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春色,懒蝶缝春艳花香,呼哧哧惊起一片云雀。明珠兜着下巴凝住面前这位衣染春风的公子,惊得?不知如?何,简直是一幅山河静止的水墨画儿。
那位眉目含笑的方公子只望着明珠,仍是边上那婆子帮腔,将帕大肆一挥,眉开目笑,两片唇大开大合,“哟哟,不是姑娘还是谁?想必姑娘是害臊了,不妨事儿,这有什么的?姑娘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没得?像那些小?门户上的女儿遮遮掩掩的。”她将眉心攒紧,仿佛语重心长,“知道?姑娘心内是瞧不上我们?商贾人家,可姑娘自个?儿也想想,宋家是再好不过的门第,那又如?何呢?如?今还是将你赶出府来,与其这么干熬着,还不如?另觅良人,另择良枝。”
这回明珠听明白了,这二人并不是奔着侍鹃来的,原是打?着自个?儿的主意。却还有大堆疑虑,匆忙呷一口茶,将袖对?那婆子一挥,“你闭嘴!”后转到这方公子身上,“我是替我的丫鬟寻亲,并不是为了自个?儿,不知中间是否闹了什么误会?”
方公子将腰杆挺直,桀骜一笑,“说是误会麽也不尽是,沁心姑娘是说给你的丫鬟寻亲,可我想娶的并不是你的丫鬟,但?没法子,你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凡事全凭你自个?儿做主。偏偏你我男女有别,不太方便见面说话儿,我就只好借此机到这园子里来见你,当面提亲。说起来,我还特意请来媒妁,这已是按着正妻之礼予你相待了,天地昭昭,可见我的诚心。”
说到此节,那婆子又跳起来,一片裙起伏跌宕,“正是正是,姑娘瞧瞧,虽说嫁给我们?方公子是做妾,可一样的有体面,况且姑娘原先在宋家,也不是正妻,何苦又要同我们?公子计较这个??我们?公子不是说了?只要你进了门儿,能生个?儿子,保管以后数不尽的体面风光!”
一个?日头险些将明珠晃晕,死扣着眉,将那方公子仔细打?量,“请问方公子,我们?从前是在哪里见过面吗?”
“自然见过,”方公子背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捏着袖端抬起,颇有些文人雅相,“从前我到明雅坊点沁心的局,是你在后头侍奉,我那时便想着娶你回家,却偏赶上家中在河南府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我往河南府去过一趟,谁知回来竟听说你已回了宋家,此事便只好作罢。谁知前阵子,仿佛听见明雅坊的人在议论?,说是你又被宋府驱逐出户,我想着这正是天赐的姻缘,便前来求亲。只要你答应,我明日便抬来一万银子做定,还是那句话儿,纵然给我做妾,也必委屈不了你。”
廊外候着的侍梅听到此处,鼓着腮捉裙进来,气得?倒吊眉梢,“好大的脸!一万两银子?哪里来的臭流氓?你也不去打?听听,光我们?这处园子就值多?少钱,况且,我们?奶奶何时是被宋府驱逐出……”
“侍梅,”明珠拦下话锋,面目柔和地转向方公子,倏而一笑,“方公子既然晓得?我是被宋家赶出来的,那可知道?我是因?何被赶出来的?”
此人爽朗豁达地笑一笑,旋身落回原座,“听说宋小?公爷娶了京师第一美?人儿,又是位名门千金,我猜,大约是这位新进门儿的夫人容不下姑娘,才将姑娘赶出了府,这等内宅女人的纷争,也是常见,并没有什么。但?姑娘放心,我那妻室还算是位温柔良善之人,家世也不大好,必不是像那等千金小?姐似的娇纵任性?,不会欺你。”
清风入堂,卷起明珠的衣袖,她慢悠悠地呷一口茶,眼角剔向这位多?情郎君,“方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可也不算十分灵通,方公子既然知道?我离了宋家,也必然晓得?我在宋家多?少年的光景。实话儿告诉公子吧,我在宋家这些年,一无所?出,只因?我身患有疾,这辈子都生不了个?一儿半女,这才叫宋家放了出来。公子头先说,要是我嫁给你能生个?儿子,千金任我取舍,可却没说,要是我生不了孩子,该怎么办呢?”
