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日光扑进窗来,开始些微炎热,绿茵白皙的额角挣出了细薄的经脉,是一种高洁的傲慢。她的眼不屑地睨着张碧朱,仿佛她才是这里不?可一世的主人。

一番话儿像一根火折子,拔起了张碧朱一丈高的怒火。她将榻案狠狠一拍,咬着牙关指向绿茵,“凭你伺候多少年的丫鬟、也就是个丫鬟!我是你的主子奶奶,想将你如何就如何。你不?依,不?想嫁人?那好,我就拿了你的身契,找个人伢子来将你卖到那些烟花柳巷去!”

“你敢?”绿茵哑笑着,慢悠悠蹒进两步,“我是爷的人,你敢动我?”

张碧朱一口气堵在喉头,急出一脑门儿的汗,却不知再用什么话儿来压她。见状,珍荃两步跨上去,扬起一只手狠朝绿茵掷下一巴掌,“怎么不?敢动你?你自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欺到我们小姐头上来了?不?过打扮的光鲜些,就错当?自个儿是主子了?”

那绿茵吃了亏,一手捂着腮,泪花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将三人狠狠睃一遍,便直奔张碧朱而去,同样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哼,你当?我是可欺的?我告诉你,别逼我发狠!把你那些歪点子趁早给我歇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二女哪能见主子吃亏,立时扑将上?去,合力将她揿住。张碧朱则抓紧了时机,含泪起来直往她两片颊腮上扇,“你敢打我?!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竟不?知那绿茵哪里来的力气,抬脚往她腹上踹去,趁两个丫鬟不?备,挣脱了扑上?去,将她揿在榻上?打。满室又哭又叫,撕扯不清。外头丫鬟们听见,忙一窝蜂涌进来拉,其中有?几人平日里向来与绿茵交好,又不?满张碧朱飞扬跋扈的性子,便横了心趁乱整治她一番。

一阵撕拉乱扯中,不?知谁的皮肉渗了血、谁的簪子落了地,孙管家带人赶到时,总归是红花翠柳,扭做一团。他忙大呵,“做什么?!还有?没有体?统,国公府岂容你们撒野?!”

听见他锵然之声,众人方丢手散开,露出了簇在里头的张碧朱。只见她发髻散乱,飞丝扬缕,脸上几个指印,肿了半腮,唇角还挂着血。惊得?孙管家脸色大变,急上前来瞧伤,“太太可怎么样?有?哪里疼?我现叫个太医来,太太先忍着些。”

正午的太阳烤得人心发烫,张碧朱只觉自个儿半张脸亦是火辣辣的烫,尖刻的嗓音恨不得?是一把刀,直往绿茵胸膛刺去,“芸儿,现就叫那王家人来给我带她出去!一刻也不?许多留!”

那芸儿狠剜绿茵一眼,捉裙而去。绿茵一霎急火攻心,撕破了嗓子,“张碧朱,我是爷的人!你敢私下发配我,你等爷回来怎么治理你!”

“你想着等他回来,你好撒撒娇叫他心软免了你的难?呸!做梦,我告诉你,凭你多得?宠,我也是你的主子,我想怎么着你就怎么着!”

二人一番恶争,孙管家适才听出些头绪,忙笑着向张碧朱搭讪,“这是怎么着了?可是这个丫头不听话儿?太太说给我听,我替太太罚她。”

“我不?要你罚!”张碧朱将眼一睐,一片薄胸起伏不定,“你瞧瞧她,仗着爷几分宠,竟然敢打起主子来!一个你,一个你们爷,个个儿都纵着她,你们能怎么罚啊?无非是不痛不?痒地训几句,我不?要你管!我今儿就非要把她配出去!”

