替我主持个公道啊。”
一对细肘在他胸膛搡来搡去,摆楫曳舟一般,划向?一片两岸流光的秦淮河。宋知书垂睫眱她一眼,闷沉的声息里敷衍而过,“我已经吩咐下?去抬你做姨娘,你还要如?何?小丫头,别太贪心了?,仔细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二奶奶的悲惨生活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