华裳青年骇然蹙额,将她上下打?量,似乎是在做着某种取舍。这半晌的沉默中,明珠安然笑开,瞳似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使人难求难取,“方公子,你一定是在琢磨,我生不了孩子,那一万两的定礼值不值,我可猜得?没错儿?我劝公子就算了吧,我在你心里,至高也高不过一万两雪花银,而公子在我心里,至多?也不过是个?陌路人。你要讨小?老婆,外头多?的是姑娘,我麽你就不要想了,我们?侍鹃你也不要想了,请回吧。”
谁料那方公子竟拔座起身,些微挑起下巴,“两万两银子,如?何?你生不生得?了孩子,也不打?紧,无非我再讨两个?小?老婆替我传宗接代便是,可你这档子赔本?的买卖,我做定了!”
未及明珠发话,即见侍竹气势汹汹领着一群男子进了门来。为首的便是白管家,将这方公子细细打?量一番,捋一捋须,“马行方家的三公子?好得?很,竟然敢跑到我们?清苑来闹事。小?子,告诉你,我们?宋府弹个?指甲就能叫你家满门死无全尸,瞧你也算文质彬彬,不欲与你计较,你快些走,否则就有官司吃了。”
“什么宋府不宋府的?不要拿宋府压我,”方公子将两个?袖一甩,昂首挺胸,“姑娘早就让宋府赶出了户,也不算是宋家的人了,就是国公爷亲自到了这里,也掺和不了这事儿。”
明珠搁下茶碗,将笑未笑,“所?以我说公子消息也不算灵通,我出了宋府难道?必定是让宋家赶出来的?我的骨头只怕比公子还硬些,这宋府我想走就能走得?,想进便能进得?,但?州府衙门可不是公子想出便能出的。白管家,将他绑去见官,就告他个?欺媒诈婚、私闯民宅、调戏民女!”
几?个?小?厮领命上来,将人五花大绑地就扭送了州府衙门。那知州大人闻听是与宋府有关,未敢擅定,递帖子往宋府去。未几?,便收到宋府孙管家的口信儿,只“严惩不贷”四字,因?此那方公子挨了八十大板子,罚没纹银五万两,躺在床上半月下不来床。方家太太生怕再招麻烦,慌着带着儿媳到清苑请罪:
“都是我那儿子鬼迷心窍,无礼触犯了奶奶的天条,今儿特意带了大礼来向奶奶赔罪,还请奶奶瞧在我们?婆媳的面上,不要同他一个?混账羔子计较。”
望着织金罽毯上伏跪的一老一少二人,明珠忙将手朝两侧的几?个?丫鬟挥一挥,“快将人搀起来。快别跪了,太太这样大的年纪,岂不是要折我的寿?我原也没想着要将他怎么着,二位放心,该挨的板子挨了、该罚的银子也罚了,我就不会再追究了。”
婆媳俩再三叩谢,这才将一场风波化解。也正是因?着这一场小?风波,才使得?明珠的心暂逃被那些无缘无故的噩梦侵扰,却是一回首,便晃过了半月。
十里宝光花影里,迎来了回归的大军,连着围看的百姓将几?条街堵得?水泄不通。明珠撩开素纱车帘,一双眼将目所?及处寻了个?遍,并未找见宋知濯的身影。东风吹鬓,额发骚着她柳盼颦娇的面容,很快被车帘掩遮。
回首车内,青莲两个?薄肩随颠簸轻晃,将她的手盈盈一握,“这么多?人,还有好些将士直接回营去的,瞧不见也没什么。别忧心,咱们?回府里等着,一会儿老爷便下朝了,没准儿爷跟着他一块儿就回府来了。”瞧她还是愁眉未展,青莲挪坐过去,“就为你那些无头倒脑的梦,你都愁了半个?月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你老担心的缘故。”
明珠将头略点点,一点愁心,长路晃荡。待晃到宋府时,听说宋追惗先一步回来,她便忙赶去院内。
彼时宋追惗刚换上常服,一身黛色襕衫由台屏后头旋出来,“濯儿还没回来,据另几?位将军说,他腿上受了点儿伤,有些不便,故而后头才赶回来,你莫担心。”
此刻明珠心内升起奇异的烦绪,仍是担忧,却又有些庆幸,只道?他不过受些伤,与性?命终归无碍,方才笑了,“那不知他是何时启程回来?老爷可曾问问?”