她不知内里,孙管家却是知道的,绿茵受宠,不?过是因着在府里替爷办事儿心细,又有?别的姑娘没有的胆量,再有?她一片痴心,许多事儿用着她便宜安心。也因这个,孙管家不?敢妄言,只露出个左右为难的笑将二人来回一瞧,“按说丫鬟不?懂规矩,太太自然该罚的,可绿茵姑娘毕竟跟了爷许多年了,太太贸然将她发配出去,只怕回头太太与爷之间起什么嫌隙。我看,还是先将她收押起来,等爷回来了知会一声儿,再配出去也不?迟。”

见她欲要发火,孙管家忙添补上?,“我这并不是向着这丫头,只是为太太同爷着想,什么事儿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了,不?怕爷不答应不?是?”

适才珍荃附耳过去与张碧朱暗语几句,方见张碧朱怒冲冲的眼瞪着绿茵,“好好好,我是外人,你们才是一家子。孙管家,我姑且听你的,你将她带下去先看守着,不?许给她饭吃、也不?许给她水喝!”

至此在绿茵稍显得意的眼中,众人方散。这头请来太医,瞧了伤开了药,直折腾至黄昏。稍时便兜头撒下来一片凉爽的月,罩着宋追惗晚归的影。

才进了府门,就见孙管家不?知由哪里蹿出来,匆匆行个礼,一路跟随,“爷今儿不在家,院儿里正闹得个人仰马翻的,亏得爷回来了,也好拿个决断吧。”

宋追惗连着这一月,手里头周旋着各地赋税的一桩公案,今儿刚得?了了解,面上透着些松快,“眼下府里头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将你也难住的?”

“我说了,恐怕爷也要为难。早上太太忽然说起给绿茵姑娘找了户人家,要将她配人,绿茵姑娘不?依,两人便吵了几句。不?知怎的,吵着吵着两人打了起来,太太说要立时将人发配出去,我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只等着爷回来定夺呢。”

前头慢跺的脚步欻然停驻,孙管家亦随之顿住,即见宋追惗僵着面色扭头过来,“孙管家,你跟了我这些年,我将你由小厮提拔成管家,就是看重?你事事周全,怎么今儿反不会办事儿了?”

月光将他的脸渡上?冷霜,孙管家读懂了他的意思,慌垂下首去,“是小的愚笨了,只是……虑着这府里头有许多事儿,还得?是绿茵姑娘去办才好,这才犯了难。我这就去,叫那王家人将绿茵姑娘领走。”

人影渐褪,摇风摆柳的昏暗中,宋追惗加快了脚步。甫至屋内,见张碧朱在床上?坐着,一片腮半肿半红,发髻凌散,正淌眼抹泪,一见他进来,忙将半身扭转过去。

瞧她受如此委屈,宋追惗顿觉胸闷,一霎惯来冷硬的笑脸亦随着一颗心软下来,锁紧的眉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真挚的愤怒。他挨过去,掰过她的肩,将她哭红的眼,染血的唇角仔细瞧过,“怎么回事儿?”

不?问则已,这一问,将张碧朱准备好的委屈随眼泪猛泄出来,如黄河泛滥,击溃了他心上?高筑起的堤,“还有?怎么回事儿?还不?是你那个绿茵?平日里就对我不?大尊敬,我不?敢使唤她便罢了,反要时时刺儿我两句。我不?过是瞧着她年纪也大了,想着或是抬了给你做妾、或是给她许个人家。谁知正与她商量呢,她倒劈头盖脸把我排场一顿。说我‘算个什么东西’,又说‘她才是你心尖上?的人’,我有?些气不?过,同她吵了两句嘴,她就上?来打我……”

啜泣的鼻息将宋追惗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他有?些无暇照管自个儿的“懦弱”,只凭着一种本能,将她搂在怀中安抚。好半天,响起他洞察一切的清明嗓音,“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她,打发了就是,不?必折腾这么一出,反叫自个儿受了伤。我晓得?你是顾及我,实在不必,这府里头上无长辈,下无兄弟妯娌,你就是唯一的女主人,你想打发个把丫鬟,我自然依你的。”

料想自个儿的“心计”被他识破,张碧朱有些发窘,由他怀里退出来,搵干了泪,“你平日里这样纵着她,我以为你会不?依嘛。可我就只今儿是故意招她来着,往日里真真儿都是她欺我!”

