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还搁在案上,淌着破碎的?星火,与满室灯火罩住玉翡微挑的?眼?,她几乎是看戏一样追逐着明珠脸上的?表情,期待她眼?中的?金灯盏跌碎。
可遗憾的?是,明珠垂下?的?睫毛再抬起,笑意仍旧不灭不熄,坐回圆凳上,“我晓得了,就这点子事儿,怎么还麻烦玉翡姐亲自跑一趟?”她手执象牙银箸,朝卧房里指一指,“侍婵,去把我那个凤头钗给玉翡姐。玉翡姐,你别嫌弃,我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奶奶的?东西精贵,多少是我的?意思,你收着吧。”
很快,侍婵拿了镀金凤头钗出来?递给玉翡,背过身去狠剜一眼?。玉翡自然没瞧见,握着钗跨近案前,一片泥金水裙扇着风、点着火,“爷昨儿在你这里、前儿在你这里,日日夜夜都在你这里。可从今往后?,风水轮流转,也得轮到你等了!我倒要瞧瞧,你还能稳得住多久?!”
未及明珠开口,绮帐捉裙上来?,挺直了小?腰,“你这是什么话儿?少爷日日在我们这里,轮麽也该轮到你们那里去了,我们奶奶有什么稳不稳的??难道你以?为是我们奶奶平日里拦着少爷不让他往你们那边儿去?这就是你多心了,我们奶奶天天劝呢,少爷不爱去,有什么办法?我们少爷的?衣物在这里、公案在这里、书房在这里、一并全副家私也在这里,甭管他人到了哪里,早晚都得回来?!”
一番话儿反将玉翡怒火挑起,一指直对上绮帐鼻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要我的?强?!哼,怪道了,一个低贱的?野丫头,能教出什么好?丫鬟来??”她将腰一别,略微狰狞地对着明珠笑起,“一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也敢霸着爷不放?你能耐,倒是替爷生个儿子啊!天长地久,我看你那不争气的?肚子还能替你栓住爷多久!今儿爷不就到我们那边儿去了?这会子,饭也八成用完了,只怕就要跟我们家小?姐宽衣就寝了吧?”
案中间?墩着口小?铜锅,咕嘟咕嘟滚着浓汤,边儿上围着七八碟子肉片肉丸。明珠气定神?闲地由锅里挑起一片羊肉,笑对过来?,“我又不是老母鸡嘛,自然不会下?蛋了,谁会谁下?吧,我何苦要抢这个活计?玉翡姐,坐下?一块儿吃点儿吧,夏日屯火,吃点儿羊肉发发汗、散散火。”
眼?见玉翡面色更加狰狞,又要发难。青莲拔座而起,拈一条帕子蘸一下?颊腮上的?薄汗,“你要是不吃,话儿也传过了,怎的?还不走?你这一身肉腥味儿站在这里,再不走,可当心我们哒哒把你当哪里来?一块烂肉,咬你一口可就怪不着我们了啊。”
玉翡正纳闷儿,欻然见案下?钻出一只凶神?恶煞的?狗,耷拉着脸、涎液滴答,抖一抖毛,振动一身横肉将她望住。她心内一跳,夺过手边案上的?灯笼,狠掷一句,“你现在得意,往后?有你哭的?时候!”接着旋裙而去。
目送她落荒而去,丫鬟们东倒西歪,你靠我的?肩、我挽你的?臂,笑作一处。一片鸾歌凤舞、燕语莺吟,喧得满室。明珠围坐当中,捧着碗同笑同欢,却分明觉着一颗心好?像掉落在冷冷戚戚的?某处,繁华晓梦似惊回。
斜月孤影,四扇槛窗大大敞着,迎接着桂叶飘零。明珠肘撑在窗台,瞧着满院花事狼藉。
白?日一阵乱雨拍得红粉嫣瓣尘归尘、土归土,可她的?心要如何收拾?她懂得,在这件事儿上她不能怪宋知濯,也没有立场怪他,他没有选择、他有资格、他理应这样做、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荣耀的?恩赐。万般道理、诸多缘由压在她脑中,条条符情合理,可仍旧压不住她心底升起的?一丝酸楚的?好?奇: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或许是芙蓉帐暖,久困余欢……
旖旎的?想象仿佛正一寸寸杀着她,其?痛渐明,幸而下?一刻,有人推开院门,救了她。
宋知濯在灯影下?款步而来?,远远地冲她笑起,“小?尼姑,又在窗台上晾头发呢?”
