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即嫁小公爷

作者:再枯荣

长长的夜,栖凤宿月,粉墙几壁火烛缥缈残烟。直到亥时三刻,宋知濯还未回房安寝。

短短长长几声嗟叹后,明珠掀被而起,罩着曳地的莺色大袖衫,举烛踅出,远远望见两片帘正中歪斜着看?书的宋知濯,她含笑走近,“我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房睡?”

他将卷起的?书抬高罩着脸,隔着一案云端,闷声闷气地,“想事儿,睡不着,你睡你的?。”

明珠将烛台墩到案上,绕到书案后头,如?一层烟雾迷迷的山涧立在他旁边,“天大的?事?儿也要睡觉啊,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坐到天亮?”

“你睡你的?,”宋知濯斜挑她一眼,状若悠闲,“我什么时辰困了什么时辰自会去睡。”

月在夜天,星辰在窗畔,堪得上良风良夜。明珠唇边的一抹了然笑意也端得是洗月秋明,往他肩头轻搡一下,“嗳,你回去陪我睡嘛,你不在身边,我可睡不着。”

闻听此节,宋知濯似讥似笑,“我不在大半月,瞧你不也是醉柳春晴、面若粉旭,不像没睡好啊,况且还有闲情听戏呢,你哄谁?”

“哎呀,我又没有个别的乐子,也不会针织纺线,除了念经礼佛,就只有听听戏打发时光,这有什么的??从前你不是还说要往家买一班小戏给我取乐?怎么如?今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狠剜她一眼后,宋知濯复举起书,“我哪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我好得很。”

“那你倒是进屋睡觉啊?”

“我不睡,你管我?”

“好好好,那你就坐死在这儿吧!”

明珠一把抄了银釭,旋身而去。余下宋知濯堵着一口气果真?又在案上坐了一个时辰,待玉露渐冷,已是哈欠连天眼角飞花熬不住时,便将心一横,轻着步子蹒到卧房。

蹑着手撩开帐,只见明珠黑梦酣甜睡得正香,他心中欻然拔起一股子邪火,狠狠就将身子往半张空床上砸去。伴着重重的?“嘎吱”几声儿,明珠被猛然惊醒,虚瞪着两眼茫然无措。见此,宋知濯偷摸翻个身背过去,憋红了脸暗笑。

只待明珠恍过神来,撑起身就往他背脊上狠踹一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不睡吗,还回来做什么?给我滚外头去!”

他亦撑起上半截儿,故作骇异,“哟、吵醒你了?真?是对不住,我瞧这床架子有些松和了,明儿咱们重新请师傅打一张,你喜欢什么木头的??我瞧着还是黄花梨好,样式嘛就咱们现这个样式,你瞧,清清爽爽的多好,我就不爱那些雕花琢叶的……”

“宋知濯!”明珠咬着牙根儿瞪着眼,扑将上去拧他结实的?胳膊,“你自个儿生闷气,折腾我做什么?!你不睡我还睡呢!”

他瑟缩着肩头躲,憋了一晚上的?气?好似就在笑声中泄了出来,“睡睡睡,你睡你的?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瞧你,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

一追一避,直把明珠的气?亦在他身上泄了大半才罢休,二人双双倒下去,明珠兀自翻身对着帐壁,气?吁吁地鼓着腮。宋知濯则在身后徐徐挨过来扒她的臂,“嗳,翻过来,枕着我手臂睡。”

“不枕!”

“枕嘛,平时不都枕的??”他掣着她,温柔且霸道地将她翻过来,将自个儿的一个臂直往她颈下伸,“啧、你抬抬脑袋啊,快,我抱着你,咱们好睡觉。”

“抱什么抱?你不热啊?!”

“不热啊,这都入秋了,快,不然我扯着你头发了啊。”

果然,那手臂不慎就压着了明珠的头发,将她扯得一疼,火气蹭蹭就往眉心蹿,“你烦不烦?我说了不抱、不抱!方才叫你睡觉你不是骨头很硬吗?现在又来同我歪缠什么?”

