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熙攘来往的下人中,可见院门处挂两个筒形映红绢丝灯,黑漆描了“宋童”二字,交映着一块髹红匾额,绿漆所描“千凤居”三字。院门后?就是宽广的一处场地,三方宝厦,门窗上贴尽窗花,展尽喜气?。

暗度一瞬,沁心斜目去瞧明?珠的脸色,倒见她无常,两个眼同样?是好奇地够着往门内望一望,扭脸问青莲,“姐姐,原来那位童小姐的院子在这里,离我们?倒是蛮近,由小花园里绕过去,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几?人驻脚于此张望,侍双在身后?嘀咕,“奶奶,就离咱们?近也没?什么,她住她的,咱们?住咱们?的,又不怕她什么了。”

堂风刮得沁心一惊,回首望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叫她‘奶奶’?快别这样?叫了,以后?那位童小姐进门来听见,可要问你们?个不懂规矩之罪!说?到底,人家才是正经的奶奶,你们?这样?喊,将她放到哪里去?她岂不是要生气?动怒?”

正说?着,打院内直出一中年?男人,灰缎暗纹襕衫,外罩玄纱褂,头戴幞头帽,留着一字髯。此人是主管操持这边儿婚礼采办布置的管事儿,这些时常往他们?院儿里去找宋知濯禀报问询,一来二去,明?珠业已?与之相熟起来。

这厢出来,迎面?撞见几?人,他立时深行一礼,“哟,给奶奶请安,奶奶怎么今儿有兴致逛到这里来了?”

明?珠让他一让,一双笑盈盈的眼望住他,“吴主事儿快不要客气?,我就是闲逛到这里。您去忙您的,我们?看看就走。”

那吴主事唇上一条胡须跳一跳,眼珠子一转,乍一喜,“倒是奶奶来得巧,快帮我做奴才的拿个主意。”言着,将一行人领入院中,指着一扇棂心圆月窗,“奶奶瞧瞧,可要贴什么剪纸才好啊?头先?去问少爷,少爷倒先?骂我一句,说?‘这都要来问我,要你做什么吃的?’,顶得我可不敢再去问了,奶奶现给我拿给主意?”

“问我啊?”明?珠反手点住自个儿的鼻尖,“我怎么好说?啊?要是那位童小姐来了瞧着不高兴,拿我问罪可如何是好?”

“奶奶这是跟我讲笑话儿,甭管哪里来的小姐,也不敢拿奶奶撒性儿啊。奶奶可解救解救我,好歹替我拿个主意!”

“那我瞧着……,”明?珠两个眼转一转,望向那扇窗,“这窗户已?是圆的,再贴圆的反倒不配,不如贴个那白蝶穿花花样?的,姑娘小姐嘛,总是爱花儿的。”后?一顿,又想起一事儿,“您瞧东厢,不是给那周家小姐住的?可不要贴一样?儿的,仔细犯了童家小姐的忌讳。”

那吴主事儿的得了令,指挥丫鬟小厮们?又忙开。一行人牵裙而出,沁心拈了帕子,与明?珠并?头而行,一壁问,“怎么又出来个周家小姐?那周家小姐是谁啊?”

燕横烟渚,蝶乱花间,明?珠脸上笑容不减,“听宋知濯说?,是兵部侍郎家一个庶女,我也没?见过,皇后?娘娘的旨意,叫她陪童家小姐一齐嫁过来。”她俏皮地眨眨眼,将脸贴近,“我估摸着,是怕那童小姐嫁过来被我欺负了去吧,才要给她添个帮手。”

二人手挽着手,肩擦着肩,沁心见她睫畔的灵动之色,泄一缕气?,“我瞧你还是小心些吧,虽说?井水不犯河水,但凭他什么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哪能容夫君身边有一个宠妾在侧的?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难保不痛快,这种事儿我可听得多了。”

明?珠闲撇一下嘴角,倒像不在意。□□半晌,回到院内。沁心在院门处顾盼一圈儿,只闻四下莺啭上梢,灵株芳草,但掩长亭悄悄,游廊晴照,别致得紧。

廊下几?个丫鬟闲坐针线,瞧见人来,慌忙过来行礼请安,几?人且绕前行,远远听见外间传出宋知濯的带着笑意的嗓音,“小尼姑,我赶回来陪你吃晚饭,你倒跑没?个人影儿,上哪儿去了?”

