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池的岸上轻舠伶俜,是府内小厮们收拾浮萍、捡点残荷所用,现被逐浪细拍,发出潺潺的水声。
侍双细柔的声线掺在其中,像绞月弄影的清风,“奶奶,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行不行得通?”
“说来听听?”明珠朝青莲睇过一眼,两人相继正了身聆听。
亭内的灯笼慢摇着,呼应着对岸一条长廊的烛火。侍双梭巡遍,不见有人经过,方大胆说来,“我听说,爷让将周晚棠院儿里的秋雁发卖出去,总管房里叫来个人伢子,想着原就是要打发她,不过就卖了二十两银子。那秋雁有几分姿色,后被一个做香料生?意的富商瞧上,买到府里做了姨娘。谁知不出半月,秋雁不知吃错了什么,身上起了些小红疙瘩,就被那家奶奶借故说她身上染了会?过人的脏病,给打死了……。”
及此,她叹一气,被风遥送四面八方的夜中,没有回响,“嗨,那些商贾人家虽说有些银钱,却最是鱼龙混杂,秋雁也是命不好,摊上周晚棠这么个主子,既要替她做坏事儿,还要替她背黑锅。这事儿如今在丫鬟们口中传得沸沸扬扬,谁人都是又叹又怜,现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再加上上回爷说了,等忙完手上的事儿再做惩处,如今周晚棠屋里那几个丫鬟,可不是人人自危,提心吊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收买了她手底下的人,这不就有人替咱们办事儿了?”
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明珠哑思一瞬,正要开?口,青莲却抢先道来,“是这个理儿,如今周晚棠被禁在屋中,听说为着童家败落这事儿,玉翡脾气大得很?,更是不给那几个丫鬟好脸,可不就是咱们收买人心的好时机?要我看?,那音书自幼就伺候周晚棠,一味的肝胆忠心,没什么可能。但?那春莺,却是当初为了嫁妆好看,周家现凑数给添了跟来的。别瞧她嘴巴上厉害,并不见得跟周晚棠有多深的主仆情谊,许她平安、再许她些银子,她必然肯干的。”
明珠将下巴缓缓点着,钗翠如银波粼粼的湖面闪着细碎的光,“就这么着,姐姐,你明儿拿宋知濯的名帖去明雅坊请沁心姐姐出局,咱们就在水天楼摆席,请她给咱们弄来那药。”
再坐一刻,侍双将吹灭的灯笼重又点上,三人缓步而归。行至烟台池左岸,迎头就见一片明晃晃的光晕荡过来,原是孙管家领着四五小厮拥着宋追惗归来。
“给老爷请安,”明珠带着二人福身,臂上两段天水碧的纱帛似嫦娥追月,“老爷在门下忙碌,今儿可算回家了。”
宋追惗背着一只手,气度翩然中透出一丝慈蔼,“濯儿这些时为公务奔波,不得回家,我也是一连几日不曾归家,家中辛苦你了。听孙管家说,你隔一日就到家祠里给长辈们上香请安,可见你的孝心。”
“家祠里都是长辈,我这个做媳妇儿的自然要勤去请安拜祭,何况听说近来朝中有大事儿,这些事儿媳妇也不懂,只得去求祖宗保佑老爷与两位少爷平安顺遂。”
几个灯笼聚在宋追惗玄色的襕衫前,照着他蒨璨玉琳华,翱翔九真君①。他稍稍偏首,笑对孙管家,“你瞧,女儿家就是贴心一些,可惜啊,我就没生?个女儿。孙管家,你将波斯进贡的哪个金骆驼香盒、一百零八颗的琥珀念珠给了这丫头。”
明珠笑开?了眉眼,连福了几个身,“谢谢老爷!”