“问了,说是半月前便上了路。”宋追惗落到榻上,面色有些冷硬,“我今儿才听圣上说起,说他竟然辞了官,这样大的事儿,却不曾与我这个?做父亲的提起,你可曾听他说过?”
明珠福身后,只得?垂眉实言相告,“他走时,曾与我提过一嘴,我原以为是同老爷商议过的,便未曾向老爷说起。”
日途倾落,宋追惗怀着一腔义正言辞来批判他这个?儿子,可看着明珠,却化为一缕气叹出来,“罢了,我这个?儿子,真是叫我越来越摸不透了。你也别来回折腾了,回去安心等着吧,若接到信儿,我叫人去清苑报你。”
这一辞,又漫长的等待,明珠已记不得?那些前仇恩怨,只记得?宋知濯的一双浓眉大眼、他深情款款的语言,凝成?了三千年峰与峦,稳固地伫立在天地间。清苑蝉声渐起,时光在缕缕金光中滑过,终将桃花等成?了纸钱,梨蕊盼作了飞霜,又是一月。
前半月,明珠安然等待,而后半月,在宋知濯连同三位小?将的了无音信、人无归影之中,整个?宋府乃至朝野都陷入慌乱。有人说路途险峻,或是人有伤情才迟迟未归;又有人说,是道?有坎坷,或是遇上了什么山贼土匪耽搁几?日;更有甚者猜测,大概是遇上辽国刺客,以致身死他乡……云云种种几?如?香烛残灺,逐渐粉碎了明珠的信心。
她日日守在清苑,盼着那些沿途探寻的官员来报信儿。第一回,黄明苑踏月而来,带着胸有成?竹的期盼,“夫人只管宽心,我们?走时将军腿上有伤,还下不得?地,大约是拖着伤,在路上耽搁了。”
第二遭,黄明苑眉中藏疑,“定州那边来报,说是将军一早便走了,我想将军大约是改道?而行,才因?此延误了归期。”
复又来,只是干涩的言语,带着安慰,“夫人放心,将军身手不凡,即便有刺客,亦无大碍。”
……
遄飞往复,明珠由最初焦躁的盘问渐转无言无语的沉默,她未敢多?问了,只是日夜焚香祷告、念经祈福。一日一日,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①。东西?复迭的日月中,明珠残念不醒,抱臂倚阑干,望眼欲穿。
满园的姑娘们?亦不再嬉闹,个?个?儿面露愁色,不敢多?言。独青莲牵裙入廊,同在廊沿与明珠对?坐,“没事儿的,你宽些心。我们?爷是个?有福之人,多?少回死里逃生。那年瘫倒在床,一病就是二三年,多?少大夫都说不中用了,后来还不是遇见了你?你尽管放心,就是为了你,甭管遇到天大的险阻,他是拼死也要回来的。”
玉阑冰楯托着明珠一片荏弱的背脊,雨丝零落,落地无声,润凉了明珠的心甸。只瞧她眼睑下一层淡淡的淤青,整张脸不施粉黛,雪肌憔悴,一笑,似一片凄凄飘摇的芦苇,“府里头怎么样了?童釉瞳呢?”