眼?泪随他的?尾音一齐滑落,明珠怔一瞬,片刻离了窗下?,一路萦纡飞奔,终于在长亭下?扑进?他怀里,感觉到他切实的?体温,才睁圆了眼?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住在那边儿?”
他同样睁圆了眼?,“谁说我要住在那边儿了?就是吃个饭,吃完就回来?了。”旋即,他看见她面上亮晃晃的?一条泪痕,像一条走过千百里的?荆棘曲径,心上一悸,万恶一笑,“你哭了?以?为我丢下?你不回来?了?”
躁晚蝉蟾中,明珠搡他一把,挂下?脸独自旋裙而去,像是不高兴。宋知濯了然地暗笑,背着手,紧随其?后?,将头摇向一轮玄月,嗓音念诗一般抑扬顿挫,“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还装贤惠,劝我去这里去那里,我真去了,人家又自个儿在这里偷着哭。”
“谁哭了!”裙下?的?绣鞋狠狠一跺,一旋回来?就对上他一脸的?坏笑。明珠紧盯着这个笑,脸上的?恶色渐渐与一片凄凄的?月色融在一起,“宋知濯,你别对我太好?了,否则会助涨我的?贪念,我会觉得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或许她的?神?色太落寞,以?致他心头一个绞疼,不计后?果地脱口而出,“我自然是你的?。”
立时被?风一刮,散落天涯。
天涯一隅,永远是孤灯一盏,常伴着童釉瞳,照不清她脸上一重一重的?泪痕。
她本以?为,她是满足的?,宋知濯能留下?来?陪她一齐吃个晚饭,能与她多说几句话儿,她该就满足的?。不曾想人的?贪欲就是由一个一个小?小?的?满足里不断膨胀起来?的?。
所以?当他握着绢子揩了嘴站起来?说“你早点歇着吧,我回去了”时,她一霎便新愁万叠,闷恹恹又似旧年夜,芳心雨碎。
濛濛眼?底,瞧见一方折枝纹白?绢,循手望去,是玉翡一张无?可奈何的?脸,“这会子又在这里哭什么呢?方才求爷几句,他不就留下?来?了?”
腮上泪一滑,她撅起嘴,夺过绢子蘸一蘸,“我已?经求他留下?来?吃饭了呀,再有别的?,我可说不出口了!”她眼?泪婆娑地剔过来?,又恹恹垂下?,“你到明珠那边儿去,瞧见她、她可好?啊?”
“提起那贱人我就生气!”玉翡狠狠拂一下?裙,拂掉夜露尘埃,捡一根凳自坐,“我去时,人家正在看料子呢,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官眷送的?!她那几个丫鬟,一人呛白?我一句,倒比主子气焰还高,我早说了,你要是能拉下?脸来?跟娘娘诉诉苦,哪里还容人欺负成这样子?”
“玉翡姐,你别说这个了,以?后?也不许再提!”