声?音渐近,沁心的心亦随之跳动,少顷,即见他嵌在两扇门内的堂阔身形,一件酱紫的压白边儿的襕衫,束着玉冠,遥遥一笑,锦郎良玉,后?神色微变,施行一礼,“原来是沁心姑娘来了,请里面?坐,上回向你打听明?珠下落,还未及谢,今儿还要一并?好好酬谢姑娘从前对明?珠诸多照拂。”

不时坐席筵开,明?珠果真摆出一幅金雕翠玉的头面?言谢,沁心再三推辞,却磨不过明?珠的坚持,最终收下。宋知濯一席只含笑且听明?珠噞喁无休,并?不多言,唯独沁心辞去之时,吩咐丫鬟随明?珠一齐将人好生送出府去。

忙坐夜里,槛窗大开,桂影斜倚,丫鬟们?各自歇下,只值夜的两名留在另一个里间,隔得远远的,若非叫嚷,倒是互相听不见。宋知濯卷一本《六韬》打帘进来,见明?珠已?脱去外头氅衣,只罩一件单薄对襟衫托腮在槛窗下,鼻腔里哼着什么曲儿,松鬓一晃一坠。

他卷了书搁在案上,就要去拉上窗户,“小尼姑,夜里风凉,不要对着风口吹。”

“嗳、不要关!”她旋身瞪他一眼,两个胳膊肘撑在窗台,徐徐后?仰下腰,一个脑袋露到窗外仰看天上繁星,“我就喜欢吹风,我身子健壮着呢,你可时常见我生病?”

桂叶清香拂过她的脸,她惬意地笑着。宋知濯亦跟着笑了,一只手撑在槛窗上,一臂桓上柳腰,倾身下去吻在她唇上。两个半身倒在窗外,看向星河半月,亮堂的屋子在他们?耳畔退了半步,连带着朝堂上那些刀枪剑霜、府内那些繁琐细事亦被抛却。

他的手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声?音已?融化在她迷弯的眼底,低哑的、只为她倾倒的一副嗓音,“你知不知道,在延州和寿州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可又道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①,故此我只托月亮捎信儿给你,说?我想你,倒不知你收到没?有?”

香风里荡着明?珠咕咕咭咭的笑声?,好半晌,她没?有答,只用细软的嗓音莺唱婉啭,“星儿无定月无情,浓云愁夜灯不明?,君郎此去路万里,未晓何日入梦行,此后?休寄书与信,画楼云雨总无凭②……。”

“什么曲儿?从前没?听你唱过。”他兜着颠一下她的腰,轻问。

明?珠仰回半身,弯着眼角,“不晓得,明?雅坊一个姑娘唱的,她也是扬州人,被拐卖到此,唱的我们?那里的小调,我听过一次便记住了。”

心贴着心,眼对着眼,他蹭着她的鼻尖,“真聪明?,这样?儿聪明?,不去考状元可惜了。”

月儿半悬,时光由窗下、花影、彼此相缠的唇舌间静默流淌,悄然如哒哒的呼吸沉浮中,很快,婚期紧至。

这一天,浩壮的一个队伍蜿蜒盘踞,锣鼓震天中至童府迎新娘。一大早,童釉瞳就在一堆乳母婆子丫鬟的摆弄下,勾粉描眉,上得胭脂红妆,两腮珍珠攒月牙,对镜贴黄花。翚翅凤冠,霞帔坠玉,罩一件红艳艳的对襟大袖衫,托出一个云粉妍俏的新娘子。

她被笼在沉重的凤霞之下,心却正随着噼啪不断的炮仗在轰炸,撒出漫天红屑。尔后?红妆铺陈,一应绫、罗、锦、绸、缎各色料匹千数,妆奁箱笼百数,整条富贵居所——临安街,陷落在喜庆的红海中。

