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伴随着倾倒的日光,宋府门前两只威严的石狮拉着?斜长的影,唬得平头百姓避走行?之。唯独二辆咯吱的车辙停驻于此,开启这对有情人新一段跌跌撞撞的人生。

车头明安蹬脚跳下马车,斜斜拉开了莲纹车幔,迎下宋知濯。斜阳替他镀了金身,他旋了衣摆,郑重地递出一只手。明珠躬着?腰在车门处,垂着?卷翘的睫毛,投在眼底一片月牙。她亦郑重地交出了一只手,两人相望一笑?,似乎默契地完成某个仪式。

碰巧府门处有人踅出,飞扬着柳缎絮摆,远远地拱手行?礼,“哟,大哥,真是巧。哟、大嫂?你回来了?”是宋知书狐狸狡黠的笑?颜,“我正要出门,没成想还赶上迎大嫂归家了。二弟这里先请个安,外头还有事儿,就不送大嫂进门儿了,改日再送上厚礼贺大嫂回家。”

红灿灿的黄昏中,宋知濯半眯着眼瞧他,“不敢劳驾,你有事儿先忙你的。”

几人错身而行?,后头跟着?青莲,所隔几步远,瞧见明珠掣一掣宋知濯半截云缎袖,挨过去嘀咕,“你家二弟瞧着怎么不大精神?比先前可瘦了一些,不过那笑脸倒还是原来那样子,不正不经的。”

“精神就怪了,”宋知濯别过脸,在光影里暧昧地笑一笑?,“见天在风月中打滚儿,就是金刚骨头也能折腾坏了。眼下说话儿就要科考,倒是在家的日子多一些,只是仍旧隔三岔五地往外头寻花问柳去。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我听说,你到明雅坊去做过一些时的工,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你可有没有吃过亏啊?”

一厢行,已过了烟台亭,沿岸败枝的杨柳被风摆起,明珠身上骤感有些寒噤噤地,往湖心远远瞥一眼,挨紧了宋知濯,顿觉暖和,潺潺地笑了,“你的老相好沁心姐姐对我十?分不错,处处护着我。我瞧她倒是十分好,人又温柔,又生得美,心地又良善,形容举止也不比那些小姐太太们差。听她说,她点大蜡烛时给你递过帖子,你怎么不去呀?我觉着?她心里喜欢你,就是你对不住人家。”

细听来,里头竟像是半点儿醋意也没有,宋知濯侧目望过,见她春暖和风的笑?意,心里亦十分畅快,语轻言欢,“你真是长见识了小尼姑,还知道‘点大蜡烛’。我要去了,是她点我啊还是我点她啊?”

且行?且笑?,明珠迎面嗅着?百花馥香,拉着?他的手欢言畅语,“嗳,我想请沁心姐姐到家里来看我,原本应该是我去瞧她的,可她还没到过咱们家呢,叫她进院子里来逛一逛好吧?也吃吃咱们家的饭,我还要备了厚礼谢她,你说,我给她打一副头面好不好?明雅坊姑娘们就比这个呢。”

她说“家”,使宋知濯的眼睃遍东西,望见群花之际,叠嶂屋檐,什么都没变,可他也第一次觉得,这里确实是他的家了,宝盖撇捺,是她的眉目如画。

他笑?一笑?,握紧她的手,“成啊,除了青莲,我还未见你有过什么朋友,你若是喜欢她,接她来家里逛一逛也好。回头我写个帖子,请她来。”

路遇过往下人,众人皆是福身行礼,嘴里叫着“大少爷”,轮到明珠这里,先是惊,又见她水绿的裙、粉棉布的袄,满头无珠无翠,鬓上一朵不知名的小蓝花儿,比从前还稍显村野,念及她如今身份不同,一时不知该如何叫,只支支吾吾含混而过。

她像是半点儿不在意,恍然一瞬,捣蒜一样点着下巴颏,“对对!她进来,必定是要耽误生意的,写个帖子请她,算她出堂局,咱们回头叫人送银子去销账,也不耽误她挣钱。”及此,她撒开手,旋裙带风地迈到青莲面前,挽了她的手臂,齐头并肩,“姐姐,我方才说接沁心姐姐进来玩儿,你说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啊?”青莲睇一眼宋知濯,见他柱脚在等,便附耳过去,小声咕哝,“她救过你,上回要不是她,你还不知怎么样儿,于情于理,都该好好谢谢她的。”

二人走近,三人并行?,宋知濯负手蹒步,放慢了将就她的步调,“你们主仆二人说什么悄悄话儿呢?可是讲我的坏话啊?”