弥留的?泪如水晶剔透,割开黑暗的?夜,即露出藏起来?的?,另一片天明。
已?进?暑中,夏蝉喧喧,黄鹂呖呖,闹着这锦绣繁华地。自那日起,宋知濯再未到过千凤居,偶时音书过来?,他不过随口过问一句周晚棠的?脚伤,听说已?好?,便不曾挂到心上。童釉瞳的?声息更是沉寂在蝶倦莺飞的?夏日里,二人均不怎么提起她。反之?,明珠身怀有疾、不能生育之?事却如毛絮,洋洒得府里遍地都是。
这日午后?,明珠用罢午饭,困恹恹正欲午睡,慢摇着一把葵口纨扇,刚倒到床上,就瞧见侍蝉进?来?,嘴角下?撇着,像是不高兴,“奶奶快起来?吧,那位陶夫人又来?了,人现就在斛州轩厅里等着呢。”
银帐似一片水波,潺潺地流动在明珠的?鹅黄连枝裙面。她打着扇,眉心打了结,万千无?奈,“不是说她要来?,就寻个法子送客吗?一准儿是为了她家夫君升迁之?事。嗳,宋知濯说了呀,他家夫君韬略不足,做个校尉已?是将就,怎么他们自个儿心里没个数?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啊。”
一厢嘟囔,仍是抬裙下?了床。侍婵亦到柜子里翻出件鹅黄蝉翼纱掩襟褂、一条羽纱水蓝留仙裙替她换上,一并重挽云髻,飞簪梳鬓,对镜一照,好?个清荷袅婷的?身段。
槛窗大敞着,明珠探眼?朝院外一望,只见满院清幽,无?人喧闹,“丫鬟们呢,怎么连姐姐与绮帐也不见?”
“哼,”侍双俏生生地抬了下?巴,“她们去烟台池捞莲子去了啊,且回不来?呢,奶奶,我伺候你过去见那陶夫人吧。”
芍药未见,但看一片粉紫相缠的?紫罗兰,艳而无?声地缀在厅外。陶夫人在厅中兜着条帕子踱步,情状似喜似急,远眺时晃见明珠,登时眉目含巧地迎出去,一片赤色裙面摆得风风火火。
走到根前儿,急就去拽明珠的?手,“哟,今儿见奶奶的?气色可比往常好?些,出水芙蓉似的?!”
莞尔一笑,明珠执扇的?手递出一寸,在她胸前摇一摇,“大暑天的?,夫人不在里头等着,还迎出来?做什么?是我失礼,原在午睡,不想夫人来?,现换了衣裳,耽搁些时辰,夫人不要见怪才好?啊。”
且行且笑,二人落入厅内,方坐下?,明珠便后?仰几分将她一个枯瘦的?身子、蜡黄的?脸细细扫量,挂住几分嗔笑,“我瞧着夫人的?气色才是好?,夫人反来?夸我,我倒要不好?意思了。咱们相识这些日子,夫人别跟我客气,可用过茶没有?侍婵。”
未及侍婵跨上前来?,陶夫人急挥着绢子,“用过了、用过了!可别再劳动奶奶贴身的?人。”眼?角的?纹裂条条叠起,笑得用力,回首身后?,由她自个儿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檀木盒搁到案上。笑容渐逝,换作浓墨一叹,“唉,咱们做女人的?,都不容易,嫁了位郎君,身家性?命都压在他那里,还有什么七出之?条忤逆之?款摆在那里,就算千言万行都妥帖吧,没生个孩子也是罪大恶极。”
说话儿间?,细窥一眼?明珠面色,见她无?异,便又大胆揭开锦盒的?盖儿,“我仿佛听说,奶奶身上有什么隐疾不易有孕。哦,都是外头瞎传的?,甭管真假,我一听见,这颗心就揪了起来?,只想着奶奶这一生之?苦,真是千万个艰辛……,”
凄凄嗟叹,竟握着帕子蘸起泪来?,“眼?瞧着嫁到这样的?人家,原该是享福的?,谁知、谁知还有这等子难在前头等着。我想着这些,便一连几日睡不着,又想起我从前一位闺阁故交,头先也是久不能孕,后?来?请了个大夫,吃了他开的?药,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孕,如今两儿一女在身侧呢!我特意求了她,让她将那位大夫引荐给我,那大夫替我开了个药方,又专门拿了将药引子给了我,我这不就忙着给你拿来?了?”