他将笑容缓放,眼中独有她的倒映,“是不是确有?其事都不要紧,你想整治个丫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倒将自个儿弄成这样。往后你瞧着哪个丫鬟不?顺眼,想打便打想骂便骂,随你痛快。”

她哑然一瞬,追着他眼中的星火,发现那里头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影,便破涕而笑了,“真的?我就是瞧着,你平日是真疼她,不?好直接将她赶出去,怕伤你的心嘛。”

卧房的槛窗大敞,扑来蕴静含香的风,宋追惗将她蓬乱的发丝绕在发髻上?。此刻,他几乎是世间最温柔的情郎,“一个丫鬟而已,什么疼不疼的?”

烛火消融着,张碧朱感觉自个儿也渐渐融在他的柔情里,将去了珠翠华饰的头轻靠在他肩上,“那你是不是真疼我啊?”

这极轻的一个声音,却似千金的秤砣坠入宋追惗心中,溅起的水花迷乱了他的眼。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只记得?她听见之后所发出的笑声,是叮咚的泉水、是涓涓的细流,有?些消融了冻住他心的一座冰川。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以至于他再度警惕起来,将真心判作假意,以“虚伪”的关怀来回应她此刻的心满意足,“不?是请过太医来瞧伤了?太医怎么说的?”

冷的月辉与黄的烛交融在半撒的帐中,梳栊了她一个羞赧的笑,垂下了头,胜却人间万千风月,“脸上倒是没什么,就是有些肿,抹两天药便好了。”她顿一下,攒了娇柔无限,两个手垂到自个儿的腹上,“不?过今儿太医来瞧伤时,顺道给我诊了个脉,说我、说是我有?了身孕,一个多月了……”

这夜的宋追惗,是屡败之军,不?论他如何隐藏,眼睛里的惊与喜亦暴露出了心迹,“真的?”他小心翼翼地窥着她羞涩的面容,少顷,猛地勾着她的腿弯儿将她抱起,在万丈光辉的屋中旋了几个圈儿。

未几芸儿奔进来,忙招呼,“爷、爷,快将小姐放下,这胎还没坐稳呢!”

他恍过神来,极轻地将她摆放回床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笑容尴尬地僵在面上。张碧朱障袂一笑,眼角上?挑,像偷了蜜的狐狸,“三哥,你不?是已经有个儿子了吗?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儿?”

芸儿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满室清风,阗了心房。宋追惗的笑容业已重归恬静,睇住她幸福的眼,“我宋家到我这一代,人丁凋零,若能子嗣繁茂,满门祖宗在天有?灵瞧了高兴,也算我尽了孝道。”

冠冕堂皇的措辞任谁也挑不?出个错处,张碧朱亦然,两眼隔着一度春秋的纱幄,与他遥遥相看。他们之间似乎永隔着这样一层看不?清的迷雾,保持着幸福的交错。

倘若这只是假象,那么长达九月的时光,张碧朱整个人都是泡在这样“假”的蜜罐里头。宋追惗开始尽所能的提前归家,哪怕只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值得她快乐得?活像是比常人多出来了一段人生,哪里知世事自有公道,她在此刻获得?的这小小光阴,是剪断了她余生几十载的寿命贴补而来。

如织如梭的时光淌过去,第二年的春色无边里,安宁的宋府在某一日陷入喧嚣。满府里的下人挤在院内,廊下簇拥着满院儿的丫鬟等听吩咐,挂起的织金锦帘里头,正对着宝榻,宋追惗稳坐上?头,一个手揉着额角,眼瞧着绰绰人影端着水盆帕子由内间往来复出。

整个温暾偏西,折出了燥人的光,下人们左顾右盼,伴着卧房内传出的凄厉叫喊,每个人都踞蹐难安。孙管家候在左右,朝门外人群望一望,哈腰上前,“爷甭担心,御医已经进去了,刘御医这些年在宫中伺候各位娘娘,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太太与咱们小少爷,一定自有上?天庇佑。”

连着半日的哭喊,张碧朱的嗓子业已干哑撕裂,仿佛是被人扯做了两半,眼下的叫喊里明显透着劳筋苦骨。这鲂鱼赪尾的声音渐渐一潮弱过一潮,犹如一根细细的线,将宋追惗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实在难捺了,他便拔座起来,作势要往那条通往里间的细廊上?去,却被孙管家眼疾手快地拦下,“爷可去不?得?,这生产的事儿,男人进去了不?吉利!”