宋家开粥厂,散千金,乐善好施,普天同庆。府门前挤满瞧热闹的百姓,又蜂拥让出一条道给来往祝贺的官爵。“二相”结亲,宾客往来自然不肖说?,上至皇亲,下至百官,争抢着趁此机奉承国公爷及新贵将军。

而尚且宁静的千凤居内,静默地迎来另一位主人,规制不如童釉瞳那方隆重,也无新郎亲迎,队伍到达宋府大门略停一瞬,方由西角门迎进,换乘几?个婆子所担的小娇,一路无声?地绕过明?珠院门前。

此时明?珠正在院内逗哒哒,挑杆吊着一个鸡腿儿,与众丫鬟闹得莺笑林间。骤见院门前绕过一队殷红人马,她停下来,歪着腰张望,“姐姐,这童家小姐这么快就迎回来了?怎么没?见宋知濯跟着?”

亭里做针线的青莲踅下来,夺过她手中的挑杆,解了绳索,哒哒猛窜上来叼了鸡腿,惹得她惊叫连连,“哎呀,死狗!你给我裙子都弄脏了!”后?随她向外张望,瞧见随行的小厮担着几?个大红檀木箱经过,“这个麽哪是童家小姐呀?这是周家的,那个叫什么周晚棠的?童家小姐就这十来箱嫁妆,怕是笑都要笑死人了。”

明?珠面?露尴尬之色,嗫喏切切,“别说?十来箱,你瞧这箱子恁大,能装不少金银珠宝进去呢。我当初可是连半箱都没?有,就一个破包袱。”

得她斜挑一眼,“你能一样?呀?”

远处绮帐听见,眯着眼跺过来,“就是啊,奶奶您就是一文钱嫁妆不带,别人也不敢拿您怎么样?。您瞧如今,哪个下人还敢多说?一句?自打咱们?少爷封了殿前司指挥使,从前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是要对您俯首帖耳的。”

众“侍”争相附和,侍婵巧言嬉笑,“绮帐姐姐,你说?得不错,却也不尽然。我们?怕倒是怕少爷,但心里是真敬奶奶,奶奶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啊。对我们?又好,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要分给我们?。就说?昨儿新进的葡萄,满京城还没?有呢,都是从南方急送来京的,奶奶吃过几?颗,还不是叫我们?拿去吃。”

倒把明?珠夸得不好意思,花间一回首,“这值什么?你们?每日伺候我一场,吃穿住行,哪样?儿不细致?不过是些零嘴玩意儿嘛,大家一齐吃才香。”

众人说?笑,欢语满堂,不时听见遥远的鞭炮震耳,大概是童家小姐已?到,说?话儿间各宾主开筵坐花、飞觞酬客。喧生聒耳,隐约传开。

明?珠叫青莲作陪,用罢晚饭后?,回了卧房。只见四下飞鹤新灯,辉煌照壁。她踅坐床沿,翘头绣鞋尖蹭着地板,顾盼一圈。丫鬟门四散寻伴,窗外只有渐暗的天色与孤灯几?盏。细风沉吟,密叶婆娑,月亮浅上,一丝孤独感?随玉炉青烟渐渐将她裹挟。

说?来也奇,她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种孤单了。自来这里,身侧总有宋知濯以及数不尽的惊险事,她忙于虚伪的交酬、你来我往的心计,即便在外头那些日子,不是忙于生计便是忙于思念,一颗心忙跳得个不停。眼下,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在金源寺的日子,身畔总有纷呈人形,却又像总与她无关,似独一个在人世间,独自看窗畔月上桂稍,星疏于海。

府邸明?灯照耀,热闹像圈光晕,由宴会?厅散出喧嚣,却照不明?角落。而宋知远即使在光晕的中心,亦感?觉到浓烈的孤寂。宋追惗与宋知濯、宋知书在这一天被家族血脉凝聚起来,在各席之间飞觞应客。唯独他,或许因?为庶子身份,仍旧是被遗忘、被忽略的那一个。