人们拥着宋追惗相继错身而去,一片辉煌的灯火将三盏孤灯甩在身后。明珠目送着他青苍的背影,蓦然想起当年除夕,满天灿烂的焰火下,他清澈如水的目光,如烟花永逝于梦幻般的那年、那夜。
第二天一早,孙管家果然让人送来了那两样东西。一尺高的金骆驼上嵌着几颗细碎的红珊瑚,两个驼峰上均有小盖儿,能分别盛装两种香料。明珠让丫鬟将骆驼放于柜中,单留下了那条晶莹如泪的琥珀念珠。
只等春莺一来,明珠拈起那串珠子在手中把玩,慈爱地笑一笑,“大毒日的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你们姑娘可好?如今宋知濯已有半个月未归家,少不得我要多过问过问你们。”
春莺腰臀挨的板子才好,这会?子瞧见她,只怕她又追究起那事儿来,引得宋知濯像秋雁似的也赶自己出去,那倒不好。故而不敢呛白,只瞥眼望着榻侧柱上挂的一片绿幔,喋喋嘟哝,“姑娘日日被关在房里,能好到哪里去?谢姨娘挂心。”
“你偏过脸来,好好儿说话!”侍婵指端一指,没多大好性儿,“哪有你这样回话的?连人也不晓得看?一下。”
“算了,”明珠笑笑地摆手,虎口挂着的念珠被阳光照得浄泚透彻,仿佛握着整个乾坤的清明,“怎么说话儿都是说,瞧不瞧人的有什么打紧?春莺,我且问你,我听见说你们院儿里丫鬟近日里都过得跟打饥荒似的,可我瞧了账,该给你们发的月钱都是照常发的,怎么还过得这样艰难?”
那琥珀晃过春莺的眼,使她生?出些难掩的嫉妒与贪婪,明澄澄地挂在她一张嫩白的小脸上,“姨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还来问我?大奶奶娘家出了事儿,爷又不在家,大奶奶四处打点探听,少不得花钱如流水,连嫁妆都尽数搭进去了,玉翡姐瞧着没钱了,就将我们的月钱都欺了去,就连我们姑娘一月二十两的月例都叫她拿了十两去!可不就是上下都过得紧巴巴的嘛,不像姨娘,手上握着万贯家财,哪是我们能比的?”
四下丫鬟听了暗笑,却瞧明珠端起一盏冷萃茶来,慢悠悠呷一口,手上的念珠甩到膝面莺色的裙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可玉翡是大奶奶的人,我虽管着家,却也同你们姑娘是一样儿的,平日里玉翡对我也是吆五喝六的,我也不好说她,只好委屈你们一些了。”
言之,那侍婵不知又从哪里窜出来,手上托着一方髹红檀木盘,上头搁着四五枚戒指,分是翡翠、珊瑚、红玛瑙、蓝宝石,一颗颗足有小指节那样大,尽数托到明珠眼底,“奶奶戴戒指。”
自顾自地,就笑说起来,“要说委屈,我们做丫鬟的,难保会?受些委屈。跟什么样儿的主子,就过什么样儿的日子,都是这个道理。我们就万幸,跟了奶奶,从不招打吸骂,连一句重话儿都不曾对我们说过。甭管爷到不到我们这里,我们仍旧是红红火火的过日子,我说句巴高的话儿,我们这几个虽说是丫鬟,日子过得却比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小姐还体面些,这都是奶奶疼我们!”
又有那侍梅出来凑趣儿,俏生生?地抬着下巴,“奶奶疼我们,还不止是在这上头,就说平日里那些好吃好喝的,都是分给我们吃,每月除了那些月钱,还额外赏我们许多。要说奶奶大方,还真不是奉承奶奶,月初不就才赏了我几匹缎子做衣裳?我叫人替我送回去给我娘,我娘见了,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儿!”