垂眸一瞧,盒内嵌着一块握拳大小?的?石头,与一般石头无?二,就是略微剔透些。明珠只在心内讥诮,面上一派诚然肺腑地笑着,“多谢夫人惦记我,只是太医说,我是幼年时,……摔了一跤,受了伤,不是吃什么药就能补得回来?的?。不过夫人的?大善心,我这里心领了,以?后?切勿再为我操那些心,没得浪费了夫人的?心神?。”
“奶奶方才还让我不要客气,现如今又自己客气起来?。”她嗔一眼?,拈着帕子的?一个胳膊搭在案上,作势欺身几分,想来?又什么密言要讲。
侍婵心会明珠怕拂了她的?脸面,不好?明拒,又见她实在难缠,便轻挪了裙,上前一步,“倒不是我们奶奶客气,夫人不晓得,太医原先说过,不好?乱吃东西,且先红参燕窝的?滋养一阵子。我们奶奶现就吃着这些东西呢,连家中膳食菜谱都请了太医过目,就怕吃了别的?犯冲。这里先谢过夫人的?好?意,只好?等回头我们问过太医了,再受夫人的?恩吧。”
那陶夫人面露尴尬,紧着陪笑两声,“也好?、也好?。”
炙热的?太阳烤得人心内躁气不平,那陶夫人一方绢帕遮着前额辞出府门,回眸一望悬得老高的?红描绿匾,将脚一跺,“哼,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难不成是瞧不上我送的?礼?灶台里滚出来?的?贱丫头,也敢来?瞧不起我?我就看你今儿小?人得了志,明儿又能笑到何时去!”
一名杏桃嫣然的?婢女将她一个胳膊搀住,怯生生地轻劝,“太太别动气,我看,咱们来?了这么多回,这颜奶奶就是什么也不收,就是收了些东西,也是按原价回礼给咱们,想必是得了小?宋将军什么话儿。”
“什么话儿?!”陶夫人将身子抖一抖,抖得两个金耳坠子晃得汹汹,“还能什么话儿?不就是左右看不惯咱们爷?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爷做得了二十万禁军校尉,就做不了一个小?小?都虞侯?他宋知濯年纪轻轻就能做得了殿前司指挥使,哦,我们爷反倒不行?!”
一行满腹怅恨地抱怨,一行正要登舆,却见行来?一辆马车,只见一位身着朝服的?年轻公子跳下?车来?。
高织艳阳下?,宋知远抖抖衣袍,将官帽摘下?交给浴风,正要跨蹬而去,瞥眼?瞧见一位如枯枝败叶的?妇人,心上一动,忙上前拱手,“这位是陶夫人不是?”
那陶夫人一见即知他是宋府公子,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忙福身问安,“您是二公子还是三公子?嗨,您瞧我,没个眼?力见儿,大人千万恕我眼?拙!”
“夫人多礼了,”宋知远迎着日头笑一笑,剔过眼?角,再深行一礼,“您家大人可好??我正要备了礼去贵府拜访大人呢,没想到却在我家门口见到夫人,正巧请夫人回去带个话儿,过两日,我宋知远定要登门拜访。”
受这国公府封官拜职的?三公子如此重礼,陶夫人心内十分受用,越发的?瞧不上明珠,眉梢挂喜地理理云鬓,挥开绣帕,“欢迎欢迎!妾身回去跟我家老爷说一声儿,阖府上下?必定扫榻相迎,大人可一定大驾光临啊!”
目送一程,太阳在宋知远脸上劈开一片阴影,一抹冷峭的?笑意蕴在其?中,使他尚含少年稚气的?脸上有一种超乎年纪的?稳重阴沉。
暑重炎天,碧空无?尘,连过径清风都捎带了热气,明珠孔雀南飞的?扇面险些扇出火,即便如此,鬓角额间?也是浮汗霪霪。
香珠甫归,仍见院中空无?一人,明珠赶着去换衣裳,进?得外间?,绕过细廊,见宋知濯已?经坐在书案上,一手翻看案贴,一手猛打着一把江南艳景的?折扇,衣襟斜扯,额上布汗,难得有些躁不可耐的?模样。
晃见明珠,他将扇一扔,颇有些不快,“这一院儿的?丫鬟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也不管管?我回来?至今,一个人影没见着,连口茶也未喝上,衣裳也没换!”
乍见欢喜的?笑容在明珠脸上缓缓褪下?,更唬得侍婵一脸惧色,上前福身,“不知道少爷今儿回来?这样早,她们、她们都到外头……。”
话儿还未完,便听“啪”一声,宋知濯另一手上的?帖子狠扣上,冷峻的?眼?直睨着侍婵,吓得她肩头一抖,“成日家没个规矩体统!你们就是这样儿伺候的??主子回来?,要喝盏茶也没有!”