青莲预言又止,望向明珠。明珠则红了脸,到底掣下宋知濯的臂附耳说予他听。只见他一个脸由春色荡漾变作雷霆震怒,“什么?!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他作势就要叫远远跟着?拿东西的明安上前来,却被明珠掣住袖口,“过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啊?”观他蹙额怒目,一双眼冰火两重,明珠心生警惕,挂上凶巴巴的脸,“我到底没出什么事儿,清念已经落到那步田地了,你可不要想着要将她怎么样。都过去了,你可不许背地里叫人去做什么,晓得吧?……哎呀你不要气了!”

她连拉带拽地将他掣着往前,不多时行到院墙下,抬眼一望,蔷薇的花枝已经初发嫩芽,零星一点浅草色芽片点缀了刺骨横生的枝丫,还有斑驳的雪迹趴在墙头,熟悉的砖瓦墙影在风中颤一颤,几如在欢迎她,几经辗转,又回到这座笙歌庭院。

她弯着?眼角在墙下笑?了,倏听杂乱的脚步,哒哒由院门内扑将出来,止了蹄,两只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瞪住明珠一瞬,尔后狂奔上来,围着她的裙摆又蹦又吠,“汪汪、汪汪……。”

“哒哒!”明珠蹲下身,将它由头捋到欢摆的尾,凭它在裙上打滚儿,翻开厚毛掩着的肚皮撒欢儿,“哒哒,你还记得我啊?嗳,才几个月,你又见胖了,再吃下去,你都要走不动道儿了!”

“奶奶!”

门内又闪出一人,俏丽的娇面,罩一件灰鼠压边儿的桃色缎袄、殷红散花石榴裙,两只珍珠坠珥晃得欢欣鼓舞,“奶奶,您可算回来了!”绮帐奔过来,细看明珠一瞬,顷刻两眼便闪了泪花儿,“我怎么瞧奶奶您瘦了呢?一定是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奶奶您在外头几个月,怎么不托人送个信儿进来?”

不规不拒地忘情寒暄一阵,一眼瞥见青莲,立时又端得唯唯诺诺地挨过去,“青莲姐,你也瘦了……。”

进得院内,只见长亭如旧,月季依然,桂树常新,骨里红梅傲立一侧,撒落满地红斑,淡淡绿茵春浅。东西厢门户打开,院儿内站一溜水灵灵的小姑娘,纷纷上来行礼,“给奶奶请安,我是侍双。”“我是侍婵。”“我叫侍鹃。”……

报了名?姓儿,又退至廊下,规规矩矩地站了一排。明珠细扫横睃,瞧着都是些新面孔,竟一个不认得。一行?跨进门槛儿,一行?收回眼细问,“原来那帮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我瞧这几个姑娘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吧?”

外间换了新家私,一水儿黑檀的案椅,柱间所挂松绿轻绡幔,每柱下一四腿高几上各盛了几盆白海棠。这时节,不知哪里来的白海棠,可见惜珍,明珠咋舌称奇,宋知濯紧随在后,“原来那些丫鬟,个个儿都叫你放纵得没规没矩,我新给你换了。这些都是我在外头现买进来的,不过是让婆子们教了些规矩,倒不像原来那些这个院儿伺候过那个院儿伺候过的,你是头层的主子,虽然年纪小一些,对你忠心倒是头一个要紧。”

旋裙一闪,明珠窥见原来空置的另一间卧房,宋知濯笑?一笑?,“这屋原来一直空置,也没个丫鬟上夜,从前你要吃茶倒水的,都是自个儿来。如今还叫丫鬟们上夜,夜里咱们要什么,好有个使唤。”