一顿风言,吹起了春莺心内的怨天尤人,直抱怨世道不公,垂下头腹诽着周晚棠的潦倒落魄。眉眼低垂着,却窥见明珠已经戴好一枚蓝宝石的戒指,托举着手在眼前翻一翻。
稍时,明珠细细一笑,挽着念珠的手冲她招一招,“春莺,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进来说话儿吧,扯着嗓子说话儿怪累的。”待人行近,她的声音亦随之低下来,“春莺,我有心想帮帮你们,可你们屋里四五个丫鬟,倒叫我不知帮谁好。要不,你去替我问问她们,谁愿意帮我个忙,我便将这串珠子送给她。”
在春莺乍惊乍喜的眼色中,她提起长长一串念珠晃一晃,“这是早上老爷才叫人送来给我的。说是波斯国的贡品,摘这么一颗,就能在外头当六十两银子,我记得,咱们府里,大丫鬟的月钱是三两,像你这样儿略次一等的丫鬟月钱是二两。我想,大家必定都是愿意帮我的,还请你去问问,若问准了有人来,我赏你二两银子,可好啊?”
春莺面上立时迸出财迷心窍的笑意,一双眼流连忘返,紧追着那一串悠悠晃荡的珠子,“这还有什么可问的,我现就站在这里,哪里还用得着舍近求远?什么事儿,姨娘只管吩咐我去,我保管给姨娘办得妥妥帖帖的!”
“真的?……可我这事儿有些棘手,就怕你不好办啊。”
“棘手不棘手的,总有个法子去办,姨娘只管说来,我保证不说一个‘难’字!”
明珠斜睐一眼,就见侍婵上前,贴在春莺耳边细说一阵。那春莺笑面上果然渐渐泛起些难色,将明珠与侍婵复睃几眼,一时无有应答。
“怎么?你不愿意?”明珠挑一下眉梢,不急不躁地笑,“也是,你们主仆一场,你又是个忠心的,必定是不愿意做这种事儿了。这也没关系,我还是问问另外几个吧,保不准儿她们愿意呢?”
侍婵将春莺打量一眼,慢笑着退回明珠身侧,“春莺,你可想清楚了,你们姑娘现还被关在屋里呢,莫说等爷忙完这一阵会如何罚她,就说不罚她又比现在能好到哪里去?你们娘家府上原就靠不住,在这府里,也是处处受人钳制,你这样儿跟着周晚棠混,混好了麽也就是年纪到了将你配个人品稍好一些的小厮,一样是贫困度日,倘若混得不好了,也就跟秋雁一样,不知落到哪户不好的人家,或是落到哪个窑子里。不如自个儿有些银钱傍身,他日没准儿府里头就放你出去了,也好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不是?即便你一辈子是个丫鬟,有钱,也能当个体面的丫鬟。”
见春莺垂首颦额,似乎拿不定主意,明珠便将那念珠刻意在手上摩挲出蛊惑人心的声响,“春莺,你放心,回头要是宋知濯追责下来,我就将你要到我屋里来伺候好了,必定不会?牵连到你,你们姑娘至多也就是被退回娘家去。但?你若是为难,我也不勉强,我再问别人就是了。”
终有一霎,琥珀的碎光折入春莺的眼,就令她咬了牙横了心,“没什么为难的,我们就是丫鬟,终究是伺候主子的,总不好只替那个主子尽忠不替这个主子操劳。姨娘只管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好了,再过几天,正好儿就是张太医来诊脉的日子,我定然替姨娘办好这件事儿。”
太阳一点点偏落,廊庑下的光斜转,蝉蟾之声唱和着春莺的心满意足,她将那串宝珠卷提起对着日头照一照,笑容绚烂地融进周遭一片金暖。
眉消睡黄,玉屏水暖微香,密匝匝的花荫落在廊下。楚含丹透过稀薄的纱窗,望向外头几只翩跹的彩蝶。她的日子一直处于这样一种枯燥的宁静中,直到慧芳满头的翠珠摇碎了这一场魂断的岑寂。
听见这一场波澜壮阔的珰环碰撞,楚含丹将眼摇向门下,望见慧芳一个十二分讨好的笑脸,随之自己面上亦调换出一个刻意的笑来,“慧芳,你可跟二爷求过情没有?怎么他还不说放我出去的事儿?”