宋追惗将他的臂甩开,眼里沉着阴霾,“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不?信这个。”

紧步穿过细廊,正要进了棂心月洞门去,谁知里头蹿出个婆子,一见他,慌忙笑着福身,“生了生了!爷大喜,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适才,宋追惗方缓过心神,照旧要抬腿进去,那婆子又拦,“爷别进,爷放心,太太没事儿,就是实在累得?很了,现睡过去了,爷现在进去,岂不?是又劳太太费神说话儿?况且里头乱糟糟的,也不?是说话儿的时候。”

稍刻姓刘的老太医背着医箱出来,亦带着笑脸拱手,“恭喜国公爷喜添男丁,孩子康健得很,太太亦十分平安,国公爷大喜!”

观太医面色,宋追惗方彻底放下心来,偏着脸朝孙管家吩咐,“叫人备了谢礼送刘老大人出去。刘老大人,多谢您费心,改明儿孩子洗三,必定请老大人赏光。”

复出外间,下人们得?了消息,一个个人排着进屋行礼贺喜。彼时又是飞红漫天,大大小小的红封赏钱撒出去。宋追惗的笑容始终是平静而文隽的,天大的喜事儿到他这里,也不?过如是了。

未几便有两个奶妈子抱出一个红锦襁褓,喜气洋洋地递到宋追惗眼皮下,“爷瞧瞧,咱们的小少爷宋知书给父亲请安了。”

他沉下眼皮瞧一眼,只见皱巴巴的一团皮肉,小小的手蜷在唇边,连眼也未能睁开,脆弱得仿佛一稍使力,就要折断他满身的骨头。他心里倏然绵延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喜悦,很快却惧怕这样的柔情,惧怕它会毁灭他用半生建起的铜墙铁壁。

最终,他只是谨慎地摇了手,“我瞧过了,抱下去吧。”淡漠得?好像这不?是他的孩子。

两位奶妈互窥一眼,施礼退下。他的眼很快由人臂弯露出的半截红锦撤回来,朝孙管家公事公办地吩咐,“去张家报个信儿,就说太太生了,母子平安,待洗三时,再邀岳父舅兄上?门。”

下人们散尽,金光安宁从容阗满长廊、厅堂、轩窗。这天大的喜事儿对宋追惗来说,却比任何的朝堂风云更俱挑战,那些再难,亦能靠着城府与手段来虚伪酬酢,随机应变。可他该拿什么来应对这些由心底升起的丝丝缕缕的爱意与温情呢?

这些纯粹的情感对他来讲太陌生了,他有?些束手无策,却有着本能的排斥,他用理智将它们镇压于心底,临危不乱地维持着虚伪的壳与冷漠的心。

直到西坠的太阳唤醒了张碧朱,她像一位受苦受难的女神由帐中睁了眼,褴褛的发丝黏满了汗,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貌与青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朝床沿上坐着发怔的宋追惗轻询,“三哥,我真的生了个孩子?”

柔软的声线将宋追惗的神思拉回,一霎抛下了那些左右难安的心绪,只凭着本能的、毫无抵抗的爱意笑着,“你醒了?饿不饿、疼不疼?”