凉丝丝的春雨飘在肩头,二人无心在意。青莲拉住她冷冰冰的手,亲而轻地揉捏着,“京东衙门与咱们?府里头的小?厮沿途在找,朝廷里亦有大堆兵马没日没夜地搜山,孙管家往咱们?清苑都来七八趟了,传老爷的话儿,叫你好好儿的保重身子,朝廷一定将人寻回来。童釉瞳麽只不过是哭,又派人来问你好不好,我只能说好。可你哪里好?这都多?少天了,不过是吃些燕窝羹汤之类,汤汤水水的哪里能填得?饱肚子?也该好好吃饭才是。”
明珠端正身子,勉强笑着,正欲说些什么宽心的话儿,却见渺渺烟雨里侍鹃风急火燎地跑来,“奶奶!奶奶!府里头来人说爷找到了,叫奶奶回去!”
雨糜霏霏,很快便沾湿了豆蔻绿的裙,清苑陷在或惊或喜的眼泪里。姑娘们?撑着黄绸面的伞簇拥着明珠登舆而去。明丰快马加鞭,平日里走两个?时辰的路程今儿生生折成?一个?时辰。
未几?马车停驻,明珠一双眼望断天涯地瞅着府门,险些滑了脚由马车上摔下来,幸而被明丰稳住。她急得?来不及去瞧门下那一张张带悲带哀的面容,只一路往宋追惗所?居之处急步而去,却不知由哪里杀奔出来一人,抬首朝另一条花间曲道?上引,“奶奶,在大宴厅!”
墨洒天际,天色半暗,茫茫雨下,是明珠惶惑的神色。她的心如?步伐,疾跳难安,一入大宴厅,即见童釉瞳哭得?红肿的眼迎上来搀她,“明珠姐姐,知濯哥哥在里头,你去瞧瞧吧。”
整个?厅堂栲栳似的围满了人,呜呜咽咽低声啼哭。明珠拨开人群,就见到大敞的一口棺材,上好的漆红沉香木,棺壁上绘着引魂升天的队伍,狰狞如?鬼魅地张着大口,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入口腹。
她整个?身子一歪,被青莲撑住,尔后似有冰雪入体,冻结了她的心跳。她搦了步子上前,垂眸瞧见一张腐烂的脸,腰间是宋知濯惯常所?佩的小?小?一只翡翠麒麟,在这具半腐的躯体上闪着绿油油的、鲜活的光芒,身上的衣物业已褴褛不堪,却仍能瞧出华丽的质感。明珠只听见咚咚的心跳,像一场哀钟,响彻了她的全身,直到瞧见手臂上一个?不甚清晰的牙印,恍如?雷殛,泪连坠而下。
耳畔不知是哪里传来宋追惗沧桑的嗓音,如?在一片虚海,“几?位将军是在邢州官道?上的一条河流里将他打?捞起来的,仵作验过尸,身上共有二十八处刀枪伤,有的较旧,有的较新,致命的是胸口的一处剑伤,是一剑毙命,十有八九是辽国刺客追杀到邢州,他有伤难敌,才,殉国捐躯。”
适才,明珠才端起泪眼去瞧他,见他苍白的面庞始终平静,连说出的话儿亦是气息平稳,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可这个?“无关紧要”之人却是她性?命攸关的一个?人。
她想大哭、想大叫、无力的四肢想脱离躯体去抱他、抚摸他、亲吻他。然而最终只是一滑,软倒在青莲怀里,整个?天地旋转中,扑来许多?许多?的人影,宋知濯茂林成?荫的身姿好像就站在人群后头,在一场无端风雨中,他温柔地笑着,酽酽望着明珠,又在盖下来的黑暗中旋衣而去……
他走了,与那些三千红尘中的前人一样,走过了明珠的生命。她伸出手,在一场烟云中去拉扯住他,想要回答他临走前所?念的那个?问题,“你要快点回来,否则我就真的不等你了,你是知道?的,我忘性?大,指不定一日紧一日的,我就把你忘了。”
他在浓烟里回首,露出个?可恶的笑脸,“小?尼姑,你说晚了。这下,是我等不了你了。”尔后他掣出了手,朝前缘深深的迷雾里款款而去,不再回头。
人世就是由一场场离别所?构成?的,告别父母、告别故土、告别一个?个?深爱的人。
这是明珠醒来时唯一所?想到的一句话儿,她以一阵眩晕告别了宋知濯,大约已经告别了。故而眼前就只看得?到华丽的温床,以及幽幽淡淡的梅香。她的声音很平静,涩涩的眼转向帐外案上坐着流泪的童釉瞳,“什么时辰了?”