慧芳一霎尴尬,复又笑起,将一把金线绣菊的纨扇挥一挥,“奶奶别急嘛,我跟二爷说过了,偏巧赶上眼下朝中有大事儿,那边院儿的大奶奶她爹不是给关进台狱里去了吗?这案子正是咱们二爷在查办,这些时二爷都不见回来呢,估摸着就给忙忘了。”
浅浅轻轻地一叹,楚含丹佯作了一瞬的落寞,“我也晓得急不得,可关在这里都快将我憋疯了。也罢,还是多谢你,请你再多费些心帮我说和说和。”
“嗨,这有什么?”慧芳一挥袖,就像是挥去了那些前仇,仍旧笑着,稍显支吾,“我想问问奶奶,上回……,上回那药还有没有?我也不是只想着要奶奶的好处,我记挂着今儿爷叫人传话说是要回来,我也趁势好为奶奶求情不是?”
一转背,楚含丹便由榻垫子底下掏出一个纸封递过去,“我母亲去大夫那里求了好些来呢,你拿去吧,希望你早日怀上个男胎,只怕少爷无有不依你的,届时也能听你的话儿将我放出去。”
“奶奶放心,今儿爷回来我就再说这事儿。那我就先去了啊,听小厮传话回来说咱们爷又升了官儿,我好下去叫厨房里预备着好酒好菜,好替咱们爷庆贺庆贺,他高兴了,我再将奶奶的事儿一说,不定就成了!”
“嗳,你去吧,劳你费心了。”
直到那花红柳绿的倩影消失在门边儿,楚含丹面上卖力的笑意逐渐凝成了冰寒。肉桂色的衣袖垂下去,就又自垫子下头又掏出了一个纸封,打开?来,一粒粒的“霜果”挤在里头,一颗滚坠下去,就像滚离了这风情孽债的红尘。
随后夜合进来,阖上门,眼挑着纱窗外婉转上游的影廓,攒紧了眉心,“小姐,我瞧着慧芳分明就是哄咱们的,她压根儿就没跟爷提您的事儿,我看?咱们还是另想法子请爷到屋里来吧。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儿,难道你还真把宝压在她身上不成了?”
楚含丹的指端拨弄着一颗殷红的药丸,眼珠随之麻木地滚动,很?久以后倏而轻笑,“这宝没压错,她会帮到咱们的。”
“我看?小姐是犯起傻来,她巴不得一个人把爷独占了去呢,怎么会?帮咱们呢?你瞧这些日子,连个动静儿也没有!”
案上仍旧发出咕咕咭咭的微响,那颗药丸在她的指腹下,来回滚动,倏顿,又被按挤成了一片残红香粉。
冷月一起良人归,宋知书一入府门,路遇一应仆从管家语笑唱祝,纷杂的无非是“恭喜二爷高升”“爷还没回来呢消息先传到家里来了”“如今咱们家里可真是风光了”这类奉承之言。他或笑或赏,满面春风,心内却死水一潭,无浪无波。
他觉得自己的神魂不知何时已被劈做两半,一半应对着公务繁忙,阴谋算计,且运筹帷幄地使自己步步高升。而另一半,则是在朝一个深暗的洞穴跌落,前疑无门,后似无路,裹着他的是力不从心精疲力竭的麻木。
故而当慧芳将掺了脏药的茶端到他眼皮底下时,他一如既往地仰头饮尽,靠这一场场情/欲上的狂欢来刺激他已经近乎枯竭的心脏。而过后,他的心会?在他身体的余欢里,陷入更渺茫无边的空虚。好在,这一霎的救赎也比长久的麻木要强,哪怕将以他生?命日复一日的衰竭为代价。
“爷、爷?”
耳边是慧芳带着哑涩的娇声,弥留着一股淡淡的、潮润的余韵,“爷今儿升了官儿,往后也能跟老爷大少爷一齐进朝堂了,爷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替爷高兴!”
“哼……,”他笑着,将头偏正,盯着帐顶团团转转的熏球,神思随烟缕寸寸涣散,“是为我高兴,还是为你自个儿高兴?”