“方才是方才,现在又困了。”半寐的?烛光罩着宋知濯有些泼皮无赖的?脸,一个劲儿的扒她入怀。

磨磨缠缠地将明珠的火气拔了三丈高,一拳砸在他胸口上,“滚开!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别来烦我!”

“不是、”宋知濯淅索撑起来,茶百的掩襟寝衣露出了半截胸膛,不可置信地下睨着明珠,“头两年不都是抱着睡的吗?就原先,在府里头的时候,不都是我搂着你睡的吗?如?今怎么挨一下你就嫌热?”

明珠慢悠悠翻个身,剔他一眼,“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我还没告诉你呢,枕着你的?手臂睡,其实半点儿都不舒服,你不晓得你的?手臂多硌人,睡到天亮,活活儿硌得我要落枕似的。”

一番话儿如一番风雪,兜头将宋知濯浇得个心惊心凉,鼓着浓眉大眼,“你这话儿是说真?的??怎么你从前不说?”

“说什么呀?就这点子小事儿,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说了,多伤你自尊啊……”

“你现在就挺伤我自尊的?!”

“哟哟哟,多大点子事?儿啊,”明珠露出一截眼白,猛地翻身掣被,“我再?告诉你,靠在你胸口睡也不舒服,偏得我脖子酸!”

宋知濯干瞪着两眼,盯着她一个冷漠的?肩绸顿觉心酸,就在帐中哑坐一瞬,终究无趣,只得撩开帐吹了灯倒回去。如?此这夜,两片背脊隔了一尺宽,几如?夜空的星河,隔出一片令人心动的距离。

这种心动不复以往,是被十年岁月打磨的坦诚布公。朝夕暮处,一餐一饭之间,就如同袒裼了身体一般、袒裼了彼此所有小小的坏脾气,那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旧时光已然抽褪,他们会为了鸡毛蒜皮在晨曦中争吵、在夕曛中和好,反复以往,明珠将此称之为“日子”。

这回却意外横生,直到隔一日早上,二人还一句话儿没说,宋知濯自行往外头去忙,明珠则莺慵昏沉地爬起来。青莲进门儿时正赶上她在吃早饭,忙将银箸一搁,朝青莲招手,“姐姐来,正好同我一道吃。”

青莲含笑落到榻上,将手摇一摇,“我在我屋里吃过了来的,想来瞧瞧宝月儿,那小丫头呢,怎么大清早的就不见,怎么就你自个儿吃饭?”

有小丫鬟上来替青莲奉茶,她将一截秋香的?袖摆一摆,“我吃了茶来的,不用茶,或是你们屋里那个冰草莲子汤,给我端一碗上来。”

那小丫鬟怀抱木盘一笑,“赶上秋老虎了,今儿热得很,恐怕还有几日的热呢,姐姐你坐着,我去叫厨房做了来。奶奶,您吃不吃?”

“吃吧,我少?吃些饭,也吃点儿消消暑。”说话儿间,明珠搁下碗筷挪到对榻,在蝉鸣聒耳之声中笑着,“宋知濯说是今儿要到保障湖①去见个朋友,她非得吵着要去,就带着她一道去了。也罢,她出去了,我还清净一天。”

“出去见朋友?什么朋友啊?不是听说他今儿传了会元班到园子里来唱戏,怎么他反倒自个儿出去了?”