寡淡干哑的一个?嗓音将童釉瞳惊得?一跳,旋即便急步过来,“明珠姐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好?”泪珠儿在她面上娇艳地缀着,她猛地扭头朝卧房外嚷起来,“太医!太医!快来人,明珠姐姐醒了!快来、明珠姐姐她醒了!”
呼啦啦涌进来一圈儿人,红的绿的、紫的蓝的,妍丽迤然的倩影纷呈拥至床边儿,汇成?了一片惨白。明珠认得?这个?颜色,披麻戴孝天地归清的颜色,她们?哭着的脸挤出了一抹笑,给一位老太医留出一条道?来。
直到太医走后,众人方才松一了口气,青莲的眼泪奔涌而至,一只手直往她手上拍打?,“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算是醒了!这都十来天了,你要是再不醒,孙管家就要请法师来招魂儿了!”
“十来天?”明珠半点头绪也无,只觉口干舌燥,“先倒盏水来我喝。怎么会睡十来天呢?宋知濯呢?”
众人哑口无言,避眼东西?,唯独童釉瞳泪霪不断,“明珠姐姐,我说了你不要伤心。老爷说这几?日天气大,叫尽快把知濯哥哥安葬了,只停灵五日,便送到祖陵下葬了。”
言讫,那泪颗颗坠到锦被上,明珠反倒没哭,慢悠悠地抬了手替她抹一把泪,“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好?”
青莲坐在床沿,睫畔一卷,泪雨飞花,将她的手握紧,“你懂这个?道?理就好,倒不用人来劝你。爷被圣上追封了异姓王爵,送灵那天,满城都设了路祭,百官相送,万民垂泪,你不知道?有多?风光,这也算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是他想要的,你应该为他高兴。”
“是啊,”侍鹃淌眼抹泪地偎过来,娇柔的身子挡住了一束光,“奶奶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才是,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叫我们?这一屋子的丫鬟怎么活?”
万语千言都是道?理,明珠是最懂道?理之人,将下巴颏点一点,空空的面皮上露出一个?笑来,“我晓得?、我晓得?……”她将两条腿由被中挪出来,作势要下床。
侍鹃慌揿住她一个?胳膊,“奶奶要拿什么告诉我,我去拿来,奶奶还是躺着吧。”
她笑了,朝满月形的棂心窗外看一眼,是满泄的阳光,离她醒来前最后所?见的那场春雨相隔甚远,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异端,宋知濯已永远停留在那里。而她不行,她得?醒在这彼端,菡萏香红,杨花满袖风的另一个?世界。
她有些庆幸错过了宋知濯的葬礼,不必眼瞧着一颗心一点、一点的粉碎成?屑。
极轻地,她将侍鹃的手搡开,望着众人,“我想下来走走,躺得?骨头缝里疼,撕着疼。”
丫鬟拿来一件童釉瞳的粉色琉璃纱氅披在她身上,簇拥着她蹒出屋去。外头挂满白幡,是一个?冰晶欲碎的世界,飞红落樱,金光弥散,撒在她孱弱的肩头。她像一个?年迈老妪,步履缓慢地走在阳光底下,犹似艰难地走在风霜雨雪中。
走一步,再走一步,终能走出这些荆棘丛生的困境,这是她一生信奉、亦一直坚持的信仰。
————————
①宋晏殊《清平乐·红笺小?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