昏黄一片残阳里,绮帐领着?几个丫鬟上来点灯,明珠见她们个个儿喜逐颜开,对自己是十二分的恭敬,瞠眼圆目直望了她们出去。一行?转入卧房后,宝鸦桓香,熟悉的瑞金脑熏得满室,帘下墙角是哒哒的卧儿,是不知哪位巧匠所搭建的一个木头房子,眼前哒哒钻进去,旋一个圈儿后趴下。

明珠瞧见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缓缓对案坐定,一双杏眼呼扇不停,将四壁的墙、窗、案、各色玉器金器、髹漆的桌椅案凳都一一细瞧了一遍。恍然如梦如幻,只是不知哪一段是梦、哪一段是现实。她将顾盼的眼缓缓挪回来,对上宋知濯含风弯月的眼,四目勾缠,又想对一笑?。

青莲将几个包袱皮递给绮帐,与她收拾好后,正要退出,被明珠叫住,“姐姐、姐姐,你不要到隔壁去住了,东西厢那样大,你同绮帐住西厢好吧?东边儿叫长亭遮住,光不大好,就住西边儿,一排房子呢,干嘛要去同人挤在一个院儿?”

踞蹐一瞬,青绮二人将眼望向宋知濯,见他脑后两个缎子在胸前垂一垂,铿然有声,“你们奶奶说得是,就住在西边儿吧,小丫头们到底还不知她的脾性,你们在这里,也好时时照应着?。”他将眼又挪向明珠时,些微严肃的神色已经融得一片和软,“再则,我平日里去上朝,在司里忙一阵,你在家里也怪闷的,她们陪陪你说话儿也好。”

那二人领命自去,剩得流芳满室与情意缠绵的二人。宋知濯拔座起身,拉着?明珠盘到床上去,巡过满室,眼定在她桃新杏艳的鹅蛋脸上,抬收摘下她鬓上那朵野花儿,“外头都叫换了一遍,唯独咱们的卧房没换什么,怕你回来觉得不习惯。”

粉帐将明珠的脸映得水嫩,她垂睫而下,手攥起一个被角,“我颠沛流离惯了,哪里都能住得的。这被子仿佛是从前咱们盖过的,枕头也是,我认得的。”后一瞬,她垂下眼,有些失落的模样,“你得叫人给我做几身儿衣裳,我原来带出去那些,都拿去典当换了银子使。”

“我已经叫人裁制了,没两天就能送来。”宋知濯捉起她一只手,细瞧上头隐约斑驳的色彩,几如跌跌撞撞的淤青。他不能想象,市井上那些零碎的艰辛,但他一直相信,她在任何地方,都能顽强的生长。可这不代表他不心疼,捧起那只曾将他由林沼中拉出来的手吻一吻,再将她拉入怀中,“衣裳能当几个钱?我记得,你出去的时候带了那两个忍冬藤的金镯子出去,怎么不拿去当?了,度日总不成问题的,何必在外头那样辛苦?”

她由怀里挣出来,两眼圆睁,大有一场气,“你还说这个呢?简直要气死我!我拿了那对镯子到当铺里问过,掌柜活计一气,瞧我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人,就唬我说那镯子是刷的金漆,不是黄金,当?麽就当?得二两银子。我才不吃那哑巴亏,拿了镯子我扭头就要走了,又被他们拦下唬我,说是不定我打哪里偷来的,要拿我去报官!”

她俏生生地瘪着嘴,果然气得脸上生红,宋知濯歪念一起,伸了一只大掌往她胸上一寸轻拂一拂,“消消气,无奸不商,为了点子蝇头小利,他们什么话儿都说得出的。后来呢,可真拉你去报官了?”