侍婵正欲伏地认错,却被?明珠执扇一挡,“爷今儿火气大得很,你去,给他冰萃一盏龙团胜雪降降火。”
在他二人间?谨慎复睃几眼?,侍婵到底捉裙而去。室内镇着一盆冰雕,却像难消暑热,仍旧流着满室炙燥的?空气。
隔着几尺宽的?乌木漆黑书案,明珠乜来?一眼?,声音拖着几分讥诮,“若说天气热惹得少爷动了肝火,谁又不热呢?也没见别个跟少爷似的?,一回来?就发这样大的?脾气。我的?丫鬟不好?,你就往别处找那好?的?去,在这里甩什么脸子?我的?丫鬟们没规矩嘛,头一个就得怨我这主子,哼,我自个儿也是个野丫头,又不如人家那些千金小?姐知书达理的?,哪里教得出好?的?来?啦?”
也未知这无?名火到底是打哪里蹿起,或许真是这炎天暑热,横竖就点着她说了这一番话儿。话音甫落,自个儿心内也泛起悔意,可话已?出口,面上也难下?,只仍旧摇着扇,作出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瞧她如此,宋知濯愈发觉着心躁不平,顶着一脑门儿的?汗随手捡起一只笔掷到地上,溅得细墁悠光的?地面满地的?墨点,“你安心气我是不是?朝廷上一堆事儿还不够我烦的??你还要来?顶我?我早说过,管管这些丫头,别纵得她们失了规矩,你拿我的?话儿尽当耳旁风!”
垂首自视,一片水蓝的?裙也溅上不少墨,一颗颗仿佛是鼙鼓的?鼓点,催起一阵剑拔弩张的?对峙。
明珠亦是随手由靠墙的?高案上抄起个什么,“咣当”一声,碎得遍地冰裂纹瓷片,“不就是摔东西嘛,谁不会呀!我头一个没规矩、你要做法,就先拿我开端!哼,敢情就您一个人心烦?我就是日日闲吃闲喝闲睡的?,你看不过眼?,你就甭回来?,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回来?就别给我摆这些臭脸子,我不稀得瞧!”
“成成、我怕了你成吧!”宋知濯拔座而起,朝服里头斜开的?中衣襟露出颈上条条经脉,“我惹不起你,好?好?好?、我躲出去!”
言讫,衣摆带风地踅出松绿帷幔下?,眼?瞧即到门口,明珠执扇追出,桃红玉兰绣鞋狠狠一跺,振得髻上一只珍珠攒珠花颠晃连连,“你给我滚得远远儿的?去,再踏进?这里一步,我就烧了你那些藏书公文!”
宋知濯身影一顿,更是个昂首挺胸地踏出门去,正在廊下?撞见侍婵,托一盏冰凉的?龙团胜雪,怯懦懦地埋首,“少爷,您喝茶。”
“不喝!”宋知濯斜睨她一眼?,狠一甩袖,“去给你们奶奶喝,让她降降火!”
蝉闹莺喧的?一片天里,侍婵捧着盏,眼?瞧他直踅出院门,便急忙端了茶进?屋。瞧明珠坐在榻上狠摇着扇,掩襟斜扯,香汗浮霪,气喘吁吁,显然是气得不轻。
倒是头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火儿,侍婵心内踞蹐,到底将茶端到案上,垂低了头认错,“奶奶,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也太不懂规矩了些,才引得您跟少爷吵架,回头她们回来?,奶奶一并罚过吧,或许少爷见了气消,晚些时就回来?了。”
闻听她软绵绵的?细嗓仿佛带了哭腔,似一场春雨,渐浇息了明珠的?怒气,扇也轻摇,“不怨你们,天气大,日头也毒,晒得他火气大,我也火气大。没事儿,你去歇着吧,一会儿少爷回来?,我们说说就好?了。”
千般无?奈,侍婵只得旋裙出去,拿了笤帚一应家伙儿,将屋内的?瓷片细细扫过、墨点子一一擦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你滚、滚了就别回来。
宋知濯: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