慧芳凌乱松鬓够起来,直观他面上的薄汗与眼中深不见底的笑,“这话儿怎么说的?自然是替爷高兴了。我自个儿有什么好高兴的呢?”言着,她倒回他的臂膀,一个指端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打着圈儿,“你就是好到天上去,我也沾不上你的光,我就是个姨娘嘛,也不过是半个丫头,人家也不会?高看?我一眼。”
青灰的帷幄被风悠悠地鼓动着,万丈红尘的灯火一暗一明地扑进来。宋知书的思绪仍旧是游离在苦海无涯中,兜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滑腻腻的肩头,“那你想怎么样?”
“我可想怎么样呢?又不是我说了就算的。我不过是想同你终身相守罢了。人家说嫁夫就是找一个终身的依靠,这话儿没错,我到了你家来,服侍你一场,又与你生?出这些情分。你对我自然也没什么说的,锦衣玉食的许给我,又将我抬做姨娘,人大少爷的姨娘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是庶女,可也比我们这起子体面多了,你却不嫌弃我是丫鬟失你的身份。这是你对我好,可那起子贫嘴贱舌的下人却不这样想,只说我身份低贱,虽是姨娘,不过是仗着狐媚子勾引了你,还将正经奶奶赶到北屋里去,哪里来的野鸡,只想着往高枝儿飞去?我听了心里不知多难过,只把那被子都哭湿几条。”
“那被子真是哭湿的?”
“去你的!你可正经些吧。”
宋知书将覆着二人的被子掀一掀,作坏地一笑,“这光景你要叫我怎么正经?”
“哎呀,好好说话儿!”慧芳再将他捶一捶,嘴角一撇,几乎要哭出来,“人家心里千万分的不好受,你却像没事儿人似的。那也罢,到底爷在外头眠花宿柳的也不过落个风流的名声,我们这些女人稍有些不慎,就不知被人明里暗里地骂得多难听。”
“你直说吧,又想要什么?玛瑙翡翠、金簪银钗,只要你不嫌头重,我明儿成堆地叫外头给你送了来。”
一霎,慧芳眼中迸出贪婪,半身撑在他的胸口,直往他眼中盯进去,“这些东西眼下不知已有多少了,我倒也不稀罕。我看?呐,横竖二奶奶不稀罕那个名分,从前爷金山银山好吃好喝的待她,她却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儿来作践爷,不如就将她休退回家去,将我扶正吧?”
她窥着他眼中可能发生的细微变幻,然那张青白的面色仍旧维持着若有似无的笑颜,相继无言。她只好复添言辞,贪心地祈求着一些本该是她的恩惠,“如今虽然将她关在北廊上的屋里,可也不是个长法不是?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她吧?可放出来,过些时三爷回来了又叫他们二人见缝插针地勾搭在一起,爷的面子往哪儿搁?要是三爷日后也升了官儿,爷就更不好拿他怎样了。”
等了半晌,他仍不说话儿,慧芳急躁起来,在他结实的胸口搡一搡,音调婉转地扬起,“你说话儿嘛,好不好啊?到底好不好嘛……?”
床架一晃,宋知书猛地翻身过来,就将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她,剧烈地割着她的血肉,“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话多的人,你这张嘴,最好发出我喜欢的声音,别的废话少他娘的给我讲!”
浅月下,慧芳饱含一些痛苦的喟叹飘荡至远,糅杂着宋知书凶狠的汗。他死盯着眼皮下的这张脸,渐渐就与另一张令他心痛愤懑的脸重叠,一霎只觉心灼成烬,粉碎尊严,动作便愈发狞恶起来……
他真恨她,恨到要杀死她,千万次提起刀柄,又千万次放下,怕只怕,春归春又归,花飞花未飞②。
于是那些锥心刺骨的恨意萦绊愁肠,就只有将刀尖对准自己,方能将那些爱或恨一一剖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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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李商隐《戊辰会静中出贻同志》
②宋周密《长相思·灯辉辉》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们在仕途上,都和爹一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