好容易熬到宾客渐散,他独自引灯回转,在夜罩下,日复一日地想着明?珠,想起她眼波横转的明?媚与温柔。纵然分隔于此,他想,今夜他与她却是在一起的,在同一片星疏朗月下、万红喜色间,被同一片孤独吞噬。

思及此,他轻声?笑了,又被前方灯影簇拥的一行人打断。细瞧去,原来是由丫鬟秉灯而引的宋知濯,穿着暗红繁琐的新郎服饰,头上一顶金冠在灯烛照耀下闪烁。他停驻在前,似乎在等自己,于是他新换一副笑容,忙蹒过去行礼,“大哥,大哥今日大婚,一时酬客不停,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未来得及恭喜新喜,实在惭愧。”

抬眉一瞧,宋知濯似讥地一笑,“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儿也这样?客气?了?”

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却未挑破的那一日开始。

一时无话,宋知濯轻轻一叹,被风四散,“小远,你我是手足,不论因?为什么,只不要生疏了才好。”丫鬟们?已?退守四下,宋知濯在暗淡的光影里瞧着他,百转千回,往他肩头一拍,“以前的事儿,我不计较,你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出来,回头不论是哪家的姑娘,只要你中意,我都亲自替你去提亲。”

彼此身上俱兜转着玉婿之香,熏得人头脑昏沉。宋知远垂眸一瞬,循身而上,瞧见他笼罩在艳丽的红、飞纹的金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平视于他,唇上的笑挤满惭愧,“我明?白了大哥,我一定会?夺一个功名回来。”

尔后?宋知濯满意地笑笑,丫鬟再度将他簇拥,一路去往新居。宋知远驻足许久,直到瞧见他龙飞凤舞的金身渐隐于黑暗中,他的笑方渐渐与周遭的夜色融在一起,晦暗难辨,迎着微凉浅淡的风,去往另一条逼仄暗道。

喧嚣的夜,递嬗平息,皋林静默中闻得稀疏蛙鸣。轻绡翕动的帐中,明?珠辗转反侧,哒哒卧在她脚边打着呼噜。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珍珠帘下一张美人面?孔,绽着一抹欢喜娇羞的笑,几?如一株娇丽的新荷,含苞待放。

她仅从传言中勾勒着童釉瞳精致的五官,京中第一美人儿,那该多美啊?是艳绝牡丹、或是娇赛芍药?有没?有娇容那样?的容颜,是否如二奶奶典雅娴静?

诸多游绪纠缠着她,抱影难眠,便要起身抄抄佛经。她撩开一片轻帐,抬眉曲膝,好半天不见放下,僵着四肢,在静止的流香中,双目定在遥远的某一处。

帘下是宋知濯茂叶成林的身躯,过堂而来的风撩起他殷红的羽缎纱衣摆,笑容映着金冠的浮光。他缓缓撤下打帘子的手,偏头跨入,步韵成诗。终于止在床前一步之遥,笑意未减,“怎么了?见着我跟见鬼了似的?”

“你、你怎么回来了?”一头乌发坠下,明?珠撑着床沿,惊心不定,仰着脸望他的笑脸,渐渐地,她稍显寂寥的笑一笑,将眼垂下,“你要是不放心我麽,明?儿一大早来也是一样?的,这会?子你先?去吧,明?儿咱们?一道吃早饭。”

他仍是笑,未见挪动,“跑来跑去多麻烦?不如一块儿睡醒了吃。”

满月上窗,烛火颤抖,几?如明?珠颤抖的睫毛。少顷,她盘下双腿,赤脚一跃,蹦到宋知濯身上。宋知濯则一把接住她,将她的裙旋转成一片盛开的菡萏。两人的笑声?在月下如一面?湖,荡开一片银波粼粼。

明?珠的赤足踩在他一双红纹黑靴上,后?仰了腰,永不担心跌倒,只因?被他的臂弯稳固地兜着。

他倾了半身,将她眼角弯起的弧线临摹进心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即便会?有人因?此而失落怨恨、即便那座辉煌的院落会?因?他的失约而坠入黑暗也没?关系,都没?关系,他的自私不允许他顾及。

笑声?渐渐静怡后?,明?珠直了腰,细瞧他一张被烛光映得温暖的脸,紧贴着自己的温暖。

其实千言万语,她不必问,也能在那双黑曜石的瞳孔里找到答案。可她仍是使坏地一笑,剔眼斜他,“你怎么回来了?今儿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呢。”藕粉的袖被堆在臂弯,露出她一截白皙的小臂,递出两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一晃,“还是两个洞房花烛夜呢,都不够你忙的,你还有时间回来?”