“他听什么戏呢?”明珠拈着帕搵着粉汗,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向来不爱听戏的。无非是听说我‘迷上了’这个会元班,心里头不爽快,叫人家来,憋着坏就是想给人找点子不痛快。他不在,更好了,咱们乐咱们的?,才懒得管他。”

青莲嗔她一眼,轻叹着,“你也不好,那个殷玉堂,明摆着对你心有不端,你却还三番五次地叫人来府里头唱戏,真?有那么好听啊?我看?呐,你心里不定也憋着什么劲儿呢。我可提醒着你,你别忘了前?年那个什么文通判家的?文公子,就那年元宵灯会上,当你是位姑娘小姐,将你调戏了一番,开了春全家就被贬到琼州去了,现在阖家还在那孤岛上砍甘蔗呢,你心里难道没数是谁做的??你真?把爷惹急了,你就等着瞧瞧那殷玉堂有没有好果子吃吧。”

一丈金光映画堂,明珠捏帕的?手拂一拂云鬓,“这个我自然晓得是宋知濯了,他这些年,一直同京中的?旧交暗有往来。但?那文通判本来在扬州就不是什么好官儿,他儿子品行不端,如?此也算为民除害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但?殷玉堂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宋知濯总不至于要将人怎么地吧?”

“那可不好说,我瞧那殷玉堂也没什么正经,明知你是有夫之妇,还话里话外的?挑逗于你。你也是,平日里这么伶俐的?一个人,我不信你没瞧出来,怎么不泼头骂他?!”

巧遇丫鬟端了两碗冰草莲子汤上来,明珠忙亲自捧至她眼前,滴血娇红的一张脸讨好笑着,“姐姐不要气?嘛,我知道姐姐同他上回争辩心里窝着气?呢。我实话儿告诉姐姐吧,我是觉着他对我……有些那么个意思,可我对他没有啊,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怎么说呢?我不过是觉得我也近三十的?人了,早就不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可得人爱慕,难免也有些虚荣心嘛。”

青莲挑高叶眉,直直将她眱住,“真?就只是虚荣心?没点子别的想法?”

“我发誓!”明珠挂着绢子三指朝天,神情庄严可爱,旋即软下来笑一笑,“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有丈夫有女儿,还能有什么歪心思啊?你只管放心。”

说话儿间,眉上三千愁,将一个帕子绞在指缝间拉扯着,“我同姐姐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儿吧。算一算,在京时同宋知濯在一起就是五年,来了扬州,又是五年,算算已做了十年之久的?夫妻,不知怎的,我最近瞧着他总有些心如?止水的?意思,就、就是从前?他亲我吧,我总是脸红心跳的,如?今他亲我,我这心里头就跟这帕子抹嘴似的?,是一点儿心猿意马的感觉都没有。但?他若是到外地去,一日两日我尚可,过了三日,我心里就开始想他,就觉得缺了个什么似的不自在,夜里身边一空,就有些睡不着觉,你说这怪不怪?”

“叮咣”清脆的?一声儿,是青莲扔了汤匙,彻彻底底地将眼皮翻起,瞳孔直朝上滚,“我也算是明白了,这天下谁都免不了俗,凭你们原先好得要死要活的,都难逃这岁月蹉跎。我说我怎么老不想嫁人呢,敢情就是瞧着你们给我累的,就跟我自个儿经历了一段姻缘似的,简直是身累心累。你这话儿不该问我,我也不懂,你该去问问隔壁金夫人,他们亦是那么长久的?夫妻,一会儿打得鸡飞狗跳,一会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或许她晓得这夫妻之间的亲疏奥秘。”

明珠暗忖一番,将头些微地点点,“有道理,改明儿请了她来。”

阳光卷着浮尘袭过她的睫畔,又遥遥袭至保障湖的?一端,卷起了宝月咕咕如?莺雀的?笑声,她紫色的裙飞旋在亭内,像一只自由无忧的雏鸾,徜徉天地间。

银波无涯,天色潋滟,岸上柳絮横飞,洋洒入亭,她很快叠起小鼻子打了个喷嚏,唬得人忙将她稳稳放下,“哟,别是吹了风吧?”