她撑起来,被他拥入怀中,满是贪婪的依恋,在他胸膛里摇摇脑袋,“现在不疼了,生的时候可疼得要死,眼下觉着浑身的骨头都被抽了似的,累人得?很。”她探起头,窥着他的脸色,有?些可怜兮兮地祈求,“下回不?生了好不好?我再遭不了这罪了。”

一缕一缕的金线射穿了窗户的棂心格,斑驳地撒在泛着冷光的地砖,那些错叠的绡幔鼓胀着酸涩,吞没了宋追惗的心。他再一次答应了她那些“世俗难容”的念头,“好,往后不让你受这罪了。”

“真的?”她的眼中闪着欢腾的喜悦,只片刻,又皱起脸,“快把那个‘玩意儿’抱来我瞧瞧,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小东西,差点儿没折腾死我!”

当?奶妈将小小个人儿凑到她眼下时,她的眉心立时皱得比婴儿的皮肉还深,连连摆手,多瞧一眼仿佛都是对自个儿的亵渎,“我怎么生了个这么丑的‘东西’?不?应该啊,我长得也算美貌吧,三哥你的相貌更是人中龙凤,怎么咱们俩的孩子这样丑?”

那新买来的奶妈受惊不?小,将这对迥不?犹他的夫妻复瞧一眼,僵着笑脸辩白,“太太快别这样说,当?心孩子听见了以后不高兴呢。刚生的孩子都这样儿,不?丑的,等隔了十天半月撑开了皮肉就好看了。”

她吐一截粉舌,不?屑地将头埋在宋追惗的肩,“那等好看了再抱来我瞧吧。”

奶妈站在床前,左右不是,到底讪讪一笑重?将襁褓递上?去,“那太太先抱抱,给孩子喂喂奶,这头一遭喂了,孩子以后跟娘就亲了!”

将信将疑地,张碧朱接过孩子,横不是竖不?是地搂着怀中,奶妈指点一番,方退出去,留他二人眼对着眼的发懵。好半天,她才背过身解了衣带,宋追惗坐在后头,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等待。

终归没能等来母子间的欢笑,反倒等来了她猛然扑过来的整个身子,以及伏在他肩上一阵阵啜泣的申诉,“我不?要他、我不?要他!他咬我!三哥、他咬我!你给他丢出去!”

控诉声同婴孩的啼哭引来台屏外候着的奶妈及丫鬟们,奶妈忙将被扔在床上?的襁褓裹好抱起,左摇右晃地轻拍,“哎哟我的太太,孩子下口没个轻重?的,也属平常,没什么的,都有这一遭,生孩子那么痛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个?”

母子俩的哭声绞在一团,喧哗满室。张碧朱的脸死死埋在宋追惗肩头,两个赤脚任性娇蛮地蹬着锦被,“我就是不要他!抱出去、快抱出去!”

芸儿听她果然是急了,忙来掣她的衣袖,“小姐、小姐,小少爷还小呢,怎么同他生气呢?况且做母亲的,哪能跟孩子计较啊?不?喂了不?喂了,叫奶妈喂好吧?”

她只是哭个不?停,凄凄切切的啜泣中,宋追惗恍然一悟,将一截紫袖挥一挥,“你们下去吧,将小少爷抱下去哄,这几日别抱过来了。”

垂眸一瞧,婴儿哭得面色红紫,奶妈止不住一阵心疼,忙抱了孩子撤出,紧着满室的丫鬟也是个丈二摸不着头脑地退了出去。众人退至外间,奶妈一壁哄着孩子,一壁将芸儿睇住,“我来得晚,姑娘说说,咱们太太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怎么见着自己个儿生的孩子就跟见着鬼似的呢?我可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娘……”

“我也不?知道,”芸儿将头摇一摇,抑低了声儿,“我们小姐平日里是有些爱使小性儿,可也不?是这样心狠的人,哪有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喜欢的?荃姐,你说说,未必是这孩子的八字儿跟小姐不?合?”

珍荃鬼祟地朝细廊张望一眼,凑近了来,“别胡说,什么八字儿不八字儿的?哪有儿子同亲娘八字儿不合的?我估摸着,是为着生他折腾了这半日,把小姐疼得够了,这会子就朝孩子撒着气儿。”

作者有话要说:张碧朱:这么丑,一定不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