他亦渐渐缓下笑脸,佯作一叹,“可不是?想想都怪可惜的。”旋即,他万恶且温柔地一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入帐中,“所以你得赔我两个洞房花烛夜,我细一算,大概是不到天亮不罢休了!”

他的影子压着她倒下,复一惊,直起来,撩开两片帐,由袖中掏着什么。明?珠随之爬起来,亦由帐中探出脑袋,“你做什么?”

见他扭脸一笑,晃着手中两张大红的剪纸,方圆一寸的两个“囍”字,横竖接连,从未间断。他分别将它们?贴在两片绡帐上,“我从那边儿门上扒下来的,细想想,咱俩连个洞房花烛夜都没?有,今儿我补给你,就是还差两只龙凤烛,不过也没?事儿,将就将就也就是了。”

“龙凤烛?”明?珠偏了脑袋,佯作骇异,“哎呀,要‘点大蜡烛’啊?怎么办,人家都还没?个准备,害羞死啦。”

“嘶……,你在明?雅坊那些日子,都学了什么歪门儿邪道的?哪里还像个良家妇人?”

“我不是良家妇人,我是六根清净的小尼姑,淫贼、你走开!”

“小尼姑,今儿就叫你见识见识我这个淫贼的本事!”

“我错了我错了,夫君饶命……。”

“晚了!”

明?月清欢,绡帐剪影,小窗灯花寸寸湮灭,风烛之间荡起春情如许,夜风拂起淋漓的欢喜,还拂过茫茫夜色、拂跳另一片璀璨的烛火。火光映着美人猫眼一样?的瞳孔,其中星辉点点坠落。

他没?来,还没?来,期盼在一刻又一刻的等待中,渐渐凉成秋水一片。童釉瞳两腮的珍珠月牙好像等成了一串泪珠,将一天半夜的时光凝在上头。

欻然“吱呀”一声?儿,门扉启动,她带着乍惊乍喜抬眉去望,喜色又渐渐凝住。原来帘下是玉翡捉裙跨入门槛儿,她顿一下,带着满身繁琐拔起身迎上问询,“玉翡姐,是不是宴会?厅还没?散?你叫人去问问知濯哥哥什么时候来。我这一身儿都沉死了,快支撑不住了。”

四面?璀璨的灯火下,玉翡似有不快的神色无处匿藏,半垂半斜了眼瞧她,重叹一气?,“别等了,我叫丫鬟们?进来替你卸妆安寝吧。”

“不成,”她固执地瞪圆了眼,“知濯哥哥还没?来,我怎么能睡?他大概是喝多了,你叫丫鬟去准备醒酒汤,省得他一会?儿来了要嚷头痛的。”

“我的小姐!”玉翡拉她缓步往床边儿走,“我早叫人去瞧了,丫鬟回来说?,小公爷早先?就带着人往这边儿过来,谁知连院门儿都没?进,调头就往那狐狸精那边儿去了!你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只是个不听!新婚之夜呀,人就被那小妖精勾过去了,往后?这日子,还有咱们?的好儿?”

她揿着童釉瞳的肩往床沿上落座,童釉瞳却只觉自己是被揿了往黑暗里头坠、直坠到一个万丈深渊,举目无光。她好半晌才仰了凤冠,春波眼眸里淌出一汪清水,“她、她一定生得很美,比我还美……。”她呜咽涕下,抱了双膝,投一个更大的影在帐壁上,几?如陷落在另一个怀抱,“玉翡姐,你今儿有没?有瞧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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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晏几?道《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

②宋晏几?道《清平乐·留人不住》。原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童小姐,新婚之夜就让你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