她扬起笑脸,望着身前高大的人影,“是柳絮扑到鼻子里了,我不生病的?,叔叔放心。”

这男子罩着玄色织金锦襕衫,束着白玉冠,不是赵合营是谁?正龇着牙笑,五年光阴不过如?昨,“知濯,我是讲真?的?,我家那小子比你家丫头大两岁,现如今已在读《大学》了,瞧那样子,不是我自夸,往后可比我出息不少?。就将你家丫头指给我做儿媳妇,横竖现今四叔身子骨一日坏过一日,快则今年冬天,慢则明年入夏就是二殿下登基,届时你也不必隐姓埋名,过他个十来年,我风风光光地一路由京城过来迎你家丫头入京,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宋知濯的?眼侧望着宝月,见她同丫鬟掰扯着手中的绣球直笑,他亦止不住跟着笑,“罢了罢了,我家宝月儿还小,况且如?今你是贵籍我是商籍,哪里配得上?”

“嗨,这有什么的??贵籍商籍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我是真喜欢你家这丫头,大大方方的,不跟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十分和我的?性子。”

窥他只是笑,赵合营重重一叹,“我晓得,你是瞧不上我家小子……”

“不敢不敢,”宋知濯位卑未怯,还如?从前同他说笑,“你是王爷,论身份地位,哪里会配不上?只不过我答应了荆室,宝月儿的婚事?得等?她大了再?议。”

正笑着,只见宝月抱着绣球哒哒奔来,“爹爹、叔叔,你们是在说我吗?”

赵合营立时见缝插针,弯下了腰,“我在说我家有个小哥哥,想带你同他一块儿去玩儿,正同你父亲商量呢。宝月儿,你要不要和我家小哥哥玩儿啊?我带你上京城去,京城里可有好多好玩好吃的?。”

她果然瘪着小脸儿思忖半晌,将头摇一摇,“叔叔,我不去了,我答应了金湑,长大了要给他做媳妇,要是跑得太远,他该找不着我了。”

至真至纯的?童言如?银湖清澈,惹得大人们开怀一笑。笑过后,宋知濯方由怀内掏出一沓纸递过去,“合营,烦请你带回京去交给二殿下,我宋知濯如?今不在官位,若说能为江山社稷做些什么,也就这些银子,望殿下慎之用之,聊表我对苍生百姓之心。”

“这是做什么?”赵合营意有愁绪,架起一条眉,“你经商这些年,一向按律法缴纳赋税,已是为国尽心,犯不着再?给银子,国库里也不差你这点儿钱。”

瞥眼见票额,惊得他目瞪口呆,宋知濯则安然一笑,将票纸搁到他面前,“我这里的?钱拿去也够略微添补些军需,我朝外有大患,辽国西夏常年觊觎我朝国土,望殿下他日登基,能文武皆重,方可抵御外强。说实话儿,我从小看?着我父亲为社稷操劳,如?今我却在这富庶繁城内安享太平,弃君于不顾、弃天下人不顾,弃父亲不顾,我深感罪责难辞,想着略尽绵力,也算未辜负父亲教导。”

长此一眼,赵合营便将一沓票纸卷入袖中,郑重抱拳,“知濯,是君负你,非你负君。”

相望一笑中,前?尘如?烟,旧梦如?云。

暨直归家时,宝月已在宋知濯怀内入了黑甜梦乡,他顶着一身汗,将宝月放回床上,这才沐浴更衣往琴心阁去。彼时万里碧空,蝉儿喧闹,隐约伴着丝竹之声,与晴丝缱绻,陡一顿,独起长笛,婉转悠扬,颇有缠绵悱恻之意。

登阶而上之时,哀萧又起,长风萦廊,拨动他酱紫的?衣袂,如?镇山慑河的霸王,岁月消弭了他些许杀气?,却沉淀出万言无声的千古一魄。他虚着眼远望向台上奏萧的碧衫年轻人,仿似仙鹤翩跹,一股充满活力的?飘逸之感。逐渐靠近明珠,她面上春山眉黛、眼波横溢的?笑意就使他一霎感觉自己有些老了,远不如?台上那位年轻人,年轻得似矫劲的翠竹,像二十来岁的?自己。

说不清的?旷古寂寥涌上他的?心甸,明珠瞧着殷玉堂的?笑颜,使他这一棵“年迈”的?菩提似独在高崖,而他树荫下的?女菩萨,正朝圣向前?。

这一霎,他开始怀疑爱是多变的?,他们的爱已经由死生相依变成了琐碎的柴米油盐,未知何时,又会在柴米油盐间消散?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坐在了明珠身边,下巴朝台上怼一怼,“那个吹/箫的就是殷玉堂?”