想起前尘,明珠噗嗤一乐,还未留心他的手,得意地挺直了纤腰,“哼,说大话嘛,谁不会?我同他们说,带我去报官也行?,不用拉,我自个儿走,就怕到了衙门,他们反倒有吃不尽的官司。他们听后反不敢妄动了,只当我是同哪位大人家里沾亲带故的。”

言讫,仿佛听见他逐渐沉重的喘息,她方醒悟,一把拍掉那只不安好心的手,“你做什么?光天化日……,”斜眼一看窗外,一轮残月悬中霄,她顿一顿,依旧是气焰嚣张,“大夜里的,坐一下午的马车,你没颠累啊?!走开走开、睡觉睡觉!”

作势掀开被子,方掣起一个角,被宋知濯一把揽过兜转压下,挂起唇角一笑?,“我不累,我是练武之人,别当我是那等孱弱书生。”

“嗳,”明珠剔着?眼瞧他邪气上扬的笑?,浮起一记白眼,“我瞧着,你其实同你那二弟还蛮像的,一样的不大要脸。”

“我不要脸?是谁呀,给我肩上抓得一道道的伤,难不成是哪里来的妖精昨儿夜里将你调了包?”

“嗯、就、反正不是我!”

“好,是妖精、妖精姑奶奶,快快显灵,震一震这个假正经的小尼姑!”

“你才假正经!”

“说对了,我就是假正经!”

小会幽欢、春色渐满,在这永久不歇的日沉月浮之间,荡漾起乱花狂絮。

月影之下,轻纱无眠,几盏虚渺烛火如星辰半隐,笼着宝榻上的踞凤叠燕。风罅之间,细微地拨动楚含丹鬓角的发丝,她在北廊,遥望轩窗。

指尖拈一支细得被顶上玉莲蓬坠弯的长簪,一挑一跳间,夜合奉茶上来,“小姐,这么晚了,也该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自打上回小产后,你这身子就弱了许多,可经不住窗缝里的风吹啊。”

遗髻坠珥,恹绪昏思,两个眼仍旧盯着窗外残月,声音宛若凤絮,“我睡不着?,你瞧,月未圆呢人倒是先团圆了,老天对宋知濯倒是颇为眷顾。”及此,失落一笑?,又由失落中徐徐生起一股恚怨绵长,“不止对宋知濯,对他夫妻二人都是一样眷顾!上回让明珠逃出命来,算她运气好!”

浅浅的一声叹息,夜合抿一口茶,搁下盏,“小姐,您可当心,如今大奶奶回府了,不比在外头,真出什么事儿,自然是由府里头先查起。”

“你放心,”楚含丹搁下盏,歪着腰拈了帕子蘸一蘸唇角,倒像是松神了许多,面色见软,只是目光仍硬,“明珠即便回来,也不似从前了,过不了几天,童家釉瞳进门儿来,哪里能给她好果子吃呢?我不过是气不过宋知濯,你看他现在,仕途通达佳人在侧,好一个春风得意。他越是得意,我就越想见他潦倒落魄,我还想见他死!”

剔一盏银灯,如同剔亮一只打瞌睡的眼,将她的神色逐渐由柔变得阴鸷。夜合未劝,只是叫她上床歇息,见她不应对,便下榻搀了她,一步步蹒到床上去。

刚挨着床沿儿,就听见院门哐当?一响,一阵轻柔的履舄杂乱之声。楚含丹吊起眼角一想,便知道是宋知书不知又从哪个温柔乡回来了,全然不似在意地掀了被卧下去。

一廊之外,宋知书喝得半醉,一片月华银纹的衣摆别在腰带上,还算稳当地让几个丫鬟搀扶着,春酲两眼抬起,就见远远上头廊下站着?慧芳,就要牵裙踅下来的模样。他心里倏生烦躁,忙摇手止住,“你别下来,你睡你的,叫我安静会儿。”

打扮得花红柳绿的慧芳面色一娇沉,挥帕跺脚,捉裙踅回去,口中噞喁嘀咕,“哼,成天在外头笙歌艳舞的,倒要回家来找清净了?!”

声音细弱夜萤,宋知书没听清,也不想听清。被丫鬟搀着?,绕过半道蜿径,却晃见北廊门窗上灯影未歇,在这清冽寒冷的夜,昏黄温暖,却不是为他而点。

他顿首笑?一笑?,拨退了丫鬟,蹒步而去。大概是因为酒入愁肠,勾起他半壶相思叮当作响,支使他抬袖扣响门扉。“笃、笃、笃”,是他亲手击碎了他的尊严。

没错,他想她,即便每日都可以远远看见她蜿蜒在窗下的身姿,亦依旧想她,几如一片海市蜃楼出现在荒漠,而他是壮景下,徒袭奔走的临死之人,她是他看得见却永远找不见的一片绿洲。

眼下他发现可怖的一个事实,经过数月轮转,他再一次,在绝望中渐渐原谅她了,哪怕她一次次、一次次地摧毁了他的希冀期盼,但他仍旧一次次践踏自个儿的尊严来宽恕她。

门扉浅启,露出夜合一张骇异的脸,一时慌乱地引他进来,“姑爷这会子来了,小姐正要睡下呢。姑爷坐,我、我先去烹盏茶给姑爷。”

被她几声惊诧交酬后,宋知书酒醒了半程,望她裙间消失在两片渐渐合拢的门扉之间,他才恍然明白自个儿身在何处,巡视四周,一时尴尬难抑。

床上锦被蜿蜒的曲线动一动,楚含丹已侧过身,不冷不淡地丢下一句,“滚。”

一字一箭,离弓而去,狠扎入宋知书一片宽阔胸膛,使他更觉难堪。面色下沉后,他带着酒气蹒步过来,一步一锵然,“这是我家,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你算什么东西?还当?你是二奶奶呢?我不休你,不过是给你留着?体面,你眼下不过就是个弃妇,大哥现在有情人重聚,可想得起你啊?”

床侧努目一双,将他狠瞪住,“滚!”

“我不滚!”宋知书同样髹红一双眼,寸寸欺下身来,掀开被子,只见她一身肉桂色薄绡寝衣,若隐若现的凝脂,以及一片银红的横胸绣一朵极盛艳的芙蓉。立时血涌入脑,醒下去的酒又醺添几分,一把困住她推搡过来的两个腕子,“我偏不如你的意!”

楚含丹一味挣扎、脚蹬得丝柔的锦被堆到床角,两眼闪泪,她觉得屈辱、愤恨,可当他的吻如繁星细密地落下来时,在这种屈辱中,她又感觉到一种坠落的失重。坠落、直坠落到一个幽暗潮湿太久太久的洞府,倏然点燃一堆熊熊的火焰,使她觉得周身的血脉可耻的涌动起来,轰轰烈烈地喧嚣在她死水一潭的人生里。越是激荡,越觉可耻!

半阙月明窗晓,又是韶光过了。夜色阑珊,渐渐在黑暗中摇起一片幽蓝。

伴着哒哒浅浅的呼噜声,凉风过境。宋知濯是被怀内一阵淅索动静惊醒的。他掀开眼皮,垂下睫毛,可见明珠梦沉沉地蹙紧了眉头,嘴里好像在呓语不休些什么。

他将她轻轻摇一摇,“小尼姑、小尼姑,”见她双眼逐渐随破晓点亮夜空,他笑?了,偏着脑袋在她额上吻一吻,“做噩梦了?”

怔忪一瞬后,耳畔响起明珠惺忪的嗓音,“好像是做噩梦了,只记得厅上摆了一桌子吃的,有人架着我,不给我吃。”

他吭哧吭哧的笑?声震动着胸膛,将明珠彻底颠醒,揉一揉眼,“宋知濯,我好饿,又好困,你快叫人做了饭来,吃过我还要睡。”

撩开帐幔,瞧见窗色渐上,宋知濯翻身而起,一身湛青的寝衣,半束了一个髻。踅到外间片刻,便跟进来好几个丫鬟端捧着鎏金铜盆、托着?一楠木盘,所盛两柄象骨盖刷牙子、两只装满水的冰裂纹大盏,一并铜盂、面巾等洗漱之物立在床前。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书今天也是非常强取豪夺的一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