明珠乍惊侧首,恍然一笑,将扇递在他面前扇一扇,“是,奏得好不好?”

“听不出来,”实则犹如天籁,他却顽固地守着尊严,将头摇一摇,“我极少?听戏你又不是不晓得。嗳,我今儿见了赵合营,他到扬州来办一宗公务,同我说想求咱们宝月儿做儿媳妇。”

“你答应了?”

“没有,不是说好了待她长大再?说吗?我自然不会答应的?。”

萧声不知何时变得凄凉,哀怨似泣,明珠如痴如醉地攒眉,将扇摇在自个儿面前。周遭众女仿佛都沉入一段相思遥寄,眼含泪花儿地聆听一段爱而不得的?心事?。宋知濯观着明珠温柔的?侧颜,随她饱满的额头直至俏丽的下巴,在心头画出了一条缠绵的伏线。

期间他又同明珠说了句什么,她大概没听见,只顾着那痴痴缠缠的?曲调,待萧歇乐止,她方侧首过来,“啊?你说什么?”

他倍感落寞地笑一笑,拔座起身,“没什么,你听吧,我回房了,还有些账要看?。”

她像是搭了话儿,又像是没有,总之是宋知濯越过众人半丈远回首时,只闻新曲又起,她全神贯注的?眼又落回了台上。这一刻,他只觉时光倒转,仿佛回到那一年出发定州的?前?夜,风烛之间,他在揪心的?沉默中没等?到明珠的答案便跨马而去,尔后黄沙盖脸,尸骨伏地千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害怕明珠会忘了他,超越面临死亡的?害怕。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她,可他仍旧一万次地狂想着她会原谅他,只因爱,是由无耻、卑劣、以及极端霸道的?荒野里开出的奇异花,贪婪利己却又无私伟大。

他此刻就决定要“无私”一次,就放任她在这样新鲜的?风景里寻找欢愉,她值得他这样儿“自我迫害”式的纵容。

天清风和,完美的碧空被一线云划出裂痕,罩住金宅厅外满院的花。宋知濯的?衣摆刚掠过了红影芳境,就见金员外迎出来,不过二十五六的面庞上带着丝商贾的殷勤与狡诈,“哟,稀客稀客,宋员外屈尊降贵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快请里面稍坐,丫鬟立时奉茶上来。”

宋知濯依引就座,面露些微尴尬,“金员外太客气?,是宋某叨扰了,因荆室请了班子来演筵,觉得有些吵,故而到你家来躲个清净,还请恕宋某唐突。”

“哪里哪里,嗨,咱们这些年的邻居,还客气什么?”金员外与他一同上座,中间搁着方案,他将一个胳膊靠上去,挨近几分,“宋员外生意兴隆啊,听说是刚由楚州收了粮米回来,今年收成好,少?不得宋员外发财。”

商海沉浮多年,宋知濯很快便褪去尴尬,从容觥觞,“客气客气,不过是天公作美,发财谈不上,就是个小本买卖,怎比金员外的?香料生意?我一斗米才值多少?钱?金员外二两香料就远不止于此了。”

未几丫鬟奉茶上来,金员外相引相请,谈笑有风,“不过是养家糊口、养家糊口。说实在的,咱们邻居这些年,拙荆没少给您府上添麻烦,我早就想备了礼去赔罪,可未知您何时在家,您若不在,家中只有女眷,我也不敢唐突,想叫拙荆去吧,您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别赔礼不成,反又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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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保障湖:瘦西湖原称。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濯:向金员外取取经,怎么在沧桑岁月中稳住夫妻感情?

金员外:首先,要有一副抗打的好身板~